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忌灶:蜕壳》 > 第一章


1

之始

我站在杜三爷那间阴暗潮湿的堂屋里,感觉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堂屋正中央摆着一张褪了色的八仙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混合着某种我说不上来的草药气息。

沈家的小子,你父亲死了多久了杜三爷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坐在阴影里,我只能看到他干瘦的轮廓和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三个月零七天。我低声回答,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那张照片——父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全身爬满了蟑螂,医护人员说他是窒息而死,但我知道真相没那么简单。

杜三爷突然向前倾身,油灯的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皮肤像晒干的橘子皮一样皱缩着,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眼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颧骨。

三个月零七天,他重复着,声音里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韵律,正好是偷油婆一个轮回的周期。

我咽了口唾沫:杜三爷,我父亲临终前说,只有您能帮我们沈家破解这个诅咒。

杜三爷突然笑了,露出一口黄黑相间的牙齿:你父亲没告诉你吗这可不是普通的诅咒,这是你们沈家祖上欠下的债。他站起身,佝偻着背走向墙角的一个旧木箱,你爷爷那一辈,为了发财,请人做了'引财入灶'的法事。

我听说过这个传说。据说爷爷年轻时穷困潦倒,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个游方术士,在灶台下面埋了什么东西,从此家业蒸蒸日上。但代价是,每一代沈家都会有一个男丁死于非命——而且总是和蟑螂有关。

偷油婆是灶神的使者,杜三爷从木箱里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你们沈家引来的不义之财,触怒了灶神。现在它们来讨债了。

我浑身发冷。从小到大,家里就总有杀不完的蟑螂。父亲死前一个月,家里的蟑螂突然暴增,厨房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这些油亮的虫子,杀虫剂完全不起作用。父亲死的那天晚上,邻居说听到他房间里传出可怕的尖叫声,等破门而入时,发现父亲已经...

有办法破解吗我的声音颤抖着。

杜三爷慢慢展开红布,露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和几张泛黄的符纸:办法是有,但凶险得很。要'打灶'。

打灶

就是拆了你们家现在的灶台,重新做一个。杜三爷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但这不是普通的泥瓦活,要选对时辰,画对符咒,埋对镇物。最重要的是——他凑近我,我闻到他嘴里那股腐臭味,要有人愿意承担后果。

我咬咬牙:我来承担。我是沈家现在唯一的男丁了。

杜三爷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冰凉得像死人,力道却大得惊人:小子,你知道承担是什么意思吗这意味着如果失败了,死的就是你。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

杜三爷松开手,转身从墙上摘下一面铜镜递给我:先看看你自己吧。

铜镜很旧,镜面模糊不清,但当我看向镜中时,差点惊叫出声——镜中的我肩膀上趴着几只巨大的蟑螂,它们正用触须轻触我的脸颊。我猛地回头,肩膀上却什么都没有。

看到了吧杜三爷冷笑,它们已经盯上你了。

我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三天后,子时。杜三爷开始在一张黄纸上写字,这三天你不能吃荤腥,不能近女色,每天要用艾草水洗澡。最重要的是——他抬头,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跑。

我接过他递来的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这是什么

治偷油婆符。杜三爷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肃,收好它,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

2

蟑螂围城

离开杜三爷那间阴森的老屋时,天已经黑了。走在乡间小路上,我总觉得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每次回头都只看到被风吹动的草丛。月光下,那些草叶的阴影看起来就像无数蟑螂在爬行。

回到家,我按照杜三爷的嘱咐,用艾草煮水洗了澡。水汽蒸腾中,我似乎看到浴室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但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在爬。

凌晨两点,我被一阵细微的刮擦声惊醒。声音来自厨房。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推开门的一瞬间,我的血液几乎凝固——整个厨房的地面、墙壁、甚至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全是蟑螂。它们安静地聚集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我颤抖着掏出杜三爷给的符纸,那些蟑螂立刻像受到惊吓一般四散而逃,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只在灶台周围徘徊。我注意到它们比其他蟑螂大得多,油亮的背壳上似乎还有奇怪的纹路。

