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一，睡醒别着急上班赶公交，我顺路过去接你。」
盯着对方发来的消息，手机在掌心反复翻转，隐约扫见手机屏幕上似乎有道裂痕，不过仔细观察以后又觉得是自已眼花了。
他站在单元楼门口抬眼望天放空了几秒，早高峰的寒风卷着枯叶扑在脸上，压下去了内心躁动的火苗。
早晨睡醒就看见吴锦发来的消息，再看发现是凌晨三点发的。
心想这小子都不用睡觉的嘛！
还是在哪个场子疯玩，已经睡过去了吧？
我就不该信他，让自已在寒风凛冽的早晨等了半个小时，按照平时的习惯，他这个时侯怕是已经快到单位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打个车，手机叮当一声。
“亲爱的，马上到！！！千万要等我啊！”吴锦的短信框突兀地弹出来，京一盯着最后那个感叹号看了三秒。
马上到？你怕不是刚睡醒吧！
从对话框的字里行间来看这不像吴锦的语气，虽然那是个永远用感叹号结尾的家伙，但是在时间观念和他以前的行为来推测………很难不怀疑他啊！
说不准是刚出门，不不不，可能连床都没有下，不然不会这么没有底气。
他们两个太熟了！隔着手机都能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这般想着转身时没注意，结结实实撞到金属门框上，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后腰的旧伤突然抽痛——还是上个月帮吴锦搬家时扭到的。
“要不先走吧，傻等了这么久……”抬手看表上时间，自已再不走确实是来不及了。
正想着一辆挂着绿牌照的新能源车横在绿化带前，冲停在京一身前，驾驶座车窗降下，吴锦的侧脸在晨光里泛着青灰，正神经质地用大拇指敲打方向盘。
“快！上车！我送你。“他声音沙哑得像整夜未眠，脸色能看出来不好看。
“我九点有项目汇报“京一皱着眉头打开车门，话没说完就被车载香薰呛到，柑橘混着檀木的味道浓得反常，后视镜挂着的平安符不知何时换成了小香炉挂件，随着空调吹出来的暖风不停打转。
“你这车里什么味儿啊！”
“赶的上，赶得上，我开车的水平你是知道的，我无证驾驶时侯你都敢坐，现在瞎讲究个什么劲。”
京一还是有点担心的，他看吴锦的脸色不大正常，怀疑这小子昨天晚上没干好事，但是人都习惯性的坐进来了，只祈祷自已能平安到达就行。
随即低头给单位小老头发消息，先铺垫一下，将汇报延迟。说是汇报其实就是吹捧投资老板们跟画大饼，自已所在的博物馆最近要承接巡展，各项费用都是由金主出的，可不能怠慢了。
都知道现在钱不好挣，还能有这种好事京一都感觉自已该趁着这热乎劲顺便去买张彩票的，听说最近中彩票的不少啊。
消息发出去以后，不免脑子多想了一下，也不知道那个小老头能不能搞的定……
再一转弯又觉得压力山大，心想偌大的博物馆就他们一老一少，还承接什么巡展啊！这不是添乱嘛。
但是金主一辈子才能碰见几回？又不是写书的………
车子拐出小区时碾过井盖，哐当一声，京一下意识抓住头顶扶手。
“你能不能行啊，还没睡醒吧！不行让我开！”
“没事，都是小意思，刚才是没注意，没注意知道嘛。”吴锦左手小拇指在发抖，这是他从初中起说谎时的习惯动作。
京一这才注意到吴锦瞳孔外面眼白部分都是血丝，心想他昨天绝对没有让好事。
随口问道 “你昨天干甚去了，瞅你这样鬼混去了吧？”
“没有，正经事，绝对的正经事，昨天晚上我办了件大事。”
“你能办啥大事啊，我可听说了厂子里的事你都不管，虽然那是你爸给你留的家底，随便让你折腾的，可也不是让你当甩手掌柜的。”
“老爷子找你了？”吴锦一眼就看破了京一，笑话大家都是光屁股长大的，就是呼口气都知道他吃的什么饭，这老小子能有好心劝他？肯定是带着任务劝降的。
“嗯”京一也不扭捏大方承认了，这也是为啥他今天在寒风里等吴锦半个小时还不发作的原因……多重因素吧，还有就是他觉得今天跟吴锦见面是注定的，就是他不想见对方，也会因为其他原因最后俩人坐在这辆车里。
“我就知道是老头子给你说的，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爷们我办的都是大事，那点东西我还真瞧不上眼。”
“呵，说的倒挺大，话说你之前开的那辆车来？该不是又折腾没了吧，怎么换了个新能源？”一边说京一一边摸着副驾驶位的大联屏发出啧啧的声响“又惹情债了吧，这车是哪个相好的？味道这么冲。”
“一看你就是没见识的土包子，原来那车能跟这比嘛，现在想让别人知道你有钱，还得是新能源！bba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车开车出去才有面！”
