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秦时安为了救我,被生生砸断了双腿。
废墟下他牢牢护住我,笑着说就算是付出这条命又如何。
后来,妹妹病危,他在雪地里枯等了一夜,只为求我将心脏换给妹妹。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没爱过我。
我失血过多弥留之际,他抱着我红了眼圈。
医生说你福大命大,不要紧的。
我们说好要一起白头！
可是我们也曾说过,辜负真心的人吞一万根针的。
1
秦时安推门进来时,我慌张地将快递盒往床下推。
他面色一冷,轮椅压过小熊娃娃,又将寓意岁岁平安的平安锁狠狠摔在墙上。
平安锁反弹砸在我的额角,鲜血瞬间从鬓发间蜿蜒而下,滴落在掌心那件小小的毯子上。
他语气暴躁失态。
褚月,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这是些什么东西难道你有要孩子的打算
你是得了癔症还是疯了
你已经嫁给了我还不满意我不会让你的孩子出生在这个世上！
我怔怔看向他,心底密密麻麻的涌起疼痛和委屈。
说不要孩子的是他。
把我抵在床榻,折磨了一次又一次的也是他。
我没有。我顾不上擦拭额头的鲜血,只是泪水糊了眼睛,说不出话。
因为孕吐一天没有吃东西的胃微微抽痛,此刻在负面情绪作用下,我疼得微微蜷起了身子
装什么你的身体我还不知道。
男人嗤笑一声,掰起我的下巴,抹去我的泪珠。
褚月,你凭什么过得这么幸福
凭什么阿梨却要遭受病痛折磨
褚梨从小就被养成公主,养尊处优,只是从小泡在药罐里,动不动就生病。
他扯了扯领带,盯着我的脸骤然靠近,灼热的气息将我包围,似乎要吻上来,我猛地别过脸。
他总是这样,酒后不清醒时将我认错。
秦时安口袋里的手机摔在我面前。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是妹妹订婚的新闻。
她穿着高定的白纱裙,对着镜头笑得明艳动人,依偎在身侧的男伴肩头,满面幸福。
秦时安喃喃自语,对着照片失神。
原本这个位置该是我的,和阿梨共度一生的人原本是该是我！
他恼怒的捶着轮椅下残废的双腿,看向我泪眼婆娑愕然的脸,突然笑了。
如果当初我没有救下你,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他向我发问,却无人回答
因为我们都知道,人生没有如果
他目光痴恋的看向照片,将屏幕贴在自己脸颊上,目光温柔而缱绻
阿梨,我这一生的爱只给你一人,谁也夺不走。
就算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也会守护你一辈子。
别人抢走的,我也一并替你讨回来！
秦时安推着轮椅摔门而出,巨大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震得我眼睛发酸。
口袋里的孕检报告单被汗濡湿,却始终没敢想向他挑明。
手机跳出一条提示,是妹妹发了朋友圈。
九宫格上满满都是她和老公的幸福合照,我看了好一会儿,在右下角轻轻点了个赞。
评论,祝你们幸福呀。
妹妹很快回复我。
当然会啦,一定会像姐姐姐夫一样幸福的。
可是我们真的幸福吗
我明明痛苦都快要死掉了。
2
婚礼当晚妹妹就因为体力不支,被送进了医院。
这些事我都是通过新闻得知的,她的婚礼并没有邀请我。
妹妹结婚之后,秦时安像是变了个人。
他温柔的叫我起床。
昨晚喝多了,月月不会生我的气吧
我看着他温柔的笑脸,像是回到了16岁的那个初见的盛夏,心动的感觉还残留在胸腔。
我冲他摇了摇头,笑道。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这可是我见了见一面就喜欢了10年的人啊。
秦时安划着轮椅进了厨房,给我准备了最爱的小馄饨,亲手给我剥了一颗新鲜多汁的柚子。
明明他最讨厌这些多汁的水果,平时连碰也不会碰,我惊喜地享受这些优待,仿佛是美好梦境。
送我上班的路上,秦时安给我买了鲜牛奶和一些精致糕点,嘱咐我饿了一定要及时补充能量多多休息,不能光顾着工作,忘了身体。
甚至在我中午去食堂的路上给我打电话点来了外卖,是和盛云酒楼的四菜一汤。
