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心弦
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沿着香樟树的叶脉缓缓滴落。林晓踩着碎金般的光斑前行,白色连衣裙的百褶裙摆扫过脚踝,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拨弄竖琴弦。她怀里的《现代文学理论》微微倾斜,露出藏在书脊里的银杏书签
——
那是上周在图书馆拾到的,叶脉间还凝着半片未褪的秋黄。
篮球破空的呼啸声撕裂午后的静谧时,她正低头数着砖缝里冒头的三叶草。浅褐的皮球裹着风声袭来,在视网膜上砸出碗口大的阴影。惊呼卡在喉咙里,她本能地侧身避让,怀里的书却哗啦啦散落一地,杏色笔记本打着旋儿滑出,恰好停在运动鞋边
——
那是双沾着草屑的白色帆布鞋,鞋带松松垮垮地打了个蝴蝶结。
没事吧
带着汗意的声音混着青草香落下来。林晓抬头的瞬间,撞上一片被阳光晒暖的琥珀色
——
男生半蹲着捡书,T
恤领口随动作扯开道缝隙,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汗渍。他指尖沾着篮球的颗粒感,正将《霍乱时期的爱情》封面抚平,指节泛着用力时的淡红。
她注意到他左腕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处卡着粒磨损的银珠。
谢、谢谢。
林晓慌忙去捡散落的笔,钢笔帽在地上滚出老远,却被那双帆布鞋轻轻碾住。男生伸手递过笔记本时,她瞥见他虎口处有道淡粉色的疤,像条蜷着的小银鱼。
苏逸飞。
他忽然开口,将摞好的书塞进她怀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手腕内侧的痣,法学院大三,以后要是再被球砸,报我名字。
他站起身时带起一阵风,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露出后颈薄汗浸透的碎发。林晓闻到他身上混着蓝月亮洗衣液的清香,突然想起刚才他接球时的动作
——
手腕翻转如划开水面,篮球在掌心转了半圈才稳稳停住,像片落叶飘进平静的湖。
林晓。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纸,外文系大二。
远处传来队友的口哨声,苏逸飞转身时,阳光正从他肩胛骨处斜切下来,将背影拓成金色的剪影。他抬手抛球的动作舒展如飞鸟,篮球划过抛物线时,她看见他后颈的红绳在风里扬起小角,像只想要展翅的蝶。
图书馆的玻璃幕墙映出她发烫的脸。指尖还残留着他递书时的温度,像块含在嘴里的水果糖,甜得发涩。她低头翻看书本,却发现《现代文学理论》里夹着片新鲜的枫叶
——
叶脉间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第三借阅室的窗台有麻雀筑巢。
此后两周,这片枫叶成了她书包里的秘密。
第一次在图书馆
偶遇
时,她正蜷在角落看《洛丽塔》。书页间突然投下道阴影,抬眼便见苏逸飞抱着堆法律典籍在对面坐下,白
T
恤领口洇着圈汗迹,显然是刚打完球。他冲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她昨天发在校园墙的寻物启事：寻找杏色笔记本,内有重要笔记。
其实没什么重要的。
她耳尖发烫,看着他指尖摩挲着笔记本封皮上的樱花贴纸,就是随便记的......
