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栖栖这辈子做过最错的决定,就是把最后一份文件交到了沈执的桌上。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盛曜集团的办公楼如一座冰冷的钢铁堡垒,层层玻璃在夜色中反射出冷白的光。行政楼层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三十二楼的一盏灯,孤零零亮着。林栖栖站在会议室外,死死拽着自己那一摞重新打印的文件,手指几乎要陷入纸页。
进去啊,栖栖,你就是最后一单了。同事笑着打趣她,在下班的电梯门关上前挥了挥手。
她勉强回了个笑,像个要上刑场的人。
会议室门没关紧,她推开一线,灯光从缝隙中溢出,映出那个男人清冷的侧脸。
沈执。
盛曜集团的最高掌权人,也是传闻中最不好惹的存在。他此刻正独自坐在长桌尽头,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签字笔,目光落在手边的文件上,神情冷峻得像从未笑过。
林栖栖轻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沈总,这是行政部补交的资料……因为我下午的失误……
放下。他连头也没抬。
是。她如临大赦,低着头将文件整齐摆上桌。
可她手一滑,原本对齐的文件瞬间散落,哗啦一声,像雪崩一样在高光玻璃桌面炸裂。
林栖栖的心也随之一沉。
完了。
她条件反射地蹲下去捡纸张,指节擦过玻璃时已经泛白。但还不等她捡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也落了下来,拦在她眼前。
沈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没太多情绪:再慌,我以为你把炸弹带进来了。
对不起……她咬牙低声,指尖颤得几乎拿不住纸。
他捡起最后一页,将纸堆递给她:留下来,把它重新整理一遍。
啊
听不懂他挑眉,还是你想直接滚出盛曜
不、不不,我留下来。她忙不迭点头。
他站起身,顺手将手表调了调,一小时内搞定。
门被合上了。
她才发现自己冷汗涔涔地趴在桌边,掌心早就湿透。
整理文件的过程中,她时不时偷看桌上那杯未动的咖啡,想象那人究竟经历了多少场冷酷谈判,才会连夜还坐在会议桌前。可她没资格多想,沈执对她而言,不过是天上月、地上泥。
快十一点,最后一页终于插进文件夹,林栖栖抱着它冲出会议室,回到自己的行政工位,啪地一声放下,长出一口气。
她以为这一天终于结束。
结果,电话响了。
林栖栖,请你来三十三楼一趟。
是沈执的私人秘书。
她脑中嗡地一下。
三十三楼是总裁私人办公区,除了核心高管没人踏足。她一个临时工
电梯上行,她手心汗湿一片。
推开门的瞬间,她看见沈执背对着落地窗,身影修长,肩线笔挺,像一柄拔出的利剑。
他没有回头,只问:你住哪
我……我现在暂住在西城那边的合租房。她低头。
今晚你住哪
她一怔,眼圈突地一热。住哪她今晚根本没地方去。
两个小时前,房东打电话来说她房租逾期三天,明早有人来看房,要她今晚就把东西清走。她带着打印稿跑回办公室连行李都没收拾,现在一身疲惫、一无所有。
没住处他像是看穿她的窘迫。
她艰难地抬眼,却只见他缓缓转身,语气冷静得不像在说人话:那就跟我结婚吧。
……啊
我说,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我需要一个妻子,名义上的。你需要个地方住。各取所需。
林栖栖像被闪电劈中。
这是什么狗血剧本
沈总,我不是那种人,我不会因为住不起房就——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见。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你可以拒绝。但你最好清楚,现在的你,还有几条路
她僵在原地。
夜风从半掩的落地窗灌进来,冷得她脊背一阵发麻。
第二天早上九点整,她真的站在了民政局门口。
身边那个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脸色冷峻,签字的手极快,仿佛不是在签婚书,而是一份项目并购合同。
配偶姓名:沈执。
配偶姓名:林栖栖。
大红本啪地一盖,命运就这么翻了一页。
她坐在民政局的长椅上,手里捏着结婚证,怀疑自己昨晚根本没睡,而是做了个漫长又荒唐的梦。
走吧。沈执淡淡说。
她被他带上车,一路沉默,像坐上驶向深渊的列车。
你为什么选我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沈执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你出现得刚好,不多不少。
她笑了,笑得有些凄凉:原来我不过是‘刚好’。
你要离开吗
她咬唇,沉默。
你想继续流浪,还是今晚就能睡在带暖气的大床上他问。
她还是没说话。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南城一处独栋别墅前。
从现在起,你是这里的女主人。
