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废物公主。
我的父皇母后,族人后裔皆死于高鸷剑下。
国破家亡,我带着八千将士投降。
高鸷嗤笑我贪生怕死,对我百般折辱。
我捏着手里的棋子,默不作声。
后来,他像块破布一样被丢在地上。
高鸷所谓的教养和冷静,在这一切全都消失了。
寄奴,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杀我吗
我不是寄奴,我叫季星月,西都的三公主。
我踩着他的头:
高鸷,我们一个是一国公主,一个是将门之后,另一个是皇族后裔。我们生来便血统高贵,而你……算什么
不过一个娼妓之子,也妄图踩在我们头上,做人上人。
从始至终,我要的不是谁的命,也不是公道正义。
而是,复国。
1
高鸷出征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折断了我的左手。
只因他让我带十万精兵去救驾,我失约了。
荣华富贵,权势地位,本将军何曾亏待过你,你就是如此报答本将军的
他不知,那些东西我原本生来就有的。
何须他的恩赐。
冰凉的刀锋架在脖子上,我如坠冰窖。
将军若不信奴,何须用奴做谋士
利剑入鞘。
他揪着我的衣裳,咬牙切齿道:
寄奴,你想要本将军死吗。
高鸷用兵如鬼神,战场上无人能敌。
我西都易守难攻,别人三年攻不下的城,高鸷三个月就破了。
但他对于波诡云谲的朝堂却是一窍不通。
我归降于他时,便允诺助他成大业,为他谋王位。
皇上允诺过赐他王位,却并无封地。
此番救驾失约便是威胁。
我想要高鸷这名义上的王爷,坐镇皇城。
可他不信我。
将我踢翻在地,脑袋被他一下又一下拍着。
贴着地面的脸有温热的血流出,我一言不发。
在场的人冷眼旁观,他们该认为我自此失宠。
我就那么跪在了将军府前,直到宣旨的大臣前来。
高鸷封为鸷王,封地西都。
最富饶的土地,我的家乡。
他毫不犹豫的带兵赶往皇城救驾,我看着他消失在长街前,又见他折返递给我一个瓶子。
上好的伤药。
我以为你要做局陷害本王,本王会补偿你。
马蹄声远去,我望着马背上的人,收紧了双手。
高鸷,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能登上高位。
这局,当然要做。
我要你入,也要你输。
2
我本是一国公主。
城破的那天,我的父皇母后、族人后裔皆死于高鸷剑下。
我带着八千将士归降,成了人人看不起的俘虏。
高鸷看不起我,因为我是第一个向他献殷勤的。
若不是我谎称是谋臣之后,可助他成大业,恐怕也早死于他剑下。
他看不起我,却想利用我。
他说我的名字不好,得改。
寄奴。
我的新名字。
足够提醒我家国仇恨有多深。
我很乐意记着。
左手的痛意扯着我的脚步,走向了医馆。
高鸷给的药,我不敢用。
他曾在别人的解药里下毒,那人不忠后死于非命。
受制于人,便不可施展拳脚。
这些道理,深宫中我早体会过。
伤口上药后,我将坊间最俊的乐师带回了将军府。
一夜无眠。
身侧早已没有暖意。
睁开眼便是高鸷那双冷到冻人的双眸,他看向了我:
本王知你不在意世俗眼光,最是离经叛道,可你也该顾虑顾虑本王的名声。
顺着他的目光,我理了理衣裳盖住手臂上的红痕。
奴爱听些小曲,不过解解乏罢了,王爷无需计较。
奴是王爷的谋士,非王爷的妻,也非王爷的妾。
为何男子便可三妻四妾,女子就非得三从四德
世道不公,自有人正。
左手被抓得生疼,高鸷将我拉入怀中,浓烈的血腥味让我下意识的离他远了些。
你也可以是。
奴想做王妃。
他圈住我的手松开,捏住我的下巴。
即使已经尽力隐藏,我还是看清了他眼里的不屑:
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
只是个苟且偷生的俘虏罢了。
在他眼里,侧妃的身份,算是恩赐。
高鸷想纳我做侧妃,不是第一次。
可后宅的女子,相夫教子,走不出男子的天下。
