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三周年纪念日,为了给女友准备一份浪漫惊喜。
我瞒着她,提前结束了在外地的差旅工作回到阳城。
当我捧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满心欢喜来到女友公司楼下,
却亲眼目睹了那道我日思夜想的身影,投入了另一个陌生男人的怀抱。
见证了她和他在众目睽睽下的热烈拥吻后,
我转身悄悄退出人群……
1.
我叫周怀南,二十五岁,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阳城设计院最年轻的建筑设计师。
今天是我跟赵雪菲恋爱三周年的纪念日。
原本该在外地出差的我,连熬了三天三夜。
终于提前完成了项目工作,在纪念日的当天赶回阳城。
尽管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休息。
但我还是不想错过与她有关的每个时刻。
我带着包装精美的礼物,还有九十九朵象征我们纯洁爱情的白玫瑰,来到她公司的楼下。
然而此刻大门口已经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像是在举办某种仪式。
这么多人,雪菲能看到我吗我站在人群外,心里满怀忐忑。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快看！男主要开始表白了！
原来是在告白啊,年轻可真好。
我微微一笑在心里默默送上祝福,脑海里也回想起几年前一些熟悉的画面。
赵雪菲,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一道激动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大声喊道,简单的话语却满含着紧张与期待。
等等！赵雪菲三个熟悉的字眼,像惊雷般贯入我的双耳。
我的大脑一阵轰鸣,双腿突然不受控制的冲向人群。
不等我靠近,一道熟悉的女声几乎不假思索的回应道：我愿意！
我一下僵在原地,伸手颤抖的在人群中拨开一条缝隙。
两道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身影瞬间定格在了我的眼中。
我的眼睛瞬间凝滞,透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她吗！
那个不惜从云城千里迢迢奔赴到我面前的小倔驴
是她吗！
那个见我假装离开都会嚎啕大哭到撕心裂肺的小哭包
是她吗
那个每天抱着我胳膊,说要一辈子都不分开的小傻瓜
我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像是拿个重锤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内心。
终于,过往的所有美好回忆如镜花水月般轰然破碎。
我转身踉踉跄跄的向外走去,手中的白玫瑰也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一片殷红散落尘埃。
周围的人群仍在不断起哄,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见那片喧闹声,才两眼一黑的撞入无边黑暗。
……
2.
你终于醒啦！一道温柔的女声在耳旁惊呼。
再度醒来,入眼是一片雪白,鼻间萦绕着一股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我这是我满脑子的疑问,怎么就干医院来了。
先前的女声再度怯生生的响起。
昨晚你过马路,突然晕倒在我车前。
看你吐得满身是血,我就赶紧把你送来医院了。
转过头,一双卡姿兰大眼睛楚楚可怜的望着我,
千万别讹我,我是大好人！这几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看着女生的搞怪扮相,我怕自己忍不住笑,连忙开口道,
感谢你救我！我会报答你的,大恩人！
听到我的回答,女生轻舒一口气,紧绷的全身一下子放松下来。
我叫叶薇薇,举手之劳,报答就不必了！
但是垫付的医药费你得转给我。
叶薇薇挥了挥手机,接着又指着床头说。
你的东西,我都帮你放在了这里。
手机,钥匙,身份证,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全都整齐的归置在了床头柜上。
目光扫过礼盒时,我眼神一黯,这份礼物怕是永远也送不出去了。
伸手拿过手机,划动屏幕却无法点亮,已经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喏,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叶薇薇拿出一个充电宝递到我面前,
先把手机电充上,钱的事儿不着急。
既然你醒了,我有事就先去忙了,晚点再过来。
她急匆匆的往外走,半道又回过头来,
差点忘了,医生让你尽快联系家属,去他办公室一趟。
直到叶薇薇小跑的哒哒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回过神来。
真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就像当初的赵…她一样。
呃！胸口毫无征兆的一痛。
还有全身不时泛起的虚弱感,似乎都在提醒我现在是个病号。
家属自己哪里还有家属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我,早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几分钟后,医生办公室。
主治医生陈建民,一位四十多岁的秃顶中年人。
只有满墙的锦旗默默显示着他资历的不凡。
他此时蹙着眉头,紧盯着手上的一份检查单。
陈医生您好,我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客气的问道。
抬头发现是我,他迟疑了一下说,你家属呢
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我隐隐感觉有几分不妙。
有什么事儿,您就跟我直说吧。
顿了顿,我再次开口解释道,我是孤儿,没有家人！
话音未落,陈医生的脸上接连闪过怀疑、震惊、惋惜、怜悯等一系列复杂的表情。
作为一名从业几十年经验丰富的医生,他早就见惯了生死。
然而如此噩耗,落在这样孤苦的一个年轻人身上,依然让人感到痛惜。
最终,所有一切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别让自己的人生留遗憾！
他将检查单递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周怀南……诊断结果……X癌晚期……
检查单上的结果像刀子一样戳进我的双眼。
仅仅一天时间,我的人生怎么就落到这样的地步了！