林栖栖站在玄关,望着满屋精致冷硬的摆设,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曾经住过更大的别墅,穿过更贵的裙子,可如今,她连成为女主人的资格,都是一场临时交换。
沈执上楼之前只留下一句话:不准哭,也不准擅自离开这里。
她愣在原地,指尖微颤。
他好像,不是在娶她。而是在,留住一个亡魂。
而她,只是被选中的影子。
2
婚后的第一晚,沈执没有回来。
林栖栖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别墅里,听着屋外风穿过树梢的声音,像有人在窗下低语。她穿着那身登记时借来的白裙,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从黄昏坐到夜色彻底降临。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
沈太太
名义上是吧,可那张结婚证比她的身份证还轻薄,像是一层随时会碎掉的糖霜。
手机静静躺在茶几上,一整夜都没响过。她没有沈执的微信,没有他的手机号,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到了第二天晚上,九点三十分,玄关的门忽然被人撞开。
林栖栖——沈执的声音带着酒气,低哑沉闷,像刚从地狱爬出来。
她吓了一跳,赶忙从沙发上起身,鞋都顾不上穿,赤脚跑过去:沈执,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摇摇晃晃扑了上来,手一伸,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跑。他声音嘶哑,像是在挣扎梦魇,别再跑了……你说过,不走的。
她身体僵住,一步也没敢动。
沈执低着头,呼吸打着酒气,一寸寸逼近她。他的额头轻轻抵在她肩窝,像个受伤的野兽,紧紧揪住她的袖口,嘴唇几乎贴在她耳边:你能不能……别死第二次。
那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却像针一样扎进她心口。
林栖栖瞳孔微震,整个人僵硬得连手指都不敢动。
沈执……你说什么她轻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抓着她的手不放,整个人一头栽进她怀里,像一尊沉重的雕像。
她扶着他慢慢挪回沙发,一路几乎是半拖着把他安置好。他手指还攥着她的衣角,怎么都不肯松开。林栖栖只得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陪着他沉入沉沉梦境。
夜越来越深。
他沉睡着,却眉头紧皱,额角都是冷汗。
别走……他喃喃,栖栖,别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死了……
她的心猛地被扯紧,呼吸都乱了。
怎么会他喊的……是她的名字。
可他们明明是几天前才认识,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梦里低喃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仿佛在沉入什么巨大的黑暗旋涡。她轻轻将他的手指掰开,把他安置好,给他盖上薄毯,然后悄悄走回卧室。
这一夜,她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沈执已经离开,别墅空荡得仿佛没人住过。他像昨晚从未回来一样,所有痕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昨晚喝过的酒杯都不见了。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餐厅,感觉自己像个幽灵。
随着时间一天天推移,林栖栖慢慢习惯了别墅的规矩。
不许进他的书房。
不许随意走出别墅大门。
不许哭,不能问问题,更不能擅自离开房间超过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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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个被囚禁的贵妇,每天的自由只限于客厅、厨房和她那间卧室。
偶尔她想发信息给曾经的朋友,可拿起手机,发现根本没人联系她。她仿佛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她还是试图打理生活,每天按部就班地做饭、扫地、洗衣服,像是在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妻子。
可越是平静,越让她不安。
某天下午,阳光从天窗洒进来,洒在楼梯间最顶端的那道门上。
那扇门,从她搬进来第一天起就被锁住。她试过开,但发现根本打不开。
那天她打扫到三楼走廊,一不小心踢倒了楼梯旁一个靠墙摆设的雕像,正想扶起来时,那雕像后面的墙面忽然咔哒一声弹开一条缝。
她怔住。
那竟然是一道隐藏门。
她犹豫了一秒,像是被什么推了一把,手伸了进去。
