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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全网征集小狼狗
凌晨三点的写字楼像座玻璃棺,苏瑾揉着太阳穴关掉第27份财报,落地窗倒映出她眉间的川字纹。指尖无意识划过手机屏幕,朋友圈里林珊珊的新动态突然刺进眼底——九宫格里,那个总把玻尿酸念成波尿酸的名媛正挂在肌肉男颈间,配文:感谢我的年下小狼狗,教我重新相信爱情。
爱情苏瑾冷笑一声,将空咖啡杯重重搁在
desk
上。镀金时钟滴答走着,她忽然想起上周董事会上,股东们隐晦的关心:苏总这么优秀,怎么还单着此刻鬼使神差点开某短视频平台,输入广西人三个字,满屏晃动的花衬衫和夹壮普通话扑面而来。
介个红薯好甜哦!买回去煲糖水,你阿妈肯定夸你好孝训!
我跟你讲,南宁的酸嘢才是
yyds!酸木瓜配辣椒盐,一口下去‘嘶哈’——爽到跺jiojio!
千篇一律的网红脸和刻意扮丑的广普让她皱眉,直到刷到那个穿蓝白汗衫的身影。镜头晃得厉害,先是拍到沾着泥点的解放鞋,再往上是晒得黝黑的小腿,最后定格在啃甘蔗的少年脸上。他腮帮鼓得像仓鼠,突然对着镜头喷了粒甘蔗渣:富婆们!想养会砍甘蔗的仔嘛我左手握刀右手握你,砍甘蔗快过砍价,煲粥甜过初恋!
背景音里传来摊主的催促:韦翔你个衰仔!再拍视频我扣你工钱!少年吐了吐舌头,突然凑近镜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偷偷话你知,我昨晚梦见自己成了‘富婆挂件’,醒了摸裤兜——真系有包辣条!所以富婆,你系唔系派辣条嘅人
视频最后三秒,他突然用纯正的南宁话喊:喂!十万蚊一个月得唔得得嘅话我今晚就扛蛇皮袋上门!尾音上扬像抛了个荔枝核,带着漓江水的清冽。
苏瑾盯着屏幕右下角的关注按钮,拇指悬在半空。办公室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她想起二十岁那年在阳朔西街,被卖花环的阿婆硬塞了朵鸡蛋花,用同样糯糯的调子说:妹仔,戴花唔使钱,笑一个就得啦。此刻屏幕里的少年,眼神竟和阿婆一样透亮。
叮的一声,助理陈敏的消息弹出来:苏总,明早九点的并购案会议需要您提前过目资料。她突然鬼使神差地在评论区敲下:月俸十万,限你明早八点带家乡特产来我家报到。发送前犹豫两秒,又补了句:迟到扣钱。
意料之外的是,五分钟后视频底下跳出新评论:苏总大老板!讲定喇!但我屋企特产系酸嘢同荔浦遇头,你屋企有冰箱放嘛冇嘅话我扛个泡沫箱来!附带一个咧嘴笑的表情包,头像还是张模糊的甘蔗田照片。
陈敏抱着文件进来时,正看见苏瑾对着手机笑。那抹笑稍纵即逝,她迅速切回工作界面:把明早的会议延后两小时。顿了顿,又补充:另外,帮我查下‘韦翔’这个账号的注册信息。
凌晨五点的城市还浸在雾里,苏瑾靠在玄关鞋柜上打盹,梦见自己在甘蔗林里迷路,远处传来沙沙的砍蔗声。门铃骤响时,她差点踢翻玄关柜上的香薰瓶。
开门的瞬间,混合着酸笋和芒果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的少年比视频里更高些,水洗蓝的旧T恤裹着精瘦的肩,蛇皮袋上印着桂林三花酒的褪色字样,右手还拎着个滴着水的塑料袋,里面躺着颗足有婴儿头大的芋头。
苏总!他抬手打招呼,塑料袋里的酸嘢罐子晃得叮当响,我四点就起程喇!坐第一班动车到南宁,再转地铁……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后退半步,抬起脚在门口的蹭脚垫上狠劲搓,对唔住啊,鞋上有泥,我阿爷讲进大城市人屋企要讲卫生。
苏瑾看着他耳尖的汗珠,突然注意到他左腕系着根红绳,绳头编着颗迷你银花生。进来吧。她侧身让道,目光扫过他露在裤脚外的脚踝,那里有道淡褐色的疤痕,像条小蜈蚣。
哇!你屋企好靓啊!韦翔盯着客厅的水晶吊灯,蛇皮袋咚地砸在地板上,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比我哋村头嘅文化楼还亮堂!苏总,你平时系唔系坐呢度‘指点江山’他煞有介事地摸着真皮沙发,突然触电般缩回手,哎呀,我手有汗!
