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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幽灵来电
雨丝如银针般刺破夜幕,林夏蜷缩在褪色的米色沙发里,膝盖紧紧抵着下巴。茶几上的冷咖啡凝结着油膜,手机屏幕的幽光在她瞳孔里碎成两点寒星。凌晨两点五十九分,数字时钟像心脏起搏器般跳动,秒针划过玻璃的轻响让她后颈泛起细密的汗珠。指尖拂过手机边缘的划痕,那道月牙形的印记突然发烫,仿佛陈默的指尖正顺着她的掌心蜿蜒而上。
三秒的空白后,手机突然震动,黑色屏幕跳出陌生号码。荧光绿的数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目,像急诊室走廊尽头忽明忽暗的警示灯。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还残留着
last
day
帮陈默收拾遗物时沾上的木屑——他总说要给她做个书架,直到葬礼那天,未完成的半成品还摆在阳台。
喂她的声音碎成齑粉,混着窗外暴雨的轰鸣。
电流声如蛇信嘶鸣,紧接着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响,像是话筒被人用指尖轻轻摩挲。林夏突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那是陈默常用的那款,后调里混着烟草和雨水的气息。她猛地站起身,沙发毯滑落至脚踝,露出小腿上淡青色的血管,像被冻裂的瓷釉。
夏夏,是我。
这个声音像块浸透冰水的绸缎,顺着听筒爬进耳道。林夏踉跄着撞向窗台,额头磕在玻璃上,却感觉不到疼。雨水在玻璃上织成蛛网,远处便利店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诡异的紫色,像极了陈默车祸那晚,她在医院走廊看到的紫外线消毒灯。
陈……她的喉咙被无形的手攥紧,三个月来烂在心底的那个字,此刻像带刺的藤蔓,每吐一个音节都刮破声带。手机从掌心滑落,挂在指尖摇晃,听筒里传来沉稳的呼吸声,像极了那些她失眠的夜晚,陈默将她搂在怀里时,胸腔震动的频率。
别害怕。电流声突然平息,那个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带着雨后青苔的湿润感,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林夏猛地拽起窗帘,铁锈味的金属环在轨道上发出刺耳的尖叫。路灯下的梧桐树枝条狂舞,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她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苍白如纸,眼角还残留着今早补妆时蹭到的遮瑕膏,在泪水里晕成小块的白斑。
你……在哪里她终于抓住手机,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往事突然决堤:去年情人节,陈默在这家旧书店的旋转楼梯上吻她,阳光穿过
dusty
的书页,在他睫毛上织出金色的网。他手里攥着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扉页上用铅笔写着致我的费尔明娜。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个声音轻笑,带着回忆的温度,你穿米色风衣,头发上别着朵枯萎的矢车菊,踮脚时露出脚踝上的小痣——像颗落在雪地里的咖啡豆。
林夏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脚踝,那里确实有颗浅褐色的痣。雨水突然变大,啪嗒啪嗒砸在空调外机上,像有人在屋顶急促地踱步。她想起陈默葬礼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黑色雨伞组成的海洋里,她看见花圈上的白菊被雨水泡得透明,像极了他最后躺在太平间时,眼睑下透出的青紫色血管。
别说了!她突然尖叫,手机重重砸在墙上,硅胶壳迸裂出蛛网般的纹路。但听筒里的声音并未消失,反而更清晰了,混着某种机械运转的嗡鸣,像老式胶片放映机的转动声。
三个月前的雨夜……那个声音突然低沉,像老式座钟的钟摆,在午夜的寂静中荡出涟漪,我没去加班,夏夏。我骗了你。
