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影灯的光越来越远,电钻钻透颅骨的声音犹在耳畔,赵祈年对外界的感知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寒冬腊月,窗外风雪猛烈咆哮,干枯树枝剐蹭玻璃,不停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设施陈旧的病房里,暖气供得很足,消毒水的味道塞满狭小病房的各个角落。
啪嗒。
有水珠从窗框滴落到洋灰的窗台上。
睡梦中的赵祈年眉头微微皱起,脸色被窗外的路灯光映得惨白。
啪嗒。
赵祈年眼皮微微动了一下,走廊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赵祈年浑身肌肉也随着紧绷起来。
那脚步声在病房门口停住,赵祈年感觉有手电筒的光照在自己脸上,视野变成一片青红色,但他没敢睁开眼。
十几秒,度秒如年,直到听着那脚步声转过楼道的拐角后渐渐消失,赵祈年才暗自长出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浑身的病号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
啪嗒。
水珠有节奏的滴落下来,身体完全放松后,困意再次席卷,赵祈年很快就又沉睡过去。
啪嗒。
触感冰凉,有一滴液体滴落在赵祈年眼角,又顺着脸颊滑落。
赵祈年抬起睡衣的袖子抹了一下,翻个身继续睡,他许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不想被这样的小事破坏美梦。
咚
液体滴落到枕头上,发出的声音像深夜里的惊雷。
咚
咚
赵祈年眉头又皱起来,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粗重。
咚
咚
……
赵祈年烦躁的从床头柜上抓过手机,然后打开手电筒,举着往屋顶照过去。
视线聚焦,赵祈年浑身又紧绷起来,手脚迅速变得冰凉,抓着手机的手因用力过度,骨节已经完全变白,喉咙也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张嘴,努力了很多次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林知艺!赵祈年的主治医生。
透过散乱的头发,赵祈年能看到林知艺漆黑的瞳孔,粘稠的血珠顺着发丝流下来,滴落到赵祈年的枕头上。
林知艺的尸体被胶带固定在屋顶,被剖开的胸腔里空无一物。
用尽全身的力气,赵祈年终于摆脱掉恐惧的束缚,他开始大口呼吸,同时狼狈的滚下床,身体弓成虾状,干呕着往门口爬,头撞在床头柜上,手脚被碎玻璃割破了,他都像未察觉一样,血液在地板上涂成惊悚的涂鸦。
不到两米的距离,赵祈年觉得自己挣扎了一个世纪才到达。
抓住门把手,赵祈年用力推门,可怎么也推不开,于是他又变得暴躁起来,猛力摇晃门把手,用头撞门,脑袋里还在轰鸣,心脏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因为激动,他的视野开始被黑暗侵蚀。
就在赵祈年即将陷入绝望时,卧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啊!
茅远哲用力把门推开一条缝,顶着鸡窝头探进来半个身子,睡眼朦胧的问。
赵祈年蛮横地扒开门往外跑,茅远哲猝不及防之下被甩了一个趔趄,紧紧抓着门把手才没被摔倒。
你干嘛
茅远哲被这一下整的完全精神起来,表情有些不悦的看向赵祈年,但他马上就被赵祈年的模样惊住了。
现在的赵祈年脸上没有丁点血色,一张脸惨白得像死人,此刻他正靠在茶几上,猛力用手指戳手机。
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茅远哲心底有些发毛,他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试探着出声询问,赵祈年手脚上的伤口让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但实在搞不清楚到底为什么。
报警!
赵祈年声音嘶哑,这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报警
茅远哲不明所以。
死人!林知艺!林知艺死了!
赵祈年指着自己的卧室,语无伦次的回答。
茅远哲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他起身去到赵祈年的卧室,打开卧室灯,环视一圈后又走回来,蹲下身凑到赵祈年身前。
谁是林知艺你做噩梦来吧
赵祈年猛地抬头,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珠看向茅远哲,瞳孔突然又紧缩起来。
茅远哲的脸色突然也变得惨白起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枯败,黑色的瞳孔迅速扩散至整个眼珠,有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浆从他的七窍涌出来。
赵祈年用尽全力推开茅远哲,但起身时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视野变得一片漆黑,整个人随之向后仰躺下去。
滴滴滴……
闹钟声像刺破黎明的尖刀,赵祈年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里,他疲惫地用手揉脸,然后换下已经湿透的睡衣。
2
办公室的声音很嘈杂,同事们敲击键盘的声音、打电话的声音、复印、倒咖啡……
今天赵祈年的状态很不好,一直昏昏沉沉的,还伴有很严重的耳鸣和头痛恶心。
老赵,这是上个月的报表,你过一下再交给沈哥。
同事刘猛拿着一个文件夹朝赵祈年的工位走过来,一边朝赵祈年递出文件夹一边说,但赵祈年对此却毫无反应。
老赵刘猛加大音量,还想说些什么,但当他走近赵祈年的工位,才发现对方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刘猛看见赵祈年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虚汗,他张着嘴,呼吸急促,敲键盘的速度也很慢,每秒几乎只能敲一下。
没事吧刘猛拍了拍赵祈年的肩膀,关切问道。
赵祈年浑身一激灵,回头发现是刘猛,这才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猛哥,有事吗赵祈年声音很虚弱,他看见刘猛手里的文件夹,然后伸手接过来。
不舒服吗
一边说着,刘猛把手贴到赵祈年额头上,然后又收回来放到自己额头上,随后眉头皱了皱,没发烧,你脸色这么差,要不要请个假到医院做个检查
赵祈年没听清刘猛在说什么,他扶着办公桌想站起来,但身体刚离开椅子,手上就立刻脱力,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上。
老赵!老赵!赵祈年!
……
赵祈年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东山医院的病床上,在强烈消毒水味的刺激下,让他原本昏沉的脑袋变得清醒了几分。
看着头顶的吊瓶,赵祈年有些不明所以,他想坐起来,但刚一用力,强烈的眩晕感就再次袭来,让他不得不乖乖躺在床上。
好,谢谢大夫。
刘猛的声音从病房外传来,很快赵祈年就看见刘猛手里捏着一把单据走进病房。
呦,活了。刘猛见赵祈年醒过来,小跑到病床前打趣道。
谢谢猛哥。
公司楼下浴池,两个钟。刘猛拉过摆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抓过一个苹果削起来。
赵祈年笑着答应,然后拿过单据,把费用给刘猛转过去,他看到单子上有头部核磁的缴费记录。
大夫说检查结果还要等一会儿。刘猛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赵祈年。
赵祈年接过苹果又说了声谢谢。
公司还有点工作要收尾,下午再来看你,有事随时打电话。刘猛拍了拍赵祈年的肩膀,起身告别,赵祈年说好的,然后冲刘猛摆摆手。
赵祈年
刘猛离开后不长时间,一名带着无框眼镜的年轻大夫手里拿着一张核磁照片来到病房,对方梳着马尾,戴口罩,看不见长相,赵祈年只觉得对方的眼睛很好看。
我是。赵祈年举起还扎着针的左手。
林知艺进来后顺手关上病房门,然后朝赵祈年的病床这边走过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好听的旋律,等到林知艺走到病床前,赵祈年看清了她胸牌上的名字。
家属呢只有你自己吗
嗯。赵祈年点头。
林知艺来到病床前,先检查了一下赵祈年的输液单和所用药品,然后她把核磁照片放在床头柜上。
胶质瘤。林知艺医学功底扎实,医术高超,但不擅长与人沟通交际,想照顾一下病人情绪却不知道怎么表达,最终只能生硬的报出这个名称。
赵祈年并非医学专业,平时也不怎么关注这些东西,可即便不懂,胶质瘤这几个字还是让他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抱着最后的希望,他把询问的眼神投向林知艺。
胶质瘤是一种起源于脑部神经上皮细胞的恶性肿瘤,是所有脑肿瘤中发病率最高、治疗最复杂和难以治愈的肿瘤,建议你尽快进行手术治疗。
是癌症吗手术能治好吗赵祈年努力保持镇定,语气尽可能平缓的问道。
即使通过手术治疗,术后也需要进行放疗或化疗的跟进治疗,这个情况因人而异的,但胶质瘤生长及快,不及时进行治疗,会很快发展到三级甚至四级,到那时候就来不及后悔了。
手术和术后跟进治疗大概需要多少费用
听林知艺报出一串高昂的治疗费用,赵祈年只是默默点头。
3
赵祈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微风吹过湖面,那些被风吹起的波纹像生活的褶皱,抚不平也止不住。
部门主管沈杰把辞退通知拿到赵祈年面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又一次被生活扼住了咽喉。