同事都羡慕极了。
结婚三年,老公竟然还对你这么好,你们的日子太甜蜜了吧。
饭还没吃,狗粮就要吃饱了。
我没有应答,只是微笑。
心底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可梦寐以求的幸福感很快将不安冲散。
我想也许他想开了,愿意跟我好好将日子过下去。
结婚三年,就算是一颗冰,也会慢慢融化,何况是人心呢。
我迫不及待期待起他得知我怀孕的消息时,还是怎样欣喜的表情。
可梦终究是梦,总是会有醒的那一天。
2
我想找个时间好好和他谈谈有关孩子的事,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连他的秘书也找不着他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
原来他竟一周都没有去上班。
秦时安是个工作狂,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要风雨无阻的开会,工作处理文件。
是公司公认的内卷大魔王。
要是以前,除非是世界末日,我想不到他停止工作的第二种可能。
可就在我去医院复查时,在楼下碰见了眼圈深重,脸色苍白的秦时安坐在轮椅上,扶着褚梨小心翼翼的在走廊散步。
我一个闪身躲在了楼道。
褚梨甜甜的声音率先响起。
时安哥哥真是麻烦你照顾我这么久,姐姐会不会介意呀。
秦时安笑了。
她的身体好着呢,从楼梯滚下去都跟没事人一样。再说了我是你姐夫,我还能把你丢下不管
褚梨抿着唇笑了。
姐夫,我的病是不是很难治呀
别多想,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什么病治不了治疗的事交给我就行。你就负责好好画画,等病好了,带你去法国开画展。
时安哥哥你真好,我都有点嫉妒姐姐,能嫁给你这么好的男人。
当初见她可怜,怕父母说我不懂事,不然我可不会把你拱手让人。
褚梨声音又娇又软,秦时安的耳尖不明显的染上一缕绯红,落在我眼里刺目的像血。
褚梨很快走累了,回到了病房。
主治医生把秦时安叫到一边。
褚梨的病情不容乐观,心脏是先天性的问题,还好现在发现的早。如果有合适的心脏,建议尽快移植,治疗越早恢复的效果越好。
拖久了可能就……
医生话没说完,可傻子也能听出来后头的意思。
简而言之,现在的褚梨需要一颗心脏。
医生又追问。
上次你们说有合适的心脏源,联系上了吗尽快确认好手术时间,我们好提前做准备。
我的心脏咚咚直跳,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没听见他们后头声音更低的对话,只是呼吸急促,胃里止不住地痉挛。
秦时安靠在窗边沉思了片刻,向来笔直的脊背微微拱起,低头拨了个电话。
很快,手提包里铃声响起,在我耳边犹如惊雷。
月月,中午有没有好好休息
天气预报要下雨,在公司别急着出来,一会儿去接你。
温柔的话语此刻在耳边化成剜骨的刀,将我的心绞得稀巴烂。
他的话语里并无感情,仿佛医院里例行检查的护士。
而我也不是傻子,猜到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意味着什么。
上车后我侧头看着面前清俊成熟的男人一时有些陌生。
车里是馥郁的安神香。
我的睡眠一向不好,此刻却有些昏昏欲睡。
车窗外的雨下的愈发的大。
我张了张嘴,正想告知他怀孕的事实。
褚梨的心脏源不会只有我,但我是最合适的。
我想赌一把,赌他在知道孩子的到来后,能选择我一次。
妹妹的电话进来了,隐隐约约能听见电话那头细弱颤抖的女声。
秦时安低声哄了几句,立马让司机调转车头,又将他的外套扔给我把我丢下了车。
阿梨身体不适,我过去看看。
他不等我回答,车便匆匆破开雨幕朝医院去了。
此刻我站在淅沥雨水里,心脏痛到麻木。
尾灯迅速消失在街角。
我的心跳仿佛也要消失了。
3
被褚家接回家的那年,我十六岁。
妈妈接我来到新家门口,褚梨穿着小洋裙被打扮的像个公主,而她身侧的男孩言笑晏晏的看向她,宛若一对璧人。
那时的我黑瘦矮小,灰头土脸。
提着塑料袋站在格格不入的别墅门口。