门很轻,一推就开。
门后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漆黑压抑,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药水味和陈旧的玫瑰香。
林栖栖摸索着打开灯。
房间的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木质书桌,桌上铺着一层灰尘,仿佛很久没人动过。
她走近一步,一叠报纸突然映入眼帘。
最上面那张是三年前的《晨城日报》。
头版头条的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倒在医院急救担架上,血迹斑斑。
著名沈氏集团千金林栖栖坠楼身亡,年仅24岁。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拿起报纸,那张血迹斑驳的脸,分明就是她。
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头发,甚至连那串耳环——她现在也正戴着。
这不可能……她喃喃,喉咙发紧,浑身血液都开始往脑后倒灌。
她不是林栖栖吗她活着。那报纸上说死了的人,又是谁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逃出来,一路奔回卧室,坐在床沿上,脸色煞白。
就在她喘息未定时,手机忽然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
她手颤着接起。
林栖栖,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冰冷而克制,我劝你别再试图打开那道门。你现在拥有的生活,不是属于你的。
她眼前一黑。
你是谁她声音都发虚。
对方冷笑了一声:你还以为,你真的是‘林栖栖’
电话挂断。
她大口喘气,手指死死捏住床单。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嫁进了一场婚姻,而是被推进了一个陷阱。
一个早在三年前,就为她安排好的疯子计划。
3
你到底是谁
那一夜过后,这句质问像钉子一样钉在林栖栖脑海里,日夜震荡。
她盯着镜子,狠狠抓住自己的头发,像要从自己脸上撕出另一个人来。
我是林栖栖……我是林栖栖,对不对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
她把洗面台上的护肤品一瓶瓶砸到地上,玻璃碎片四溅,像冰冷的现实撕碎她的妄想。
沈执!她冲下楼,像一把拉满弦的箭。
沈执正在阳台抽烟,白衬衫松松垮垮,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他那双冰冷理智的手。阳光照在他脸上,俊朗得近乎不真实。
可她只觉得讽刺。
告诉我,我是谁!
他微微皱眉,看向她。
林栖栖。
是你说的,还是证件上写的她声音发颤,像是压抑了太久的风暴终于冲破缝隙,我想知道,三年前的那场死亡,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执将烟掐灭,轻描淡写地说:你别乱想。
乱想!她忽然笑了,笑得像个疯子,我在你家的密室里看到一张报纸,上面登着我死了。你说这是乱想
他站起身,靠近她,语气低得几乎哄着:栖栖,别激动,你是活着的。
我知道我活着!她嘶吼,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着的,我是谁,沈执,我到底是谁!
沈执看着她,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低声说:你别离开我。
这不是回答!她声音尖锐而颤抖,你爱的人,是三年前死去的那个‘林栖栖’吧你把我当成她,你根本不在乎我是谁!
他目光动了一下,但没回答。
那一刻,她知道了。
他从来没有把她当作一个活人来看待。
她只是一个影子,是他死去挚爱的替身,是他操纵幻想的牵线木偶。
林栖栖跌跌撞撞地后退,背撞上餐桌,眼里蓄着的泪却倔强不肯落下。
为什么要选我她低声问,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
沈执闭了闭眼,仿佛那问题让他也喘不过气来。
因为你太像了。他说,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是她回来找我了。
回来她讥讽地一笑,你是疯了吗
我疯了。沈执猛然低吼,手狠狠砸在餐桌上,酒瓶被震得倒下,啪一声摔碎。
碎玻璃溅到她脚边,她却纹丝不动,只是盯着他。
那你看清楚我,她冷冷地一字一句,我不是她。
他的眼神剧烈一震,随后猛地发疯一般冲过来,死死揪住她肩膀,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揉碎。
你是她!他吼道,眼底泛红,你就是她——你笑的样子、你说话的声音、你躺在床上呼吸时胸口起伏的频率,全都一样!
可我不是她!她大喊,泪终于冲破眼眶,你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沈执,你醒醒!