若非到最后那一步,我不愿。
茶杯尽数碎裂在脚边。
当晚,高鸷传唤了女子侍寝。
那女子与我眉眼却是像极了。
我就站在门前,等他说的要事相商。
房中是不断的轻咛声:
奴儿,我的奴儿……
我竟不知,这名字如此让人作呕。
来回走的步子停下,后背搭上一人的手。
冰寒刺骨。
转身便看乐师衣衫漏了一半在外侧,那双桃花眼当真是世间一绝。
他并非什么乐师。
他是姜逆,是我之心腹,亦是我少时伴读。
书自然是念不下去的,无非是带着我做那些偷鸡摸狗之事。
要不是他武功高强,侍卫追不上他,他总归要被父皇杀上几回的。
你若真看不惯他,我提剑去杀了便是,何苦这般为难。
杀了高鸷,并非什么难事。
3
早在投降的第一年,我本来有机会杀了他的。
那时,高鸷是各个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要杀他的人不在少数。
有一回,他奄奄一息倒在了马厩里。
彼时我尚未得到他的重用,只是个喂马的。
我的旧部士兵们,也被分散在了各处。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更是被迫穿上娼女的衣衫,讨好他们。
受尽侮辱。
可是,我的目的是复国。
高鸷,可以帮我灭掉所有阻碍。
于是,我在他的后背上划了两剑泄恨。
在他睁眼之时,和仅有的几个旧部士兵演了一出戏,让他误以为是我救了他。
高鸷多疑,欲将所有人除之而后快。
若不是姜逆在最后一刻扮作刺客,给我和高鸷后背各来一剑,恐怕我也不能脱身。
如今想来,他那般自负,恐怕以为即使我有什么心思,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后背经常发痛,便是因为我在那剑上下了西都特有的毒。
性命无忧,却也是糟心事。
还是,你真的看上了那王妃之位
姜逆像没有骨头似的在我身侧摆来摆去。
惹人的很。
我的视线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他开阔的胸前。
高门权贵,多留于乐坊。
我让他去乐坊是收集各方势力虚实,而不是去学怎么勾引人的。
没想到,学得不错。
我下意识地上前摸了一把,感受到他浑身颤栗后我忍俊不禁。
姜逆,你这身子真是极品,听说不少贵族掏钱只想与你……弹弹曲
他颇为不自在地理了理外衫,惊慌失措中带着一丝愠怒:
天可怜见,我只与公主弹过曲!我生是三公主的人,死亦是三公主的鬼。
见他真的怒了,我也不再打趣他。
高鸷如今势力可与皇权比肩,却无造反之意。
朝中势力复杂,需他先清扫一番。
而我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得了我的吩咐,姜逆消失在夜色中。
转身之时,却见一人立于房顶之上。
金晓,高鸷的侧妃。
她缓缓向我走来,步摇闪着金光,尽在眼前。
三公主,这算盘打得真好。
4
金晓曾是名震一时的女将军。
南征北战,军功无数。
我钦佩过她。
如今却为了儿女情长,在后宅中与其他女子争风吃醋。
更是在得知高鸷有意于我时,派丫鬟来敲打过我几番。
她的脸没有一丝表情,与当初那个侃侃而谈,大杀四方的女子判若两人。
她知晓我的身份,要向高鸷告发我。
背影匆匆,却被我说出来的话拦住了路。
你既知我为公主,便知晓我早晚会杀了高鸷。而我,缺一个代替他的人。
替他掌管七十万大军。
替我坐镇江山。
她只是顿了一下,义无反顾地向着高鸷的卧房走去。
要杀了她吗
姜逆从暗处出现,先前他便告知我有人在偷听。
知晓是她,我便刻意表露我的身份。。
这盘棋,缺她不可。
我摇了摇头,叹息道:
让她去。
她会站在我这边的。
能杀死一个痴情女子的,只有负心汉。
我褪去外衫,准备歇下。
高鸷带人围了我的卧房。
烛火随着他的走动摇曳,衾被与我一同跌落。
金晓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侧,高鸷气得脸都白了几分,他将画像摔在我脸上。