老赵,你这个岗位太重要,长时间缺岗公司很多部门都转不起来,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沈杰顶着俩黑眼圈,他拍着赵祈年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赵祈年请假后,很多工作都落到沈杰头上,这让他经常熬夜加班,新谈的女朋友也因此分手了。
虽然沈杰为赵祈年争取到最大限度的补偿,但到手的十几万根本填不上那个巨大的窟窿。
楼梯间改造的出租屋里,烟头的红光亮起又暗淡,赵祈年陪着公司从初创一路打拼至今,因为一个病假就被裁掉,没有过硬的学历,现在的他根本找不到一份像之前那样的工作。
为了省钱他退掉原来租住的房子换到这里,赵祈年尝试过送外卖、送快递、干服务员甚至去工厂上班,但无一例外的,由于刚经历过手术,他的身体条件并不支持他从事这些体力劳动,无奈只能继续找并不好找的合适的工作。
赵祈年生在偏远农村,父母对他抱有很高期望,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学,为了回应父母,他从小就很努力,但一直深陷在能考第二为什么没考第一和能考第一为什么没考满分这样的泥潭里,让他觉得自己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父母的期望。
丢掉工作后,一无所长的赵祈年只能通过类似发传单这样时薪十几元的兼职勉强维持生计,十几万的离职补偿款,在最近两个月的术后跟进治疗中已经用掉了三分之一。
嗡……
手机屏幕不合时宜的亮起来,来电显示是妈妈。
赵祈年迅速掐灭手中烟头,开门,借着外面明亮的天光收拾心情,深呼吸,最后才滑动屏幕,把手机贴到耳边。
妈,有事吗
小年。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隐晦的试探,分明只有五十多岁的年纪,听起来却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赵祈年等着母亲的下文,他隐约听到电话里传来几声细微的咳嗽声,又等了一会儿,母亲的声音才继续从电话里传出来:你爸爸又住院了……赵母欲言又止,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让她不能继续往下说。
赵祈年没说话,原本亮起来的眼睛瞬间又暗淡下去,他打开手机银行,往转账记录列表里第一个卡号上转了五万元。
先给你转五万,你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哪里不舒服别拖着,不够了再给我打电话。赵祈年又把手机贴到脸上,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呆滞,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用不了这么多。赵母的声音稍稍变得自然了些,我没什么事,不过这次在医院我们遇到你几个朋友,你爸爸住院这几天他们一直跑进跑出的帮了不少忙,回头你有时间了给人家父母买点营养品什么的送过去吧。
哪个朋友赵祈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就是姓张的那个,做医疗器械销售的。聊起别的话题,赵母的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
哦,我知道是谁了。赵祈年一副恍然大悟的口吻,但另一只手已经不自觉的紧紧攥起拳头,妈,没事我就先挂了,还上班呢。
好,照顾好自己。
挂掉电话,赵祈年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不停的深呼吸,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调整过来,然后拿起手机,翻找到那个很长时间都没联系过的联系人。
盯着备注的贷款张志超看了许久,赵祈年最终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发抖的拨通了那个电话。
4
很抱歉,由于您的个人征信度不足,这边无法为您办理贷款业务。银行职员面带微笑,冲赵祈年摇摇头并做出遗憾的表情。
赵祈年点头,默默收拾好证件转身离开银行。
做手术的费用是三十万,后续的跟进治疗更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虽然大学毕业后赵祈年找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税后收入也很可观,但自从他开始工作以后,老家里的一些亲戚邻居就总找他父母借钱,小到几百几千,最多一两万,赵母不愿借,但赵祈年的父亲强硬又好面子,于是成了这些人用来扒在赵祈年身上吸血的工具。几年下来出多进少,赵祈年深知这是个无底洞,不打算再借钱出去,为此与父亲发生争吵,结果赵父因情绪激动突发脑梗。
赵祈年从手牙缝里省出来的十万元,根本不足以支付赵父高昂的手术费,无奈找曾经那些人讨债,却也只有少数几个人拿着几百元上门还钱,理直气壮的留下一句钱不好挣之类的话后便扬长而去。
最终,当赵父被推进ICU时,赵祈年才拿着从银行贷款出来的钱补齐医药费。
由于年轻时过度消耗身体,赵父倒下后,身体经年积压的各种问题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自那以后,住院手术吃药几乎成了家常便饭,赵祈年后续的工资只能勉强帮父亲续命,却无力再偿还贷款。
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闯红灯时,被猛踩刹车的司机破口大骂赵祈年也恍若未觉,他甚至尝试过手机小程序弹窗广告里的借贷平台,但无一例外的因为个人征信问题遭到拒绝。
最终,赵祈年在一间公厕的隔断门上发现了激光打印的小额贷款广告。
回到出租屋,赵祈年踌躇良久,他知道那是高利贷,但现在他已经是走投无路,最终一咬牙,赵祈年拨通了那个电话。
你好。电话另一端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对方只简单说了句你好就没了下文,而是等着赵祈年主动开口。
你好。赵祈年斟酌了一下,然后继续问道:我有一些问题想要咨询,可以见面聊吗
好。对方答应的很痛快,似乎并不担心这是一个陷阱,然后迅速跟赵祈年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我想借五十万,借两年,利率是多少一间干净整洁的办公室内,赵祈年开门见山,他双手交叉放在被仔细保养的实木办公桌上,努力让自己看向对方的目光保持平静,对方电脑显示器的背面,贴着汇鑫财务咨询公司的固定资产标签。
张志超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戴一副银框眼镜,一身西装笔挺且工整,身材练得恰到好处,他朝前探身,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伸手时露出藏在衬衣袖子下的纹身,然后他又靠回椅背上,停下手中盘核桃的动作,面带微笑的看向赵祈年。
十四个点。张志超回答,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张明细表递给赵祈年。
赵祈年接过表单,发现上面罗列的是贷款金额区间和贷款时长以及与之对应的利率。
能少一点吗赵祈年看见上面最低的利率是百分之十,虽然他的借贷金额不达标,但他想尝试跟对方沟通一下。
兄弟。张志超起身递给赵祈年一支烟,赵祈年硬着头皮接过,对方帮忙点着后吸了一口,被辛辣的气味呛咳了半天。
张志超又给自己点上一支,另一只手继续把玩核桃。
最近几年生意不好做,我们也挺难的,不是哥哥不想帮你……
我再考虑一下吧。赵祈年向张志超道谢,起身想要离开。
兄弟,我们这行跟银行和其他信贷机构一样,要做征信和个人资产调查的,评估后才会确定放贷金额,不是哥哥我跟你吹,整个东山市,这一行我们绝对是这个。一边说着,张志超朝转过身来的赵祈年挑起一根大拇指,离了我们这,我估计你到其他同行那会遇到跟在银行一样的情况。
谢谢张哥,我回去考虑一下,有需要再找你。赵祈年双手接过张志超递过来的名片然后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赵祈年又通过一些渠道找到几家高利贷公司,结果就像张志超跟他说的一样,无一例外的吃了闭门羹,但赵祈年没有第一时间回去找张志超。
终于,又等了几天后,赵祈年接到了张志超的电话。
兄弟,那天你走了以后,我就全公司上下给你跑这事,可算是办妥了,大家都不容易,我把利率给你争取到十二个点了,这可真是哥哥我的极限了,你要觉得合适,就过来找我吧。张志超语重心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赵祈年说要货比三家,向张志超详细了解了还款规则后,一咬牙,跟对方约定了见面时间。
5
东山医院,脑肿瘤科。
手术安排在后天,提前做好准备吧,记得术前十二小时不能进食。林知艺的声音温柔又好听,让赵祈年感觉很舒服,她为赵祈年开好住院单,把住院单递给对方时,手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哪位大夫主刀
略微犹豫,赵祈年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林知艺让人感觉专业且稳重,但她看上去实在太年轻了,赵祈年最近两天通过查询资料,对自己的病有了一定程度的认知,他不认为对方能胜任这种规格的手术。
林知艺敲击键盘的手短暂地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过来,赵祈年并未察觉。
是我。
林知艺从观片灯上取下核磁照片还给赵祈年,读博期间,我主刀过不下百例这样的手术,目前为止,成功率是百分之百,所以请你放心。虽然病人体质会在一定程度上对手术成功率造成一些影响,但通过术前评估的数据来看,你的各项评估数据相当不错,手术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赵祈年收好核磁照片,冲林知艺说了声谢谢便起身离开。
术前最后一天,赵祈年紧锣密鼓地采购了一些住院必需的生活用品,并做好了工作上的一些交接。
东山医院的护理部可以请到专业的护工,一直以来口碑和风评都很不错,这帮赵祈年省去不少麻烦和担心。