他怔住,眼神像一瞬间被戳穿。
手慢慢松开,身体像被抽干力气一样退后一步。
林栖栖看着他,眼神空洞,像在看一个彻底崩坏的人。
那一夜,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凌晨四点,她写下一封手写的字条。
笔迹有些颤抖,却异常清晰。
【游戏结束,谢谢你。】
她没有带走任何行李,只背了个斜挎包,包里装着身份证、银行卡、一点现金,以及她最后的尊严。
她把手机卡掰断,丢进了厨房燃烧着的煤气灶里,看着火焰舔舐那片塑料直到扭曲成黑色焦壳。
清晨五点,她从后门离开。
门外是大片晨雾,她走入其中,就像蒸发了一样。
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当天中午,沈执醒来,头痛欲裂,嗓子干得像吞了沙子。他下意识叫了声:栖栖。
没有回应。
整个别墅静得像坟墓。
他翻遍卧室、客厅、阳台、地下室、书房、她的房间,甚至厨房橱柜的最底层,全都找了一遍。
没人。
她真的走了。
他最后在餐桌上看到那张纸。
洁白信纸,干净得像她走前洗过手。
【游戏结束,谢谢你。】
沈执的手停在那行字上,指尖微微发抖。
游戏他喃喃,你以为这是一场游戏
他眼神一点点变红,声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我疯了这么久,你以为是在陪你玩游戏
他猛地将桌上的东西扫落,瓷器碎片四溅,溅到他小腿上却毫无知觉。
他跌坐在地,抱着头痛哭出声。
我真的疯了……他喃喃,我以为……我以为你会留下来。
可她早就走了,连个背影都没留。
沈执缓缓抬起头,像一头失去猎物的野兽,孤独地坐在废墟中央。
而城市的另一端,林栖栖乘着最早的一班公交,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快速倒退的街景,心如止水。
她终于自由了。
可她也终于失去了一个原本属于她的身份。
她不知道下一步去哪,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头。
不管沈执曾为她疯魔至此,她也不能为那场疯子般的执念,赔上余生。
4
沈执疯了。
不是某一天突然的疯,而是像溺水者下沉,每一口呼吸都被水灌入肺腑,直到心脏也被泡烂。
林栖栖离开的第一天,他站在别墅门口,从清晨等到深夜,目光穿透铁门,像她会突然从街角走来,笑着说:沈执,我骗你的。
她没来。
第二天,他坐在她最常用的餐位旁,把她喜欢的餐具、餐巾、甚至椅子上的垫子全换成她曾碰过的。
她没出现。
第三天,他拨通了她早已停机的号码,听着那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一直听了十七遍。
他把手机摔碎。
第四天,他去找那个曾为她配过镜的眼镜店老板,对方看了他几眼,直说:你老婆早就没来了,搬走时还说去很远的地方。
沈执笑了,笑得像是在用力咬舌自残。
第五天,他开始查。
他掌控的资源、资本、人脉,如同网状收紧,每一层都用来追踪一个人。
林栖栖。
她注销了银行卡、电话号、户籍申请迁出、连支付宝和微信记录都清空得近乎偏执。
她是怎么做到的沈执站在落地窗前,眸色阴沉。
助理小李低头:我们调不到任何痕迹,沈总,她……她像是彻底人间蒸发了。
他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愤怒如雷。
死人都能查出来!一个活人,查不到
那晚他又喝醉了。
坐在书房里,一瓶瓶酒灌下去,却灌不熄那句在脑子里盘旋已久的梦话——
你能不能别死第二次。
他真的怕了。
怕她又死一次。
他开始发疯一样地复原她的生活轨迹——
她爱喝玫瑰奶茶,他定了整条街的店试味道,只为找出她说过一次最好喝的那家;
她常在傍晚靠窗看书,他雇了画师把那天她背光看书的剪影画成十几幅油画挂满整个楼道;
她生日那天说过想去北海道看雪,他包下航线、包下民宿,却没了带她同行的人。
后来,他去找心理催眠师。
我要找回她离开那天前我忽略的所有细节。沈执坐在黑色皮沙发上,目光沉得像深井,包括她最后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催眠开始。
他看见她临走前的一幕。
她站在厨房门口,轻轻把燃气打火炉点燃,把手机卡丢进去,看着它燃烧。
他在催眠中想冲上去拦住,却像个囚犯被困在梦境。
她的背影决绝、平静,不带一丝迟疑。
游戏结束,谢谢你。
他在梦里跪下,嘴唇颤抖:栖栖,别走。
催眠结束那晚,他抱着枕头坐在地板上,一言不发,脸埋在膝盖之间,像个失去世界的小孩。
有人劝他:沈总,不如……试试重新生活吧。她既然决意离开,也许是解脱。
他没吭声。
第二天却开了一场会议:我要招演员,模仿她。
所有高管错愕。
模仿林栖栖秘书试探问。
身高、体重、声音、走路姿势、笑起来的唇角弧度,都得一模一样。他坐在主位,眉眼冷酷,不然,我毙了你。
演员来了七批。
第一批,一开口他就转身离场。
第二批,他皱眉说:她手指头不是那种形状,出去。
第三批,他盯着其中一个女人的眼睛看了足足五分钟,然后突然起身,把桌上的玻璃杯砸向墙壁:不对,她眼睛里没有火。
沈总,那是替身,不是真的——
闭嘴!他怒吼,像一头困兽,你们全都不懂,她不是谁都能演的!