是我和父皇母后的画像。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看着画像被他踩在脚下,气得发抖,。
伸手去拿,手却被他狠狠踩住。
我抬头冷眼看他:
把画像,还给我。
确认了我西都公主的身份。
高鸷气疯了,扬言要把当初归降的八千士兵都杀了。
遣退所有人后,将我丢到了床榻上。
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嘴唇又麻又痛。
他的怒火,不过如此。
衣服被一件件撕裂,身上的人却停下了动作。
后背的疤,被一寸寸抚过。
那是救他时留下的。
后背一阵冰凉。
他在亲吻那条丑陋的疤。
或许亦是在寻找这世间,有人待他真心实意的证据。
你待本王,究竟是何意……
是疑问,又像是低喃。
5
我起身理好衣裙,背对着他。
王爷羞辱够了吗
奴是西都的公主又如何,从奴归降以来,哪一件不是在为王爷谋大业西都曾是奴的母国,奴谋划成为了王爷的封地,忠心可表。
望王爷莫听小人谗言,挑拨离间。只是奴的双亲……不可践踏。
高鸷的脸色有些松动,扶我起身。
你不恨本王杀了他们
父皇和母后,死得很惨。
一国帝后,朝他下跪磕头,求他放了西都的子民。
自然是恨的。
他的表情变得犀利,手已经握住配剑。
我接着说道:
但奴打不过王爷,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王爷有帝王之才,福人之相。能为王爷做事,是奴之幸事。
他靠得很近,细细打量我。
直到金晓在门口传话,丞相来访。
他拉着我的手,盯着门口道道:
本王会给你一个公道。
我与他拉开距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生疏:
此事暂且不论,且以大事为重。若王爷能得丞相支持,在朝堂上必然站稳脚跟,就是功高盖主,也无惧。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跟在他身后,用手势作退了跃跃欲试的姜逆。
我毫不怀疑,再不阻止他,高鸷的人头就要落地。
我毫发无损地站在高鸷身后,进了书房。
金晓看到我后,难掩失落。
让她更失落的,还在后头。
丞相陆离端坐在主位上,目光始终在金晓身上流转。
高鸷脸色异常难看,金晓再如何惹他,那也是他的侧妃。
自然是不许别的男子那样肆无忌惮地看着。
我附身在高鸷耳边,三言两语道出其中利害。
要想拉拢丞相,就看他舍不舍得这个美人了。
高鸷思索片刻,心下有了主意。
陆离坐上马车的时候,他将金晓打晕塞了进去。
此番,也算为你教训她了。
我心中冷笑。
明明是为了权势,却故作为我思量。
女子,便是他攀上高位的基石。
利用金晓的家族势力也是,如今也是。
我再见到她时,便是披头散发面白如鬼的女子,倒在了王府门口。
三公主,你之前说的可作数
一声三公主,我已知晓她的答案。
作数。
她心如死灰的瞬间,又燃起了怒火,情绪交织终究晕了过去。
我质问坐在马车里,如明月般的陆离:
我没说让你碰她!
陆离云淡风轻:
我没碰她,是她自己不信高鸷为人如此,撞了一晚的墙。
还有呢
挠了她一晚的痒痒……
我真是不知,一向高贵典雅的丞相也有打趣别人之时。
见我望着他,他终于收起了嘴角。
夜会高鸷,本意是说服他谋反。
坐拥七十万大军,怎会不渴望站到权力的顶峰
可他念皇上知遇之恩,举棋不定。
既然他遇大事唯唯诺诺,那我便推他一把。
深夜,消息传到宫中。
高鸷夜会丞相,意图谋反。
帝王生性多疑,下令杀了高鸷。
姜逆截了密旨,由我亲自送到高鸷手中。
他看完后当场大怒,下令集结大军。
我捏紧茶杯,望向皇城的方向。
高鸷的生母是个娼妓,身份低贱。
他最在意的,是血统。
那密旨上的内容,足够让他发狂。
娼妓之子,何所惧也。
6
出兵前一晚,高鸷醉倒在城楼上。
他怀里抱着一个包裹,说了一晚上的话。
年少建功立业,操练三军,灭五国。