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年纪轻轻的自己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
一时间脑袋混乱如麻……
良久之后,我回到病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在孤儿院长大的我,早就经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
既然结果已经注定,继续待在医院的意义就不大了。
办理完出院手续,我沉默着离开了医院
心里空空的走在大街上,时隔多年,再次品尝到了眼泪咸涩的味道。
二十几岁本该是人生最意气风发的年纪,人生却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亲情爱情离我而去也就罢了,现在连命也将要被剥夺,老天为何对我如此苛求。
悲伤和遗憾填满了我的胸腔,不知该往何处宣泄,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弥漫在我心头。
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我仰起头,抹干了眼泪。
再难过,又有什么用呢
这世上连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都没有,早点结束,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既然已经临近终点,就让自己好好走完最后这一段路吧。
我迈开步子,再次踏入这喧嚣的人间烟火。
……
3.
手机重新开机,一大堆未接来电和信息都快溢出屏幕了。
还没来得及查看,又提示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周怀南,你这个骗子！
不是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
怎么一个人偷偷跑路了
叶薇薇怒气冲冲,声音大得都快震破我的耳膜了。
说话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这么大嗓门,看来是真生气了。
不过这也怪我,之前说好晚点来看我。
等叶薇薇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人去床空了。
她问了主治医师才知道,我已经办理手续离开医院了。
不过在走之前,我委托陈医生将那个礼盒转送给叶薇薇当作谢礼。
礼盒装的是我花了小半年工资给赵雪菲买的奢侈品包。
她那么生气,多半是这份礼物惹的祸。
嘿嘿！我傻笑两声,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你！叶薇薇又问了一句。
挂完电话,我将位置分享过去。
二十分钟不到,一身浅绿色裙装的叶薇薇出现在我面前。
正当我准备接受质问时,她开口说：
请我吃大餐,最豪华的那种！
我愣了愣神,然后笑着点头答应。
我领着叶薇薇,直奔一个我设想了很多次的地方。
梧桐大道,梧月轩,阳城市最顶级的酒店,没有之一。
原本我打算带赵雪菲来过纪念日的地方。
我和叶薇薇落座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阳城市的夜景。
我曾无数次期待与相爱的人在这样的场景下用餐,没想到真正实现的时候已经孤身一人。
叶薇薇拉了拉我的衣袖,在耳旁悄悄说道,
你这玩的哪一出
这可是真无双豪华大餐,超贵的！
旁边的大排档我感觉也挺好。
叶薇薇此时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并不是真的想敲我竹杠。
这小妮子真是善良,时刻不忘为他人考虑。
不过我命都快没了,还留那么多钱做什么,干就完了！
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示意服务员开始点餐。
餐厅的客流不大,菜很快就上齐了。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谢谢你,我的大恩人！
我举起酒杯,示意叶薇薇开动。
我们边吃边聊,从个人经历一直谈到人生理想。
像是熟悉的老朋友,氛围出奇的轻松愉快。
不过我心里清楚,叶薇薇多半已经从医生那里了解到了我的身体情况。
眼前这看似融洽的一切,不过都是她在迁就我罢了。
兴尽而归,从梧月轩出来。
果然,叶薇薇表示那个包太贵重了,要当面还给我。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个包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送给叶薇薇,也只是恰逢其会的发挥了它的最大剩余价值。
也许是在我的只言片语间看出了什么。
她最终还是收下了那个包。
我和叶薇薇在梧桐大道的街口道别。
分开前,她讲,
周怀南,生命的长短并没有意义,人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有意义的瞬间远胜平庸的百年！
挥手与她告别,再转过身,滚烫的热泪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
……
回到我的单身公寓,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
关上房门,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我感觉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手机上又弹出了几个未接来电和信息。
全都来自赵雪菲,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
闭上眼睛,昨天的一幕幕又浮现在我眼前。
良久之后,吐出一口浊气,我将电话回拨过去,
阿南,发生什么事了
一天一夜都联系不上你,我都快急死了！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你！
赵雪菲连珠炮似的发问,放在以前,我一定满心满眼都是感动。
但这次我的内心却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沉默了几秒钟,我语气平静的回答道,
不好意思啊,昨天我的手机不小心摔坏了。
今天才刚刚弄好,让你担心了！
我第一次对赵雪菲撒了谎,心里却没有半分愧疚。
没事就好,你差点吓坏我了！
赵雪菲根本没发现我语气的变化,自顾自的说话。
原来对方早就变了,只有我还停留在原地。
明晚你有时间吗
想约你在老地方见个面。我继续问道。
赵雪菲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说正好也有事跟我讲。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发觉,原本出差的我为什么会在阳城,更别说昨天的纪念日。
挂断电话,尽管早就猜到结果,心里还是难免涌起几分失落。
……
4.
