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狗粮计划 > 第一章

1
生存逻辑
我叫曹伟,十八岁,躺在深圳龙华某个看起来还算正规的网吧里,已经待了第五天了。前几天刮台风,工地停了活。钱也快花完了,但我不急。这种情况我有经验,像老中医看舌苔一样,看一眼银行卡余额,就知道自己还能再撑几天。
账上剩
37
块,够吃三顿盖浇饭,能撑到找下一个短期工作。这不是无奈的逻辑,而是生存的智慧——你不能让希望饿死,但也不能让希望吃太饱。
我不是个狠角色,连在厕所抽烟都要小心被老板发现。我怕麻烦、胆子小、能忍耐,但脑子还算灵光,从来没被人坑过。
在三和混迹的这些年,我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人不一定要变得强大,只要学会不被别人用所谓的规矩压死就行。
规矩呵,你真相信那些,那才是真傻。
我第一次尝试靠脑子赚钱,是在一家连锁酒店门口。那天我刚从工地出来,被解雇了,说我偷吃别人饭,其实只是我把夜班师傅剩下的盒饭热了一下。事情不大,但被栽赃了,宿舍也回不去了。
我坐在人行道上,抽着廉价的香烟,看着酒店大堂一个女的神色慌张,不停地翻找着钱包和口袋,似乎丢了什么东西。
我观察了片刻,发现她不是丢身份证,而是跟前台吵起来了,声音不小:你们不是说入住信息保密的吗我现在不住了,为什么不让我删掉记录
前台一脸为难:小姐,系统登记了就删不了,公司规定,我们无权操作……
我立刻来了精神,这事我见过。大概率是她和什么人开了房,现在后悔了,怕被谁查到。
我走过去装作随口问:姐,你是想删记录
她一愣,转头警惕地看着我:你是
我笑了笑,压低声音:别紧张,我不是酒店的人。我在网吧认识个哥们儿,酒店前台,自己用软件能进后台。他平时搞点小修小改,今天正好在。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没说话。
我补了一句:这事不便宜,起码得给辛苦费。他冒风险改记录,要是被查出来他直接下岗。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问:多少钱
我随手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我网吧那哥们儿。那人以前干过信息安全,现在靠破解酒店系统帮人清账。
我问他:来一单,200,搞不搞
他回得快:行,告诉我名字和房号。
我转头对她说:200,删干净,系统里查不到。
她半信半疑,但还是扫码转了钱。
我把名字和房号发过去,十分钟后,那边回我截图,后台已无记录,还附带一句:主服务器的日志可能保留,我改的是本地前台系统,别用得太猛。
我把图递过去,她脸上的线条立刻松了,连说了三声谢谢。
我转了他一百,自己留了一百。他也不废话,只说了句:下次别压价太死。
我笑了笑没接话,转身走回网吧。她那句谢谢,听起来比我过去在工地上干十天更有价值。
我没出力,只动了嘴和点子,就赚了过去十天的钱。那晚我躺在网吧椅子里,第一次觉得,脑子也能吃饭。
之后几个月,我做了不少事:
·
帮工友办理虚假的离职劳动仲裁,拿赔偿;
·
和租房中介串通起来诈取违约赔偿,让房东吃了不少亏;
·
还帮人去政府信访平台无理取闹,制造麻烦换取报酬。
这些事情听起来合法,实际上都是打着法律的擦边球。
我并不觉得羞耻,反而觉得很满足。别人信规矩,就被规矩困死;我知道规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所以我敢绕着走。
2
黄哥
条条框框啊,就像路边那种禁止停车的牌子,有背景的想停就停,轮到我们就得被拖走。
2014年的冬天,我认识了黄哥。
他第一次找我,是在市区一次专项整治行动之后。那天我刚带着几个朋友冲了一家地下中介,把一堆资料交给了媒体,还顺带收了一笔信息处理费。那天风很冷,我记得自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羽绒服,衣角还破了线。手机快没电,肚子饿得咕咕叫,刚想找家面馆填肚子,他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黄哥穿着便装,三十来岁,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干净得不像是我们这种圈子里能遇到的人。他长得不凶,却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像那种特别能谈单的地产销售,笑得礼貌,眼神却不带温度。