吴锦斜看一眼正四处乱摸找寻证据的京一，莫名叹口气道“论起来享受你不如我，我就奇怪了，明明咱俩家都差不多，你这家伙过的就跟苦行僧一样，啥玩意也不追求。”
“物质有那么重要嘛，够用不就行了？”京一眼看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能无奈放弃，还真是一点女人的痕迹都没有！
“老爷子的话我给你带到了，后面有时间记得回去走走，家里挺担心你的。”
“赶紧停！话你带到就可以了，咱别说我了，你怎么样？昨晚又梦见什么了？”
“我跟你说话呐！你往外看什么啊？”
京一突然降下车窗，他们出发的晚，但是路上居然出奇的没有什么车，要知道他们现在可是在市中心主要通道上。
都不着急上班嘛？我那上班搭子也看不见，该不会真迟到了吧？
“老样子，你知道的，我这两年老是让梦，梦的还特别真，跟连续剧一样，甚至你敢信我在梦里已经结婚了？”京一嘴角勾起弧度，带着一抹嘲讽的笑，眼神下意识飘向窗外，一道倩影闪过，扭过头却没看到人。
眼花了？怎么最近总是感觉身边有人啊？
“春梦啊！好事，证明你还年轻！”
“好个屁股啊好！你要听我能给你扯一天，还有更离奇的，我甚至梦见过自已被一坨巨大的果冻提刀追着砍，在我屁股后面跑了一晚上呐。”
“果冻？果宝特攻队啊？你多大人了还看那东西？”
“呵”
“梦见水就好了，水可是财，发财啊兄弟。”
“也梦见过，自已在水里，不，是在海里飘着，根本望不到边……你这车速怎么越来越快了？”
“可以啊，最近有什么项目没有，我给你投一笔，你肯定发财！咱们这么多年兄弟，这种事带带兄弟我啊！”
“滚啊，我们博物馆你要不要投一笔？最近正要办巡展，你帮我个忙，全负责吧，省的我去讨好那些投资机构。”
“嗨，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把我手机拿过来，我现在就给你转。”说着吴锦手离开方向盘，伸向一边摸索手机。
“你开车呐，大哥！”这动作把京一吓坏了，这家伙开车低头不看路！
“放心，我老司机了，开着自动驾驶呐，土包子啥也不知道，你是不知道外面世界发展多造福人类。”
俩人正说着话谁也没注意到柏油路面突然出现的连续减速带，车窗外掠过前方施工的标志牌，这边吴锦刚拿到手机，抬头一看下意识猛打方向盘避开施工警示桩。
那些黄黑相间的塑料桩像是从地底长出来很久的，可是京一记得昨天这里还没有施工标识，怎么会一夜之间出现这么大的施工工地？
后视镜里，24小时便利店的霓虹灯牌突然熄灭，红色光斑在眼前残留成血滴的形状。
“我梦见过这个路口！“京一的喉结上下滑动，似是想起来，并不是每次让梦都会记起来内容，但是现在他突然想起来了！
“每次都是这里，前面有辆混凝土搅拌车，会像座山一样压过来“
吴锦的指甲深深掐进方向盘真皮套，车载导航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京一伸手去关闭，指尖碰到吴锦的手背。冷的！像停尸房的金属台一样冰冷。
显示屏上的时钟在8:47定格，挡风玻璃上不知何时居然趴着只黑猫，金瞳正对着京一收缩成竖线。
哪里来黑猫？
为什么会有只猫？
车速这么快怎么没撞死？
“停车！“京一想去拉手刹时，发现这车根本没有刹车，他那点浅薄的车辆认知，在此刻暴露无遗。
路口信号灯在红绿间疯狂闪烁，那辆载记水泥的巨型卡车果然如梦中一样从左侧盲区浮现，车头保险杠上的血迹新鲜得发亮。
“避开他！快！踩刹车！”
京一抬眼发现吴锦居然在笑，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整张脸，不，已经不是脸了，五官扭曲的不成样子。
此刻京一头疼欲裂，他想起来了，无数个相通的清晨——相通的短信、相通的柑橘香、相通的黑猫炸开成血雾。
金属撕裂声像是从深海传来，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京一看见无数玻璃碎片悬浮在空中。
某块锋利的三角玻璃里，映出二十年前的教学楼天台，两个少年正趴在栏杆上分食冰棍。那时吴锦的虎牙还没被烟渍染黄，他指着楼下开玩笑说道“要是哪天我发疯了，你可得拦住我啊。“
血滴落在翻倒的显示屏上，电子钟重新开始跳动。
8:47
车后方便利店霓虹灯再次亮起，车辆翻转间破碎的手机屏幕在副驾驶座位下闪烁：「…………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