第四批之后,他就再也不提替身。
夜晚,他越来越频繁梦到林栖栖。
有时她站在镜子里对他笑,笑着笑着,脸突然开始滴血;
有时他梦见她穿着婚纱,从车祸悬崖跳下去,砸在他面前,鲜血像绸缎一样染红了地面。
他总是惊醒,衣服被冷汗浸透。
但他知道,那封信是真的。
她亲手写的,她自己选择的离开。
那不是谋杀,不是争吵的后果,不是误会。
她清醒、理智、冷静地,放弃了他。
沈执无声地坐在床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封信。
游戏结束,谢谢你。
他喃喃:你以为这是游戏……
可我把命都投进去了。
终于,他又一次开车前往三年前那场车祸发生的地方。
那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孤零零的护栏,依旧被他养护得像纪念碑一样干净。
那晚的风也一样凉。
他下车,站在悬崖边,看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影,心里却空如破舟。
如果那天我死了,是不是一切都不会错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
就在这时,风吹过车窗,他猛地听见后座有纸张响动。
他打开后门,车座上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边缘压着一枚浅灰色的石头。
封面只有一句话:
【写给沈执先生的最后一封信】
他怔住。
手指微微颤抖地将信封取出。
那一瞬,仿佛她又坐在他身边。
风从山谷穿过,带来她淡淡的香气。
沈执闭了闭眼,缓缓打开那封信。
5
车祸悬崖的风,比三年前更加凛冽,夹杂着一丝潮湿的泥土气息。沈执握着那封信,指尖泛白,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刀刃,割裂着他最后的希望。他站在那里,身影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却坚硬得像从未屈服的钢铁。
她写的……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像从地狱深处传来,你以为我是假扮她,其实你才是一直把我当影子……
信纸在手中微微颤抖,沈执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林栖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所有迷雾。
我爱过你,但我不要死在别人的影子里。
他猛然睁眼,眼底泪光闪烁,咬牙切齿地笑出声来。
她……她真的走了。
他仰头向天嘶吼,声音嘶哑沙哑,几乎撕裂了胸膛:林栖栖!你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为什么留我一个人!