他坐在我对面,把一罐饮料放我面前,动作不大,却像提前演练过:曹伟,你这脑子,不该拿来混日子的。
我警觉地看着他,脑子飞快过了一遍最近干的事:你是哪个单位的
他笑了,往裤兜里摸出一张证件晃了一下:治安科,黄少庭。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马端正坐姿,脸上的表情从你哪位啊切换成领导您好。身上那点江湖气,瞬间收得干干净净。
他继续说:放心,我不是来抓你的。我是来——合作的。
黄哥给我点了根烟,问我: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我也不装,咧嘴笑:干点零工,跑点信息,帮人处理些纠纷。有时候也帮人找证据,搭个桥牵个线。
他眯着眼点点头:都合法,对吧
我故意挺直腰:当然,最多边缘一点,但不违法。再说了,我又不动手,只动嘴。
他笑了,笑得挺好看,但眼神死的,像个上夜班的保安:你能不能理解,有时候我办个案子,最难的不是抓人,是把人钓出来。
我不太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他也没解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像变魔术一样扔在我面前。
上面是一张照片,一个戴着项链、身形圆润的中年人,眼角带笑,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这个人叫陈三,背后搞不规范用工,专收一些低成本身份信息挂账,出事就让别人顶雷。我盯了他半年了,什么都查不到。
我眨眨眼:你这是……让我去试试
他慢悠悠地掸了掸裤腿上的灰:你不是能装成维权人士吗不是对流程和规矩挺有研究的吗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试探吧
我干笑:黄哥,我这人胆小……
他打断我:你胆子再小也活到今天,是我留着你,不是运气。
他语气不重,但那句话像是有人从我后脑勺拍了一下,冷得我脊背发麻。
我那天才意识到,这人不是在跟我谈合作。他是在下命令,一份不许反悔、不许翻脸的默契。而我,连说不字的资格都没有。
3
钓鱼执法
后来我进了陈三的办公室,装成被骗劳务工,声音都带着哭腔:我身份证给你们挂了两个月了,怎么连工资都没结
那胖子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把桌上的中华烟递我:小兄弟,不懂规矩吧
我点头哈腰接过:您教我。
他盯着我:那你就别闹。我给你调个岗,再过十天发钱,别到网上乱说。
我说:我手机里没拍照,没录音,就想把钱拿回来。
他满意地点头,我却偷偷拍下他点头那一瞬,回头就发给了黄哥。
第二天下午,黄哥给我转了三千块,说:你干得不错。
我盯着那三个零,脑子发蒙。这是我在深圳活了半年挣得最快的一笔钱。
黄哥说:以后我有事找你,你听我的,不多问。
我点头。
其实我心里明白,这种关系比做临时工还不稳定。
临时工起码按小时算,他这个,按命。
之后三个月,我给黄哥跑了不少活:套话、假扮、混进赌场做外围、协助搞直播黑产调查,甚至陪他去抓人。
我开始接触到真正的地下世界,看到了比我还脏的东西:洗钱通道、跨省诈骗、暴力讨债、活人抵债……那些过去我在贴吧里看过的词,现在全在我身边。
黄哥越来越忙,也越来越少跟我说话。
我问他:最近不让我搞活了
他说:上面盯我,我也要洗洗白了。你这人啊……低调点,别老想着出风头。
我还想说什么,他头也不回就走了。
那天,我站在出租屋的阳台上,看着黄哥的车开远。
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张用过的纸巾,刚才还擦嘴呢,现在就丢下了。
我抽了根烟,嘴角发苦。
但心里有个声音慢慢浮出来了:
你想洗白,你想升官,那你就得干干净净的,对吧
可你以为你踩着谁上去的