拜伦的诗
他忽然翻开内页,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醒书页间的蝴蝶,‘假若他日重逢,我将何以贺你以沉默,以眼泪。’
林晓猛地合上笔记本,塑料书皮发出清脆的响声。邻座的女生抬头瞪了他们一眼,她慌忙低头装模作样翻书,却把书页翻得哗啦作响。余光里,苏逸飞的嘴角始终噙着抹笑,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敲得她心脏也跟着打拍子。
第二次在食堂遇见时,他正端着餐盘穿过人群。白色瓷盘里卧着颗溏心蛋,蛋黄将落未落,像枚悬在暮色里的夕阳。帮我占个座
他把盘子推到她面前,转身去拿筷子时,校服外套滑落在她椅背上,口袋里掉出张皱巴巴的篮球赛门票。
周五晚上七点,体育馆。
他回来时看见她捏着门票,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来看吗我给你留
VIP
座
——
球员休息区旁边。
不锈钢餐勺碰在瓷盘上发出轻响。林晓盯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那里别着枚银色的校徽,边缘蹭掉了点漆,露出底下的黄铜色。她想起昨天在图书馆,他帮她够顶层书架时,手臂擦过她发梢的触感,像片羽毛掠过琴键。
好。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带柠檬茶给你。
苏逸飞忽然笑起来,露出左侧虎牙。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她耳后柔软的绒毛：那我赢了球,要跟你换书签。
2
心动瞬间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有片叶子恰好落在她餐盘里。林晓看着他转身时带起的风,将那张篮球赛门票吹得轻轻颤动,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在破土而出,像春天里急于抽芽的藤蔓,沿着肋骨攀援而上,在心脏周围织出片葱郁的绿。
她低头咬开酸奶盖,乳白色的甜浆漫过舌尖。远处的广播在放周杰伦的《星晴》,载着你仿佛载着阳光,不管到哪里都是晴天
的旋律里,她看见苏逸飞在人群中转身,冲她举起右手
——
掌心向上,托着枚银光闪闪的硬币,像托着颗坠落的星星。
五月的风裹着槐花甜,把单车铃铛吹得叮铃作响。林晓盯着苏逸飞后颈晃动的红绳,突然发现绳结处的银珠刻着
平安
二字,笔画间积着经年的汗渍。他的白衬衫被汗水洇出月牙形的印记,随着蹬车动作时展时收,像片浸在溪水里的云。
抓紧了。
他忽然回头,睫毛上沾着颗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林晓慌忙攥紧他衣角,指腹触到粗粝的牛仔布料
——
原来他今天穿的是洗旧的
LEVIS
501,膝盖处有块不规则的磨白,像被月光啃过的缺口。
单车碾过青石板路,惊起串麻雀。林晓望着道旁疯长的鸢尾花,淡紫色花穗扫过她小腿,痒得像谁在偷偷呵气。她想起今早出门前特意换上的帆布鞋,鞋尖绣着极小的樱花,此刻正蹭着苏逸飞的脚踝,像只试探的小兽。
到了。
苏逸飞刹住车,单车前轮碾过片飘落的梧桐絮。林晓跳下车时,看见他手腕红绳与车把上的铜铃缠在一起,阳光穿过绳结缝隙,在他手背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她伸手去解,指尖刚碰到他皮肤,他忽然抖了下,铃铛发出清越的响。
痒。
他笑着后退半步,从车筐里拿出帆布包,给你带了冰镇橘子汽水。
玻璃瓶外壁凝着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林晓接过时,两人指尖相触,像两块磁石轻轻相吸。她注意到他包带内侧缝着块褪色的布贴,上面歪歪扭扭绣着
SU——
大概是他自己缝的,针脚间还卡着根银白色的线。
湖面上漂着成片的睡莲,粉白花瓣沾着露珠,像刚从童话里捞出的月亮。苏逸飞租的小船是老旧的木质划艇,船身缠着褪色的红绸,船头雕着只残缺的鸳鸯,右翼断了半截,露出底下的木茬。林晓踩上船板时,木板发出吱呀轻响,惊飞了停在船帮上的豆娘。
坐稳了。
苏逸飞递来救生衣,指尖划过她锁骨下方的凹陷,上次有个女生穿救生衣时掉进水里,溅了我一身水花。
那你怕不怕我也掉下去
林晓故意晃了晃船身,水面倒影碎成银鳞,映得他瞳孔里波光流转。他忽然放下船桨,探身替她系紧救生衣带子,指节擦过她喉结下方的皮肤,痒得她忍不住缩脖子。
你要是掉下去......