如果没有人特意说明,我想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看出我和褚梨是双胞胎姐妹。
因为我天生命格不好,刚出生便被迷信风水他爸妈送去了乡下,被一个穷苦的女人捡回来了家。
虽然乡下生活条件艰苦,但好在养母很爱我,将我养的身强体壮,从小无病无灾。
十几年过去,风水的师父偶然路过,才得知当年那位道行尚浅,将我们兄姐妹二人的命格算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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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养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舍不得再送走。便将我也迎回了家门。
妹妹是个药罐子弱不禁风,光是站在门口等我这一会儿就已经被冷风呛咳的涨红了脸。
妹妹不方便行动,于是替我接风,给我介绍新家的工作便落在了秦时安身上。
他将我引向那间装修的粉嫩的房间,又在餐桌上给我讲解螃蟹和鱼子酱的吃法。
在转学的第一天,大方的向同学介绍我是他的新妹妹。
年少的心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开始悸动。
只是他倾慕的目光始终看向妹妹,从开始就注定是没有解的单相思。
高三那年毕业典礼晚会那天,我穿着和妹妹一样的制服,在教室里,为即将到来的发言准备发言稿,瞬间天摇地动。尘土漫天。
倾倒的墙壁向我砸来时,突然出现的少年将我扑在身下,用尽全力将我护在身前。
黑暗的废墟间,他温柔的将我搂在怀里,手轻轻捂在耳边,将口袋里仅剩的一块巧克力塞进我的嘴里。
我感受到他体温的流失,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可他却像没事人似的,轻轻替我整理额前的乱发温声说。
阿梨,只要能护你周全,付出这条命又如何
被救援队救出后,尽管是最快速度将秦时安送往医院,可他的双腿还是未能保住。
醒来后,相比失去双腿的痛苦,更让他错愕的是,是不是他身边的竟然是我。
同样是女性,妹妹几乎是轻而易举就看破了我的欢喜。
要成全我们这天注定的缘分。
在秦家为秦时安寻找联姻对象时,第一个跳出来将我送到他面前。
秦时安笑了点头应好。
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舍不得拒绝妹妹的任何请求。
4
妹妹的病情逐渐恶化,妹夫前往国外处理公司急事,秦时安夜以继日的守在医院,照顾着她。
偶尔回家也只是在厨房煲汤做饭,做的都是妹妹喜欢吃的凉拌菜和西式糕点。
秦时安叮嘱我吃饭和休息的消息也变得随意起来,但依旧准时。
我在他眼里已然成了褚梨的行走心脏,我的安危关系的到褚梨的健康,时刻牵动着他的心。
我笑自己可悲,结婚三年,竟然要靠这样的关系才能让他施舍给我一点点关心。
也许是感受到我的情绪,子宫一直在微微胀痛。
部长见我脸色苍白,便给了我半天假,让我提前回去休息。
刚走到小区楼下,便见到养母拎着两兜子鸡蛋等我。
好长时间见你没给家里来电话,就找人问路,来城里见见你。养母擦着脸上的汗,对我笑了。
一辈子没有出过村的女人,第一次出远门,坐着大巴辗转几轮,只是为了见我一面。
我看向许久未见的养母,委屈顿时涌上心头,一头扑进她的怀里,紧紧将她抱住。
都这么大了,还要撒娇。妈妈抬起手却又怕弄脏我的衣服,轻轻放下,只是打趣着我。
叫你生母看了又要心寒。
我不管,今天你来了就要给我做最爱吃的红烧肉。我抱着养母的胳膊,往楼上走。
推开家门时却意外的见到,褚梨坐在沙发上,秦时安耐心地给她喂着鸽子汤。
我愣了一会儿,很快便弯腰给妈妈找了拖鞋,若无其事地挽着她的胳膊去厨房准备饭菜。
养母知道我爱吃辣,特意从乡下带了尖辣椒,准备给我做辣子鸡丁和擂椒皮蛋。
菜刚端上桌,褚梨就被辣椒的油烟味呛得直咳嗽,眼角沁出泪珠。
秦时安沉着脸不由分说地端起我的菜,倒进垃圾桶,让管家扔出了家门。
褚月你不知道妹妹不能吃辣