听完冗长的术前须知,除了一些风险提醒和责任划分,赵祈年没从中抓住什么重点,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后,赵祈年走进手术室。
经过一番繁杂的术前准备工作后,随着麻醉药物缓缓推进身体,赵祈年的意识迅速陷入昏沉。
无影灯亮,手术开始。
赵祈年意识渐渐恢复,但他无法睁开眼,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剪刀。林知艺冷静的声音传进赵祈年的耳朵,然后赵祈年就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袋里搅动。
镊子。
托盘。
清理。
……
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每一次的触感都被赵祈年清晰的感知到,他怕是麻醉的时间要到了,想出声提醒,但喉咙里插着管子,想挣扎,又怕突然间的动作会影响林知艺,令对方在猝不及防之下对自己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监测仪器的滴滴声,林知艺命令助手的声音,手术器具频繁碰撞的声音,以及各种密集的清晰的触感,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赵祈年的精神,让他几近崩溃。
缝合。
这一声缝合,在赵祈年听来宛如天籁。
直到被推进病房,接上止疼泵,赵祈年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彻底放下,精神放松,疲惫感再次袭来。
感觉怎么样
林知艺来查房的时候,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她怀抱着病例,细心的检查赵祈年的伤口、用药以及各项身体监测数据。
疼。赵祈年虚弱的回答。
在脑袋上开个洞,能不疼吗。林知艺打趣,让氛围变得轻松不少,手术很成功,肿瘤还在做病理分析,还要等几天才出结果。
哦,谢谢。赵祈年同样不怎么擅长聊天,又生硬的说了个谢谢。
出院是在半个月后,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赵祈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个月后的复查,林知艺告诉赵祈年两个月后后需要回来进行跟进治疗。
持续的化疗,不断消磨着赵祈年的身体和精神,再加上失业没有经济来源,在生活和债务的双重压力下,短短两个月,赵祈年看上去像突然老了十岁。
楼梯间改造的狭小黑暗出租屋内,赵祈年蜷缩成一团刷着新闻,突然被一条标题为无良医生草菅人命的新闻吸引住,因为那条新闻的首页配图,正是林知艺的照片,虽然眼睛部分被打码,但他一直以来对林知艺都颇有好感,经常趁对方不注意时偷偷看上两眼,对于林知艺的面部特征他太熟悉了。
点开新闻详情:
东山医院脑肿瘤科医生林某,为评职称,竟置患者生死于不顾,现已有多名患者指证,自身明明没有患病,却被对方诊断出患有脑部肿瘤,且部分患者已经接受过手术治疗……
赵祈年的脑子里轰然炸响,那条新闻往下的内容他已经没心思继续看了,把手伸到头顶,透过头发,摸着那条狰狞可怖的伤疤,他的心已经沉入谷底。
6
张哥,我是赵祈年。
电话接通,赵祈年努力稳定住情绪率先开口。
有事儿吗兄弟
张志超吐出一口烟雾,坐在县城医院住院部门口的台阶上,眯着眼睛抬头看天,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嘴角微微上扬。
张哥,钱……我一定会按时还上的,请别为难我的父母。
兄弟,瞧你这话说的。张志超哈哈一笑,就是在医院碰巧遇见老爷子了,客户家属嘛,力所能及照顾一下,你别多想。
张哥,我一定按时把钱还给你们!赵祈年加重语气,又一次道。
兄弟,你的为人哥哥我信得过。
挂断电话,赵祈年把手机丢到一旁,双手抓住头发,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整个人在黑暗里蜷缩成一团。
电话又响了。
你好。
您好,这边是东山医院,请问是赵祈年先生吗
嗯,有事吗
您的术后跟进化疗还有最后一个疗程,发现您昨天没有按时来医院,这边怕您耽误治疗,打电话提醒您一下。
我前几天出差,已经在我出差的城市继续做了,谢谢。赵祈年拳头紧握,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极力压制情绪,用听上去平和的语气说话。
您如果去其他医院治疗,出现任何医疗问题医院将不对其负责,这边提前告知您,请您知悉。
知道了。赵祈年没再给对方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两天没有洗漱的赵祈年顶着一头糟乱的头发,神形憔悴的下楼,来到小区门口时,正巧遇见一名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接自家孩子放学回家。
老师天天在群里艾特我,你每天不是忘带课本就是不写作业,看见那个要饭的没。一边说着,中年男人往赵祈年的方向扒拉小孩的脑袋,并抬手指向赵祈年,肆无忌惮的拿赵祈年作为反面教材教育自己的小孩,你不好好上学,以后就变成那样,又脏又臭,不招人待见。
小孩儿看着赵祈年眨眨眼,有些似懂非懂。
赶紧回家。
中年男人把小孩儿扯了个趔趄,又催促他回家。
赵祈年转身,把钥匙攥在手里,透过指缝露出钥匙头部,快走两步追上刚才的中年人,然后拍了拍对方肩膀。
中年人转身时,赵祈年抡起攥着钥匙的拳头,一拳重重砸在中年男人的左脸上,钥匙变成利刃,狠狠划破男人脸上的肌肉,血液顿时从男人的伤口处涌出来。
男人吃痛闷哼一声,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赵祈年一拳砸在下巴上,这次赵祈年用另一只拳头,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男人仰面倒地。
赵祈年扭头看了旁边小孩儿一眼,充血的双眼中满是戾气,那小孩儿被吓的呆愣当场,一时间连哭都忘了。
赵祈年终究没冲孩子下手,转身上前,先在中年男人腹部狠狠踹了一脚,然后收起钥匙,跨坐在男人身上,抡起拳头左右开弓又是一通猛砸。
中年男人这时也反应过来,开始抵抗和还击,但刚才赵祈年补的那一脚实在太重,他吃痛,现在根本用不出多少力气,对赵祈年的反抗和攻击都稍显苍白。
正值中午,周围很快就聚集了很多围观的人,同住在一个小区,有人认出了挨打的中年男人,但显然他的人缘不怎么样,大家都是站在一旁指指点点,直到看看见赵祈年渐渐落入下风,才有几个看上去强壮一点的男人站出来拉架。
这时中年男人的妻子也听到风声赶了过来,见自己孩子还在场中,忙不迭的跑过去一把把小孩儿搂住,直到这时,那小孩察觉到妈妈来了,终于浑身一激灵,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有人报警,也有人打了120。
审讯室里,面对问询,赵祈年表现得很暴躁,情绪极不稳定,身体因为激动一直在微微颤抖。
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民警立刻对赵祈年进行了精神方面的测试,发现现在的他患有严重的抑郁和躁郁症。
阿姨,赵祈年欠了点钱,现在我们找不到他,没办法只能来打扰您了。张志超把借款凭证和赵祈年的身份证复印件放在赵母面前,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牙齿,身上的香水味呛得赵母咳嗽声不断。
年年,咳咳,怎么会欠钱呢你们真是,咳咳咳,年年的朋友吗咳咳……
赵母看着张志超,眼中升起警惕,又想到现在的自己和丈夫没什么倚仗,于是心里也变得忐忑起来。
阿姨,我真没骗您,您瞧,他借钱的单子都在这呢,上面还有他的签名和手印。张志超把单据往前推了推。
咳,我不识字,咳咳咳……赵母眼神躲闪,她确实不识字,但赵祈年的亲笔签名她认得出来。
您可以找一个信得过的,识字的人帮您看一下。张志超坐直腰杆,又推了推单据,语气也不再像刚才一样具有亲和力。
村支书是个瘦小的老头,他拿着单据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深。
小伙子,你这是高利贷,不受法律保护的。
大爷,只是超出法定利率的部分不受保护,我这还没超呢。张志超指了指借款凭证上的利率,又拿出手机,给村支书出示最新的法定利率。
你要这样,那咱就只能打官司了。村支书威胁道。
随您高兴。
李叔,年年在外面欠了多少钱
张志超走后,赵母小心翼翼的问。
算利息一共627200。村支书如实相告,他知道这个金额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天文数字,所以没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安慰赵母,反复说着总会有办法的,但这样的话在这个金额面前显得很苍白。
赵母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然后就开始不停的给赵祈年打电话,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无法接通,直到手机没电关机,她才不死心的放下,两行浑浊的老泪划过满是皱纹的脸上。
老赵,老赵……
赵母手掌用力在洋灰的炕沿上摩擦,很快就磨出血来,她一遍又一遍的念叨赵祈年父亲的额名字,眼中的悲伤慢慢转变成怨毒。
7
晚上我请你吃老婆饼,我的老婆饼里没有饼,可好吃啦。
身材精壮的中年男人趴在赵祈年耳朵上小心翼翼的说着,同时眼睛打量着四周,似乎是害怕被别人发现,说完他又赶紧坐正身体,偷眼看向赵祈年时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于是咧开嘴嗤嗤笑起来,露出满口发黄的牙齿。
赵祈年学着中年人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没人注意这边,就把脸凑到中年人的耳朵旁边。
老婆饼要蘸百草枯才好吃,等出院了你可以去试一下。
中年人两眼放光,他激动地转头看着赵祈年,似乎遇到了难得的知己,下一秒,一记重拳就狠狠地招呼在赵祈年脸上,赵祈年被捶翻在地上,紧接着,拳脚像雨点般落下来。
他妈的,当老子傻啊!那东西是给人吃的吗!