林夏的呼吸停滞。她看见茶几上的相框里,陈默穿着白色衬衫冲她笑,领口别着她送的银质领针。那天他说要加班到深夜,出门前在玄关吻她,说回来给你带栗子蛋糕。后来她在车祸现场捡到那枚别针,别针顶端的蓝宝石碎成两半,沾着暗褐色的血迹。
我去了江宁市。声音里混入电流杂音,像老式收音机调台时的沙沙响,见了一个人……我的亲生父亲。
惊雷在头顶炸响,林夏感觉心脏被攥紧。陈默从未提过父母,只说从小由爷爷奶奶养大。她想起去年冬天,他们在旧书店整理藏书,他忽然盯着某本《父与子》插画集发呆,指尖在父亲两个字上停留很久,指腹留下淡淡的汗渍。
他得了胰腺癌。声音里带着某种释然,临终前寄来封信,说当年离开我妈,是因为卷入了……电流突然剧烈干扰,声音变成尖锐的蜂鸣。林夏扑过去捡起手机,屏幕已经黑屏,只有听筒里还传来断断续续的碎片:……账本在……朝阳小区……3栋……
突然,所有声音消失。房间陷入死寂,只有雨声像远古的潮汐,漫过窗台。林夏盯着黑屏的手机,突然发现屏幕上倒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她身后,在窗帘晃动的阴影里,有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轮廓,领口别着枚闪着幽光的银质领针。
她猛地转身,只有落地灯的暖光在墙角投下扭曲的影子。茶几上的相框不知何时翻倒,陈默的笑脸被压在玻璃下,像沉入海底的月亮。手机突然再次震动,屏幕亮起,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明晚十点,江宁市图书馆地下书库。别告诉任何人。
雨还在下,林夏望着窗外,突然想起陈默曾说过,每个雨夜都是亡灵穿越阴阳的通道。她摸向脚踝的痣,那里还残留着刚才指尖抚过的温度,仿佛某个不存在的吻。远处教堂的钟声敲了三下,凌晨三点的城市在暴雨中漂浮,像艘载满秘密的幽灵船。
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撞碎肋骨突围而出。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突然在眼前闪回:她蜷在沙发上,对着冷掉的栗子蛋糕发呆,电视里的午夜新闻正在播报郊区车祸,主播的声音机械而冰冷,直到警方打来电话,她才发现新闻里那辆变形的银色轿车,正是陈默新买的二手捷达。
我记得那天晚上……她的声音裹着哽咽,像浸了水的纸巾,你出门前说会带蛋糕回来,后来我在冰箱里发现了半盒没吃完的草莓,你总说那是……
2
谎言与真相
是你最爱的品种。陈默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混着电流声的沙哑里竟有了温度,夏夏,对不起,那天我骗了你。其实我提前请了假,后备厢里放着你织到一半的围巾——本来想回来接着看你织完。
林夏猛地抬头,目光扫过衣柜顶层的储物箱。那条浅灰色的围巾还躺在里面,毛线针上挂着未完成的纹路,最后一针停在第327针,那是陈默生日的日期。她突然想起车祸次日整理遗物时,后备厢里只有撞碎的保温杯和变形的安全气囊,根本没有所谓的围巾。
你去了江宁市……她喃喃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上的针脚,那里还残留着陈默枕过的凹痕,为什么是连夜赶路不能白天去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像块石头沉入深潭。他的时间不多了。陈默说,信里夹着医院的诊断书,胰腺癌晚期,腹水已经压迫到脏器。邮戳是三天前,从江宁市中心医院寄出的。
林夏闭上眼,试图拼凑出陈默那天的行程:傍晚六点,他谎称加班离开公寓,实则开车上了绕城高速。导航显示到江宁市需要三小时车程,雨夜高速限速80,他大概在九点半抵达市区。然后呢是直接去了医院,还是先找地方住下
见到他时,他已经瘦得脱形了。陈默的声音突然发颤,躺在肿瘤病房的加床,身上插满管子,手上的静脉像干涸的河床。护工说他已经三天没进食,全靠营养液维持。看见我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指甲缝里全是紫黑色的瘀斑。
林夏的胃突然抽搐,她想起陈默有次切菜划破手指,鲜血滴在白色围裙上,像朵迅速绽放的红梅。此刻那个画面与病房场景重叠,消毒水的气味穿过听筒扑面而来,混合着某种腐烂的甜腥。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陈默停顿了两秒,像是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对不起,没保护好你妈妈’