接下来的两天,我严格遵循杜三爷的指示,但蟑螂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它们不再害怕灯光,有时甚至大白天就成群结队地出现在我面前。最可怕的是,我开始在梦里见到它们——梦里那些蟑螂有小孩那么大,它们围着我,用人类的声音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第三天傍晚,杜三爷来了。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一进门就皱起鼻子:味道不对。

什么味道我紧张地问。

杜三爷没有回答,径直走向厨房。我跟过去,看到他正盯着灶台看,脸色阴沉得可怕。

有人动过灶台。他嘶声道。

不可能,我摇头,这三天除了我没人进过厨房。

杜三爷突然伸手,从灶台的一个缝隙里抠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一些黑色粉末。他沾了一点放在舌尖,立刻吐了出来:尸灰。有人想加速诅咒。

我浑身发冷:谁会这么做

仇家,或者...杜三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们沈家自己人。

我想起叔叔沈志强。父亲死后,他一直在打听祖宅的归属问题。但我不敢相信亲叔叔会做出这种事。

不管是谁,现在情况更危险了。杜三爷从布袋里取出各种奇怪的法器——铜铃、符纸、一小瓶暗红色的液体,我们要提前开始。去准备一桶清水和一把新扫帚。

当午夜来临时,杜三爷已经用朱砂在厨房的地面上画满了奇怪的符号。他让我换上一身素白的衣服,然后开始念咒。那咒语听起来不像任何一种方言,音节古怪,节奏忽快忽慢,听得我头皮发麻。

现在,砸了它。杜三爷突然指向灶台。

我举起锤子,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力砸向那个陪伴了我们家几十年的老灶台。砖块碎裂的瞬间,我听到一声尖锐的嘶叫,不是来自灶台,而是来自四面八方,就像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同时尖叫。

别停!继续砸!杜三爷大喊。

我疯狂地砸着灶台,砖块纷纷碎裂。突然,一团黑影从灶台底部窜出,我定睛一看,是几十只巨大的蟑螂,它们的背壳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这些蟑螂不像普通蟑螂那样慌乱逃窜,而是排成一个奇怪的阵型,朝我和杜三爷爬来。

杜三爷迅速从瓶中倒出那暗红色的液体——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黑狗血——在地上画了一条线。蟑螂们停在血线前,触须剧烈抖动着,但不敢越过。

快!把灶底的东西挖出来!杜三爷命令道。

我颤抖着拨开碎砖,在原本灶台的正下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陶罐。陶罐被一层厚厚的油污包裹,上面贴着一张已经发黑的符纸。就在我要拿起它时,陶罐突然裂开,里面涌出更多蟑螂,这些蟑螂比外面的更大,每一只都有拇指大小,背上都有类似人脸的纹路。

别碰它们!杜三爷厉声道,同时撒出一把白色粉末。蟑螂碰到粉末立刻蜷缩起来,发出细微的尖叫声。

杜三爷用一根木棍拨开死蟑螂和陶罐碎片,露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已经腐烂,里面包着一块黑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某种干枯的动物器官。

果然是'引财蛊'。杜三爷厌恶地说,用未满月的小猫眼睛和壁虎尾巴做的邪物。你爷爷为了发财,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感到一阵恶心:现在怎么办

按计划行事。杜三爷从布袋里取出一个新的小陶罐,里面已经装了一些东西,把这个埋在灶底,然后我们重建灶台。

3

宿命抉择

就在我们要埋下新陶罐时,厨房的灯突然闪烁起来,然后彻底熄灭。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我看到地面上那些杜三爷画的朱砂符号正在蠕动,就像活了一样。更可怕的是,墙壁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蟑螂,它们从每一个缝隙里钻出来,数量之多,几乎覆盖了整个墙面。

别管它们!继续!杜三爷大喊,声音里有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惊慌。

我颤抖着将新陶罐放入挖好的坑中,正要填土,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沈墨...沈墨...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无数声音的混合。

我惊恐地转头,看到杜三爷的脸色变得惨白。他嘴唇颤抖着说:它们来了...真正的使者...