第二天,我像平时上班一样早早来到设计院,笑着与同事问候早安。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看着周围我奋斗了无数个日夜的工作环境。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自己在单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了。
习惯了忙碌的生活,真要离开,心里还真有点不习惯。
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在系统里正式提交了我的辞职报告,然后开始准备工作交接的文件。
不出意外,几分钟后顶头上司的办公室传来一声暴喝。
周怀南,给劳资滚进来！
我小心翼翼的走进办公室,顺手关上门。
顶头上司王德发,同时也是我名副其实的师傅。
我从刚毕业什么都不懂的实习生,到成为单位最年轻的建筑设计师。
全程都离不开老王手把手的教导,他是我打心眼儿里尊敬的师傅。
单位里的人都习惯叫他老王,因为他实际上是个面冷心热的老好人。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真心关心自己的人,老王一定位列其中。
此时的老王一脸凶相的坐在办公椅上,两眼的怒火都快喷到我的脸上了。
嘿嘿,师傅找我什么事我小心翼翼的赔笑道。
解释一下吧！老王口沫飞溅的训斥道。
说不出个正当理由,我让你脱掉三层皮！
嘿嘿,师傅,我想跳槽！我讪讪笑道。
滚犊子！不老实交代,你小子今天别想出这个门！
我的个性老王了如指掌,压根就不信我这套说辞。
不出所料,蒙混过关果然行不通。
在老王赤裸裸的眼神注视下,我终于还是磨磨蹭蹭的掏出了那张检查单。
不等我展开,就被他一把抢了过去。
什么狗屁玩意……
褶皱的纸张在他手中迅速被展开。
那刺眼的一行字很快映入老王眼中,他不可置信的问道。
这是假的,对不对！
你小子是不是想骗我！
告诉我这是假的！
老王冲着我怒吼,语气比任何一次都激烈。
我笑了笑并没有争辩,只是沉默的坐在沙发上。
看到我这个模样,老王瞬间红了眼眶,
你才二十五岁啊,怎么会……
……
从老王的办公室出来,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座位上。
老王尊重我的意见,辞职的消息并没有在单位里扩散。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在单位上闹得沸沸扬扬。
安安静静的离开是我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方式。
中午时分,老王借口给我送行,在我们经常聚会的餐厅预订了一个包厢。
不过偌大的包厢里只坐了我们两人,显得有些冷清。
平时寡言少语的老王,在此刻却变得絮絮叨叨。
说我刚来单位傻愣愣的样子。
说我第一次拿下合同时的意气风发。
说我不该为了挣钱不要命的熬夜加班。
我只是笑着听着老王难得的婆婆妈妈。
……
夕阳的余辉在城市的高楼上映出一片金色。
我转身回望,想要把这片景色刻印在脑海里。
再见了,我奋斗的地方。
……
5.