窗外的惊雷恰在此刻炸响,林夏惊得差点摔了手机。她看见茶几上陈默的照片在闪电中忽明忽暗,那个总在阳光下笑得灿烂的男孩,此刻眼底却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阴影。
他告诉我,二十年前,江宁市最大的民营医院正在筹备上市。陈默的语速突然加快,像怕被什么打断,他作为财务总监,发现高层在用虚假病历套取医保基金,金额高达数十亿。当他想向监管部门举报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里面是我妈在菜市场的照片,还有我的幼儿园接送卡。
林夏感觉浑身发冷,她想起陈默曾说过,母亲是在菜市场突发心肌梗死去世的,当时他正在上幼儿园大班。原来那些年,那个总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的善意谎言下,藏着如此冰冷的真相。
他们伪造了心肌梗死的急救记录。陈默的声音里燃起恨意,真正的死因是……过量注射了某种心脏毒素。急救车上的医生,是他们花钱买通的。
玻璃上的雨水突然汇集成河,顺着窗框蜿蜒而下,像极了心电图上的起伏线条。林夏想起自己陪陈默去体检时,他总拒绝做心电图,说看见那些线就头晕。原来早在童年,心电图就已经成为他潜意识里的死亡符号。
所以他消失了二十年,用假身份在江宁市隐姓埋名。陈默继续说道,这些年他一直在收集证据,账本换了三个加密硬盘,录音存满了二十张TF卡。他说,那些人现在已经渗透到了司法系统,连江宁市的警察局长都收过他们的黑钱。
林夏突然想起车祸后去警局录口供,那个负责案件的张警官总是回避她的眼神,反复强调这是意外,监控显示对方司机酒驾。而当她要求看监控时,对方却说摄像头坏了,路段正在维修。
证据在哪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说要去报警,是打算去省公安厅吗
后备厢的暗格里……陈默的话突然被剧烈的电流声打断,他们……来了……夏夏,去……朝……
尖锐的蜂鸣声刺破耳膜,林夏猛地把手机拿远。当电流声消失时,听筒里只剩下规律的忙音,像某种生命体征的终结。她盯着手机屏幕,发现不知何时多了条未读短信,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
【明晚十点,江宁市图书馆地下书库。带黑色雨伞,别开灯】
客厅的挂钟突然敲响三点,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神经上。林夏起身走向阳台,暴雨中,她看见对面楼的某个窗户闪过一道红光,像望远镜的反光。她猛地拉上窗帘,心脏狂跳。陈默最后那句话里的他们,此刻是否正在暗处监视着她
打开电脑,她搜索江宁市中心医院
胰腺癌
张明远——这是陈默父亲在信里留的名字。搜索结果第一条就让她血液凝固:【江宁市中心医院主任医师李建明涉嫌非法行医,患者术后离奇死亡事件增至七起】。配图里,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医生正对着镜头微笑,而他身后的背景里,隐约可见陈默描述的肿瘤病房加床。
鼠标继续下滑,她看到一篇三年前的旧闻:【江宁市最大民营医院安康集团上市受阻,财务造假传闻引发股价暴跌】。安康集团的logo赫然是一朵抽象的梅花,与陈默母亲遗物中那枚梅花胸针上的图案一模一样——那是他至今仍放在床头柜的纪念品。
窗外的雨势丝毫未减,林夏摸出陈默的旧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他随手画的素描:一个男人的侧脸,眼角有颗泪痣。她突然想起车祸当天,警方提供的肇事司机照片,那个醉酒驾驶的中年男人,左眼角同样有颗深色的痣。
手机突然震动,又是那个陌生号码。新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
【别相信穿警服的人】
3
雨夜逃亡
林夏望向墙上的合照,陈默的手搭在她肩上,无名指根部有块淡淡的茧——那是他常年握方向盘留下的痕迹。而现在,这个曾说要开着捷达带她环游世界的男人,却在雨夜的高速路上,被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永远留在了二十八岁。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衣柜,取出那件陈默最爱看她穿的米色风衣。风衣口袋里掉出半张车票,是去年他们去江宁市隔壁城市旅游时的高铁票。票面日期是5月17日,而陈默父亲的诊断书上,确诊日期正是5月16日——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这次见面,却用加班作为借口,独自承担了所有风险。