她身体不好你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妹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素净小脸上挂着微笑。
哥哥,我不要紧的,这本来就是你和姐姐的家。
是我冒犯了。
养母见气氛不对,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都怪我,是我带来的辣椒太辣了。
不知道二小姐不能吃辣,怪我怪我！
养母慌忙起身将厨房剩下的辣椒也扔进垃圾桶,又从锅里端出一盘她的拿手好菜红烧肉,冲着褚梨笑得近乎讨好。
听说二小姐喜欢吃甜尝尝我的红烧肉,小月从小最爱吃的。
褚梨的脸色却又白了三分。
秦时安将筷子重重的摔在桌上。褚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娘家人来了就开始肆无忌惮。
褚梨最讨厌别人叫他二小姐,褚家明明只有她一个褚梨,就你也配做大小姐
当年把你扔进大雨里,怎么没淋死你
秦时安的话像冰冷的刀一把把插在我心上。我浑身颤抖,呼吸涩痛。
养母弓着身,不停的道着歉。
我忍不住泛起一阵鼻酸,牵起她的手。
既然你们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什么要请我回来
难道他们对我没有一点点的情分
是褚梨说想有个姐姐,陪自己长大。秦时安神色厌恶,冷哼一声,你以为呢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没想到他这么直接。
父母所说的悔恨与歉疚全是假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妹妹的一个愿望。
秦时安没有阻拦我,任由我在卧室里收拾出行李,拉着养母的手走出了别墅。
临行前我依稀听见他温声哄着褚梨。
没事,她离了我还能去哪
过一晚上气消了就自己回来了。
给了一点甜头就跟我玩欲擒故纵这套。
这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
我冷着脸,重重的摔上车门离去。
5
我带着养母去租了一间房子。
这么多年的积蓄足够我们母女两人生活一段时间。
在我回家将别墅里最后一点衣服和文件塞进行李箱时,卧室灯光骤然熄灭,身后的大门紧紧反锁。
低沉的男声从背后响起,轮椅滚动声像取命的绳索。
回来了,我的小月亮。
既然回来了就哪也别去。
你不是说为了补偿妹妹。什么都愿意做吗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
你想要干什么我往后退却被他抵在床头柜上不能动弹。
你不是想要和我相爱,给我生孩子吗秦时安的眼神接近癫狂,声音缭绕在我耳边,犹如鬼魅,只要你成为她,就可以永远被我所爱,相守一生。
你疯了我发狠推开他。秦时安没有动作,任由我趴在他身上捶打。秦时安我已经不爱你。
我愿意放弃褚家的一切。带着我的妈妈回到那间乡下的小屋。
这里的一切我都不要,全都还给你们。好嘛我声音哀求,拼命推开秦时安禁锢我的胳膊。
20多年前,他们为了保住家里的气运,将我弃之不顾。如今他们又为了妹妹的安危再次将我推向深渊。
我只想做一个没有身份的普通人,和家人朋友安安稳稳的生活一辈子,这样渺小的愿望如今竟也成了奢求。
秦时安将我的手锁在床边的铁链上。
如果不是因为你在子宫里抢了妹妹的营养,她又怎么会生的这样瘦弱
这一切都是你欠她的。
现在该是时候一一还回来的。
秦时安冷笑着拍了拍我的脸。
你不会以为我对你那一点点可怜的关心是因为爱你吧。
你的心脏绝不能出事。
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马上就要手术了。
小腹传来一阵坠痛,却丝毫比不上心脏撕裂的感觉。
我闹了很久,手机被他没收,隔绝了一切我能与外界联系的方法。
手腕被铁链磨出血丝,喉咙也喊的发痛,秦时安却连一杯水都不曾送来。
我又冷又痛,蜷缩着身子在冰冷的地板上。
痛吗痛就对了。
秦时安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虚弱不成型的我。