苏瑾看着他手忙脚乱掏纸巾擦沙发的模样,突然想起视频里他啃甘蔗的样子——同样的笨拙,同样的认真。先去洗把脸吧。她指了指洗手间,转身时听见他对着镜子小声嘀咕:韦翔啊韦翔,你真系撞大运嘞,富婆屋企连洗手液都系香芋味嘅!
厨房传来冰箱门开合的声音,苏瑾靠在走廊拐角,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韦翔的主页——总共五条视频,点赞最多的那条是他蹲在田埂上喂鸭子,配文:我屋企嘅鸭仔比我还挑食,今日不肯食谷,话要食‘星巴克’!
苏总!韦翔的脑袋从厨房探出来,头发还滴着水,你屋企有锅嘛我想煮碗老友粉俾你试下,正宗南宁味!他晃了晃手里的酸笋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吐舌,哦对!你昨晚讲‘迟到扣钱’,我早到左一个钟,呢个系‘加班费’啵!
苏瑾看着他眼里跳动的光,突然觉得这个凌晨三点的冲动决定,或许不像想象中那么荒谬。窗外的雾开始散了,晨光透过纱窗落在他沾着水珠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柔软:好啊,不过——
不过咩他紧张地攥紧酸笋罐。
不过吃完早餐,你得告诉我,‘荔浦遇头’到底是怎么种出来的。
少年的笑意在晨光里漾开,像滴进清水的红糖:苏总,呢个要从一棵芋苗讲起喇!我阿爷话……
厨房里响起菜刀剁辣椒的咚咚声,苏瑾靠在门框上,闻着越来越浓的酸笋香,忽然觉得这个早晨,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鲜活。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林珊珊发来新消息:亲爱的,你昨天说的‘养广西人’梗,我也想玩!推个靠谱的给我
她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指尖在屏幕上敲下:抱歉,本人已垄断限量版。发送完毕,抬头撞上韦翔回头的笑脸,他举着汤勺,汤汁在晨光里泛着红油:苏总!快滴来试味!我落左双倍腐竹,脆到‘咔吱’响!
窗外,第一缕阳光正爬上他的肩膀。苏瑾突然意识到,有些故事的开头,虽然带着几分荒唐,却比精心策划的剧本更动人。就像这碗冒着热气的老友粉,初闻怪异,细品却自有一番热烈与酣畅。
第二章
同居初体验
清晨六点的厨房像个微型火山口,蜂窝煤炉上的铁锅咕嘟咕嘟冒着泡,酸笋在热油里发出滋啦的欢叫。苏瑾揉着眼睛下楼,只见韦翔挽着裤脚站在灶台前,古铜色的小腿肚上沾着星点油花,Hello
Kitty围裙的带子在腰间打了个死结,像只笨拙的蝴蝶结。
苏总!快滴来睇!
他回头时,鼻尖还沾着粒辣椒籽,老友粉嘅灵魂有三个——酸笋、豆豉、辣椒,仲有最重要嘅……他神秘兮兮地从冰箱里掏出个玻璃罐,我阿妈腌嘅酸柠檬!滴三滴落去,汤都要鲜到‘跳脚’!
跳脚两个字被他念成diao脚,尾音上扬时像被风吹歪的竹哨。苏瑾凑近灶台,被扑面而来的酸香激得打了个喷嚏——那气味混合着发酵的酸笋、焦香的豆豉,还有股若有若无的柠檬清香,像把小锤子轻轻敲开她沉睡的味蕾。
试下先!韦翔往碗里堆了把刚烫好的米粉,浇上红亮的汤汁,撒上翠绿的葱花和酸豆角。
我屋企人食粉,标配系‘一两肉二两粉三勺汤’,苏总你要‘加肉’嘛他把加肉念成加又,勺子在肉片上晃了晃,突然一拍脑门,哦对!你昨晚讲过食得清淡,我偷工减料喇,只下左半抓辣椒!