青禾咖啡,浣花湖畔的小众咖啡馆,以二楼的风景独特而闻名。
这里也是我与赵雪菲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也算是给这段感情画上圆满的句号。
坐下不久,木质楼梯就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片刻之后一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了我的对面。
我一阵恍惚,这一幕像极了我们的初见。
怎么了阿南见我愣住,赵雪菲在我的面前挥了挥手。
没什么。回过神来的我,从身旁拿出了一束白色的桔梗,送给你！
谢谢！接过鲜花的赵雪菲一脸欣喜。
想来不管什么时候,收到鲜花的女孩儿总是开心的吧。
这是我最后一次送花给她,白色的桔梗,寓意着告别。
点单时,她要了一杯焦糖玛奇朵,果然换人之后口味也变了,只有我还停留在当初的黑咖啡。
我像往常一样,跟她聊起来最近的日常。
她也努力在让气氛更加融洽,只是时不时飘向手机的眼神出卖了自己的内心。
走出咖啡馆,两人并肩来到浣花湖畔的长堤。
这是谈恋爱时我们最喜欢来的地方,五公里的长堤怎么逛都不会厌。
然而此时刚刚走过十几米,我已经察觉到赵雪菲几次欲言又止的表情了。
停下脚步,我拿出那封早就准备好的信件递到她的手上。
你……收到信的赵雪菲一脸惊讶正要开口。
所有的答案,都在信里！
记得回家再看！
挥挥手,我转身从另外一个方向快步离去。
三年的感情,到这一刻终结。
就好像手持利刃,将心脏生生剜去一块。
痛苦但又能怎样呢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而我只不过是承担了当初那份选择的后果而已。
……
回家之后,我删除了赵雪菲所有的联系方式。
然后制定了一个为期三个月的旅行计划。
朝碧海而暮苍梧,这是我人生本初的理想。
不管最后是否能够走到旅行的终点,
我都希望在自己剩下的时光里,
最大程度的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这个计划里,我的路线横跨西北三省,长达数千里之遥。
然而此时的我还不知道,在旅行的第一站,我就折戟沉沙了。
……
6.
云桥古镇,一座民国战乱时期遗留下来的文化小镇。
也是我旅行的第一站。
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倒映着大街两边雕梁画栋的铺面。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不少人穿着旗袍和长衫。
还有时不时呼啸而过的人力黄包车。
无论哪个角度,都堪称电影中的画面。
果然,旅行是疗愈心灵的良药。
被勾起兴致的我也换上了一身青色长衫。
摇身一变,成了满身书卷气息的青年学者。
沿着石板街前行,照相馆、咖啡厅、钟表行、邮局等等全是那个年代的特色产物。
街角处,一家叫做时光印象的杂货铺吸引了我的目光。
叮叮咚咚！
青色长衫带起的清风,拂动着店门口的风铃,响起一阵空灵悦耳的声音。
店内的空间不算大,但却陈列着不少稀奇古怪的物品。
没有指针的铜钟、带着血沁的残缺玉佩、刻花流苏的琉璃灯、形状怪异的玉埙……
店主是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头上还扎着奇怪的发髻。
此刻已经醉醺醺的趴在柜台上鼾声如雷。
柜台上半杯残酒的旁边立着一块木牌,
价格不定,只卖有元人,店主也是个趣人。
我举目环顾四周,很快一枚特殊的吊坠深深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吊坠的主体是一块菱形的透明水晶,表面用铜丝缠绕成一条精致的鱼儿的形状。
忍不住拿在手中,我借着玻璃窗外透进的阳光,开始仔细观察。
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团七彩光芒在水晶内部不停流转,
在肉眼难以察觉的位置,还刻着四个小字
——溯光鳞语
随着我的轻声念叨,
一股强烈的熟悉感突然开始席卷我的大脑,
心脏的血液也开始剧烈的激荡起来。
水晶里的七彩光芒像活过来一样突突跳动,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它想往我的眉心里钻。
晃晃脑袋,再睁眼时,刚才的一切像幻觉一样消失了。
手上的吊坠……吊坠去哪了
好漂亮的吊坠！一道清泉漱石般的声音在身畔响起,不知先生可否割爱
一位个子小小的短发女生将吊坠捏在手中,正歪着头细细打量。
见我半晌没说话,女生抬头看着我,一抹清澈明媚的笑意在脸上蔓延开来。
窗外的阳光映出她脸上细细的绒毛,身上裁剪得体的靛蓝色旗袍平添了几分清冽的气质。
我定定的看着她,心里却泛起疑惑。
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为何让我有如此强烈的熟悉感。
不说话,那就当你同意了！
见我走神,女生调皮的在我眼前挥挥手,转身走向柜台。
经过我身边时,带起一股清心凝神的檀香。
欸！我先……脱口而出的话语,突然一顿。