凌晨四点,雨终于小了些。林夏将陈默的围巾塞进背包,在玄关换上那双他送的马丁靴。镜中的自己眼神坚定,却在看到门后挂钩时突然崩溃——那里还挂着陈默的蓝色雨衣,每次下雨他都会帮她穿上,笑着说我的小公主不能淋湿。
推开单元门,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撑开黑色雨伞,伞骨上的金属扣冷得刺骨。街角的路灯忽明忽暗,照亮了停在路边的银色轿车。车窗摇下一半,露出半张戴着墨镜的脸,嘴角叼着的香烟明灭不定。
林夏的脚步顿住,右手悄悄摸向背包里的防狼喷雾。就在这时,轿车突然发动,轮胎溅起水花,在她脚边留下一道黑色的胎印,像条正在爬行的毒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新短信:
【直走,别回头。三公里外的公交站有辆夜班巴士,车牌号苏A·D1749】
她咬咬牙,加快脚步。雨又大了起来,雨伞在狂风中剧烈摇晃。路过便利店时,她瞥见玻璃倒影里,有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正隔着马路跟着她,帽子边缘露出的皮肤下,有条蜿蜒的刀疤。
终于看到公交站的灯光时,林夏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夜班巴士准时驶来,车灯照亮车牌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车门打开的刹那,她迅速上车,转身关门的瞬间,看到连帽衫男人手里寒光一闪。
巴士司机是个戴老花镜的中年男人,后视镜里,他冲她点点头:去图书馆
林夏愣住,下意识地点头。司机转动方向盘,巴士驶入雨夜。后排传来翻动报纸的声音,她回头,看见一个穿灰色风衣的老人正在看报,报纸右上角露出江宁晚报的字样,头版标题是【安康集团董事长今日出庭受审】。
姑娘,坐吧。司机突然开口,雨太大,今晚没几个乘客。
林夏坐下,手心里全是冷汗。巴士在空旷的马路上行驶,路灯每隔三十米掠过一次,将老人的影子在车厢里拉长成诡异的形状。她注意到老人的报纸边缘有块深色污渍,形状像极了血迹。
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图书馆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像座巨大的墓碑。林夏下车,看着巴士消失在雨夜里,突然想起陈默曾说过,每个城市的图书馆都是亡灵的中转站,因为那里藏着太多未被诉说的故事。
地下书库的铁门锈迹斑斑,密码锁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她按照短信里的提示,输入陈默的生日,锁芯发出咔嗒一声。推开铁门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某种化学药剂的气味,像极了陈默父亲描述的实验室味道。
手电筒的光束划破黑暗,照亮一排排积灰的书架。她按照记忆中的编号寻找,突然,光束停在一本《江宁市志》上,书脊上有个小小的梅花标记。刚要伸手去拿,身后传来鞋底踩碎玻璃的声音。
林夏迅速转身,手电筒照亮了来人的脸——竟然是车祸时负责案件的张警官!他的警服歪歪扭扭,领口处有道新鲜的抓痕,眼神里透着疯狂。
把东西交出来。他掏出枪,枪口在颤抖,别以为你能逃得过,我们早就盯着你了。
林夏后退半步,后背抵在书架上。她想起陈默的警告,别相信穿警服的人。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她突然摸到书架上有个凸起的按钮,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整面书架突然翻转,露出后面的暗室。陈默的父亲张明远躺在一张行军床上,形容比电话里描述的更憔悴,床头柜上放着几个空药瓶和一台老式录音机。
快……他挣扎着坐起,声音沙哑如破锣,证据在录音机里,硬盘在……
话音未落,枪声响起。张明远胸前绽开一朵血花,林夏尖叫着蹲下,看到张警官正一步步逼近,枪口还在冒烟。暗室里没有其他出口,她抓起录音机砸向对方,趁他躲避时,冲向翻转的书架。
就在这时,天花板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一盏吊灯轰然砸下,正好砸在张警官脚边。林夏趁机冲出书库,狂奔到地面。雨已经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警笛声。