苏瑾看着碗里浮着的红油,犹豫着挑起一筷子粉。米粉滑进嘴里的瞬间,酸辣味像炸开的烟花,酸笋的独特香气在舌尖打转,尾韵竟带着丝丝回甘。她忍不住又喝了口汤,喉咙里像燃起一小簇温暖的火,连清晨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点样韦翔紧张地盯着她,手里的汤勺还在滴水,如果太辣,我煲左绿豆沙放冰箱,阿妈话‘辣得屙屎,绿豆沙止’——
噗——苏瑾一口汤喷在碗里,笑得直不起腰,什么叫‘辣得屙屎’
就系……他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比划,就系辣到要去厕所嘛!我哋广西人讲嘢直白,唔似你们大城市人讲‘辣度超标’咁斯文。
整个上午,苏瑾在书房处理公务时,总能听见客厅传来奇怪的动静。先是哐当一声,像是花盆摔碎了;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哼唱,跑调的《山歌好比春江水》混着塑料袋的沙沙声。她终于忍不住出去查看,只见韦翔趴在地上擦瓷砖,旁边堆着几盆重新移栽的多肉,嘴里还在念叨:肉肉啊肉肉,对唔住啦,我以为你地钟意‘挤拥’,原来要‘分居’……
你在干嘛苏瑾看着被移得东倒西歪的盆栽,哭笑不得。
执屋啊!他举起沾满泥土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椰糠。
我见你屋企太‘干净’,似医院一样,所以搬左d绿植来‘旺下宅’!呢盆叫‘发财树’,我阿婆讲摆门口可以‘招财进宝’;呢盆叫‘多肉’,我以为系食嘅,差点咬左一口……
苏瑾注意到他把收拾说成执屋,把植物念成值物,却在提到阿婆时,眼神变得格外温柔。阳光穿过纱窗落在他发梢,将汗珠照得晶莹剔透。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童年,母亲总说花草有灵,却在父亲去世后,把所有盆栽都扔进了垃圾桶。
以后别乱搬了。她嘴上这么说,却弯腰捡起一盆被重新种好的玉露,叶片上还沾着他指尖的温度,不过……谢谢你让这里有点人气。
午后突然下起暴雨,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幕墙上。苏瑾对着电脑打了个寒颤,刚想找条毯子,就听见敲门声。韦翔抱着个毛绒玩具站在门口,怀里还裹着条印着卡通鸭子的粉色毯子:苏总!我听你打喷嚏嘞,呢条系我从蛇皮袋翻出嘅‘暖身宝’,我阿妹话大城市人冬天就靠呢个‘续命’!
那毯子显然洗过无数次,边角都磨起了毛球,鸭子的眼睛掉了一只,露出里面的棉花。苏瑾刚要开口,他突然指着她电脑屏幕:哇!你画嘅呢个‘报表’好似我屋企晒谷场嘅格子!苏总,你系唔系用‘Excel’犁田啊
什么跟什么啊苏瑾被他的比喻逗笑,却鬼使神差地接过毯子裹在身上。毛绒蹭过脸颊,带着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酸笋香——那气味如今竟让她感到安心。
傍晚时分,雨停了。韦翔突然从柜子里翻出盒橡皮泥:苏总!我教你捏‘广西特产’啊!不等她回答,就盘腿坐在地毯上,熟练地揉出个歪歪扭扭的圆柱体,呢个系‘桂林米粉’!再整个‘椭圆形’——睇!荔浦遇头!
他把椭圆形念成拖屎形,苏瑾笑得差点呛到:韦翔,你这普通话要是去考等级考试,考官能被你气疯。
气疯就气疯!他满不在乎地又捏了团绿色橡皮泥,我阿爷讲,讲话系用黎沟通嘅,唔系用黎‘考’嘅!你听,我讲‘苏总好靓’,你听得明嘛他突然正经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听得明就得喇,使乜理‘标唔标准’!