算了,我已经没几天好活了。
何必再去跟一个小姑娘抢东西呢。
柜台上的店主不知何时已经端坐在柜台上,笑眯眯的看着我俩。
既然已经打算让给别人,就没有继续纠缠的必要了,
我平复一下纷乱的思绪,离开店铺回到大街上,准备再去别处看看。
先生,请留步！清冽的声音在我身后再次响起。
女生走到我身前轻鞠一躬,多谢先生将这枚吊坠让给我！
我想请您喝杯茶,聊表歉意！姑娘面带愧色的说道。
这女生说话怎么老是文绉绉的,入戏也太深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开口问道。
我叫夏鱼儿！女生笑着回答。
夏天的夏,鱼儿的鱼,你也可以叫我小鱼儿。
小鱼儿！我嘴里念叨着,难怪你这么喜欢那枚吊坠！
我叫周怀南,很高兴认识你！我伸出右手。
小鱼儿脸色羞红,伸手与我轻轻握了握。
跟在小鱼儿的身后,我们在小巷里七拐八拐。
几分钟后来到一个名叫青叶山居的茶水铺。
入口很窄,只放了一张招呼客人用的柜台。
拉开门帘,进到内院却别有乾坤。
几棵一人合抱的大树散布在小院四周。
浓密的树荫下稀稀落落的摆着几张茶桌。
老板,一壶霜雾银针。小鱼儿似乎是这里的常客。
不过点完单之后,与我相对而坐时却显得有几分局促。
你好像很少跟男生打交道。我挑了挑眉问道。
小鱼儿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是我第一次跟男生单独相处。
原来是这样！我继续问,那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先生要是坏人,就不会把吊坠让给我啦！小鱼儿俏皮的回答道。
况且……
况且什么我笑着问。
小鱼儿突然脸蛋红红的止住了话头,转而掏出刚买的吊坠说道。
你知道吗这枚吊坠里的水晶很特殊。小鱼儿神秘兮兮的说道。
我佯装好奇的问道：哪里特殊了
小鱼儿突然俯身,在我耳旁悄悄说道,
那家店的老板原本是个道士。
他告诉我这块水晶其实是传说中可以封存记忆的溯光石。
说完才发现我们靠的太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真的假的！我故作惊讶的掩饰着尴尬。
当然是真的了。回过神来小鱼儿羞得耳朵都红了,连忙回到座位坐好。
顿了顿,她又开口道：可惜封存记忆的方法已经失传了！
小鱼儿一脸惋惜的摩挲着吊坠,眼神中却透露出无限的憧憬。
这狗道士,肯定没少拿这套说辞骗小姑娘。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科学新青年,我心里肯定是不相信的,但又不想小鱼儿失望。
没关系啊,你跟它这么有缘。
说不定能重新找到封存记忆的方法呢。
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话说得委实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不过小鱼儿听后倒是很开心。
两位的霜雾银针好了,请慢用！
橙红透亮的茶汤从天青色的紫砂壶流出,冒着袅袅白烟。
浅酌一口,醇厚甘甜,花香浓郁,回味悠长。
好茶！我一个日常只喝白开水的门外汉,也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听到我的称赞,小鱼儿笑眯了眼,先生喜欢就好！这也是我最喜欢喝的茶！
听到小鱼儿的话,我心底的柔软被触动,
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分享给别人并获得认可,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当初自己也是以这样的方式对待赵雪菲,后来才发现换来的全是敷衍。
只可惜没有早点认识小鱼儿,现在一切都晚了。
罢了,能够遇到如此美好的人已经够幸运了,我还在奢求什么。
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我笑着随口说道,
咱俩差不多大,不用称呼我先生。
叫我怀南,或者阿南都行。
好啊,阿南！小鱼儿脸颊通红,却双眼澄澄的望着我。
虽然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但与小鱼儿的相处却莫名的融洽。
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又仿佛久别重逢的恋人。
有说不完的话题,有聊不完的人生。
不过,再好的相聚总有离别的时候。
我们在青石板街的十字路口,相互道别,各奔东西。
我顺着步道笔直前行,强忍着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
因为我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失去了与任何一个人产生纠葛的权利。
然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道灼灼目光一直注视着我。
直到我消失在滚滚人流之中,也舍不得挪开。
……
7.