黄少庭,你当我曹伟是啥一次性狗
黄哥不怎么找我了,连微信都变得冷淡起来,头像换成了警徽。
我试着问他:最近有没有单子
他回:安稳一点,不要出风头。
我懂他意思——你该滚了。
问题是,我已经尝过钱的味了,怎么还肯回去一百五一天的流水线
你要我低调,我偏不。
我第一次拉人,是在网吧厕所。
那时候我和阿驴住一个八人间,驴是个傻子,脸上纹个电母,还说是泰国佛印,结果在夜宵摊上被人笑了三次,第三次他把人烟灰缸砸了,还让我拍照录像。
后来那人真报警了,我们跑得快。
驴子,我说,你这种火气,放打工是不合适的。你跟我干,出事了我给你顶法律。
他说:你啥意思
我说:你出手,我出脑子。
他沉默了两秒,点头:那我给你打杂。
我又找了两个工地上受过伤的老油子,一个负责出面谈事,一个专门放狠话,喝酒的时候说话全带脏字,特别有压场面。
我们成了一个小团伙,没名字,没旗号,但每天都活得像个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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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编剧之路
第一个活儿,是**扮维权敲保安队赔偿**。
套路很简单:
·
找个出租屋拍照,把保安打人的旧视频翻新;
·
换衣服化妆,带个伤者去物业闹;
·
拿着假的就诊记录打印件,用手机录音装作给律师打电话;
·
一开口就喊我们要走法律程序劳动法第八十二条行政诉讼我们也懂点。
一套下来,物业吓得赶紧给两千块私了,还给我们装了一车绿豆汤。
我回去数钱时笑疯了。
我们这是创业,我说,而且合法。
阿驴问:我们这算不算诈骗
我说:说诈骗,你得证明『主观恶意』。我们只是吓唬人,没有真要上法庭,对吧而且,他们真有问题,我们只是夸大一点。
他挠挠头:听不懂,但真特么爽。
我们一周干了五单,全是小赔小闹,没人报警。
我从不挑太大的目标,不碰正规单位,不碰国企,不碰有律师的地盘。
我知道:你如果当条狗,狗可以咬人,但不能咬错人。
不过钱一多,人就飘了。
我那天多发了条朋友圈:一堆现金拍在泡面盒上,写了句用脑子吃饭,不靠力气。
没想到第二天就收到了黄哥发来的一句消息:
最近挺活跃啊,曹伟同志。
我愣了一下,点开他头像,发现他把备注改成了内部留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
活是驴子带来的。
他那天去网吧蹭饭,蹭到个穿西装的中年人打斗地主,对面输了五把,这人嘴上不骂人,手里却把鼠标摁得咔咔响。
驴子说:哥,别气,来支烟。
那人瞥他一眼:你这嘴挺甜,干活不
干。什么活
要你演场戏——医院那边的。
事情说来不复杂:
这人是某私立医院的前市场总监,被开除还倒赔了违约金,憋着气要搞臭医院名声,方法就是——制造一起**护士殴打病人致精神失常**的舆情事件。
目标明确,剧情清晰,预算五万,事成即付。
别闹大,我不想坐牢,那人特意嘱咐,只要能让他们半年别想搞宣传就行。
我听完,沉默了很久。
五万,说多不多,但我知道这活儿,真的踩边了。
要是被抓了呢我问。
你不是背过刑法吗最多寻衅滋事,关键是要演得真,看你本事。
他说得轻巧,但我知道,这种活已经不是混的范畴了,是真正的——有可能把人送进号子。
我犹豫了整整一晚上,抽了八根烟。
第二天醒来,看到银行卡余额只剩两百四,我给驴子发消息:干了。
我们策划了整整三天,像电影剧本一样写出分镜:
·
角色分工:一人演病人儿子,一人演老母亲,一人躺床装疯,我全程跟拍。
·
冲突制造点:护士推床太快,假摔;随后装疯女跳床尖叫,儿子怒吼;最后病人掀翻药架,抓狂啃被单。
·
手机拍摄角度控制、现场人流时机计算精确到分钟。
·
结束后统一扮路人报警,拖延时间,方便视频传播扩散。
最妙的是,我们买通了医院的实习保安。
每人给了两百,他负责装没看到,而不是参与施暴——这样医院不会立刻追责,而是先进入公关自查流程。
整个现场十分钟,一气呵成,像拍电影。
我站在医院走廊里,看着人群混乱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成就感。
不是为了钱。
是为了这种精准掌控人和事件的感觉。
三天后,护士精神病人事件在微博上热了。