大发善心的递给我一杯米粥。
后天就是手术的日子。
这条命留着还有用,可别死了。
我学乖了,不再和他对抗。只是艰难的爬过去,将米粥倒进嘴里。
秦时安又将手术的注意事项向我嘱咐。
我已经替你买了一只人工心脏。
等妹妹的手术结束后,就把人工心脏移植给你。
虽然这项技术还不太成熟,但你八字硬,身子骨强,这点小事总不会扛不过去。
我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
秦时安有些意外于我的乖巧,伸手揉揉我的脑袋。
早这样答应不就好了。
夫妻一场,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只是一颗心脏,又不是要你的命。
可说到底我也只是普通人的身体,只不过有了妹妹做对照,他们总以为我是刀枪不入的金刚之身。
到现在我已经没有丝毫辩驳的欲望,只是觉得浑身发冷,有点想念妈妈。
手术前能让我再见养母一面吗
秦时安神色一僵,犹豫片刻后在我灼灼目光下坦白。
她死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6
为了寻找出门买菜的我打了个伞,在暴雨天出门,没有注意到街角极速驶来的卡车。
车祸意外,秦时安的声音在我耳边越飘越远。
她跟你又没血缘关系。
就算有养恩当年褚家给他的100万也早该还清了。
天意如此。
你现在就该好好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交给我,好吗
秦时安见我双眼失神,脸色惨白,不禁皱了皱眉头。
褚月！
我猛的回过神。
妹妹下午要去小花园散步。
手术前难免有点紧张,我得去陪她。
养母去世仿佛是一件寻常往事被他一口带过。
接着便从容不迫的拿上他的西装出了门。
要是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出门买吧。
他见我再不反抗,放下心来将铁链的钥匙丢在我脚边。
他走后,我爬到客厅给给手机充上电,拨了个电话。
林医生,我决定好了。
您有时间吗
电话那头的男生沉默片刻,很快便应了下来。
好,我马上到。
林文默很快开车来到楼下,见到狼狈脏污的我没有八卦,只是问了一句。
你想好了
我点点头。
曾经我是那样盼望这个孩子的出生,有了孩子,秦时安或许能多分我一点目光与关心,我和他的关系或许还有转机。
可如今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像一块块烙铁烫的的心头剧痛。
对秦时安的爱意不知何时,竟仿佛随着风吹散了。
妈妈死了,我剩下的唯一念想也没了。
而肚子里这个不被期待的孩子,也完全没有必要留下。
下定决心后,整个过程比我想象中更顺利。
林医生是褚家给我准备的私人医生,每年都有例行体检,他对我的身体状况再熟悉不过。
他皱着眉头看向我的身体分析数据。
褚月小姐,我有必要提醒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
按时吃饭睡觉,最近多注意休息。
至于今天的事,我会替您保密。
我点点头,勉强应他。
多谢。
林文默摇头。
说笑了,要不是当年您一直让基金会资助我,我哪里有钱去读医学院。
褚小姐,好人有好报,不管您跟秦先生感情如何,我都祝您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也笑了。
再麻烦你一下可以吗
7
傍晚的陵园没什么人。
照片上的女人眉目亲切,含着微笑。
那还是我大学兼职赚的第一笔钱买的手机,在暑假回家给她拍的。
前不久还鲜活的人,被封印进了照片。
我在墓碑前站了很久。
妈妈曾经跟我说,褚家是好人家,秦少爷也是好人,跟着他们总比跟着她过苦日子强得多。
至于那一百万,她也偷偷打进我的卡里,生怕我没钱傍身,被人欺负。
谁也没料想会过成这个样子。
秦时安的电话又来了。
褚月,你去哪了
你爸妈今天回来了,在去医院的路上,我说你今天出去聚餐,可别露馅了。
玩够了就快回来吧,晚上早点休息。
我挂掉电话,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寒风凛冽,天空乌云密布,没一会竟飘下雪来。