睡眼惺忪的睁开双眼,已经日上三竿了。
向来睡眠不错的我,昨晚罕见的失眠了。
半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泪水打湿了半个枕头,一股莫名的悲伤在胸口郁结。
直到天光微亮,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个回笼觉。
敲了敲快要炸掉的脑袋,看来得多留一天了。
肚子咕咕抗议,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青石板铺就的街头,阳光穿过树叶洒下一地碎金。
我还是那身青色长衫,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恍惚间像是踏入了那个激荡的年代。
阿南…周怀南！等等我！……
老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呼喊,我转身回望。
视野里突然出现一抹摇曳的雪白,在人潮里逆流而上,像是唯一奔向我的浪花。
原来是小鱼儿,雪白的斜襟短衫搭配着黑色百褶裙,背上还带着一副套木质的画板。
脸颊上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鬓角,尽管气喘吁吁,小鱼儿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好巧啊！小鱼儿欣喜的说,这是打算去哪儿
我摸摸肚皮,饿了,准备找点东西吃。
我知道有个地方,你肯定喜欢。
想去吗小鱼儿俏皮的问道。
几分钟后,一家名为栖风渡的小吃店。
师傅,两碗招牌鱼粉！
坐下没一会,两碗鲜香扑鼻的鱼粉就端上桌了。
汤色红亮,炸的焦香的鱼块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辣椒混合茶油的香气在萦绕在鼻间,让人一副食欲大开的样子。
我和小鱼儿埋头大快朵颐。
尽管辣的舌头发麻,汗水直冒。
但醇厚的鱼汤混合劲道的粉丝,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阿南,你为什么会一个人来这里啊小鱼儿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
怎么了一个人就不能出来玩啊我故意没好气的反问道。
不是这个意思,你看很少有人独自一人到这里来的。小鱼儿指着大街上来往的人群说。
放眼望去,满大街不是三五成群的小伙伴,就是手牵手的恋人。
转过头,看着小鱼儿一脸纯真的模样。
我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从我记事起,就是一个人！
气氛突然一下子凝固,或许是察觉到我眼神中的落寞,小鱼儿连忙抢过话头,
巧了,今天我也是一个人！
不如接下来的时间,你就当我的临时搭档怎么样
我故作为难的样子,看在你带我吃鱼粉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了。
说完相互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
镜湖公园,霞湾码头。
波光粼粼的湖面不时传来游客划船的欢声笑语。
小鱼儿说经常来这里,给过往的游客画肖像赚点儿外快。
可惜还没来得及支开画板,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冲散了现场的热闹。
大雨过后,望着冷冷清清的码头,躲在屋檐下我俩无言苦笑。
不如我给你画一张吧小鱼儿突发奇想的说道。
说罢不等反应,就将我按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小鱼儿回到画板前提笔认真的勾勒起来。
果然无论男女,专注状态下的模样才是最吸引人的。
我也渐渐被感染,沉浸在这种难得的静谧之中。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夕阳在湖面落下一片赤红的倒影。
阿南！阿南！小鱼儿的喊声将我从失神状态下惊醒,发现太阳马上要落山了。
怎么样画好了吗我问道。
大体好了,不过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填充！
小鱼儿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小时了。
马上天黑了,我得先回去了。小鱼儿略带歉意的说道。
顿了顿,她又问道,明天,你…有空吗
我的意思是把画弄好了带给你！她有点紧张的解释道。
我转过头,看着她绝美的侧脸,开口道：有！
只有我自己知道,原本只打算在这个地方停留一天,而明天是第三天。
我们约好明天的午后,在今天分别的码头碰面。
……
现在如果有人问我,怎么样活着才算有意义
我会告诉他,是对未来有所期待。
我无比期待明天的到来,但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个明天。
我这样做真的对吗
短暂的相聚换来永久的离开。
我怎么能如此残忍的对待这样一个美好善良的姑娘。
明天就当是自己最后的放纵吧。
……
8.