闻声赶过来的保安一把按住中年男人,那个人在被医生注射镇定剂前朝赵祈年身上吐了一口痰,然后又嘿嘿嘿笑起来,直到被拖走。
赵祈年蜷缩在地上双手依旧抱着头,周围的病人围成一圈对着他指指点点,还有几个蹲下身歪着头看他。
在东山精神病院,晚上如果病人们不配合的穿上拘束衣,就会遭到一顿毒打,但今天赵祈年是个特例,他被打得肋骨骨折,手臂也有明显的骨裂,所以被安排住进一间单独的小病房。
不过虽然不用穿拘束衣,但他却被注射了一剂针剂,打针后不长时间,赵祈年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吱嘎——吱嘎——
朦胧中,赵祈年听到干枯树杈剐蹭玻璃的声音,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记得那棵树,是一棵梧桐,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只是到了冬天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干枯的树枝。
深冬天气变化无常,白天的时候天气就有些阴沉,到傍晚已经刮起北风,风越刮越大,像数不清的人在哭。
赵祈年坐起来,这让他感到身体很沉重,病房里没有窗帘,透过老旧的窗户,他看见外面路灯亮着惨白的光,梧桐树的影子投射在病房地面上。
赵祈年的意识还是有些混沌,他隐约知道自己并没有醒,也没有坐起来,这是一种介乎于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有点像灵魂出窍,但不能自主,这种状态下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所以跟志怪小说里的鬼压床又有点相似。
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鞋与地面之间的撞击声回荡在楼道里,渐渐地,赵祈年能听到有人在打电话。
穆总,目前只有270815号符合配型条件,但家属就在本市,而且经常来探望……
外面那人说的话让赵祈年听得一头雾水,他正打算集中精神仔细听一下对方在说什么,却发现脚步声在自己的病房门外停下了,这让他的精神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然后是一串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
嘎吱——
似乎是自己病房的铁栅栏门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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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在病床前停住。
赵祈年仍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不知道对方想对自己做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他疯狂的用力,疯狂挣扎,但还是无济于事,身体就是不能动弹。
然后赵祈年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被子被掀开,病号服的袖子被挽起来,有什么东西捆在胳膊上,然后就是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针头刺进皮肤的异样感接踵而至,但他感受不到丝毫疼痛,针头拔出后,是短暂的按压止血。
脚步声离开房间,铁门被重新上锁。
穆总,有一个刚过来不久的,做背调的时候发现在这边没有亲人,老家父母也都被高利贷逼债逼死了,社会关系很干净……
声音慢慢远离,赵祈年的意识也在一波又一波强烈疲倦的冲击下再次陷入黑暗。
8
没有风雪,冬日的阳光也能让人感到温暖。
因为受伤没有参加集体活动,今天赵祈年被安排在一间新的活动室,落地窗让室内采光很足,淡淡的花香也让人感到心情舒缓。
赵祈年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铲雪工人们忙碌的身影出神,今早起床他发现了胳膊上的淤青和细小的针孔,昨晚不是在做梦。
你好,茅远哲。
一个看上去同龄的人上前跟赵祈年打招呼,长相算得上清秀,身材体型因常年坚持运动保持的很好。
赵祈年。
赵祈年微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茅远哲把手里的一只乒乓球拍递到赵祈年面前,打两把吗
赵祈年摇头表示自己不会打。
茅远哲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转身到门口冲了两杯咖啡,又回到赵祈年对面的座位坐下,把其中一杯咖啡推到赵祈年面前。
谢谢。
住院多久了茅远哲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主动打开话题,他穿一件浅色卫衣,被太阳一照,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赵祈年一直很羡慕这种只看气质就显得干干净净的人。
一个月。
赵祈年把糖和奶球搅匀,回答茅远哲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恍惚,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的时间。
闻言茅远哲一愣,你家人这么长时间才来看你一次吗他把家人两个字咬的有些重,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的瞟向周围,显得很是小心谨慎。
赵祈年察觉到茅远哲的异常,但联想到昨晚听到的那段话,他的神色变得黯淡下来,只是虽然感到伤心难过,却远没有山呼海啸那样汹涌,他是个心思很杂的人,初二那年很疼爱他的爷爷突发疾病离世,赵祈年流了这一生最多的眼泪,歇斯底里的哭,从那以后他每天都在害怕身边的人会一个个离开,但这又是不可避免的未来,于是经历了十几年的消磨后,他在这方面的情感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了。
观察到赵祈年的神情有些反常,茅远哲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我抑郁症在这住院半年了,很快就能出院了。一边说着,他拉起左臂衣袖,把布满密密麻麻伤疤的胳膊给赵祈年看,但马上又感觉这样似乎不合适,于是又赶忙收起来。
我家人没来看过我。赵祈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语气里似乎所有低沉都不见了,又变得平淡起来。
啊!哈哈……茅远哲尴尬的笑两声。
正在茅远哲不知道怎么缓解尴尬的时候,活动室的门被推开,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
吴大夫,早上好呀。茅远哲微笑着朝来人打招呼。
早上好。吴在东微笑回应,他声音轻缓,话语带着特殊的节奏,让人如沐春风。
早上好。吴在东又转向赵祈年,同样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吴大夫早。赵祈年回应,这个吴大夫的声音,跟他昨晚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赵祈年竭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
你们继续。吴在东示意赵祈年和茅远哲继续聊,不用管他。
添加一下联系方式吧,以后常联系。茅远哲掏出手机,表现出跟赵祈年很投缘的样子。
赵祈年脸色微微一僵,我没有手机。他的手机被没收了,住院期间想与外界联系必须特殊申请,被批准后才可以,看着茅远哲的手机,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只是眼角余光瞥见正站在窗边的吴在东时,又把所有想法都压了下去。
摩挲了一下手里还没来得及翻开的散文集,见吴在东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于是又跟茅远哲聊起别的话题。
吴在东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嘴角始终挂着淡淡微笑,喝完咖啡,这才转身离开,全程都没再跟赵祈年两人说过话。
需要我帮你联系一下家里人吗吴在东离开后,又过了两分钟,茅远哲来到活动室门口开门,发现四下没人,又回来坐到赵祈年对面询问道,他不了解赵祈年的情况,只是单纯的出于好心想帮个忙。
赵祈年眼神暗淡,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向茅远哲报出一串电话号码。
9
东山医院召开全院大会,以最高规格欢迎茅远哲这位自海外留学归来,有着深厚医疗知识和丰富临床经验的脑肿瘤专家。
大家热烈欢迎茅主任!
豪华包厢内,东山医院脑肿瘤科科室小聚,有人带头向茅远哲敬酒。
有林主任,现在又加上茅主任,咱们东山脑肿瘤科,以后在全国脑肿瘤治疗领域,也能称得上拔尖儿了!
首屈一指!又有人举杯。
茅远哲拘谨的笑着回应这些人,浅浅抿两口酒,并不贪杯。
医院留下值班的两位大夫也打来视频电话,聊到尽兴的地方跟茅远哲约定下次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们开始三三两两聚起来各聊各的,茅远哲端起酒杯来到林知艺旁边,以后请多多关照。茅远哲举杯,把杯中所剩不多的酒一饮而尽。
互相帮助。林知艺举杯,比起七年前,她变得温婉知性,举手投足间让人觉得莫名心安。
互相敬过酒,茅远哲和林知艺两人开始聊起一些白天接诊的病例,周围同事的目光渐渐汇聚到这两人身上,意味难明,脸上露出姨母笑。
时光飞逝,茅远哲加入后,东山医院脑肿瘤科渐渐名气大躁,慕名而来的病人越来越多,看病往往需要提前两三个月预约,但随之而来的,是繁重的工作,即使又新增了十个门诊科室,也从其他医院挖来几位资深副主任医师,但连轴转依然是家常便饭,脑肿瘤科室几乎人人顶着黑眼圈上班。
拿起桌上的保温杯猛灌了几大口浓茶,林知艺摘下眼镜揉着太阳穴,去年茅远哲由于长期加班导致心脏出现问题,从那以后他就不怎么出手术了,除非遇上特别棘手的病患,平时只是坐镇门诊,但接诊数量也有限制,于是现在科室的绝大部分压力都在林知艺肩膀上。
又是三十六小时的不眠不休,林知艺脱下白大褂,把办公室门反锁,早就通知过今天不接门诊,拉上窗帘后,她直接躺在折叠床上睡死过去,最近半年她几乎就住在医院里很少回家,偶尔回去的时候都会发现家具上已经积了很厚的一层灰。
被敲门声吵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林知艺起身,揉着有些发僵的颈肩开门,发现是茅远哲拎着一份简单早餐站在门前。
谢谢。林知艺道谢一声,转身坐到办公桌前埋头吃起来,茅远哲拿起桌上的水杯,来到饮水机前,泡上一杯枸杞茶送到林知艺面前,然后拿起几本病例离开。
小娘子今天也很香呢。茅远哲临离开时,林知艺啃着包子打趣道,三年下来,大家之间变得相互熟络起来,常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茅远哲很喜欢合香,手上总带着一串合香手串,走到哪都有一股淡淡清香,再加上他本身保养的很好,皮肤细腻又年轻,科室里的大伙就戏称他为小娘子。
茅远哲留下一声呵呵后带上办公室门离开。
10
手术中指示灯熄灭,在病人家属期盼的眼神中,手术室大门缓缓打开,这是林知艺连轴进行的第三台手术。
失魂落魄的走出手术室,跟在林知艺身后的其他医护人员也都是一副沮丧表情。
林主任,怎么样!