苏瑾看着他手里的桂林米粉和荔浦芋头,突然觉得这些歪歪扭扭的橡皮泥,比办公室里那些精致的摆件更有温度。窗外的晚霞染橙了半边天,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生动的剪影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嗯,听得明。
夜幕降临时,韦翔在厨房煮螺蛳粉。苏瑾靠在吧台边,看他往锅里扔酸笋、炸腐竹,听他用夹壮普通话念叨:螺蛳粉要‘臭、辣、鲜、爽’,缺一不可!苏总,你今日试左老友粉,听日我整‘酸嘢炒牛肉’俾你食,酸木瓜炒牛肉,醒胃到‘跳diao’!
跳diao两个字让她又笑了,却在低头时看见自己裹着粉色毯子的模样——那曾是她最嫌弃的少女感,此刻却显得如此温暖。锅里的汤又开始咕嘟,酸笋的香气弥漫整个厨房,她突然意识到,有些味道,初闻刺鼻,久处却成了戒不掉的瘾。
手机在吧台震动,陈敏发来消息:苏总,明早的会议资料已放您邮箱。对了,您新请的‘生活助理’是否需要办理员工登记
苏瑾看着厨房背影,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不用,他是贵客。发送完毕,正好对上韦翔转身的笑脸,他举着汤勺,汤汁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苏总!快滴来试味!我偷偷加左‘炸弹’——煎蛋浸汤里,正到‘痹’!
她看着他鼻尖的汗珠,突然想起上午他擦瓷砖时哼的歌。那些跑调的音符,此刻竟在记忆里谱成了一首温柔的曲子。原来有些相遇,就像这碗螺蛳粉,带着旁人不解的异味,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暖透了整个灵魂。
第三章
心动的涟漪
丽思卡尔顿的水晶灯下,苏瑾的高跟鞋陷进柔软的波斯地毯。韦翔跟在她身后,手里攥着她临时塞给他的纪梵希领结,像握着只受惊的小鸟。他的白衬衫是借苏瑾司机的,袖口短了三公分,露出晒黑的手腕,红绳银花生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苏总,呢个‘领结’点样戴啊他凑近她耳边,夹壮普通话混着紧张的气息,好似条‘蛇’绕住我脖子,呼吸唔到……
笨蛋,我来。苏瑾叹口气,伸手替他调整领结,指尖划过他喉结时,感受到他微微的颤抖。抬眼望去,闺蜜林珊珊正端着香槟朝他们走来,香奈儿套装剪裁凌厉,像把出鞘的刀。
哎呀,这就是苏总的‘新助理’林珊珊上下打量韦翔,涂着玫瑰色指甲油的指尖轻点嘴唇,怎么穿得像参加‘村晚’
村晚韦翔眼睛一亮,珊珊姐你都知我哋村头嘅‘春晚’啊年三十晚,我哋会舞狮、唱彩调,仲有阿婆们跳广场舞,比呢度热闹多嘞!
周围几个太太掩嘴笑起来。苏瑾感到耳根发烫,却听见韦翔继续说:珊珊姐,你条颈链好靓啊!似我屋企池塘嘅锦鲤,金闪闪嘅!他毫无察觉地赞美着,把项链念成颈链,尾音拖得像漓江的水。
林珊珊的笑僵在脸上:苏瑾,你这口味……倒是挺‘接地气’的。她故意把接地气三个字咬得很重,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轻笑。
韦翔突然指着远处的侍应生:苏总你睇!果个哥哥拎住嘅‘虾饺’,似我屋企嘅‘禾虫饺’!不过禾虫系绿色嘅,比呢个‘白斩鸡’色更‘威水’!
禾虫有人惊呼,那不就是虫子吗
系啊!韦翔来了兴致,油炸禾虫酥到‘咔吱’响,比薯片仲好食!珊珊姐,下次我带d来俾你试
满场寂静,几个太太脸色发白。林珊珊终于忍不住,用只有苏瑾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玩归玩,别真把这种‘乡下货’当回事,传出去笑话。
苏瑾的指甲掐进掌心。这时,韦翔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苏总,我见隔离有个‘钢琴’,我想弹首歌俾你听!不等她反应,就大步走向角落的三角钢琴。
他不会真要弹吧乡下仔还会弹钢琴议论声像蒲公英般散开。苏瑾想叫住他,却看见他在琴凳上坐直身子,指尖悬在琴键上方,突然转头冲她笑:苏总,听住喇!呢首歌叫《多谢你》!