我走出陵园,远远看向黑沉的海水。
海浪扑在我的脚面,又凉又疼。
咸腥的海风吹的我睁不开眼。
我回头看了一眼陵园,朝海的更深处走去。
月月！秦时安惊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推着轮椅不敢上前,快回来！
我回头看他,平整的西装上被雪水浸透,显出几分狼狈,可那张矜贵的脸上仍是俊雅无双。
当初的我便是被这样一张脸和误以为给我的宠爱迷昏了脑子。
一头陷了进去,一陷就是十年。
你别过来。我动了动嘴唇,秦时安立马停下动作。
好,我不动,你也不要冲动好吗
秦时安从没有像这样,完全丧失主动权,听命于我。
月月,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阿姨的事真的是个意外！
等手术结束,我带你去国外最好的疗养院,你想要什么我都陪你,好吗
别赌气了,回家吧。
我被海风吹得几乎要站不住,可还是看向他的眼睛。
你就这么想要我的心脏
秦时安愣了愣,喃喃道。
我爱的一直是阿梨。
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我别无他法。
好一个别无他法。
我跟他僵持了片刻,有些累了,索性走到岸边坐下来。
秦时安见我情绪稳定下来,慢慢挪过来,将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我不想回家。我推开他的手。
好,我们不回家,去出租屋好不好秦时安顺着我的意,生怕我又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秦时安载我回到出租屋,我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把自己上个月买的那些衣服玩具全部塞进行李箱扔去了楼下。
处理完后,狭小的出租屋里空空荡荡。
我朝窗外看去,雪花纷扬间,秦时安在楼下花坛边,手里的烟明明灭灭,目光时不时向上张望。
我拉上窗帘,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8
第二天一早我跟着秦时安前往医院。
推进手术室前,他握着我的手。
月月别怕,一会见。
我勉强朝他笑了笑。
手术室的灯光晃眼,医生跟我说着话,麻醉劲就上来了。
有点冷。
我不知睡了多久,周围的声音突然嘈杂了起来。
怎么回事人工心脏完全不适配她的身体。
病人的身体状况很不乐观,再这样下去恐怕有危险。
去通知家属。
小护士去了好一会才回来。
家属那边都围在妹妹那边,暂时没空过来。
又过了好一会,手术室大门开了,是林文默。
褚月,你疯了
你们怎么敢给她做这种手术你们会遭报应的！
很多人声,机器声在耳边嗡鸣,我眼皮怎么也睁不开,想跟林医生说。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救她一命。
但我就快要睡着了。
手术室大门被轰然撞开,秦时安跌跌撞撞跑向我的床头,他惊慌失措地牵起我的手。
什么病危通知书月月这不是好好的
医生说你福大命大,不要紧的。
我们说好要一起白头！
周围医护人员齐齐沉默。
秦时安发了很大的火,我听见手术器材落地的噼里啪啦声。
秦家养你们这些废物是干什么的！
她要是有什么意外,你们谁都别想活！
我有点想笑。
秦时安,你真蠢啊,我的血明明染湿了你的衣袖。
我已经要死了,看不出来吗
还有你,平时月月的体检一直是你在负责,你来救她！
林文默再也忍不住给了他一拳。
够了！
现在又跳出来装什么好人
你不是爱她妹妹吗你不是想要她的心脏吗
现在得偿所愿了,还在叫什么
她死了,你不是更开心
秦时安被这一拳打懵了,怔在原地。
我没有……
林文默一把把他摁在墙上。
她怀孕两个多月了你知道吗
秦时安表情愕然,手指微微颤起来,就连声音也不像是自己的。
你说什么
林文默把检验报告扔在他脸上。
不过很抱歉地告诉你,孩子已经没了。
杀人犯！
秦时安终于想起,那天晚上我犹犹豫豫跟他说有点事想告诉他,他却毫无耐心地起身去陪褚梨出门晒太阳。