配图模糊,表情扭曲,哭喊音频破防,评论区全是:资本真恶心病人哪还有人权建议查查这医院背景。
我收到了那人转来的尾款,整整五万,没少一分。
我笑着对驴子说:我们,不是混子了。
驴子问:那我们是什么
我看着那堆现金,说:我们,是编剧。
5
威胁降临
钱还没热,就有人打断了我的幻觉。
那天晚上,我回到出租屋,看到门口贴着一张纸条。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知道你干了什么的人,不止一个。
我蹲下来,仔细看字迹,像是左手写的,歪得像鬼画符。
我本能地摸了摸口袋,确认手机、U盘、银行卡都还在,然后第一时间给黄哥发了条微信:
【哥,有人威胁我,怎么处理】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回。
过了十分钟,我又发了一句:
【我有录音,我手里有保安的口供,要不要看一眼】
那头终于回了四个字:
【别来找我。】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像盯着一张罚单,又像盯着一张通缉令。
我知道黄哥什么意思了:
这次,你动手了,不再是工具,你是罪犯了。
你入局太深,已经不值再帮。
我没睡。
我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三遍。排气扇后面、马桶水箱、床板下,最后选了个最土的法子:把U盘塞进老式插线板的外壳里,然后用万能胶封上。
这东西不是证据,它是我的护身符。
只要它在,我就不是彻底的死狗。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了黄哥的电话。
晚上有空吗出来喝一杯。
我犹豫了一下:喝……酒
茶。你这种人配什么酒
语气平平,但我听出点不对劲。他从来不主动约我吃饭,今天这是想干嘛套话下套还是准备让我认罪伏法
我想了想,答应了。
电话刚挂断,我立马删掉所有聊天记录,把旧手机扔进水桶泡烂,又从网吧回收站里买了个贴膜碎的备用机。
现在开始,任何多余的信息,都是致命的。
黄哥选的地方不远,城中村边上的一家茶馆,开在五楼,没有招牌,窗子全用黑膜糊住,看不见外头。
我一进门,冷气打得贼足,桌上已经泡好了一壶普洱,他坐在那里,左手摸着盖碗,右手轻轻敲着桌子。
来了。
我点头,坐下,一句话没说。
他看了我几秒,忽然笑了:紧张
没有。
有也正常,他说,你最近确实有点飘。
我盯着他,没笑,也没否认。
他给我倒茶,慢吞吞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抓你
我摇头。
因为你不值钱了。
我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在桌布上。
黄哥继续说:你早期跟着我,能帮我钓人、套话、扯线,干得挺漂亮。我上面的人都夸你,觉得这小子虽然脏,但聪明,能用。
他顿了顿,换了个姿势。
可你现在,不听话、不守规矩,还自己带人搞事情。出一次事,我们就要准备一次公关,值吗
我低着头,轻轻问:你是准备丢了我
他看着窗外,说:不是准备,是已经丢了。
我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抬起头:
可我手上有东西。
他笑了:你指那几个视频那点U盘老曹,你以为我这几天是在忙别的
我愣住了。
他靠近我一点,低声说:
那家医院的老市场总监已经被带走了,罪名是非法经营、恶意造谣、扰乱医疗秩序。谁举报的呢
我喉咙发紧:你……
举报人是我匿名上报的,他笑得像个杀人犯,带你干活的时候,我就顺便捡了个立功机会。现在上头满意了,我准备提副所了。
我呆坐着,感觉胃在翻。
你干嘛还来找我我声音有点哑。
他语气温柔:我其实还是挺喜欢你的。
我抬头看他。
他说:但喜欢,不等于信任。
那顿茶,我喝了两杯,没吃东西,也没被抓。
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尸体一样,手指都是麻的。
街上有人放鞭炮,一声炸响,我下意识蹲下了。
我回头望了望五楼,窗子黑得像棺材盖。
6
替罪羔羊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是被他利用这么简单了。