我不应该是英雄吗为什么,他们只看到我的身世,我的母妃……
阿奴,你说到底为了什么
他红了眼眶,包袱滚落。
我的眼中只看到包裹下那张熟悉的脸皮。
高鸷的母妃和他实在是太像了。
阿奴,你看我把她杀了。这样以后就没人再拿她羞辱我了。
威名赫赫的年少王爷俯伏在地,又哭又笑。
我不想杀她的,都怪她不听我的话。那青楼女子病死就病死了,关她什么事!她又不是盖世英雄……
高鸷的母妃懂些医理,只有她愿意为那些青楼女子看病。
她是真的英雄,可他并不懂。
为什么没有人爱我,为什么……
肩膀被紧紧抓着,高鸷低声道:
阿奴,只有你是真心实意对本王。本王答应你,他日我为帝,你为后,可好
高鸷有些疯魔,他的生母待他不薄尚且死于他手,更何况我呢
击鼓声中,我点了头。
高鸷用兵如鬼神,不只是传说。
他只带了十万大军围皇城,就将所有武力收于麾下。
皇帝被他用剑刺穿,死无全尸。
他在金銮殿上,像匹嗜血的狼。
野性又疯狂。
与我对视时,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
阿奴,我们会遗臭万年吗
我朝他下跪,高喊皇上万岁。
台下一片呼声。
高鸷已是一副大事已成,帝王之相。
朕乃一国之君,若有不服者,死路一条。
我的眼底满是笑意。
武力镇压,极好。
遗臭万年的,只会是他而已。
7
高鸷很忙,忙着杀人。
上好的熏香都盖不住他身上的血腥味。
而我也没有闲着,暗地里挑拨各个势力,去惹怒高鸷。
借他的手,削弱世家大族的根基。
顺带扶起金家。
金家是将门之后,在金晓这一代落魄不少,先帝已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父皇曾和我们说过,金家根基深厚,各个国家均有势力分布。
若非万不得已,不可将其逼上绝路。
而我不仅不会为难他们,还会助金家成为第一大世家。
当朝臣逼着高鸷立皇后的时候,我也整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法。
高鸷一看我这动静,愣了许久,而后笑得发冠往后歪。
阿奴,不成想,你也有争风吃醋的时候。
我低下头,咬破了嘴唇才挤下一滴泪。
奴,想做皇后。
他将我拥入怀中,大手一挥下了旨意封我为后。
朝臣反对。
高鸷还是王爷的时候,只有金晓一个侧妃,就算他在意丞相府之事,但他登基后又纳了不少世家大族的贵女为妃。
这皇后之位,怎么说也轮不到我。
老臣搬出礼法纲常,企图让高鸷改变想法。
说我无权无势,地位低贱,无德无后。
朝我使尽了眼色,企图让我通情达理地撞柱而死。
我恍若未闻,面朝群臣:
我辅佐皇上已十年有余,论功,我不比在座的各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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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皇后,我能做得,亦能做好。
金銮殿上的老臣说我不知礼数,不知尊卑。
那老臣指着我的鼻子骂:
毕竟是女子,没见识。皇后,历来有深厚的家族势力。寄奴姑娘,身后有什么
我用手指了指他身后一直不出声的陆离:
爹,不为女儿说句话吗
那老臣惊得呛个不停:
胡闹,丞相怎么说也比你年轻,他能有你那么大的女儿
有。
陆离朝我走来,他料到有今日之事,早早便认我做了义女。
虽说这爹年纪比我还小,却是极为维护我。
因为,我们有同一个目标。
8
陆离是个落魄小国的皇族后裔,后来被高鸷灭了国,成了个穷书生,却是文采斐然。
他多次中举,却被我举报他生父姓名犯了忌讳,资格被取消。
在他第五次中举人被取消的时候,我借了高鸷的面向当时的考官施压,恢复了他的资格。
自此,他对我忠心耿耿辅佐于我。
我以为这事藏得很好,直到他听说金晓在后宫被其他嫔妃欺负,急得半夜敲开我的宫门。