第一个音符落下时,全场哗然——他弹的是《小星星》,却在间奏里混入了山歌的旋律。左手笨拙地打着节拍,右手却流畅地跳出欢快的调子,最后一个音结束时,他大声说:多谢苏总养我!我会好好做‘挂件’嘅!
满场掌声里,苏瑾看见他耳尖红得像熟透的荔枝,却笑得像个拿到满分的孩子。她突然想起上周他在厨房学切葱花,把葱叶切得粗细不均,却认真地说:苏总,我想学好厨艺,等你老左,我仲可以煮粉俾你食。
散场时,夜风卷着梧桐树的气息。韦翔沉默地替她拉开车门,却在她坐定后突然说:苏总,我知道你朋友嫌我‘土’……他盯着自己的脚尖,解放鞋在路灯下泛着微光,但我真系钟意你。你似我屋企后山嘅‘火把果’,红当当嘅,望住就暖心。
火把果苏瑾喉咙发紧。
系啊!他抬头,眼睛亮得像北斗星,细细个我跌亲,阿爷就摘火把果俾我,话‘痛就食果,甜到忘记痛’。苏总,你就系我嘅‘火把果’,见你笑,我就唔惊‘土’喇。
车内的氛围突然变得粘稠。苏瑾看着他被路灯拉长的睫毛,想起派对上他弹错音时吐舌的模样,想起他煮粉时围裙带子打不结的笨拙。原来心动从来不是突然的事,是无数个琐碎瞬间的堆叠,像他往她咖啡里加的方糖,不知不觉就甜透了整杯苦涩。
韦翔。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以后别再说‘挂件’这种话。
点解他愣住。
因为……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触感粗粝却温暖,像晒干的甘蔗叶,你是我的‘火把果’,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瞪大眼,突然用纯正的南宁话喊:哦豁!苏总你‘中毒’太深喇!却在她笑出声时,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蹭过她的虎口:苏总,我讲‘钟意你’,系‘广普’,都系‘真心’。
车窗外,霓虹灯管的光掠过他的侧脸。苏瑾靠在椅背上,闻着他身上残留的酸笋香——那气味如今竟比任何香水都要迷人。原来有些涟漪,一旦泛起,便再难平息。就像他弹错的《小星星》,跑调的山歌,还有那句带着泥土味的钟意你,早已在她心里谱成了最动人的乐章。
第四章
危机四伏
消毒水的气味像把生锈的刀,扎进苏瑾的鼻腔。ICU门口的长椅冷得渗人,她盯着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突然想起父亲年轻时扛着她逛糖酒会,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嗒嗒响,掌心的老茧蹭过她脸颊:小瑾,等你长大,爸爸带你去看真正的大海。
手机在掌心震动,陈敏发来消息:苏总,张氏集团趁火打劫,要求并购案降价30%。她捏紧手机,指节发白。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发出嗡鸣,韦翔抱着保温桶出现时,她正对着贩卖机里的咖啡冷笑:三十年前,我爸靠一箱柳州螺丝起家,现在他们想拿三千万打发叫花子
苏总。韦翔的声音像块浸了温水的布,轻轻盖在她发烫的额头上,饮汤啦。我用你屋企嘅‘电高压锅’煲嘅,阿妈话‘猪骨要斩开两半,髓油先出得来’。他掀开保温桶,热气混着莲藕香扑面而来,桶底沉着几颗蜜枣,浮油被细心撇去,露出清澈的汤色。
她接过汤勺时,看见他虎口处的新疤——今早她发脾气摔碎碗时划的。对不起。话到嘴边又咽下,化作一口滚烫的汤,烫得眼眶发酸。
凌晨两点,护士站传来压低的争吵。苏瑾靠在消防通道的墙角抽烟,听见韦翔在打电话:阿爷,苏总阿爸情况唔好……点解大城市医院冇老友粉卖啊我想煮俾佢食,佢肯定开胃……
烟头烧到过滤嘴,她才惊觉自己哭了。记忆突然闪回:十二岁那年,母亲住院,她在医院走廊啃冷馒头,隔壁床家属递给她一个红薯:妹仔,热乎的,吃点。眼前的韦翔,此刻就像那个递红薯的人,用最笨拙的方式,试图温暖她结冰的世界。
回到病房时,韦翔正趴在床头柜上打盹,手里还攥着她的手机。屏幕亮着,停在她未发出的朋友圈:原来最无助时,连‘加油’都写得像遗书。他用她的账号偷偷点了个赞,头像框里的甘蔗田在深夜里泛着微光。