病人家属见林知艺出来,赶忙激动的跑上前,紧紧攥住她的胳膊,迫不及待的问道。
茅远哲刚刷完手,正举着双手小心翼翼的绕过人群往另一间手术室走,经过时不经意瞥了林知艺一眼,恍惚间看见她嘴角勾起的弧度。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助手的语气低沉,双眼满含歉意的看着病人家属。
病人家属死死抓着林知艺肩膀,眼泪一瞬间就涌出来,张开嘴,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身体因激动开始缓慢抽搐,整张脸憋的胀红,脸上脖子上青筋暴起。
啊——
良久,病人家属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他依旧死死抓住林知艺不松手,眼里满是怨恨。
什么狗屁的行业顶尖,我们花钱托关系,前后折腾一个多月,就为了更好的手术效果,二流医院都治不死的病到你们这人给治没了!
病人家属不停的摇晃林知艺,不停质问,旁边助手费了很大劲,还是没有将两人分开,但很快病人家属的声音开始变小,渐渐就没声音了,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林知艺。
林知艺双肩抖动起来,她突然笑了,笑得很肆意,她抬头,一双因熬夜和过度疲劳而爬满血丝的眼睛,瞪圆了死死盯着病人家属,再配上苍白的脸色,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旁边其他医护人员也都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林知艺,不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
病人家属终于忍无可忍,含怒一拳砸在林知艺脸上,林知艺应声倒地,反应过来的其他医护人员赶忙拉住想继续攻击的病人家属。
林知艺左脸迅速肿起来,血液顺着嘴角流出来,但躺在地上的她还在笑,尽管双耳嗡鸣,尽管视野逐渐变黑,但她还在笑。
哼哼哼……林知艺抽搐着,声音越来越歇斯底里,爸爸,哼哼,我给你报仇了,哼哼……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林知艺,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林知艺思绪回到幼年时期,他的父亲是当时县人民医院的一名主治医师。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妈妈从幼儿园接了刚放学的小林知艺,顺路去医院,今天爸爸也难得早下班,他们约好了带林知艺去游乐园。
小林知艺扎着羊角辫,粉嫩的小手被妈妈牵着,两人刚来到医院门口,远远地就看到爸爸也出了门诊楼正在下台阶,妈妈松开小林知艺的手,她就张开双臂,蹦跳着朝爸爸跑过去,可她刚跑出去两步,远处绿化带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然后猛地一头扎进爸爸怀里。
林知艺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朝爸爸跑,可却被后面追上来的妈妈一把抱起来,扛在肩上飞快离开医院。
视角变高,小林知艺才看到那个人正在拿刀不停的扎爸爸,爸爸身上的衣服几乎全被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妈妈不管不顾,只是抱着年幼的林知艺一路飞奔,视线的最后,爸爸已经倒在地上了,可那个人还在不停的扎爸爸,林知艺数不清爸爸到底被扎了多少下。
直到很久以后,林知艺才知道那个人是父亲接诊的一名病人的家属,当时那名病人已经被宣判死刑,可病人不死心,家属也不甘心,他们跪在地上哀求,请求林知艺的爸爸为病人做手术,嘴里说着死马当活马医,死在手术台上也认了。
林知艺父亲认为事已至此,病人不该再承受不必要的手术痛苦,不如好好享受剩下的时间,所以一直在拒绝,但医院高层在经过商定后,要求林知艺的父亲为病人进行手术,结果不出意外,手术后不到一周人就没了。
事后病人家属把一切责任都归咎到林知艺父亲身上,认为是他一开始拒绝为病人治疗,才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才酿成悲剧,于是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最后行凶的人得到了相对应的惩罚,可林知艺的父母之间感情很好,林父死后,林知艺的母亲因承受不住打击变得精神失常,以至于失去监护能力,林知艺不得已只能跟随爷爷奶奶生活,但二老均已年迈,再加上老来丧子,二老在林知艺上三年级时便双双离世。
外公外婆对林知艺弃之如敝履,最终林知艺被送到福利院,十八岁成年后,靠自己努力得来的奖学金和勤工俭学的微薄收入艰难完成学业。
同事们搀扶着林知艺爬起来,林知艺还在笑,她扭过头把脸正对着病人家属,肆意而嚣张。
这件事的影响相当恶劣,当晚就登上了各大报纸、杂志和新媒体的头条,十年前林知艺为评职称残害病患的旧新闻也被有心人八出来,东山医院很快被推到风口浪尖。
11
东山医院的反应极其迅速,在经历过一周的所谓调查后,迅速面向社会发布了公开道歉信。
道歉信在开篇进行了中规中矩的检讨致歉后,剩下的通篇都在列举林知艺的污点。
阚大夫:没想到林知艺竟是这样的人!
就连科室内曾经的同事,现在在提及林知艺时,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嫌恶表情,为自己作为其曾经的同事感到耻辱。
李大夫:十年前那件事竟是真的,林知艺为了评职称真连人命都不顾了。
阚大夫:这事儿深扒肯定还有大瓜。
……
东山精神病院。
吴在东坐在被拘束衣束缚住的林知艺对面,手里拿着病例跟旁边的助手讨论。
现在的林知艺明显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脸上余肿未消,在椅子上东瞅瞅西看看,隔三差五的就嗤嗤笑起来,发现自己无法自由起身活动时又猛力挣扎,脸上表情也变得狠厉。
你把我松开,我能给你治病,我可厉害了。
林知艺声音充满诱惑,她微微向前探身,表情像举着毒苹果的老婆婆。但很快他又变得很安静,表情木讷的坐着,双眼空洞无神。
人民医院的病例上写的是家族遗传精神病史。助手指着病例上的某处,神色带着些疑惑。
骗傻子的。吴在东嗤笑一声,这种症状明显是药物导致的认知能力丧失,抽血化验一下就能查出来,她这明显是被人民医院推出来做挡箭牌。
助手恍然点头,人民医院的水挺深啊,网上说的她十年前为评职称谋害患者的事是不是也是假的。
十有八九。吴在东盯着病例上林知艺的名字和照片若有所思,林知艺,林知艺……他呢喃两声,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起身来到档案室,从一个角落里的架子上翻出一本有些泛黄的病例。
患者:赵晓梅。性别:女。年龄:28。入院时间……亲属:林知艺。与病人关系:子女。
吴在东手指在病例上敲两下,又合上放回原处。
12
这次借多少
汇鑫财务咨询公司的办公室内,张志超罕见的没有抽烟,他眼神灼热的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二百。
戴着口罩和墨镜的年轻人张口报出一个数字。
好!张志超痛快答应一声,迅速拿出合同,两人迅速完成所有借贷流程,款项迅速到账。
手机提示音响,年轻人打开短信,看见提示银行卡到账二百万的短信后,起身离开。
慢走兄弟。
张志超起身相送。
近两年,这个年轻人通过他们有意散播的渠道找上他,前前后后找他贷款不下三十次,每次一百万到五百万不等,一开始因为年轻人捂太严实,张志超还心存疑虑,但这年轻人借款金额大,还款却是相当迅速,一般不出一个月就连本带息全部还清,这也让张志超从中捞到不少油水,三番五次之下,张志超心中的疑虑就被财富和欲望掩盖下去。
年轻人摆摆手阻止张志超继续送自己,顺手带上办公室的门。
张志超哼起小曲儿,打开微信,翻到一个青春靓丽的头像,点开后开始发消息。
年轻人离开汇鑫财务咨询公司的办公楼后,三拐两拐走进一条昏暗的巷子,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你好,我母亲的病等不及了,最多还有半年时间,你们找到心源没有
年轻人,你着急我们理解,但配型确实要看缘分的……
再加五十万!年轻人的语气里满是急切,似乎很担心母亲的病情。
真的需要等……
一百万!年轻人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又继续加价。
呵呵。电话里传来带着几分无奈的笑声,我只能说有了以后第一时间通知你,最优先为你提供心脏。
挂断电话,年轻人四下看了一眼发现周围没人,这才长出一口气,略作调整后走出巷子。
穆磊放下手机,拿起手边玉牌继续把玩,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穆总。吴在东敲响办公室的门,得到允许后抱着两个文件夹走进来。
最近新入住的病人里有合适的吗穆磊接过文件夹翻开,头也不抬的问道。
没有。吴在东摇头。
联系一下东山医院那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好。
吴在东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穆磊,东山市有名的慈善家,热心公益,其对成为植物人妻子的不离不弃,更是成为一段感人佳话。
驱车回到郊区的家中,这时被请来照顾植物人妻子的五名护工也到了下班时间,见穆磊回来就全部回家去了,只留下一名私人医生以备不时之需。
媳妇!媳妇!