我是——他随时可以用来灭火的替罪羊。
驴子出事那晚,我在地铁口等他,准备一起去见一个据说肯买黑料的记者。
那人用的是一次性微信,头像是只猫,聊天时一直问我:
你知道你手上的料能值多少吗
你愿意开价五万,也就是说,这东西能让人丢官。
我没回他价,只说了句:我们见面说。
驴子说他半小时后到。
但我等了一个小时,只等来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朋友在南头医院,人还活着。
我赶到医院,驴子躺在急诊室外,脸上被踢出一块血窟窿,手肘骨头都露出来了。
医生说是斗殴事故,他是在公园厕所被三个人追着打,监控里看不到脸,全是戴帽子、墨镜、口罩。
我问他:是不是黄哥的人
他嘴巴还流血,但眼神清醒。
他没点头,只吐出一句话:
我们是编剧,你是主角,现在剧本换人写了。
我呆了三秒,才反应过来。
不是警告。是终止通知。
我把U盘卖的事彻底断了,甚至想跑路。
可我没跑成。
两天后,我回到出租屋,发现门没关,室友走得干干净净,锅碗瓢盆都不见了。
插线板的缝被人掰开了,里面空空的。
我第一反应是黄哥拿了;第二反应是——不,是内鬼。
我手机一震,是黄哥发来的:
【别乱来。我可以让你安静离开,也可以让你替人坐一会儿。】
我打字回过去:驴子怎么样了
他秒回:不关我事。
我差点把手机摔了。
那晚我彻底明白了一个词的含义:
你以为你是走狗,结果你只是狗粮。
我还是不甘心。
我找到了老唐。
他是我们曾经合作过的一个外线,专干那种地下情报、帮记者找料的活儿。
他接我电话时,一开始还挺热情:哟,曹兄弟发财了啊
我说:我这里有一段录音,是黄哥在现场和中介勾兑提点回扣的音频,想不想听
他那边沉默了几秒:你确定……你要把这个放出去
我说:我确定我不想白死。
他说:那你得小心了。他这人——不怕你拼命,他怕你红。
当晚,老唐也失联了。
我再拨他电话,是语音提示: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弃子那么简单。
我是潜在不稳定因素。
是必须消失的那种。
7
最后搏
我知道我活不了太久了。
黄哥不杀我,他不屑动手;但他只需要让这个世界对我失去耐心,我就会自然死去。
没人相信我,没人帮我说话,连我自己的影子都开始躲着我走。
驴子沉了,老唐断了,室友跑了。
我成了城市里一块脏东西,踩上去就不吉利。
但我还是想赢一次。
哪怕不是逃出去,我也要让人知道——我存在过。
我找到了一台老笔记本电脑,重装系统,联网,在凌晨
3
点登陆了一家名为数据后门计划的灰产网站。
上面专门卖敏感素材的匿名发布服务。
我准备花
2000
块,把黄哥的音频、照片、转账截图,还有那段操控我团伙搞假医闹的全过程,发到境外站点上。
但我刚上传第一个文件,网页就闪了一下,跳转成了:
【403
FORBIDDEN】
您尝试访问的内容包含违法违规元素,已被自动拦截并记录
IP。
我大脑嗡的一下。
VPN
断了,系统开始自动重启。
我意识到,不是网页问题。
是我在被实时监听。
我没时间恐惧,立马拽上
U
盘,冲出网吧。
我一路狂奔,没打车,怕被定位。
我穿过龙华夜市、天桥、一栋栋楼缝,像条老鼠。
凌晨五点,我站在公安局门口,背着一身臭汗和命。
我走进去,把
U
盘拍在值班台上。
我要举报黄少庭,龙华分局刑警队,编号
056219。
一开始没人信我,说我精神不正常。
我坚持,说我不走,说要拉警务系统后台记录,说我已经把资料放进匿名转发程序,24
小时不回应就全网投放。
那一瞬,所有人安静了。
我被带到一个小房间,有人开始看我的
U
盘。
五个小时,没人跟我说话,但我看到有人脸色变了。
中午,我喝到了第一个白开水。
我知道我赌对了一半。
但另一半,是我永远输的。
下午两点,我被带去另一个房间,一个副局长模样的人来找我。
他坐下第一句话是:我们知道你有点脑子。
第二句话:黄少庭这事,我们会调查。但你知道,这种事牵扯面广,需要走程序。
第三句话:你先休息两天,不要乱走,等结果。
我点头,说:我配合。
然后在他走之前,我轻声问了一句:
我能不能给我妈打个电话
他愣了愣,笑着说:可以。
我妈已经很多年没联系我了。
电话那头,声音沙哑。
喂哪位
我沉默了几秒,说:妈,我是曹伟。
她那边很安静,过了快十秒,才问:
你……出事了吗