一张薄薄的报告单此刻仿佛千斤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跪坐在我床边,紧紧握住我的手眼泪落在我手心,企图挽留我的体温。
可是,我却再也不想为他停留了。
嘀——骤然的一声长鸣划破沉默。
月月！！
9
妹妹的手术很成功。
爸爸妈妈笑盈盈地给她擦脸,整理头发。
咱们阿梨就是有福气,正好碰上合适的心脏源。
等病好了,我们得去人家家里拜见拜见,听说是个女孩。
他们的褚梨的心脏现在在阿梨身体里,也算是另一种形式活了下来。
褚梨靠在床边微微笑着,轻轻皱眉。
咦,时安哥今天怎么没来
爸妈这才发现秦时安不知道去了哪。
姐姐呢姐姐也不在。
妈妈拧眉。
提她干什么,她一心惦记着乡下的日子,谁知道是不是回去了
早知道就不接她回来了,我看时安也对她没什么感情。
要不是当年她非说要嫁给时安,我们那会又觉得对她愧疚,这才跟老秦把婚事订了。
本来时安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还准备留给我们阿梨的呢。
褚梨微红着脸撒娇。
妈,说什么呢,我跟时安哥哥是不可能的。
我飘在天上,觉得面前和气欢笑的一家人很是陌生。
秦时安推门进来。
时安,你去哪了你妹妹醒来没看见你,吵了半天了！
秦时安脸色颓废,脚步拖沓,脚步一软,竟是直接从轮椅上摔下来,捂着脸在地板上弓起身子,哭了。
一家人都愣住。
怎么了时安,你这孩子说话呀。
阿梨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别担心了,这颗心脏很合适,你在哪找来的。
月月没跟你一起她不是总爱缠着你……
月月死了。秦时安打断妈妈的话,这个房间陡然陷入沉默。
你开什么玩笑呢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月月胡闹,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
我在妈妈身边晃了两圈。
真的死了哦,妈妈。
你看,我明明在你眼前,你却看不见我。
心脏是月月的。秦时安瘫坐在地,看向褚梨胸口,目光发怔,是我亲手把她推上手术台的。
还有我们的孩子。
是我亲手杀了他。
10
葬礼那天是我最喜欢的晴天。
秦时安在我的租出屋里坐了整整一夜。
他翻开我的记事本。
里头一条条记着关于他的琐碎小事。
秦时安喜欢喝不加糖的咖啡,很苦。
秦时安喜欢我做的牛排,我连学了一个礼拜,手都烫破了皮。
秦时安喜欢看画展,很无聊,但还是跟着他去了。
他翻着翻着,手一僵。
……
秦时安喜欢妹妹。
秦时安总是在吻我的时候,叫妹妹的名字。
秦时安很凶,我不想再喜欢他了。
记事本最后粘着一张我们唯一一起看的电影的票,是秦时安随便选的科幻片,可我却觉得甜蜜极了,用粉色的笔画了一圈爱心。
又写上他的名字,那时的我真的很傻,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就会被他看见,被他心疼,被他爱。
可最后只得到了无尽的奚落和嘲讽。
最后的最后,是那张被我藏在口袋好几天的孕检报告。
秦时安发了好一会呆,把记事本塞在口袋,出席了葬礼。
墓的位置是早就选好的,妈妈的隔壁。
生母也哭了,哭的很伤心,连一向不喜欢我的妹妹,也坐着轮椅来送我,红了眼圈。
好像我死了之后,全世界都开始爱我。
那天晚上,秦时安投海自杀了。
谁也没有预料到,褚梨在见到那张被水泡的浮肿的脸,没忍住干呕了几声。
他死后,我的灵魂轻盈起来。
也许是到时间了。
月月！秦时安惊喜地跑向我,想要抓住我的手。
月月别怕,我来陪你。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这一次一定不会负你。
别丢下我。
我朝他挥挥手。
再也不见。
我要去过崭新的人生啦。
我牵着妈妈的手一起迈向地平线。
秦时安怎么追都追不上我。
秦时安,我不会再爱你了。
我没有告诉他,我也不恨他了。
我跨过地平线,降临在一个崭新的家庭。
父母将我抱在怀里,满怀期待地起了个名字。
就叫悦悦吧。
祝她一生平安喜乐,再无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