风声夹杂着他的呼喊,回荡在山谷,撕扯着那无尽的寂寞。
他蹲下,脸贴着信纸,声音如同破碎的玻璃:等你忘了她,我们再相见。如果你能忘。如果我还活……
信纸上那些字迹娟秀却坚决,像她用尽了全力写下的告别。沈执握紧拳头,手心的血迹逐渐染红纸面。
我……从头到尾都没放过她,他低语,声音里满是苦涩,我活在过去的影子里,根本没资格再爱别人。
一阵风刮过,他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下被拉长,瘦削得仿佛一根干枯的树枝,孤独地伫立在这无边的荒野。
她不会再回来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冻结了他的灵魂。沈执慢慢站起,信纸被风吹得微微颤抖,他却视若无睹,目光空洞,仿佛只剩回忆的残影在脑海里跳动。
回到那间婚房,门依旧紧锁,窗帘紧闭,空气中弥漫着未曾散去的冷意。
管家曾多次劝他说:沈总,您应该重新开始生活。
他只冷冷回应:那间房子,从此以后,不许再有人踏进。
时间如水,流淌过这座空荡荡的别墅。没有人再见到沈执与林栖栖的交集,只有那封信和悬崖上的风,见证着他们的故事。
他不再找人,也不再爱别人。
那段曾经的爱,如同被禁锢的幽灵,永远封存在那间婚房的每一寸角落。
夜深人静时,他会坐在书房的老旧沙发上,双手握着那封信,反复念着:等你忘了她,我们再相见。
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却从未有过真正的释怀。
电话响起,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张信纸上。
沈执,您还好吗电话那头,助理的声音带着焦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答道:她走了,我也要走了。
这一次,他没有说是走向何方。
婚房门口的铁锁缓缓锈蚀,风吹过的声音像是她远去的脚步。
而沈执,那个曾经满怀狂热与占有欲的男人,终于明白了——
爱,不是执念的枷锁,而是学会放手的勇气。
故事到这里,烟火散尽,唯剩一片空白,静默中,悄然落幕。
6
夕阳余晖洒在南方小镇的青石板路上,晚风带着淡淡的海盐气息,柔和却又带着几分不安的凉意。街角那家刚开业不久的民宿门口挂着手写的招牌——栖宿,名字如诗如梦,仿佛为漂泊的人们提供一处灵魂的港湾。
沈执拖着行李箱走进这座陌生又安静的小镇,脚步在铺满落叶的巷道里敲出有节奏的回声。他是为了这次突如其来的商业收购才来到这里,本不抱任何期待,只想找个地方暂时歇脚,却没想到,这一刻,命运又一次悄悄撩起了他的伤痕。
您好,这是您的房间钥匙,请慢用。接待的年轻女孩微笑着递过钥匙,眼睛清澈得像山泉水。
沈执点了点头,步履沉稳地走进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与忐忑。
傍晚的厨房透出暖黄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那是刚煮好的茶香与花草的清新。沈执无意间被一阵轻笑吸引,声音熟悉得令他心跳骤然加速。
他踱步走向厨房门口,紧张地推开门,只见一个身影背对着他,长发如瀑,温柔的弧度仿佛在低头整理什么。那身影极其熟悉,几乎和林栖栖一模一样。
林栖栖他轻声喊出,声音颤抖得仿佛自己都不敢相信。
背影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空气瞬间凝固,沈执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猛地攥紧,他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站在门口,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抹熟悉的轮廓。
你是……她吗他声音嘶哑,却在喉间卡住了,没有出口。
对方仍旧没有回应,只是默默低头将桌上的花瓶整理整齐,动作缓慢而坚定,仿佛用沉默回应着他所有的疑问。
沈执深吸一口气,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荡:谢谢招待。
说完,他转身离去,步伐有些踉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复杂神色——惊喜、怀疑、痛苦与释然交织。
门缓缓关上,留下空荡荡的厨房,只有那熟悉的身影依旧静静站着,背对着门口。
镜头缓缓切入那人眼中的世界——一滴晶莹的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滑落,映出房间内柔和的灯光。
她轻声喃喃:我没骗你,我真的还活着。
这一声轻语,像是对过去的一个告白,也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活着,却再也不会回去。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而平静。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被命运折磨的影子,也不再是沈执记忆中的那个她。她是她自己,带着曾经的痛楚,带着沉重的秘密,在这个小镇的角落里,重新开始了属于她的生活。
沈执站在门外,心跳逐渐平缓,却再也无法触及那个曾经的梦。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努力,过去的她,已成了彼此无法触碰的过往。
林栖栖……他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吹散,随风飘远。
夜色渐浓,栖宿民宿的灯光柔和,温暖如昔,却又让人感到陌生而遥远。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街头。身后,那扇门缓缓关闭,隔绝了过去和未来的所有纠缠。
五年的时光像一场风暴,掀起的波澜渐渐平息。两个灵魂,一个选择了放手,一个选择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