她躲在图书馆的石柱后,打开录音机。陈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夏夏,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证据都在安康集团旧仓库的地下室,密码是我忌日……还有,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林夏抬起头,看见天边有颗流星划过。她知道,那是陈默在告诉她,正义终将到来。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个陌生的固话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起。
林夏小姐吗对方的声音沉稳有力,我们是省公安厅特勤组,已经掌握了江宁市的犯罪证据。请你到XX路12号来,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她握紧录音机,望向渐渐亮起的城市。远处,安康集团的大楼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楼顶的梅花logo正在被拆除,金属碎片纷纷坠落,像极了那些即将崩塌的罪恶。
好。她轻声说,我马上来。
雨过天晴,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林夏摸出背包里的围巾,轻轻抚摸着未完成的针脚。她知道,有些故事虽然以悲剧开始,但终将以正义收尾——而陈默,将永远在阳光下,看着她完成这条承载着爱与真相的围巾。
4
黑暗中的线索
林夏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足足三分钟,陈默最后的那句我爱你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掌心发疼。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爬上窗台,在地板上投下冷白色的格子,像极了陈默出事那天医院走廊的地砖。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保险箱钥匙,金属齿痕硌得掌心生疼——那是张明远昨晚塞给她的,钥匙环上还缠着半根蓝色线绳,是陈默小时候用的婴儿手环。
凌晨五点,天刚蒙蒙亮,林夏拖着行李箱站在公寓门口。后视镜里的自己眼底乌青,刘海被冷汗粘在额角,像具行走的木偶。她特意绕了三条街才打到车,上车时故意选了后排右侧座位——这是陈默生前的习惯,说离安全气囊近点。出租车驶过长江大桥时,她看见桥下的江水泛着灰绿色,远处有艘货船正在卸货,黑色的集装箱堆叠如山,像极了张明远描述的走私货物。
江宁市比想象中更闷热,空气里浮动着梅雨季节特有的霉味。朝阳小区是80年代的老社区,墙皮剥落的单元楼间晾晒着花花绿绿的床单,晾衣绳上挂着的旧球鞋在风里轻轻摇晃。3栋502室的防盗门上贴着三张泛黄的春联,最新的那张还带着去年的浆糊印,吉祥如意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
敲门的瞬间,林夏听见屋里传来瓷器碰撞的轻响。三秒后,猫眼闪过一道阴影,接着是链条锁滑动的声音。开门的老人穿着洗褪色的蓝布衫,左手端着个搪瓷杯,杯沿缺了口,露出里面泡得发胀的茉莉花。
你是……老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板,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大,小默的女朋友
林夏点点头,注意到老人右手背有块暗红色的淤青,形状像是手指掐出来的。屋里弥漫着中药味和旧报纸的霉味,五斗柜上摆着台老式收音机,正在播放早间新闻:江宁市公安局开展夏季治安整治专项行动……
小默他……张明远转身时差点被拖鞋绊倒,林夏伸手扶住他单薄的肩膀,触到肩胛骨凸起的棱角,像摸到两根冰冷的筷子。老人从裤兜里摸出眼镜,镜片上有道明显的裂痕,戴上后却固执地不肯看林夏,只是盯着墙上的老照片。
照片里的陈默穿着白色背心,手里举着条尺把长的鱼,身后的女人穿着碎花围裙,笑得眯起眼睛。林夏认出那是陈默老家的鱼塘,他曾说过七岁那年第一次钓到鱼,妈妈做了豆瓣鱼,鱼刺卡了喉咙。此刻照片上的玻璃蒙着薄灰,女人的笑容被分割成两半,像是被刀划过的伤疤。