他要娶金晓。
他们两人在我眼皮底下整日眉来眼去,我早知情。
心下也在为他们谋划出路,他却以为我不在意。
拿当年我举报他举人资格说事。
臣没了举人可以,没了媳妇,不行。
就当是当年皇后五次举报我举人资格的赔礼。
想起这段话,我都忍不住摇头直笑。
要不是他身后空无一人,恐怕我都要怀疑他也是要复国,而非复仇。
皇后在想什么
我惊得起了身。
高鸷批奏折到了深夜,我竟在他身侧走了神。
登基后各处势力蠢蠢欲动,他为此头疼。
其中最猖狂的有三座城池,闹着要复国。
我用手捂着脸,尽量压住嘴角的笑意。
我那八千士兵,就在那几座城里。
皇上,您如今贵为一国之君,这些小事还是派底下人去处理吧。
高鸷揉了揉双眼,颇为不解道:
皇后认为,此事何人能胜任
金贵妃。
自从丞相府回来后,金晓一直养精蓄锐。
金家是将门世家,又征战多年军功无数,在军中威望极高。让她带兵镇压反贼,最合适不过。更主要的是,她心中有皇上,都是自己人,皇上也安心。
高鸷有些触动。
也对,她能掀出什么风浪。
皇上圣明。
我的笑意不达眼底。
金晓得了兵权,更不乐意回宫做贵妃。
进宫多是与我演戏,争风吃醋的戏码。
高鸷被我两人折腾的受不了,下令免了金晓的妃位。
我为她求了个自由婚嫁的权利。
在金晓和陆离大婚那日,高鸷大怒不止。
却又杀不了他们。
一个是权倾朝野的丞相,一个是坐拥七十万大军的女将军。
他只能送了不少金银珠宝当贺礼,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得知金晓已有身孕时,他更是气得选了不少嫔妃侍寝。
一连数月。
毕竟,那么多年他从未有过子嗣。
9
这事还要归功于姜逆。
他在乐坊中捞到的好东西,是皇宫里没有的。
只要我想,让高鸷永无后代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现在,我需要一个孩子。
在他死后,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
姜逆翻闯进椒房殿的时候,还颇为不满。
怪我冷落了他。
不召唤他。
我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喝了一口茶。
我虽爱俊美的脸皮,却也只有过他一个男子。
这点,他比我还清楚。
那每日卧在房梁上的人,不是他,又是何人。
他被我看得不自在,又从怀里掏掏捡捡出几个小瓶子,递到我眼前。
失心疯。
高鸷太清醒了。
疯一疯,也好。
姜逆准备翻身上房梁的时候,被我拽住了衣角,踉跄了几下。
今夜,留下。
他的眼中燃起火花,属于他的气息将我淹没。
天旋地转之时,我攀上他的脖颈。
姜逆,我想要个孩子。
烛火摇曳,轻纱飘落将他的脸隔开。
刚刚还迷离的双眼,此刻只剩下冰冷。
他停下所有动作,像看不懂我一样,隐忍克制着怒火。
忽而又像个爆发的野兽:
季星月!
季星月,是我原来的名字。
许久没被人唤过的名字,让我心头一颤。
在你眼里,是不是谁都可以利用
你到底将我当做什么
于我而言,他是必不可缺的人。
是心腹,是挚友。
只要我一个眼神,他便知晓我的意思。
可以说,他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
我还没有回答,他便明了一切似的,怒气冲冲地穿上衣裳飞上房梁。
高鸷这时候,踢门进来了。
见我的样子,他还有何不懂。
提着剑,到处翻找着他口中的奸夫。
找不到,便掐着我的脖子:
皇后,你背叛了朕
我艰难地吐出一口气:
我没有。
从来没有过真心,又何谈背叛
房梁上的人目光冰冷,事不关己。
恍惚之际,高鸷捏着我的脖颈的手越来越紧。
他曾是个将军,武力自然不差。
意识渐渐模糊,房梁上终于有了动静,
姜逆将高鸷打晕,满脸恶心地将药倒进他嘴里。
做完这一切他猛地将我抱起,扔在床榻上。
姜逆,你弄疼我了。
你该痛……
你若不愿,我找其他人便是。
好啊,那你便去找啊!