他忽然凑近,呼吸拂过她耳后绒毛,我就跳下去捞你,反正救生衣浮力够大。
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突然消失。林晓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虎口处的银鱼疤痕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她想起昨晚在图书馆,他帮她找资料时,指尖划过电脑屏幕的样子,像在弹奏无形的琴键。
蝴蝶是在船行至湖心时出现的。那是只虎斑凤尾蝶,翅膀开合间露出耀眼的橙斑,像片燃烧的小火苗。林晓伸手去捉,蝴蝶却忽然转向,停在苏逸飞肩头。他一动不动,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看着她凑近的脸,喉结滚动了两下。
别动。
林晓屏住呼吸,指尖刚要碰到蝶翼,船身突然剧烈晃动
——
不知谁家的游船急速驶过,激起的波浪让小船左摇右摆。她惊呼着踉跄半步,跌入苏逸飞怀里,鼻尖撞上他锁骨,闻到混着湖水气息的皂角香。
没事吧
他的手臂圈住她腰际,掌心隔着衬衫传来灼热的温度。林晓能听见他心跳如鼓,咚咚声混着远处的蝉鸣,在耳膜上敲出细密的鼓点。蝴蝶受了惊,振翅飞向湖面,翅膀上的磷粉簌簌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钻。
蝴蝶飞走了。
她轻声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苏逸飞的下巴蹭过她发顶,她听见他喉咙里溢出声轻笑,像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蝴蝶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忽然抬手,替她摘下头发里的蝶鳞,指尖在她耳后停留片刻：重要的是,我终于有借口抱你了。
林晓感觉有团火从耳根烧到脖颈。她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红得比船头的残鸳鸯还要鲜艳,瞳孔里倒映着她慌乱的脸,像春水里游弋的锦鲤。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却仿佛隔了层毛玻璃,模糊得只剩温柔的嗡鸣。
林晓。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浸了蜜的月光,我喜欢你,从看见你捡银杏书签那天就开始了。
船桨不知何时滑入水中,在湖面画出圈圈涟漪。林晓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光斑,想起上周他替她挡住砸来的篮球时,掌心磨出的薄茧擦过她手背的触感。此刻那些触感突然苏醒,沿着神经末梢爬满全身,让她指尖发颤。
我......
她刚开口,船身又晃了晃,这次是因为苏逸飞单膝跪地。他从裤兜掏出个铁盒,里面躺着只风干的蝴蝶标本
——
翅膀是少见的天蓝色,边缘镶着银白的边,像把精致的小扇子。
在图书馆顶楼捡的。
他声音发哑,那天看你对着窗台上的麻雀发呆,就想找个能让你记住我的东西。
林晓指尖抚过蝶翼,触感干涩却温柔,像片被时光熨平的云。她忽然想起书包里那片写着字的枫叶,想起他每次
偶遇
时故意露出的袖口破洞,想起他昨天在食堂说
柠檬茶太甜,还是你泡的好喝
时,耳尖突然泛起的红。
我也喜欢你。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清楚地落进他眼里,从你说‘报我名字’那天就开始了。
铁盒盖上的铜扣发出轻响。苏逸飞替她别上蝴蝶标本,指尖在她锁骨处停留三秒,像在丈量心跳的距离。远处的游船传来《星晴》的旋律,载着你仿佛载着阳光
的歌词里,他忽然低头,额头与她相抵,呼吸交缠成初夏的风。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林晓都记得那个午后。记得苏逸飞衬衫上的汗味混着橘子汽水的甜,记得蝴蝶标本在她胸前投下的阴影,像只想要展翅的梦。记得船底传来的水波声,一下下拍打着船板,如同他们慌乱却契合的心跳。
3
情牵两地
而最让她难忘的,是当他说出
我喜欢你
时,湖面上突然掠过的群鸟。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晴空,在蓝天上划出道银色的弧线,像谁用手指在天幕上轻轻画了道
——
那是专属于他们的,心动的形状。