穆磊的叫声急切又躁动,洗过澡的他来到卧室,双眼炽热地看着床上虽成为植物人,但打扮护理精致的妻子,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
13
东山精神病院所在山头上的树,树叶已全部掉光,凛冬又至。
寒风凛冽,失去树木的阻挡,位于山头的东山精神病院时刻都在被寒风摧残。
冬日里病人们的自由活动大多被安排在室内,只有极少数晴天且没风的天气,那些愿意配合着做好保暖措施的病人可以到户外享受不多的冬日阳光。
今天是东山精神病院每月一次的联欢会,室外的北风吹不灭活动室里病人们高涨的热情,大家披床单的披床单,扭屁股的扭屁股,直到看到穆磊挥手招来装满零食水果的小推车,所有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今天正赶上几个媒体过来采访,一身正装的穆磊面带微笑,从身后的护士手里接过水果零食,一一分发给翘首以盼的病人们,经过摄像机时,会友善的朝镜头挥手,脸上洋溢着如天使般灿烂的光辉。
谢谢院长。
嗯,不错,本大仙要赐你一粒仙丹,明日辰时沐浴焚香后来请去仙丹,趁午时阳气最盛时服下,可助你白日飞升。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头上戴一个快递盒子,他用兰花指捋胡须,微眯着双眼鼻孔朝天,伸出干枯如同鸡爪般的右手从穆磊手里接过一包辣条和一串香蕉,迅速塞进从大夫那抢来的白大褂下面。
嘿。角落里穿着病号服的中年人用肩膀碰了碰旁边的记者,见对方扭头看向自己,他咧嘴笑起来,然后把脸凑到记者耳边,一会你要是分到薯片先别吃,晚点我用老婆饼跟你换,我的老婆饼里没有饼,可好吃了。
站在一旁的护士听到中年人说这话,赶紧上前一步,把那名记者拉到一旁,并挡在两人之间,然后手指放在嘴边,朝中年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中年人看见那护士立马脖子一缩,眼里涌上恐惧,然后迅速找到平时关系好的另一位病人与之交换位置,远离这名护士。
方便介绍一下刚才那位病人的情况吗记者看向那名护士,没有递上话筒,显然是纯粹出于个人好奇。
他呀,护士声音不大,但一开口表情就变得厌恶起来,以前是一名户外探险家,因意外被困雪山的时候,等不来救援,为了活命就吃了自己老婆的尸体,获救后一直做噩梦,时间一长就得了癔症。
记者听完深感震惊,暗叹精神病院真是卧虎藏龙,随便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病人都能爆这么大的瓜。
刺耳的火警报警声打破了这里还算和谐的氛围。
起山火了!这时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然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窗外,猛烈山火被风驱赶着,正如海浪一样朝这里撞过来,人群顿时乱成一团。
跑!这是所有神志清醒的人的第一个念头,东山精神病院周围被茂密森林包围,此时寒冬天干物燥,再加上周围没有水源,在这种程度的山火面前,消防水箱里的水就是杯水车薪,而且这里都是些精神病人,想靠这样的群体组织起有效的防线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怎么跑有几人守在门口第一时间想夺门而出,但刚打开门,他们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给逼回来,根本出不去。
风助火势,很快东山精神病院的门窗也被引燃,整座医院被大火吞没了。
走水啦!走水啦!有病人大喊大叫,裹着被浸湿的被子在活动室里来回跑。
东山精神病院落成较早,有很多木质结构,很快整个医院就燃烧起来,场面变得愈发混乱,甚至发生踩踏事件。
穆磊在慌乱的人群中左冲右突,但突然感觉胳膊被别人拉住了。
孩子,这场大火是你的机缘,成仙契机就藏在那熊熊火焰之中。山羊胡病人死死抱住穆磊胳膊,拖着他往火堆里扎。
穆磊目露凶光,轻而易举的把那老头拎起来,一脚踹进火里,却不想这一幕正好被掉落在一旁的额摄像机拍摄到,直播画面同步播放。
跟我走。中年人找到之前自己搭话的那名记者,一把将其拽住,我带你去拿老婆饼。这名记者还算敬业,到现在都还扛着摄像机,他刚刚躲到火势较小的地方就被那个中年病人拉住,而且看中年人要去的方向,刚好还没着火,于是这名记者就跟了上去,很快,他在中年人的带领下来到地下一层的一间房门外。
结合之前中年人的表现,记者的职业嗅觉让他意识到这里可能藏着大秘密。
但门锁着,他们进不去,然后记者就看见中年人从病号服的衣服兜里摸出一把钥匙,三两下就把门给打开了。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一股冷意直扑记者面门而来。
冷库。这是记者的第一反应,但很快他就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幕深深震惊到,这里分明是一间一直被人好好维护的手术室,只是这里的温度明显低于手术室该有的正常温度,反而更像是太平间。
过来。中年人朝记者招手,然后拉开一个铁皮抽屉,记者扛着摄像机走过去,低头看时,发现里面是一具胸腹被剖开,摘掉所有内脏的女性尸体,这一幕同样被实时转播出去,由于记者受到较大惊吓,让他扛着摄像机对着那具女尸拍了整整半分钟,直接给了那具尸体半分钟的特写镜头。
呕!反应过来的记者马上转过身干呕起来,抬头时,视线正好与刚跑到这里的穆磊对上。
我的老婆饼要吃完啦,你那还有吗中年人看见穆磊变得喜出望外起来,刚想上前迎接,又想到还在旁边的记者,眼珠子转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的把抽屉关上,满脸期待的看着穆磊。
什么老婆饼你们来这做什么把那东西关掉!穆磊看见两人脸色立马阴沉下来,旋即指着被记者扛在肩上的摄像机,勒令记者将之关掉。
正在这时,室内的灯突然全部熄灭,然后周围传来机器停止运转的声音,想来是大火烧断电线导致了停电。
记者和穆磊都没有轻举妄动,各自警惕的待在原地,中年人突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双手抱头缩到墙角。
室内静得可怕,只有摄像机的工作指示灯在有规律的闪着红光,正当记者双眼逐渐适应黑暗时,他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像是有人摔倒在地上,他心里一紧,赶忙打开摄像机的红外夜视功能,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他刚低头,只来得及从显示器上看见一张模糊的脸朝自己这边扑过来,紧接着头上就传来剧痛,然后感觉脖子一凉,有温热的液体从喉咙里涌上来,他重重倒在地上,想说话,但刚一张嘴,狂涌的血液就灌进肺里,这让他剧烈咳嗽起来,少顷就没了声息。
黑暗里传来拖拽的声音,然后是金属抽屉开合的声音,不久后又有艰涩的咀嚼声隐晦的传出来。
外面大火还在继续,所有人都乱成一团,在这种全是精神病人的场所,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扑救和撤离,直到第一个人身上燃起大火,场面终于彻底失控了。
由于东山精神病院地处偏僻,再加上山路崎岖,等消防车赶到现场时,东山精神病院几乎被烧成一片废墟,消防员只在一些角落里搜救到为数不多的几人,这些人原本就处在人群的边缘,火灾发生时,他们第一时间远离人群,找到棉被并用水打湿后就裹着缩在不起眼又没有易燃物的角落,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此刻整个东山精神病院的废墟里,到处都是烧焦扭曲的人体和人肉烧焦的气味。
第二天,东山精神病院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直接霸榜热门,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
《震惊!东山市最大地下器官交易市场浮出水面!》
《披着人皮的恶魔,深扒原慈善家穆磊罪恶的一生。》
《禽兽!植物人妻子竟成泄欲工具!》
《真.啃老,禽兽卖父母器官获得人生第一桶金。》
《东山精神病院火灾》
……
14
东山医院,脑肿瘤科。
午饭时间,茅远哲跟几位同事坐在一桌,大家正在激烈讨论昨天东山精神病院的火灾,茅远哲一边吃饭,偶尔搭两句不咸不淡的腔,对于这些事他并不是很感兴趣。
这个穆磊,真是人面兽心!