男子通红的眼眶蓄满了点点滴滴的星光,极力压制着情绪。
听到我的话,他毫不留情地用怒火将我燃烧。
一片滚烫。
迷迷糊糊睡去之时,耳边是若有若无的叹气声。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第二天醒来,浑身酸痛。
我是让人用轿子抬我去看高鸷的。
听太医说,高鸷病了。
10
他这一病,便有月余。
中间他有醒来过,发了一道密旨,要将我打入冷宫。
我才知,姜逆来寻我那晚,他清醒地知道所有事。
若不是丞相心思缜密,带人监视他,恐怕我已身首异处。
好在,他醒来后意识混乱
,言语不通。
一连大半年,都不曾上过早朝。
朝内大小之事,尽数落在了陆离头上。
他忙得不可开交,直到金晓生产我才见他抽空出身。
高鸷也没闲着。
他常扮作乞丐,在宫内乞讨,谁不施舍就杀谁。
为此,死了不少宫人。
宫门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人们只当是高鸷性情暴虐,喜爱杀生。
稍有不顺便大开杀戮,他的心腹大臣曾劝他收敛些,恐失民心。
我在一侧劝他:
我们便听将军的,寻个太医来看看,是否有碍。
都说他有病。
他更生气。
最后对他唯一忠心耿耿的好友,下了杀令。
他染了一手血的那日,宫人见他退避三舍,生怕遭了殃。
我握住他颤抖的手,瞧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冰冷。
那个眼神,让我差点怀疑他恢复了神智。
就像当初他行军出兵之时,眼里的狠厉不比现在少。
皇后,你会不会也怕朕
我怎么会怕呢
他此番,我更是求之不得。
我的手摸上小腹。
我连同腹中胎儿,不曾惧怕他的爹爹。
他大喜,反复确认我有身孕后。
当即封我腹中孩儿为太子。
所以,我的孩儿一定会是个男孩。
即使,我并无喜脉。
但是后宫偷龙转凤,移花接木的法子,多的是。
届时,从民间寻一个男孩来便是。
在临近生产前一个月,高鸷又在宫内玩起乞讨的把戏。
他碰见一个小男孩,在宫门内自由行走,一路高歌。
非要让那个小孩陪他玩,小孩不愿。
说他恶心。
他大怒,将小男孩的头按进了荷花池里。
我赶到的时候,陆离抱着小男孩的尸身,冷静如常。
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我的小腹,便收回视线。
太子……是不是可以提前降生了
10
陆离的孩子,自小天赋异禀,性格洒脱不羁。
我也喜爱他。
平日里,这孩子随着陆离来皇宫内上朝。
他的爹娘,还有我都护着他。
可以说,他在皇宫内可以横着走。
我不敢去看陆离的眼睛,他的悲伤蔓延天地。
直到金晓赶到,他都不曾失态。
只是,朝中势力向着我门下靠拢。
太子提前一个月出生了。
那日百鸟朝凤,天降吉兆。
那个来自民间的小孩,还无辜得眨着眼睛。
该是时候,复国了。
我决定弑君的那日,高鸷难得清醒。
陆离说,一定要让他醒着。
他兴致极好,要去西都骑马。
那是他无数次骄傲昂首的地方,亦是他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
当年别人三年攻不下的城,他仅仅用了一个月。
一同随行的,还有陆离和金晓。
他说,我们在,他安心。
金晓给他牵来一匹最烈的马,他本来身子就虚,却为了那可悲的自尊心,牵过缰绳。
那朕,就让尔等好好看看当年是如何上阵杀敌的。
高鸷,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他,是被马牵着跑。
狼狈得一塌糊涂。
马匹失控,跑进一处沼泽里。
高鸷喊我们救他。
救他
我们个个恨不得他死。
见我们没有动静,丝毫没有救驾之意。
落魄的帝王发了怒,冷冷地直视我的眼睛:
皇后,你们是要造反吗
我站在一侧,看着他一点点陷入泥泞中:
高鸷,你现在站着的地方是我西都的国土,不是你的封地。从今往后,我要这天下,姓季。
他每愤怒一分,就陷进去一寸。
明明是落魄的帝王,却像身侧有千军万马为他撑腰。
寄奴,你敢!
我不是季奴,我叫季星月,西都的三公主。
11
高鸷气得脸都白了,转而望向金晓。
金将军,你救我!