深秋的雨像碎玻璃,砸在图书馆穹顶发出细碎的响。林晓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项目策划书,第
37
次修改的方案仍被批注着
缺乏新意。她捏了捏眉心,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蝴蝶标本
——
天蓝色的翅膀不知何时裂了道缝,像道凝固的泪痕。
手机在此时震动,屏幕亮起苏逸飞的头像。她指尖悬在接听键上,却先看见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伦敦此刻该是傍晚,他刚结束研讨会吧上周视频时,她注意到他领口沾着片墨渍,说是写论文时打翻了咖啡。
晓晓,今天教授说我的课题有机会发表在《......》
他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却在听见她压抑的鼻音时骤然停顿,怎么了你哭了
林晓望着窗外被风雨打歪的梧桐,想起今早被总监摔在桌上的文件,想起客户那句
你们应届生就是不靠谱。喉间泛起铁锈味,她想说
我今天差点被开除,出口却成了：没事,就是有点累。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他大概又在整理资料。背景里有个女生用英文问
需要帮忙吗,尾音拖得很长,像根细针扎进耳膜。林晓忽然想起上个月他说
小组作业要和露西搭档,露西的朋友圈里有张合照,他穿着她送的灰色毛衣,笑得像初遇时那样灿烂。
先挂了,你忙吧。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面包,干涩易碎。挂断前,她分明听见他喊了声
等等,却在那瞬间按下电源键,屏幕暗下去的刹那,看见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脸
——
眼睛通红,像只受惊的兽。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她工位的台灯,光圈里飞着几只趋光的小虫,撞在玻璃上发出闷闷的响。林晓摸出抽屉里的星空糖纸,那是去年他生日时,她攒了三个月的星星折成的。糖纸边缘已经起毛,她忽然想起他寄来的包裹还堆在玄关,至今没拆。
争吵发生在冬至那天。伦敦飘着初雪,上海却下着冻雨。林晓在暴雨中跑了三个客户公司,高跟鞋磨破了脚后跟,却在打开家门时看见快递箱上的英国邮票
——
他寄来的圣诞礼物,比往年早了半个月。
视频接通时,苏逸飞身后是热闹的圣诞派对,有人戴着鹿角发箍冲镜头挥手。他的脸被壁炉火光映得发红,眉梢还沾着片雪花：猜猜我给你买了什么是你上次说的......
够了！
林晓听见自己的怒吼,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走,你永远都在自己的时区里！你知道我今天在客户门口等了多久吗你知道我差点因为高烧晕倒在地铁里吗
他愣住了,睫毛上的雪花恰好落在眼睑,像滴凝固的泪。背景里有人喊
逸飞,该切蛋糕了,他回头说了句
稍等,再转过来时,声音里多了丝不耐：我每天忙到凌晨三点,不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
任性。这个词像把刀,精准地捅进她心脏。林晓望着他身后晃动的人影,望着他新换的深灰围巾
——
不是她织的那条浅蓝,突然想起去年此刻,他冒着大雪去给她买退烧药,睫毛上的雪花融化在她额头,像句温柔的誓言。
分手吧。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可怕。蝴蝶标本在此时彻底碎裂,天蓝色的翅膀散落在键盘上,像场无声的雪。苏逸飞的嘴型凝固成
不,却被她按下的挂断键切成两半,屏幕黑下去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倒影
——
嘴角向下,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把自己埋在工作里。加班到凌晨时,会习惯性打开聊天窗口,却看见停留在
我们谈谈吧
的未读消息。办公桌上的星空糖纸被她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的瞬间,她想起他曾说
每颗星星都是我想你的瞬间,此刻那些星星都成了锋利的碎片,扎得掌心生疼。
平安夜那天,她终于鼓起勇气拆开他的包裹。里面是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时却有荧光粉簌簌落下