呵,你说他是禽兽,人禽兽都得跟你翻脸。
……
大家讨论的正激烈,用餐中的茅远哲却是突然没来由的一阵耳鸣,大脑一阵剧烈疼痛,让他连手里的筷子都拿不稳掉到地上,他弯腰去捡,又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茅主任,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同科室的大夫听见动静看向茅远哲,发现此时的后者脸色惨白,关切询问道。
没事。
茅远哲摇头,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他感受不到任何不适,脸色也渐渐恢复红润。
见茅远哲恢复过来,那名大夫也没当回事,转身继续加入激烈的讨论中。
聚会结束,独自回家的茅远哲仍感觉有些不适,种种症状,让作为脑肿瘤专家的他感到不安。
胶,胶质瘤。
心存疑虑的茅远哲第二天来到门诊后,直接找同事开了头部核磁检查单,检查结果让二把手有些难以置信,自家医院最权威的脑肿瘤专家,居然患上胶质瘤。
茅远哲凑上前看了一眼核磁照片,二级的,你来做。
开领导的瓢还有工资拿,以后出去有的吹了。二把手打趣道。
茅远哲莞尔,原本稍显紧张的气氛被缓解不少。
手术室内,麻醉师缓缓将药物推送进茅远哲身体,他的意识迅速消失。
电钻。
二把手的声音在茅远哲头顶响起,茅远哲下意识的想开口,却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连眼睛也睁不开,作为一位资深医生,他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紧接着,茅远哲就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颅骨被电钻钻透。
……
剪刀。
镊子。
托盘。
清理。
……
渐渐地,二把手的声音变成清冷的女声,这个声音茅远哲很熟悉,可以说再熟悉不过了。
林知艺!
但这怎么可能!
病人心率过快。负责盯住仪器的大夫突然出声,麻醉师迅速上前,检查术前体检单确认没有基础病后又补上一些麻醉药物。
刚才大夫的声音像一声惊雷,把茅远哲的意识给拽了回来,耳边林知艺的声音重新变回二把手的声音。
看着逐渐变回正常的心电图,所有人心里都长舒一口气。
手术整体进行的很顺利,茅远哲从病床上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茅主任,感觉怎么样二把手推开病房门进来的时候,茅远哲正盯着病房的屋顶发呆,对于同事的问候没有任何反应。
老查,你不会想把茅主任弄傻了自己上位吧见茅远哲没反应,跟在二把手后面的另一名医生打趣道。
嘘。
二把手赶忙神情紧张做出噤声手势。
对于两人的玩笑,茅远哲仍不为所动,眼睛痴痴的看着屋顶。
两人疑惑朝屋顶看了一眼,然后来到茅远哲病床边,二把手抬手在茅远哲眼前晃了晃,然后又试探性的喊一声茅主任
茅远哲眼神聚焦,有些茫然的看向二把手,叫我
二把手叹了口气,只以为是麻醉的药效还没彻底过去,检查过仪器数据和进行详细的问询后,二把手叮嘱茅远哲好好休息后离开。
15
庸医!骗子!
被医院保安死死按在地上的赵祈年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双目赤红,过于激动导致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围观人群交头接耳,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偶尔撇向远处被保安保护起来的林知艺时,眼中也会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愤恨和厌恶。
最终赵祈年被警察带走。
林知艺把自己锁在办公室,拉上窗帘后,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泪,迫于舆论压力,再加上没有病人挂林知艺的号,东山医院决定让她待岗一段时间。
待岗在家的林知艺每每出门,不管是散心还是购物,总会面对数不清的背后议论、当面谩骂和恶意抬价甚至是拒绝销售,到后来,她只能呆在家里,每天靠点外卖生存,而且点外卖时也不敢留真实姓名,外卖到了只敢让外卖员把外卖放门口,等上好几分钟后,透过猫眼反复确认外面没人了,才敢开门把外卖拿进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林知艺租住的这所房子,是她曾经导师的,这位导师深知自己学生的为人,并不相信那些谣传,林知艺待岗期间,给予了她大量关心和照顾,是林知艺这段时间的生活里唯一的光。
驱车来到东山精神病院,经过繁琐的登记流程后,林知艺来到一间病房,午后阳光洒落进来,把消毒水味冲得很淡。
比起病房,这里更像一间公寓,所有生活设施设备一应俱全。
距离单人床不远处的藤椅上,赵晓梅正在看书,她腿上盖着天蓝色毛毯,流苏随藤椅摇晃的频率轻摆,茶几上的小音响正在播放舒缓的蓝调音乐,这间病房与外面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房门被推开,发出的嘎吱声打破了这份宁静,戴着鸭舌帽、口罩和墨镜的林知艺从外面进来,穆磊跟在他身后,两人有说有笑。
听见动静的赵晓梅合上书看向门口,看到包裹严实的林知艺时神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猛然把手里的书朝林知艺砸过去,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足有近三公分厚的精装书准确命中林知艺左肩,猝不及防之下被砸了一个踉跄。
是小艺,赵姨,是小艺。穆磊急忙把林知艺护在身后,并用尽量平缓的语调安抚赵晓梅。
妈!林知艺也赶忙开口,同时迅速把帽子墨镜和口罩全部摘掉,这才又从穆磊身后探出脑袋。
赵晓梅情绪缓和下来,颤巍巍从藤椅上下来,小艺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怪我怪我!穆磊拍拍脑袋歉然道,护士进来都不戴口罩,我竟忘了提醒小艺。
林知艺把装着水果和一些生活用品的塑料袋放在墙边,等赵晓梅情绪彻底稳定下来,才匆忙两步上前,一把将后者搂住。
似乎察觉到林知艺情绪有些不对,但赵晓梅并未出声询问,只是轻轻拍打林知艺后背,然后扶着她肩膀让她坐到床上。
赵姨,小艺,你们聊。穆磊扬了扬手告辞准备离去。
穆哥,待会儿有时间吗林知艺看向穆磊。
有的,我在办公室等你。穆磊最后把门带上。
16
茅远哲父母探望途中因车祸死亡(刘猛操作),茅远哲被杀,赵祈年逃出东山精神病院。
赵祈年又被那个中年人打了,原因是邀约其他病友去爬山时被后者听到,说他不安好心想要害人。
夜晚静的可怕,虫鸣声也听不到,赵祈年依旧被安排进单独病房。
吴在东带着两名助手悄悄摸到赵祈年对面的病房,不久后,楼道里短暂响起担架床刺耳的声音。
第二天,赵祈年接了一杯咖啡坐在活动室窗前,他静静看着窗外,手底下的书还未打开过,直到吴在东也来到这间活动室,他同样接了一杯咖啡后来到窗户前,端着咖啡看向窗外。
吴大夫早。
早上好。吴在东朝赵祈年举杯。
上次那个叫茅远哲的哥们儿呢出院了
嗯。上周就出院了。
哦。
怎么有事吗
没事儿,吴大夫喜欢喝咖啡吗见你每天都来。
也不是,只是咱俩比较有缘,这几次都遇上了。
吴在东喝完咖啡后就离开,活动室又剩下赵祈年一个人,他杯子里的咖啡才喝一半,百无聊赖的翻了两下书,实在看不进去,于是起身来到窗前,站在吴在东之前的位置看向窗外。
东山精神病院虽老旧了些,但绿化做的很好,而且院内都是些老树,此时深春树叶已经繁茂,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很能治愈人心。
病人赵祈年的情况有些好转,这两天先停药观察一下吧。吴在东翻着病历,很是随意的对身旁的护士嘱咐道,护士点头应下。
无所事事的一天过得很慢,熬到天黑,赵祈年回到单间病房,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今天没有护士来给他打针,而且一连三天都是这样,但这三天赵祈年睡得并不安稳,经常做噩梦半夜惊醒。
黑暗中,赵祈年躺在床上心里默数着时间,时间差不多时,保安巡楼的脚步声如期而至,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赵祈年睁开双眼又缓缓闭上,以保证最自然的闭目状态,同时调整呼吸,尽量使呼吸变得均匀。
脚步声像往常一样在病房门口停了几秒,感受到手电筒的光在自己脸上晃了晃,赵祈年极力维持住进入深睡眠的状态,直到听到脚步声远去,他才松了一口气。
脚步声转过楼道拐角继续向楼上走去,上面还有四层,赵祈年心中估算了一下,接下来自己有接近二十分钟的时间。
迅速打开窗户,抽出防盗窗上一根早已松动的钢筋,把之前趁着保安巡楼空隙撕成好几条的床单拴在一起系在腰间,将一头在暖气片上固定好,赵祈年把鞋叼在嘴里,迅速翻出窗户。
第二天,东山精神病院病人出逃的新闻迅速登上热搜,那名上班时间睡觉的监控室保安也因此丢了工作。
17
下班后,茅远哲罕见的没有回家休息,而是留在办公室,经过半年的调养,他已基本恢复,此刻他正在办公室翻看以往的电子病历。
当翻看到某一病例档案时,茅远哲发现最终记录的诊断结果与核磁照片不符,但好在为了严谨以及一些教学目的,电子病例保留了修改日志,可以查看修改之前的诊断结果。
病人姓名:赵祈年
年龄:26岁
……
诊断结果:胶质瘤第三级(2015.5.14)
医师:林知艺(副主任医师)
诊断结果:头部外伤(2015.8.22)
医师:周彤彤(主任医师)
诊断结果:胶质瘤第三级(2018.7.09)
医师:李维刚(主任医师)
茅远哲手指敲击桌面,李维刚是东山医院副院长之一,但周彤彤的名字他却没听说过,这很不正常。
大家有认识周彤彤大夫的吗
茅远哲在科室群发消息。
不认识。
没听过。
……
茅远哲即将放弃时,却突然收到一条私信:劣迹医生,卫校毕业的,靠家里关系坐进诊室,几年就混到副主任级别,为竞争主任医师,给林大夫造谣,这事被揭发后社会上闹得很凶,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压下去了,茅主任你还是少打听吧。
好的,谢谢。茅远哲在回复信息后面跟上一个微笑表情。
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茅远哲关闭电脑起身,手术后虽然恢复的很好,但最近他总在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导致这段时间以来睡眠质量差。
老赵,赵祈年。
茅远哲把车停好,披上外套准备上楼时,身后突然传来呼喊声,茅远哲没当回事。
老赵。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有人从后面拍了拍茅远哲的肩膀。
茅远哲转身看向这个男人,感觉对方似乎有些眼熟。
对不起,对不起哥们儿,认错人了。刘猛双手拍在一起,满脸尴尬的向茅远哲道歉。
没事儿。茅远哲感觉有些头晕,认错人是常有的事,他没放在心上,拒绝了刘猛递来的烟直接上楼。
赵祈年
通过术前评估的数据来看,你的各项评估数据相当不错,手术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茅远哲又开始做梦了。
山医院脑肿瘤科医生林某,为评职称,竟置患者生死于不顾……
庸医!