镜湖的微风吹拂着万千柳须丝,也翻动着我纷乱的思绪。
阿南,送你的画！小鱼儿笑吟吟的站在我的身前。
画已经被卷成竖筒放在了一个棉布袋里。
记得回家再看哦！小鱼儿叮嘱道。
我突然发现,这可能是以后唯一能证明我们曾经相遇过的东西了。
双手接过这份珍贵的礼物,我面色复杂的给小鱼儿道谢。
小鱼儿,你相信命运吗望着岸边翻滚的浪花,我突然问道。
算了,相不相信的又能怎样呢。还是叶薇薇说的对,人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自问自答的我却没有发现,小鱼儿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我牵着小鱼儿的手奔向码头,准备用快乐填满最后的时光。
摇动的船桨一次又一次的划破蔚蓝的湖水。
水中的我俩的倒影散了又合,合了又散。
她坐在船尾闹,我摇着船桨笑。
咯咯的笑声响彻清澈的湖面。
从阳光灿烂,到日落西沉,再到暮色降临……
从手牵手到相互依偎靠在一起,真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咻！咻！咻！
一簇烟花不知从何处飞上高空,刹那间炸开漫天花雨,簌簌坠落。
漆黑的夜空顿时亮如白昼,也映照出了小鱼儿眼角的泪痕。
嘘！听我说！小鱼儿伸手压住了我的嘴唇。
阿南！能够与你相遇,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记住,一定要相信命运！
无论是几十年还是上百年。
我们一定会在未来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再次相遇。
我不明白小鱼儿在说什么,只是突然间心痛的无法呼吸。
我的时间不多了。
闭上眼睛,让我送你最后一个礼物。
小鱼儿言语间多了几分急切。
我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顺从的闭上眼睛。
忽然一抹冰凉印在额头,像一片雪花落在心间,清冷而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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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睁眼时,我已经回到了那个叫做时光印象的杂货铺。
店主依然趴在柜台上鼾声如雷。
透过玻璃窗的阳光依旧明亮而温暖。
只是手中那枚吊坠好像失去了七彩的颜色。
还有我这眼角的泪水,心中难抑的悲伤,到底是什么鬼
是梦还是幻觉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是梦幻还是现实,你心里不清楚吗
低沉又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店主精神抖擞的立在店中,哪还有刚才醉醺醺的模样。
你真是道长我好奇的问道。
这不重要！店主挖挖鼻孔,继续开口道,
你前世的缘分已了,带上你的东西,可以滚蛋了！
我被店主撵出了店外,再回头看时,此处已经变成了一堵红砖绿瓦的高墙。
只剩下胸口吊坠的冰凉触感在提醒我,这世上也许真的有过一位名叫夏鱼儿的姑娘。
9.
我再次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心中的感觉却恍如隔世。
我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试图寻找曾经停留的踪迹。
却发现
青叶山居茶水铺已经变成了主题咖啡馆。
栖风渡的鱼粉改成了过桥牛肉米线。
霞湾码头的木舟换成了电动小黄鸭。
我走遍了小镇的大街小巷,再也找不到一丝往昔的痕迹。
日落黄昏,我精疲力尽的坐在街边的台阶上
一对小情侣奔跑着从我眼前路过,
再快点,还有半小时云桥纪念馆就要关门了。
听说那里有很多民国时期的艺术品,错过就可惜了。
云桥纪念馆艺术品
我猛地起身,跟着小情侣的后面追去。
原来这家纪念馆在负一层,难怪之前没发现。
纪念馆的藏品很丰富,关键是还有不少民国时代的老照片。
照片里面果然找到了青叶山居,栖风渡鱼粉店……
我的心情开始激荡起来,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
小鱼儿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跟她遇见
纪念馆马上就要关门了,我还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我开始搜索记忆里关于小鱼儿的一切线索……
白色斜襟短衫,学生装肖像画
我锁定女学生和画作两个关键词,在琳琅满目的纪念馆搜寻起来。
很快一块名为云桥国立女子学校的藏品区进入我的视线。
没等我走到近前,一抹熟悉的青色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难道！是小鱼儿送我的那幅画！
波光粼粼的镜湖之畔,
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牵着一只手,满面笑容的往前奔去。
画中并没有勾勒出这只手的主人。
只在那露出的半截衣袖上,点缀了一条金色的小鱼儿。
落款：一九二五年初夏
小鱼儿作于镜湖之畔
赠阿南。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