——
是片缀满星星的灯串,开关处贴着张便利贴,字迹被水晕开过：按下开关,就是我们的星空。
眼泪突然决堤。她颤抖着插上电源,整间屋子瞬间被温柔的蓝光笼罩,星星们在天花板上旋转,像那年他们在操场仰望的夜空。便利贴背面还有行小字：对不起,我不该说你任性。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条未读彩信。点开的刹那,她捂住嘴
——
那是张雪景照,苏逸飞站在伦敦眼旁,身后是漫天飞雪,他掌心托着枚银色戒指,在雪光中闪着微光,配文是：等我回来,这次换我走向你。
窗外的冻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在星空灯的光晕里显得格外温柔。林晓望着旋转的星星,想起他后颈的红绳,想起他说
报我名字
时的笑容,突然发现那些被时差和距离拉长的裂痕,原来都藏着未说出口的爱。
她抓起外套冲出门,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街道两旁的圣诞灯还亮着,她在便利店买了张国际长途电话卡,手指在键盘上发抖。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听见背景里熟悉的《星晴》旋律,听见自己
pounding
的心跳。
逸飞,
她对着话筒呼气,白雾在玻璃上画出小小的圆,我后悔了。
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碰撞的声音,他大概打翻了咖啡杯。她听见他起身时撞翻椅子,听见他用中文对旁人说
抱歉,我有事,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清晰的喘息：我也后悔了,从你挂掉电话那刻就开始后悔。
便利店的暖气突然变得很热,林晓却觉得眼眶发凉。她望着玻璃上的自己,眼睛通红,却带着破涕而笑的弧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我现在就订机票,明天早上的飞机,中午就能见到你。
雪越下越大,林晓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她看着星空灯在玻璃上投下的星星,想起他说过的话：就算隔着整个地球,我的目光也会穿过云层,落在你身上。
4
重逢雨夜
原来真正的爱情,从来不会被距离打败。那些看似不可逾越的挫折,不过是爱情里的一场雨,只要有人愿意冒雨前行,总会等来云开月明的那天。
梅雨季的第
27
天,林晓在地铁站看见穿白衬衫的背影时,手中的文件夹
啪嗒
落地。那人转身的瞬间,她心脏漏跳半拍
——
不是他,只是件普通的优衣库白衬衫,领口却固执地沾着片不存在的墨渍。
她弯腰捡文件,蝴蝶标本的残片从夹层滑落。自分手后,她试着用透明胶带修复翅膀,却在粘到第三道时突然崩溃,将碎片全扫进抽屉深处。此刻它们躺在灰扑扑的地砖上,像她支离破碎的心情。
办公室的百叶窗永远拉着半幅,滤进来的光线像块发灰的旧手帕。林晓盯着电脑右下角的伦敦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
——
他该睡了吧上周刷到露西的朋友圈,他穿着深灰毛衣站在康桥边,配文是
感谢逸飞帮我改论文。
抽屉最深处躺着未拆封的机票。平安夜那天他说
明天中午见,她在机场等到航班取消,却在次日收到他的消息：对不起,教授临时要求我留下汇报课题。
从此后,等我回来
成了不敢触碰的禁语。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林晓抱着文件夹冲进便利店时,头发已经湿透,贴在脸上像堆纠缠的海藻。她伸手去拿货架上的毛巾,却在触到蓝色包装的瞬间僵住
——
那是他常用的牌子,薄荷味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要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潮湿的青草香。林晓以为是幻听,直到肩膀被轻轻扳过,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
比记忆中多了丝血丝,眼尾却仍含着抹温柔的笑,像初春解冻的溪水。
苏逸飞穿着件皱巴巴的黑色风衣,下摆还滴着水,显然是刚从雨里冲进来。他左手提着个纸袋,露出半截熟悉的铁盒
——
里面装着她送的星空糖纸。右手握着个文件夹,封皮上印着
剑桥大学奖学金证书,却被雨水洇出块不规则的痕迹。
你......