我心里冷笑,他杀了别人的孩子,还妄图别人对他忠心耿耿。
天大的笑话。
只要你救朕,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对,皇后!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做皇后吗,我这就废了寄奴的后位,封你做皇后……
金晓的教养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我要皇上的命,皇上也能给吗
高鸷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她,好久才迷茫地看向陆离。
陆离只是朝我点点头:
我听三公主的。
见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仰着头大笑,像个疯狗一样。
好啊,你们是一伙的,你们是一伙的……你们这些贱民,当初就该将你们全都杀了……
时至今日,他早已众叛亲离。
曾经效忠于他的士兵,现在拿剑指着他。
我摆摆手,让人将他捞起来。
他现在还高高在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我非要让他死得万念俱灰。
他像块破布一样,被丢在我面前。
我踩着他的头,语气嚣张:
高鸷,我们一个是一国公主,一个是将门之后,另一个是皇族后裔。我们生来便血统高贵,而你……算什么
不过一个娼妓之子,也妄图踩在我们头上,做人上人。
高鸷所谓的教养和冷静,在这一切全都消失了。
寄奴,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杀我吗
他像失控的野兽般冲向我,而我将他毁了容,丢进奴隶场。
像他曾经对我那样:
凡捉到反贼者,赏千金。凡窝藏者,灭三族人。
12
高鸷是被他的士兵杀死的。
对外,他则是被反贼杀死的。
太子登基,而我垂帘听政。
有质疑我杀了先帝的老臣,我抱着怀中哭到憋红了脸的新帝,但笑不语。
不听话的,全杀掉好了。
这些年,朝中各大臣的家底都被陆离摸得清清楚楚。
凡不服者,皆放出他们烧杀抢掠的证据,引起民愤。
而我,只是顺了民心,去了祸害。
自然有人为我和新帝,歌功颂德。
听政两年后,改国号西都。
无人有异议。
我为父皇母后修建陵园那日,西都旧部皆朝拜。
而我
,亦是捧着黄土,红了眼眶。
姜逆为我递上手帕,祝我得偿所愿。
而他,讨我要些恩赐。
这些年,他一直在暗处保护我。
不曾向我要些什么,我几乎将他的所作所为当做理所当然。
他这一问,将我问懵了。
你想要何赏赐
臣姜逆,想要一个自由身。
自由身。
也罢。
我允他离去。
他却是气得丢下了佩剑,头也不回地上了马。
金晓在一旁微微道:
姜逆他想要……
我摆了摆手,示意回宫。
他有他的天地,我也有我的。
13
回宫三年后,新帝失踪。
而我,登上了皇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里愉悦,多喝了些酒。
几个乐师小曲弹得不错,就是比他差了点。
想到姜逆,我又颇为不耐地甩了甩脑袋。
他呀,早走了。
将近年关,有想讨好我的送了一批长相极俊美的男子入了宫伺候我。
我随手挑了几个留下。
有些鼻子长的不错,有些眼睛很耀眼……
金晓则是欲言又止,我放下酒杯。
爱卿,有话直说。
皇上若是想姜逆,臣去将他捉回来便是。这些乐师个个长得与他一致……
别提他了。
我颇为头疼地起身,却听她正了脸色说起了边境异动之事。
边疆势力跃跃欲试。
听闻一名书生,要状告天下,说我如何残忍暴虐,如何丧尽天良。
更是自己筹备钱粮,要讨伐于我。
我想着金晓的百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
谁曾想,击鼓声中,金晓跌跌撞撞进我营帐。
皇上,城破了。
我慌忙披了件外衣,而我的男宠们则跟在身后,翻身上马。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有如此大的本事。
冲出营帐,我被惊出一身冷汗。
姜逆一身喜服,身后一片红妆。
这哪是逼城,这像是逼婚。
我无奈地看了看金晓,她偏过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一脸事不关己的神情。
就是你,要讨伐我
酒后的劲,让我有些发晕,险些落马。
姜逆拉了拉缰绳,脸色紧张想朝我伸手。
却在看到我身后一众多男子后,气得笑了。
三公主,听闻你收了众多男宠,极为像我。你看看他们哪里长得像我他们有我好看吗
他贴近了我的脸,压低声音道:
最重要的是,他们有我……好用吗
耳边是他温热的气息,我差点陷进去。
放肆,朕是女帝……
女帝那就更没天理了。侍寝多年,我无名无分。今日,你若不收了我,便让这天下人知晓,你季星月是如何忘恩负义的。
看他气得脸都红了,我心里却是豁然开朗。
再将他惹怒,他恐怕又要跑了。
那,你便留下吧。
姜逆得了令,喜上眉梢。
回宫后,在他的撒泼打滚下,我散掉了所有男宠。
而他,每日则负责铺床叠被,闲时便替我杀杀人。
有一日他神秘兮兮道:
丞相育有两子,一个七步成诗堪比神童,一个天赋异禀习武奇才。而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打掉他撩拨我发丝的手:
你想如何
孩子!
他像个乖极了的幼犬,祈求垂怜。
你不怕我利用他们了
尽管利用,多生几个便是。
轻纱被风吹下,窗外满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