我请你吃老婆饼……
你好,茅远哲。
茅远哲猛然从梦中惊醒,擦干额头上的冷汗,抓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六点半。
卫生间镜子前,茅远哲突然觉得镜子里这张脸变得陌生起来。
我是茅远哲,我是茅远哲……茅远哲一遍又一遍小声默念。
赵祈年。
年年。
……
滚!
茅远哲暴躁的一拳砸碎镜子,拳头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又开始处理伤口并清理碎掉的镜子,只是双手一直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18
今日上午9点37分,在我市幸福大街发生一起严重车祸,车祸造成两人死亡……
茅远哲坐在医院档案室,手机里正在播放几年前的一条车祸新闻,屏幕下方配图的两张照片正是新闻播报中的死者,猜测应该是一对中年夫妻,其中男人的男人的眉眼跟茅远哲有些像。
但此时茅远哲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对夫妻身上,而是车祸现场的一辆白色丰田轿车,他把视频暂停,然后放大画面,那辆车的车牌号依稀能分辨出来。
幸福大街并不在闹市区,从视频画面中能看出当时的车流量并不大,那个时间段,即使在单向双车道上,也几乎不可能发生这么严重的交通事故。
新闻说是那辆面目全非的湖蓝色雷克萨斯轿车从后面追尾的丰田,丰田轿车被追尾后撞到路旁栏杆,雷克萨斯则是在追尾后没能把控好方向盘,又被迎面驶来的半挂车碾压,这才导致车上二人双双丧命。
茅远哲视线回到手中病例上:
病人姓名:刘猛
……
诊断:右侧胸部第四第五根肋骨骨折,左腿胫骨轻微骨裂
病例档案上备注的受伤原因是车祸,建档日期和视频中新闻的日期一致。
看着病例档案和新闻上的日期,一些杂乱的画面再次涌进茅远哲脑海。
东山市青东县武仙镇大褚村037号,这是刘猛身份证上的地址信息,挂号时就已经被记录在档案上,茅远哲打开手机的拍照功能,将这串地址拍了下来。
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大褚村村口,茅远哲开车到这里花了近三小时。
虽地处偏远,但大褚村早已通了公路,现在俨然被建设成现代化新农村,这是只有二百来户人家的小村子。
大哥,你是这个村的吗茅远哲下车,从兜里摸出新拆包的香烟,抽出来一根,递给路边摆摊卖水果的中年人,那人看上去四十来岁。
见年轻人点头,他就随手扯过两个塑料袋,挑了些新鲜水果。
那你认识刘猛吗他家住37号。茅远哲把装好水果的塑料袋递给中年人。
不认识。中年人接过塑料袋放在电子秤上,皱眉思索一会儿后摇摇头道,67块3毛6,给67吧。
谢谢。茅远哲扫码支付,然后驱车继续往村里走。
大娘,跟您打听个人。茅远哲下车,拿出几个橘子分给围在矮桥旁家长里短的几个老太太。
你要打听啥老太太们接过橘子,上下打量一番茅远哲,觉得他面上,于是心里的警惕也放松了几分。
您认识刘猛吗36岁,他家住37号。
刘猛孙大妈眯眼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听过呢。她又将目光转向其他几个老太太。
赵大妈:就是早几年刘玲家的那个野小子。
什么野小子。顾大妈赶忙忙摆手制止赵大妈,还不忘观察一下茅远哲的反应,见茅远哲神色如常,才又接着赵大妈的话继续道:他是早年间刘玲丫头爹妈在镇上卫生院捡的,后来一查有病。
孙大妈:对对,你一说我想起来了。
顾大妈:那两口子心善呦,知道了有病也没忍心扔,砸锅卖铁把这孩子给治好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可惜好人没好报呦!赵大妈摇头接过话茬,那两口子得了癌,没几年就都没了,撇下一个半大闺女带着个五岁的小娃娃,小刘玲随她爹妈,心眼儿好,一个人把这个捡来的弟弟拉扯大,后来那个刘猛要上高中,小刘玲也去城里打工,俩人就没再回来。
你找刘猛干嘛他在外边犯事儿了吗孙大妈八卦之魂燃烧起来,小声向刘猛问道,其他几个老太太也一脸期盼的看着茅远哲。
没啥事儿。茅远哲摆摆手,把一塑料袋橘子全留下,然后在一众老太太警惕且不满的目光中开车离开。
19
所以你早就认出我了
咖啡厅偏僻角落,茅远哲,不应该是赵祈年,刘猛还有吴在东坐在一起,赵祈年倚在靠背上,看着对面跟吴在东坐在一起的刘猛。
东山医院大力宣传你的时候。刘猛接过服务员端来的咖啡并点头致谢。
吴大夫赵祈年又把目光转向吴在东。
吴在东没搭话,端过咖啡抿了一口,做手势示意赵祈年先听刘猛说。
刘猛:你去过我老家了。
赵祈年:嗯。
穆磊害死了姐姐。
这跟我的事有关系吗
先听我讲个故事吧。刘猛稍微调整情绪,我在镇上上的初中,那时姐姐就来东山市打工了,她时常寄一些名牌衣服鞋子给我,班上同学们都很羡慕,那时我不懂事,只以为到了大城市就能挣很多钱,直到我高中来到东山市,才知道姐姐谈了个很有钱的对象,穆磊比姐姐大十多岁,但很疼爱姐姐,我初中三年的一应吃穿用度也都是他给的。
刘猛看了一眼赵祈年,见对方在认真听自己讲故事,于是才继续道:
但姐姐经常失眠,直到我上高二,她开始大把掉头发,精神也变得不正常,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久姐姐就住进东山精神病院,然后没过多久……
刘猛调整了一下情绪,你应该能猜到后面的事了。
赵祈年点头,然后看向吴在东,吴大夫呢你不讲个故事吗
吴在东摇头,我妈肾衰需要换肾,因为迟迟等不到肾源,我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渠道联系上穆磊,但他给了我妈一颗艾滋病患者的肾,所以我从始至终只是想穆磊死,让他身败名裂。
但你们说的这些还是跟我没什么关系。赵祈年审视两人。
你麻醉觉醒被我发现了。吴在东说,那晚我给你抽血,发现你呼吸频率很快,就察觉可能有问题,后来又经过几次实验,我就确定,常规的麻醉药虽然能让你失去痛觉和行动能力,但你仍会保留有意识。
所以你为什么没有灭口,还让茅远哲做了替死鬼
茅远哲的父母,就是介绍姐姐跟穆磊认识的人。刘猛替吴在东回答了赵祈年的问题,你,算是机缘巧合下心血来潮的一步棋,我们没在你身上抱什么希望的。
就不怕我把你跟东山精神病院一起出卖了赵祈年又看向吴在东。
只要我一口咬定你的治疗并不成功,你觉得谁会相信一个神经病说的话
赵祈年鼓掌,这几年我在国外也学习过一些心理学方面的知识,那个吃老婆饼的疯子,你是不是经常给他做心理暗示不,不只是他,还有很多病人对不对你对他们都做过心理暗示。
吴在东没有回答,赵祈年也没再追问,三人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喝起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