厨房的温度骤然下降,我呼出的气变成了白雾。墙上的蟑螂突然全部静止不动,然后齐刷刷地转向同一个方向——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不,不是人。虽然有着人的轮廓,但它的头异常的大,而且...在月光下,我看出那根本不是头,而是由无数蟑螂组成的球形团块,那些蟑螂不断蠕动,形成了类似五官的图案。

别...看...它...杜三爷艰难地说,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张金色的符纸,快...把...这个...贴在...新灶...底下...

我想接过符纸,但我的手已经不听使唤。那个由蟑螂组成的东西正向我们移动,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到有东西在我的裤腿里爬——蟑螂,很多蟑螂,它们正沿着我的腿往上爬。

杜三爷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将金色符纸拍在自己额头上,然后冲向那个怪物。两者相撞的瞬间,爆发出一阵刺眼的金光和令人作呕的烧焦气味。当光芒消失时,杜三爷和那个怪物都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堆灰烬和几只垂死的蟑螂。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杜三爷最后的指示。我挣扎着爬向新灶台的位置,将那张他给我的治偷油婆符贴在陶罐上,然后迅速填土,开始重建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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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中,我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注视着我,但我不敢抬头,只是机械地砌着砖块。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我终于完成了新灶台。精疲力尽的我瘫坐在地上,这才发现厨房里一只蟑螂都没有了,连之前死去的那些也不见了踪影。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直到我站起身准备离开厨房时,余光瞥见新灶台的缝隙里,有一根细长的黑色触须缓缓缩了回去...

我盯着灶台缝隙里缩回去的那根黑色触须,浑身血液仿佛凝固。眨了眨眼再看时,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新砌的砖缝中渗出的一丝湿气。

幻觉,都是幻觉。我喃喃自语,用抹布狠狠擦掉那点湿痕。

三天过去了,家里确实再没出现过蟑螂。我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甚至开始相信杜三爷的打灶仪式真的起了作用。直到第四天早晨,我在浴室刷牙时,发现洗手池里躺着几片黑色的东西。

凑近一看,是我的指甲碎片。

怎么回事我抬起手,发现十指的指甲都变成了不健康的灰黑色,边缘开始翘起。我用手指轻轻一碰,一片指甲竟然整块脱落,露出下面粉红色的甲床,却没有流血,也不觉得疼。

更可怕的是,在脱落的指甲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我踉跄后退,撞在浴室门上,胸口剧烈起伏。镜中的我面色惨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黑影,嘴唇干裂脱皮。我扯开衣领,惊恐地发现锁骨处的皮肤下隐约有细小的凸起在移动,就像......就像皮肤下面有虫子在爬。

不,这不可能......我颤抖着抚摸那些凸起,它们立刻静止不动了。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我吓得差点尖叫。

小墨你在家吗是叔叔沈志强的声音。

我慌忙整理好衣领,把脱落的指甲冲进下水道,深吸几口气才去开门。叔叔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袋水果,脸上挂着刻意的笑容。他比上次见面时胖了些,西装革履的样子像个成功的商人,但眼睛里那种算计的光芒丝毫未变。

听说你最近在整修房子他一进门就东张西望,鼻子微微抽动,像是在嗅什么气味,怎么不跟叔叔说我可以找人来帮你。

就是厨房灶台有点旧了,自己随便弄弄。我挡在厨房门前,不让他往里看。

叔叔的目光落在我手上,我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但他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装修时不小心碰伤了。我转移话题,叔叔今天来有事吗

他晃了晃水果袋: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来看看你。他的视线像蛇一样在我身上游走,你脸色很差啊,要不要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用了,就是有点累。我给他倒了杯水,故意岔开话题,婶婶身体还好吗

叔叔喝了口水,突然盯着我的耳朵看:你这里......他伸手要碰我的耳后,我猛地躲开。

怎么了我警觉地问。

没什么,可能是光线问题。他放下水杯,笑容变得僵硬,对了,我听说你去找过杜三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谁说的

村里就那么大,什么事能瞒得住叔叔站起身,开始在客厅里踱步,那个老骗子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要你花钱做法事

我握紧拳头,指甲脱落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叔叔认识杜三爷

哼,那种江湖术士......叔叔突然转身,眼神锐利,他是不是跟你提了什么'诅咒'的事

我的后背渗出冷汗。叔叔知道诅咒的事父亲生前明明说过,这是只有沈家嫡系才知道的秘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强装镇定。