他三个月前遭遇了车祸。林夏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警方说是酒驾司机追尾,但……
但其实是谋杀。张明远突然开口,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那些人终于对他下手了。
老人转身走向里屋,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林夏这才注意到屋里的家具都靠墙摆放,中间腾出的空地上铺着张行军床,床头柜上摆着十几种药瓶,最显眼的是个写着缓释片的棕色瓶子。床底下露出半截黑色保险箱,密码锁的按键上有新鲜的指纹。
他们上周来过一次。张明远掀起床垫,露出藏在下面的铁皮盒,说小默欠了赌债,要我拿养老金抵债。我装糊涂,他们就……他抬起右手,瘀青处现在已经变成深紫色,用警棍敲的,说是给个教训。
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陈默说的盯梢早已开始,那些人比她想象中更猖獗。铁皮盒里装着几张泛黄的纸,最上面是张诊断书,胰腺癌晚期的字样刺得她眼眶发酸。下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信件,邮戳日期从三年前到上个月,落款都是张明远。
这是我寄给小默的信。老人用袖口擦了擦镜片,怕被监听,每封信都夹着不同的暗语。上个月那封说‘老槐树开花了’,其实是告诉他,证据已经准备齐全。
林夏翻开其中一封,信纸边缘果然有片淡绿色的压花,仔细看才发现是槐树叶子的形状。陈默的回信总是简短,最后一封写着月底去看您,却永远停在了那个暴雨夜。
保险箱的密码是陈默的生日,转动拨盘时,林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撞击。箱盖弹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纸味扑面而来——里面整齐码放着五个硬盘、十二张TF卡,还有一本红色封面的账本,封皮上用铅笔写着安康集团2003-2018。
账本第一页有他们的名单。张明远突然抓住林夏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董事长、财务总监、警察局长……还有那个给你打电话的张警官,他拿过他们的封口费!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林夏冲到窗边,看见两辆黑色SUV停在楼下,四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往楼上跑,其中一个腰间明显鼓出一块——是枪。
从厨房走!张明远推着林夏往屋后跑,老式木窗的插销早已锈死,他抄起椅子砸下去,玻璃碎片飞溅,割破了林夏的手背。就在这时,防盗门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显然是用了液压钳。
林夏爬过窗台,踩在生锈的晾衣架上,往下一看才发现二楼外有个凸出的雨棚。身后传来张明远的喊声:跳到雨棚上,顺着下水管滑下去!她咬咬牙,闭眼纵身一跃,膝盖重重磕在雨棚边缘,疼得险些叫出声。
下水管的铁锈蹭了满手,林夏往下滑到一半时,听见屋里传来张明远的怒吼:你们这群畜生!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和一声闷响。她抬头望去,正好看见老人被一个男人按在墙上,手里的搪瓷杯已经砸在对方头上,鲜血顺着那人的下巴滴落。
张叔叔!林夏的喊声被防盗门的爆裂声淹没。她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跑到小区后巷,听见身后传来抓住她!的喊声。巷子尽头是条主干道,车流声震耳欲聋,她冲进人群,假装看手机,实则在寻找派出所的标志。
突然,肩膀被人猛地一拍。林夏转身,看见个穿便衣的中年男人,手里晃着个证件夹:江宁市公安局的,跟我们走一趟。
警服上的铜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男人的领口处露出半截纹身——是朵黑色的梅花。林夏想起陈默母亲的胸针,想起安康集团的logo,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
好的,警官。她低下头,任由对方抓住手腕,却在转身时突然踩住那人的皮鞋,趁他踉跄之际,撞进旁边的奶茶店。玻璃门被撞得哐当响,她抓起柜台上的剪刀转身抵住喉咙:别过来!否则我就喊人!