林晓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看着他发梢滴落的水珠砸在证书上,突然想起那年他替她挡篮球时,额头渗出的汗珠。
我退学了。
他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突然变大,他从纸袋里拿出个木盒,正是她没拆封的圣诞礼物,本来想等拿到奖学金再回来,可昨天整理东西时,看见这个。
木盒打开的瞬间,荧光星星簌簌落下。林晓望着旋转的蓝光,突然想起平安夜那个未接的视频,想起他掌心的戒指。苏逸飞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躺着重新拼好的蝴蝶标本,翅膀内侧用显微镜刻着细小的英文：To
my
star,
always.
我不该让你等那么久。
他的声音发哑,手指抚过她眼下的青黑,那天在机场,我看着飞机起飞,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
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呢
便利店的暖气烘得人眼眶发烫。林晓望着他风衣上的雨水,顺着布料纹路蜿蜒成河,突然发现他瘦了,颧骨比以前更突出,却仍固执地戴着那根红绳,银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可是你的学业......
她的指尖触到奖学金证书的湿痕,那些烫金的字母被水晕开,像片正在融化的冰。
已经不重要了。
他忽然笑了,露出左侧虎牙,和初遇时一模一样,我在上海找到了律所的工作,就在你公司对面
——
以后下雨忘带伞,我可以随时给你送。
窗外的雨突然停了,一缕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他发梢的水珠上,折射出七彩光晕。林晓望着他眼中的自己,忽然发现那些被距离拉长的思念,此刻都成了触手可及的温暖。她想起抽屉里的机票,想起他说
报我名字
时的阳光,终于伸手抱住他,闻着他身上混着雨水的皂角香,像抱住整个春天。
我也有东西给你。
她轻声说,从钱包里拿出张皱巴巴的纸
——
那是她上周刚签的项目成功奖金单,我们的星空,终于亮起来了。
苏逸飞低头看她,发现她发间还沾着片蝴蝶磷粉,像颗永不坠落的星星。他轻轻吻去那点微光,听见远处传来《星晴》的旋律,但偏偏雨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的歌词里,他尝到她泪水的咸,却也触到她唇角的甜。
后来,他们在便利店的监控里看见这幕：两个浑身湿透的人紧紧相拥,周围是散落的荧光星星,窗外的阳光正穿透雨幕,在地面画出道彩虹。而那个被雨水洇湿的奖学金证书,此刻正躺在木盒里,与蝴蝶标本、星空糖纸一起,成为他们爱情里最珍贵的勋章。
雨过天晴时,林晓忽然想起他曾说过的话：就算世界下着雨,只要你在身边,就是晴天。
她望着他被阳光照亮的侧脸,终于明白
——
真正的转机从来不是巧合,而是当两个人都愿意为彼此跨越山海,所有的阻碍都会让路,因为爱,从来都是双向的奔赴。
秋分后的第七个夜晚,月亮像枚被舔过的奶糖,悬在香樟树梢。林晓跟着苏逸飞穿过操场,帆布鞋踩过满地银杏,发出细碎的响。她注意到他今天穿了初见时的白
T
恤,领口处补着道细密的针脚
——
那是去年她熬夜替他缝的,用的是他红绳上拆下的银线。
闭眼睛。
他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眼皮时,她闻到淡淡的雪松香水味
——
是她去年送的生日礼物,他总说这味道像她发间的香。
脚步突然踩空,是段几级的小台阶。林晓踉跄半步,被他稳稳扶住腰际。指尖触到他后腰的旧疤,那是大二替她摘图书馆顶楼的风筝时摔的。此刻他的心跳透过掌心传来,咚咚声与记忆中篮球赛最后十秒的倒计时重叠。
可以睁眼了。
月光突然涌进视网膜。林晓捂住嘴
——
整个操场被数百盏小灯围成心形,每盏灯上都贴着银杏叶标本,叶脉间用金粉写着他们的纪念日：第一次偶遇的日期、确认关系的黄昏、他回国的暴雨天......