叔叔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却没有温度:小墨啊,你还太年轻,容易被人骗。他走近我,身上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油腻气味,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个杜三爷......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们同时听到了那个声音——从厨房传来的,细微的刮擦声。

叔叔的脸色变了:你做了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厨房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摔碎了。我们冲进厨房,看到新砌的灶台上裂开了一道缝,几块砖头松动了。

天啊......叔叔低声说,脸上的表情不是惊讶,而是......兴奋

他快步走向灶台,伸手要去碰那道裂缝。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拉住他:别动!

叔叔甩开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你懂什么!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厨房里闪着诡异的光,这是机会......

就在这时,裂缝里钻出一只蟑螂,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这些蟑螂比普通的要大得多,背壳上有着复杂的花纹,在光线下泛着蓝绿色的金属光泽。

叔叔竟然伸手去抓它们!

住手!我抄起旁边的扫帚打向那些蟑螂。蟑螂四散逃窜,有几只爬上了叔叔的手臂。令我毛骨悚然的是,叔叔没有甩开它们,而是任由它们爬到他的肩膀上,最后钻进了他的衣领。

你......我后退几步,胃里翻江倒海。

叔叔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小墨,有些事你还不明白。这个诅咒不是你想摆脱就能摆脱的。他向我走来,我注意到他的瞳孔在光线变化时会出现奇怪的竖缝,像某种昆虫的眼睛,你父亲试过了,结果呢

我浑身发抖,既因为恐惧,也因为愤怒:是你......是你在灶台里放了尸灰!

叔叔挑了挑眉,居然笑了:聪明。可惜太迟了。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强忍着没有躲开,好好想想吧,小墨。沈家的男人,要么接受命运,要么像你父亲一样......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叔叔走后,我立刻用水泥重新封住了灶台的裂缝。整个下午,我都能听到墙壁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脚在爬行。到了晚上,我开始发烧,浑身疼痛,特别是背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下面钻出来。

我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脱掉上衣转身看镜子,差点惊叫出声——我的整个后背布满了红色的纹路,那些纹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脸图案。当我用手指触碰时,图案周围的皮肤异常敏感,传来阵阵刺痛。

杜三爷......我绝望地想起他给我的那张符,冲进卧室从抽屉里翻出来。符纸已经变黑了一角,像是被火烧过。

我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找杜三爷问个清楚。但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里我站在一个巨大的灶台前,灶眼里燃烧着绿色的火焰。杜三爷从火焰中走出来,但他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蟑螂的腹部,六条细长的腿支撑着他臃肿的上半身。

小子......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被骗了......打灶不是破解诅咒......是转移诅咒......

我想问他什么意思,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低头一看,我的双手正在变成蟑螂的前足,黑色的甲壳从皮肤下钻出。

你叔叔......才是真正的宿主......他想把诅咒转移给你......杜三爷的声音越来越弱,找......地窖......

我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蜷缩在浴室角落里,嘴里有一股腥臭味。我爬到马桶边呕吐,吐出的不仅有胃液,还有几个小小的、椭圆形的卵鞘——蟑螂卵。

我颤抖着冲掉呕吐物,突然想起老宅有个被封起来的地窖。父亲生前严禁我靠近那里,说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现在,那里可能是我唯一的希望。

4

地窖惊魂

我拿着手电和铁锹,来到后院杂草丛生的角落。地窖入口被一块厚重的石板盖住,石板上刻着一些已经模糊的符号。我用铁锹撬开石板,一股霉味混合着某种甜腻的腐臭扑面而来,呛得我差点又吐出来。

地窖的梯子已经腐朽,我小心翼翼地爬下去。地窖不大,角落里堆着几个木箱,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中央摆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一本皮面笔记本。

我吹去笔记本上的灰尘,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我爷爷的笔迹:

民国三十七年,余得异人指点,于灶下埋引财蛊,家业遂兴。然每代必有一男丁受虫噬之苦,此乃代价......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笔记本。随着阅读,一个可怕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原来爷爷当年不只是用了猫眼和壁虎尾巴,还用了更邪恶的东西——一个活婴的指骨。那个异人告诉他,要想财源广进,必须每三十年更新一次祭品,也就是在家族中选择一个新的宿主。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贴着一张发黄的照片,是爷爷和两个年轻人的合影。我认出其中一个是年轻的父亲,另一个......竟然是杜三爷!照片背面写着:与吾儿及弟子杜明德留影,愿诅咒永绝。

杜三爷居然是爷爷的徒弟那他和叔叔又是什么关系

正当我陷入混乱时,头顶传来脚步声。我迅速关掉手电,屏住呼吸。脚步声停在地窖入口,接着是叔叔的声音:

小墨,我知道你在下面。上来吧,我们谈谈。

我悄悄退到角落,心跳如雷。叔叔等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你以为地窖能保护你傻孩子,这里才是诅咒开始的地方。

一块小石子掉在我脚边,我抬头看去,只见地窖入口处出现了几只巨大的蟑螂,它们背上的花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每一只背上都有一张缩小的人脸。

你逃不掉的,小墨。叔叔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就像你父亲逃不掉一样。沈家需要这个诅咒,它能带给我们财富和力量。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更多的蟑螂从入口涌进来,像黑色的潮水一般向我蔓延。我绝望地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地窖的墙壁上刻着一些符号——和杜三爷在我家厨房画的一模一样。

在最危急的时刻,我想起了杜三爷给我的符。我掏出那张已经变黑一半的符纸,用打火机点燃。符纸燃烧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金光,蟑螂们发出尖锐的嘶叫,纷纷后退。

借着这个机会,我冲向地窖另一端的狭窄通道——那是我小时候和父亲玩捉迷藏时发现的秘密出口。通道又窄又矮,我只能爬行前进,身后传来叔叔愤怒的吼叫和蟑螂群爬行的沙沙声。

通道尽头通向老宅后的小树林。我跌跌撞撞地跑着,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身体越来越重,背部的疼痛几乎让我直不起腰。恍惚间,我看到前方有个人影站在月光下。

是杜三爷......或者说,是杜三爷的鬼魂。他的身体半透明,下半身依然是蟑螂的形态。

小子......他的声音像是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去城隍庙......找老庙祝......只有他能帮你......

我还想问他更多,但他的身影已经开始消散。在完全消失前,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记住......别相信任何背上有人脸的东西......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臂,皮肤下的凸起已经形成了清晰的五官轮廓,那张脸......越来越像叔叔。

我跌跌撞撞地穿过树林,背部的疼痛已经变成了持续的灼烧感,仿佛有人在我皮肤下点燃了一盏油灯。月光下,我的影子在泥地上扭曲变形,时而拉长,时而膨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我身体里破茧而出。

杜三爷的鬼魂让我去城隍庙,可我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到那里。每走几步,我就不得不停下来干呕,吐出的不再是卵鞘,而是活的小蟑螂,它们在月光下泛着病态的油光,一落地就迅速钻入土中。

别相信任何背上有人脸的东西......我反复念叨着杜三爷最后的警告,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后背。那里的皮肤已经变得异常粗糙,摸上去像是某种昆虫的甲壳,而那张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高颧骨、薄嘴唇,活脱脱是叔叔的样貌。

树林尽头是一条通往县城的老路。我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上公路,远处偶尔有车灯闪过,但我没有挥手求助。以我现在这副模样——指甲全无,指尖渗出黑色粘液,眼睛在黑暗中泛着不自然的红光——任何司机见了都会吓得踩油门逃跑。

走了不知多久,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我终于看到了城隍庙破旧的飞檐。这座始建于民国的老庙早已香火寥落,庙门上的红漆剥落殆尽,露出里面腐朽的木头。奇怪的是,这么早的时辰,庙门却是开着的,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我跨过高高的门槛,庙内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线香和陈年霉味混合的古怪气息。正殿里,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在擦拭供桌。

庙祝......老庙祝......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

那人缓缓转身,我惊得后退一步——他右眼上有一道与杜三爷一模一样的疤痕,只是方向相反。

沈家的小子,终于来了。老庙祝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我师弟杜明德用魂飞魄散换你一条命,你可别辜负他。