店里的顾客发出惊叫。便衣男人掏出枪,却被同伴按住:别冲动,这里有监控!林夏后退着往后厨跑,看见后门上方有个安全出口的绿色箭头,果断撞开木门,冲进了潮湿的胡同。
雨又下起来了,细密的雨丝很快打湿了头发。林夏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看见前方有栋大楼顶上闪着江宁市图书馆的字样——这是陈默短信里提到的地点。她摸出手机,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关机,开机后立刻收到三条短信,最后一条来自陌生号码:
【地下书库密码:0709,带证据来,我是省厅的人】
图书馆的旋转门像个巨大的时钟,林夏冲进去时,安保人员正要阻拦,她举起染血的手:我要报警!有人追杀我!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地下书库的入口藏在哲学类书架后面,推开通往地下室的铁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密码锁的显示屏上有层水汽,输入0709的瞬间,林夏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门开了,里面并不是想象中的阴暗密室,而是一间布置整齐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专案组临时办公点的牌子,中间的会议桌上铺满了文件,最上面是张安康集团的组织结构图,用红笔圈出了十几个人名。
5
正义的曙光
林夏小姐
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夏转身,看见个穿藏蓝色警服的男人,左胸前别着省公安厅的徽章,旁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性,手里拿着台笔记本电脑。
我是省厅刑侦总队的徐明。男人伸出手,掌心有层薄茧,感谢你把证据带出来,我们已经监控这个团伙三年了。
林夏看着他身后的屏幕,上面正在播放昨晚朝阳小区的监控录像:两个穿警服的男人进入单元楼,十分钟后抬着个黑色行李箱出来,行李箱的轮子上沾着红色液体——是张明远的血。
张叔叔他……喉咙像被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还在抢救。徐明的声音低沉,不过你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了手术室,不会再让他们得逞。
白大褂女性打开保险箱,用镊子夹出账本,对着镜头展示扉页的名单。林夏看见张建军三个字被红笔圈住——正是车祸案件的负责人张警官。旁边还有个名字:李建明,江宁市中心医院肿瘤科主任,正是给张明远确诊的医生。
他们以为用老套的‘黑吃黑’就能掩盖罪行。徐明调出另一张监控截图,显示的是昨晚那辆银色轿车,车牌号被马赛克处理,但他们没想到,我们在安康集团安插了内线,你的每通电话都被加密录音了。
林夏想起那个总是信号不好的通话,原来电流声里藏着另一个频段的监听波。她摸出录音机,里面还存着陈默最后的留言,声音清晰得仿佛他就在身边:夏夏,当你听到这个时,我可能已经……
我们在肇事司机的手机里发现了这个。徐明播放一段录音,背景是嘈杂的酒吧音乐,有人给了他五十万,让他‘制造一场意外’,事成之后会安排他去东南亚。
录音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方言口音,林夏却听得浑身发冷——那是陈默车祸当天,在高速路口买过烤玉米的摊主。原来从他离开公寓的那一刻起,死亡陷阱就已经布好,每个看似偶然的遇见,都是精心策划的谋杀环节。
凌晨三点,雨彻底停了。林夏站在省厅大楼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安康集团大楼被灯光勾勒出轮廓,楼顶的梅花logo正在被连夜拆除。手机突然震动,是个未知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后是张黑白照片:陈默穿着白色T恤站在海边,手里举着条鱼,身后是无垠的大海,天空中有群海鸥飞过。
短信内容只有四个字:【勿念,安息】
她知道,这是陈默用另一个手机号存好的定时短信,或许在他出发去江宁的那个雨夜,就已经预感到了结局。泪水突然决堤,却在抬头时看见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像极了陈默最后那通电话里,窗外渐亮的天色。
案子破了,他们会以故意杀人罪和组织犯罪集团罪起诉。徐明递来杯热水,杯壁上凝结着水珠,张叔叔的手术很成功,等他康复了,会亲自出庭作证。
林夏点点头,指尖摩挲着杯沿。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隐约看见安康集团方向升起浓烟——是仓库在燃烧。她知道,那些见不得光的证据,终将在大火中灰飞烟灭,而真正的证据,早已存在省厅的服务器里,成为定罪的关键。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条新闻推送:【江宁市公安局多名干警涉嫌包庇犯罪被查】。配图里,张警官戴着手铐被押上警车,领口的梅花纹身被马赛克处理,像块永远洗不掉的污渍。
要回家吗徐明指着楼下的警车,我们派车送你。
林夏摇摇头,转身走向图书馆。地下书库的门已经关上,哲学书架前站这个正在找书的女孩,穿着米色风衣,头发上别着朵矢车菊。她突然想起陈默说过的话:每个图书馆都藏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推开图书馆的大门,晨光扑面而来。林夏摸出背包里的围巾,毛线针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她找了个长椅坐下,开始织第一针,眼泪滴在毛线团上,却织出比阳光更温暖的纹路。
6
阳光下的新生
远处,教堂的钟声敲了四下,新的一天开始了。林夏知道,有些黑暗终将被驱散,有些灵魂终将得到安息,而她,会带着陈默的爱,继续在阳光下走下去,直到所有的秘密都见光,直到正义的钟声,为每一个逝去的灵魂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