中央的篮球架上挂着块巨幅投影,正播放着他们的合影动画,背景音是周杰伦的《星晴》。
记得这个吗
苏逸飞拾起脚边的篮球,在指尖转了半圈。林晓这才发现球体表面贴满了照片
——
有她在图书馆打盹的侧脸,有他在伦敦眼旁举着戒指的雪景,还有去年跨年时两人在天台拍的剪影,背后是炸开的烟花。
篮球弹地的声音突然变调,滚向操场边缘的瞬间,露出底面的刻字：2019.9.17
初遇。那是他们第一次说话的日期,字体边缘嵌着细小的荧光粉,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苏逸飞单膝跪地时,林晓注意到他膝盖压在片完整的银杏叶上,叶脉清晰如掌纹。他拿出的不是常见的天鹅绒戒盒,而是个古朴的木盒
——
正是装着蝴蝶标本的那个,此刻盒盖上多了行烫金小字：从星晴到永恒。
其实我准备了三个月。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度,像浸了蜜的月光,找遍了全市的标本店,才找到能修复那只蝴蝶的老师傅。
木盒打开的瞬间,林晓捂住嘴
——
天蓝色的蝴蝶翅膀上,赫然停着另一只银色的蝴蝶,翅膀相触成心形。下方垫着的星空糖纸上,用极小的字写着：你是我永远的女主角。
这是我设计的戒指。
他拿出的戒指托上,镶嵌着两片交叠的银杏叶,中间缀着颗碎钻,内侧刻着你的生日,还有......
他突然红了耳尖,还有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发间的那缕香。
林晓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香樟树的味道。戒指滑进无名指的瞬间,她听见操场角落传来压抑的欢呼声
——
是他们的好友们,正躲在树后拍照,有人举着
终于等到你
的灯牌,灯光映得树叶沙沙作响。
其实还有个惊喜。
苏逸飞忽然抬头看向天空,就在这时,片云恰好遮住月亮,操场陷入短暂的黑暗。林晓听见头顶传来嗡嗡声,紧接着,数百架无人机升上夜空,在云层缝隙间拼出他们的合影,还有
嫁给我
的字样。
《星晴》的副歌在此时响起,载着你仿佛载着阳光,不管到哪里都是晴天
的旋律里,苏逸飞轻轻吻去她脸颊的泪水。她闻到他身上混着雪松与汗水的气息,想起初遇时他接球的瞬间,想起冷战时他寄来的星空灯,想起所有争吵与和解的夜晚。
原来你说去出差是假的。
她哽咽着捶他肩膀,却被他趁机抱得更紧。月光从云层里重新溢出,照亮他后颈新添的文身
——
是只振翅的蝴蝶,翅膀边缘缀着银杏叶。
还有更假的。
他笑着指了指篮球架,林晓这才发现投影不知何时切换成了结婚请柬,日期定在明年秋分,这次绝对不是骗你,我连婚纱店都订好了,就在你说过的那家......
他的话被她的吻堵住。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无人机在夜空拼出爱心的瞬间,林晓望着他眼中的自己,忽然明白
——
所谓永恒,从来不是没有风雨的坦途,而是当风暴来临时,有人愿意与你共撑一把伞,在泥泞里种出花朵,在裂缝中看见星光。
夜风带来最后一片银杏叶,恰好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远处的广播适时切到《星晴》的尾声,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
的旋律里,苏逸飞替她别上那只蝴蝶胸针,蝴蝶翅膀在月光下轻轻颤动,像他们终于安定下来的心跳。
这一夜的月光,会成为他们往后岁月里最温暖的注脚。就像他在求婚词里说的：你是我生命里的星晴,是所有阴天里的阳光。往后余生,让我陪你看遍每一个晴天,也陪你穿过所有雨季。
5
星晴永恒
而林晓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个日夜,只要身边是他,就永远有星光引路,有晴阳相伴。因为爱情最好的模样,从来都是
——
你在身边,就是人间最好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