醒啦他揉着眼睛坐直,后颈的头发翘成小角,我刚刚梦见你食左三大碗老友粉,辣到额头出痘痘,我帮你挤……
韦翔。她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
他愣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红绳:我阿爷话,长大就系‘褪壳’,褪一次痛一次,但褪完就可以见更大嘅天。你睇我哋村头嘅蝉,褪壳时吊在树上抖啊抖,褪完就可以飞上山坡,唱给云朵听。
她盯着他手腕上的银花生:那你褪过壳吗
褪过啊。他笑了,露出被甘蔗磕缺的虎牙,阿爷走嗰年,我蹲在甘蔗林哭,觉得天塌左。后来发现,天冇塌,系我长高左,可以替阿爷看住甘蔗田喇。
走廊的灯突然熄灭,应急灯亮起暗红色的光。苏瑾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触感像晒干的草绳,粗糙却有力。他反手握住她,掌心的茧擦过她无名指的婚戒空巢:苏总,你手好冰,似我屋企冰箱里嘅冻豆腐。
她想笑,却咳出泪来:韦翔,我好怕……
知道。他轻轻拍她后背,像哄哭闹的小孩,我阿爷讲,怕的时候就数星星,数到第一百颗,勇气就返来喇。你睇窗外——他指着重症监护室的窗户,玻璃上倒映着城市的霓虹,呢度有好多‘人造星星’,我地一齐数,数到一百,你阿爸就会醒。
他们并排坐在长椅上,他用夹壮普通话慢慢数:一、二、三……七系‘qi’,唔系‘ci’……十九、二十……数到五十七时,她靠在他肩头睡着了,梦里有片绿油油的甘蔗林,风吹过,传来他的声音:苏总,你听,甘蔗在讲‘加油’呢。
清晨的阳光刺破云层时,苏瑾被医生唤醒。她起身时,发现韦翔的外套盖在自己身上,他缩在椅子里,脖子歪成别扭的角度,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那是她昨天发脾气时扔的。
手术很成功。医生摘下口罩,病人意志力很强。
苏瑾看着病房里睁开眼的父亲,突然想起韦翔数到第九十九颗星星时,悄悄加了句:第一百颗系苏总嘅勇气,我借俾佢喇。此刻,她终于读懂他眼中的坚定——原来勇气从来不是天生的,是有人在你坠落时,默默变成垫脚石。
手机在口袋震动,陈敏发来消息:苏总,张氏集团突然撤诉,并购案按原计划进行。她望向走廊,韦翔正捧着碗跟护士打听微波炉位置,阳光穿过他的发丝,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韦翔!她喊住他,声音里有久未出现的轻快。
他转身,碗里的绿豆沙晃出涟漪:苏总!等我热左呢碗野,你食左就有力气‘打仗’喇!
她笑着走向他,高跟鞋敲在地面上,像敲开一扇久闭的门。原来最深的危机从来不是风暴本身,而是风暴中有人为你撑起一片不漏雨的屋檐,用带着家乡口音的加油,把黑暗熬成黎明前的甜。
第五章
真相大白
梅雨季的第七天,苏瑾在衣柜深处摸到了那个蛇皮袋。粗粝的尼龙纹路蹭过掌心,她突然想起韦翔第一次来家里时,袋子上沾着的新鲜泥土——他说那是荔浦芋头田的土,带点家乡气,唔怕认生。
笔记本藏在袋底,蓝色封皮磨出了毛边,扉页用铅笔写着韦翔的广普拯救计划,日期栏停在2023.3.15,正是他搬来的第三日。翻开第一页,歪歪扭扭的字迹跃入眼帘:
今日目标:讲准‘四’和‘十’
练习记录:
四是四(xi
xi)→
系系系
十是十(sii
sii)→
似似似
苏总教我:舌尖抵上颚!但我点样都抵唔住,好似含住粒田螺
苏瑾嘴角上扬,指尖划过纸页,墨迹在某些字旁晕开小块阴影,像被泪水洇湿过。第二页贴着张便利贴,是她随手写的绕口令:黑化肥发灰会挥发,旁边用红笔批注:发=fa(第一声),唔系‘花’!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感叹号戳破了纸页。
翻到中间,画风突然一变。工整的横线上写着:苏总喜欢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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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记录
1.
