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一家三口背着塞满了神仙叶的竹篓，背都微微的佝偻着。
四下都是虫鸣，远山重叠里，北斗星已若隐若现。
林老三此刻的背虽弯着，心情却是松快的：“今日赚了二百五十文，若是日日都这样，一个月就是……”
“七千五百文，也就是七两半银子！”林明远想也不想便答道。
这速度引来了夫妇二人的一致赞叹：“我儿数算竟如此出色。”
几人去采叶子，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回到张家的时候，却发现张家人给他们留了饭。
吃饭的时候，林老三眼中有水光：“大嫂还是好的。”
张氏只觉得有些好笑：“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这世上除了你家那伙人，谁会不给家人留口饭呢？”
往常在家，他们一家三口，何曾有吃饱的时候？
直到此刻，林老三才真正从分家的迷茫痛苦中彻底走出来。
回想起在林家的种种待遇，看着眼前穿粗布麻衣的妻儿，他握着手中的钱袋：“一匹好些的布，也才两百文吧？”
张氏的目光动了动：“一匹布能给明远做身好些的夏衣了，若是去上学，也不至于被同窗笑话，夫子轻视。”
两百文钱尚且如此，那这些年被周氏夺走的银钱，又当如何呢？
林老三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从来不觉得对家人应当过多计算，可如今，却也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叹：“苦了你们了。”
“现在不怨我逼着你分家了？”张氏轻哼一声，放下筷子，抱着小草去洗漱。
留下林明远面对父爱突然发作的老爹。
他暗道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逃跑，便被林老三一把捞进怀中，那浓烈的父爱迎面而来：“乖儿子，往后爹爹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待将林明远蹂躏够了之后，林明远已经双目无神。
这时，林老三轻轻咦了一声：“儿啊，近些日子你仿佛都不怎么喊我爹了，可是心中还怨爹吗？”
林明远看着眼前男人那期盼的目光，硬着头皮，艰难地道：“爹。”
“往常你都是喊我爹爹的。”林老三有些失落。
叠叠字？林明远自从三岁之后就不说叠字了。
但为了满足老爹的心愿，他还是展露了天真笑颜：“爹爹。”
“哎！”林老三满足地抱着儿子，忽然察觉到了奇怪的触感，抬手一抽。
一根黄色的苎麻线越拉越长——
林明远身上的衣服从腋下崩裂。
在几日的劳作以及刘氏的鸡爪功抓取之下，林明远身上的衣裳裂开了。
张氏熬夜补完衣服，第二天吃完早饭正准备做神仙豆腐，就听见外头传来苍老慈爱的声音。
“老三，我来接你了！”
林明远听见这声音就知道不妙，连忙下榻，却被张氏拦住：“急什么？”
女人微垂眉目，有条不紊地给打着呵欠的小草穿戴整齐，然后才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到门边，看向外头。
林老三站在门口，看见孤身前来，身上还带着晨露的周氏，心已软了五分，忙上前扶住：“母亲，您怎么来了？”
周氏扶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终究是一家人，还能一辈子置气不成？你是从我肚里出来的，我还能不疼你？”
林老三抓紧了周氏的手：“母亲！”
周氏叹道：“只可惜，你却不把我当母亲了。”
“怎么会？”林老三忙道，“母亲永远是我的母亲。”
“那便把你们那神仙豆腐的方子给我。”周氏戳了戳他的额头，神色变得严厉，“长大了，竟也藏着心思了，有了赚钱的方子不告诉我，特意闹一通分家，让我沾不着你们的好处，是不是？”
林老三的身子陡然一僵，张氏也冷笑起来：“好啊，原来是把我们赶出门还不够，又打起赚钱方子的主意了！”
林老三看向身后的妻子和儿子，在家人期盼的目光之中，难得的挺直了自己的脊梁，只是声音掩不住颤抖。
这一次的颤抖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和难过：“是大嫂说的吧？大嫂想要占了我们的赚钱方子去。”
“什么占不占的。”周氏不满地道，“你大哥要读书做文章，找夫子要提点，哪一项不用钱？你明知道家中艰难，却全不为我们着想，有这样的赚钱方子，还不交给我，难不成是要我这老母亲到城门口去讨饭吗？”
“母亲分别就是想要逼着我去讨饭！”林老三突然爆发的怒吼，不但吓住了周氏，也吓住了看热闹的张家大嫂。
她轻轻捂住了小铁牛的嘴，闭上了眼睛，不住的拍着自己的心口：“我嘞个乖乖，这老实人发起飙来，跟天公打雷似的，真够吓人的。”
与此同时，她心中也不由得庆幸。
还好前几日没有欺负林家人太过。
想到这里，她又展露笑颜，继续从窗缝里偷窥。
周氏回过神，就拿拐杖去打林老三：“你这个不孝子，敢对我吼？”
“我就是吼了！”谁知一直逆来顺受的林老三抓住她的拐杖，双目竟涨得通红，“母亲已经把我逐出族谱，竟然还看不得我们一家有丝毫进项？你可曾考虑过我们一家也是要张口吃饭的呀，我不想办法去赚钱，难道要带着一家讨饭去吗！”
周氏用力抓着拐杖，发现竟丝毫抓不动，这才想起这些年林老三做的多是苦力活，力气是家中最大的。
她气得发抖：“你，你，休要胡言，我什么时候让你去讨饭了？只是要你赚钱的时候分家里一杯羹。”
“我们昨日才赚几文钱，连给家里人添置一身衣裳都不够！”张氏不知何时已经抓紧了旁边的扫帚。
周氏见状，不由得心中有些害怕。
这三儿媳的泼辣凶悍她一直都是知道的，难不成今日她真要被儿子一家打将出去不成？
且不说她这身子骨如何承受得住，张家与林家是不同的村子，若真被打出去，她的脸面在两个村子里都是荡然无存了。
这时，却有一道小小的身影飞扑而出，猛然护在了她的面前：“爹娘休打，祖母也是被奸人蒙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