我笑了:没有,我就是想说,我……给你寄的钱,是我自己的。
她嗯了一声,又问:你最近,冷吗
我说:有点。
她说:多穿点。
我点头:好。
挂电话前,我听见她吸了吸鼻子。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可能我这一生做的最干净的一件事,就是偷偷往老家寄了三年钱。
8
剧终无声
当晚凌晨一点,公安局的窗户开了一条缝。
我从十楼跳了下去,像一张揉皱的纸。
我没留遗书,只在办公室打印机里塞了一张写着一行小字的白纸:
你们可以毁掉我,但不能毁掉别人知道的我。
曹伟死了。
跳楼自杀,疑似精神异常。
新闻只用了十四个字,一张黑白头像,连真名都没写全。底下评论翻不到十条,都是熟悉的句式:
又一个三和大神。
活该,偷懒一辈子的人,终归不会有好下场。
这种人死了,社会轻松点。
热搜挂了一小时,就被X
市夜市摊主围殴女顾客挤下去了。一切安静得像从没发生过。
曹伟投出去的证据,被警方统一收回,以未经验证、可能诱导公众误判为由,不予公开。
那段录音、照片、证词,全被归入内部档案室。
他的控诉没有回应,他的死讯没有发布,他的过去没有人查证。
像是一张试卷,写到最后一页,被默默撕掉。
他死后第四天,出租屋的房东进来清理物品。
桌上还残留着半包过期的泡面、烧干的电热水壶、一张撕了一角的草稿纸,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下辈子别聪明。
房东看了一眼,皱皱眉,把那纸也丢进了垃圾桶。
而黄哥——
黄少庭,很快回到了人们视野里。
三个月后,他出现在市局官网的新闻稿中,名字后面多了四个字:拟任副所。
这条任职公示挂了七天,没有一条异议。
没人再提曹伟,没人问那件事后续如何。
黄哥的朋友圈更新了,头像换成了一杯茶,签名写的是:静水流深。
有一次,他还转发了本地新闻局的公众号,标题是:
打击地下灰产网络,坚守基层正义第一线。
点开文章,末尾还附上了一张照片——
他坐在会议桌前,西装笔挺,眼神平和,像一个模范警官。
升职当天,黄哥请了年假,独自去了老地方——龙华茶馆五楼。
那是他和曹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面对话的地方。
窗户还是贴着黑膜,桌子边的布椅子裂了个口子,茶杯边沿有一点灰黄的锈迹,服务员也没换。
他坐下,叫了一壶普洱。
盖碗还是那个盖碗,汤色苦得像熬焦的记忆。
他一边搅动茶叶,一边默默看着窗外。
窗子对面的那栋老楼已经被封了,说是要拆迁,布满裂缝的墙皮像失语者的脸。
没有人说话。连风都没了声音。
他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微微皱眉。
然后,他像某个神经反射一样,慢慢把右手放在桌上,节奏一致地敲了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就像那天,他在审视曹伟的时候。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敲那三下。
他也没解释。
他只是忽然笑了笑,像是回忆起什么,又像是悼念某种已死的东西。
他低声说了一句:
真聪明的孩子。
又顿了顿,补了一句:
可惜不听话。
说完这句话,他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早已褪去,只剩一层薄薄的、像灰尘一样的疲倦。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角,轻轻按灭茶杯的盖子。
然后转身离开,把那间老茶馆,连同那个名字,留在了他注定不会再回来的过往里。
窗外阳光斜斜地洒进来。
风穿过窗缝,带动桌布轻轻颤动,就像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被遗忘。
这个世界从未变坏,也从未变好。
它只是一直在,用最稳妥、最耐心的方式,吞掉所有不方便的存在。
有名字的被塑造进档案,
无名字的被回收进垃圾站。
那张印着跳楼自杀的公文,一页不厚,不重,撕下来的声音都没有人听见。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