精致(她讲办公室摆件时讲过7次)
2.
效率(早会提了12次)
3.
松弛感(昨晚听她讲电话时讲嘅,百度查系放松嘅感觉)
练习造句:
苏总嘅办公室好精致,做嘢好有效率,但我希望佢多啲松弛感,唔好成日皱眉头
苏瑾喉咙发紧,想起上周深夜,她在书房骂哭实习生,韦翔悄悄送来一杯蜂蜜水,杯底压着张便利贴:苏总,你皱眉头时,似我屋企嘅苦瓜——苦到我想替你咬一口。
雨声突然变大,噼里啪啦砸在阳台玻璃上。她听见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慌忙合上笔记本,却在起身时碰倒了衣柜门。韦翔抱着一袋新鲜酸笋闯进来,发梢滴着水,看见她手里的笔记本,整个人像被定格的动画。
苏、苏总……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酸笋袋咚地砸在地上,笋片滚出几片,在瓷砖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弧线,呢个系……
为什么要学这些苏瑾举起笔记本,封面的广普二字在落地灯下泛着微光,我从来没要求过你改口音。
韦翔盯着自己的脚尖,解放鞋在水洼里碾出细碎的波纹:第一次去你公司,前台妹妹问我‘找谁’,我讲‘找苏总’,佢听成‘找松鼠’……他突然抬头,眼睛里映着水光,佢笑嘅时候,我觉得自己似条‘废柴’,连讲人话都唔得。
苏瑾想起那天前台小妹捂着嘴的偷笑,想起自己当时匆匆带他进办公室的不耐。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小事,在他心里都是需要翻越的山。
但你知道吗她走近他,指尖拂过他眉骨上的雨珠,我第一次被你吸引,就是因为你的‘广普’。你说‘灰机飞错方香’时,眼睛亮得像星星,比所有西装革履的男人都鲜活。
他愣住了,睫毛上的水珠突然坠落,在脸颊划出亮晶晶的痕迹:真嘅你唔系嫌弃我‘土’
傻小子。苏瑾将笔记本塞进他怀里,触到内页夹着的干枯桂花——那是她去年秋天随手插在他水杯里的,你以为我为什么留你这么久因为你说话像加了酸笋的汤,初闻奇怪,越品越香。
韦翔突然笑了,眼泪混着雨水滑进嘴角:苏总,你呢个比喻,似我阿爷讲‘爱情像酸嘢——乍食酸,久食甜’。他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手机,点开录音文件,里面传来他反复练习的声音:苏-总-好-靓,苏-总-我-钟-意-你——每个字都像被反复咀嚼过,带着笨拙的认真。
原来你偷偷录了这么多遍。苏瑾伸手关掉录音,指尖在他掌心停留,以后不用练了,我就喜欢听你说‘苏总好靓’,带点‘广普’的‘靓’,像撒了把跳跳糖在耳朵里。
他的耳尖瞬间红透,突然用胳膊圈住她的腰,将她按进怀里。酸笋的气味混着雨水的清新扑面而来,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苏总,其实我仲有个秘密……
什么
我根本唔系‘耕田仔’。他笑出声,胸腔震动着她的耳膜,我阿爷系村头小学嘅普通话老师,呢本笔记本,系佢教我写嘅。佢话‘广普唔系缺点,系家乡嘅胎记’,但我太想靠近你,所以想擦淡呢个‘胎记’……
苏瑾抬头,看见他眼里的星光:现在呢还想擦吗
唔擦喇。他低头吻她额头,胡茬蹭过她的皮肤,你似我阿爷讲嘅‘桂林山水’——有人钟意漓江嘅平,有人钟意象鼻山嘅奇,而你,钟意我嘅‘广普’,就系我嘅‘命中注定’。
雨声渐小,暮色漫进房间。苏瑾看着他睫毛上未干的水珠,突然想起笔记本里的最后一页,他用彩铅画了两个小人,一个穿着西装高跟鞋,一个扛着锄头,中间写着:广普+苏总=绝配。
她踮脚吻住他的唇,尝到雨水的清冽和酸笋的微辣。原来真相从来不是揭开伪装,而是看见彼此灵魂里的胎记,然后说:这才是我最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