您...您是杜三爷的师兄我靠在门框上喘息,感觉双腿正在失去知觉。

老庙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放下抹布,从供桌下拿出一个铜盆:过来,让我看看那东西长到什么程度了。

我艰难地挪到他面前,脱下上衣转身。老庙祝倒吸一口冷气,铜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比我想象的还快......他颤抖的手指触碰我的后背,那里的皮肤已经完全角质化,形成一个清晰的浮雕人脸,此刻那张脸竟然微微蠕动,像是在做咀嚼的动作。

这是什么我惊恐地问,它在长大

不只是长大。老庙祝点燃三炷香,插在城隍爷像前的香炉里,它在取代你。你叔叔沈志强三十年前就成了宿主,现在他要把诅咒转移到你身上,好让自己解脱。

香火缭绕中,城隍爷的泥塑像显得格外阴森。我突然注意到神像手中拿的不是常见的生死簿,而是一个小小的灶台模型。

您...您就是当年给我爷爷'引财蛊'的异人我恍然大悟。

老庙祝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那时候年轻,贪财。他掀起自己的衣襟,露出腹部——那里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像是被无数虫子蛀过,这就是代价。我花了二十年才找到暂时控制诅咒的方法,教会了杜明德,可他心太软,总想彻底破解它。

一阵剧痛突然从后背辐射到全身,我跪倒在地,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我的脊椎里爬行。老庙祝赶紧扶住我,往我嘴里塞了一颗苦涩的药丸。

听着,小子,时间不多了。他压低声音,你叔叔今晚子时会完成转移仪式,到时候你就会完全变成宿主,而他则获得自由。

药丸让疼痛稍减,但我的视野开始模糊,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淡绿色的雾气:我该怎么办

两个选择。老庙祝竖起两根手指,我注意到他的指甲全是黑色的,一是接受命运,成为新一代宿主。沈家的财富和地位会继续,但每隔几年就要'蜕壳'一次,每次都会更像...它们。

第二个呢我急切地问。

老庙祝的独眼直视我:彻底终结诅咒。但需要沈家血脉自愿成为'终宿主',永久封印它。他顿了顿,也就是说,你会死,而且死后灵魂也无法解脱,要永远与诅咒对抗。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缝间已经渗出黑色的粘液,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我想起父亲死时的惨状,想起那些从他口鼻中涌出的蟑螂......

我选第二个。我听见自己说。

老庙祝长叹一声,从神龛后面取出一个油布包:这是我研究四十年的成果——反咒术。但需要在中元节子时,在诅咒起源之地施行。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本发黄的手抄本和几张银色的符纸,你必须在沈家老宅地窖里完成仪式,届时你叔叔一定会阻止你。

地窖里到底有什么我问。

你爷爷第一次下咒的祭坛,还有......老庙祝欲言又止,你会看到的。现在,躺下,我暂时压制你体内的东西,让你能坚持到晚上。

他让我躺在供桌上,然后开始在我周围画符。随着他古怪的咒语,我感觉到后背的脸开始愤怒地扭动,我的皮肤下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游走。剧痛中,我昏了过去。

5

终宿主

醒来时已是黄昏,庙里点起了红色的灯笼。老庙祝不在殿内,供桌上放着一碗黑色的汤药和一张字条:喝下它,能撑到子时。记住,反咒需要宿主之血。

汤药苦得让我舌头发麻,但喝下后,身体的异样感确实减轻了些。我拿起那包反咒材料,拖着沉重的身体向沈家老宅走去。

越接近老宅,我体内的反应就越强烈。走到村口时,一阵剧痛突然从腹部袭来,我跪在路边干呕,这次吐出的不是蟑螂,而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黑色线虫,它们落地后迅速钻入土中。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呕吐物里还混着血块——那是我的内脏碎片。

夜幕完全降临时,我终于看到了老宅黑魆魆的轮廓。奇怪的是,整栋房子没有一丝灯光,但地窖入口的石板却被移开了,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方形口子,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大嘴。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突然听到地窖里传出叔叔的声音:......时辰快到了,准备好接纳我的礼物吧,亲爱的侄子。

然后是另一个声音回应他,那声音既像人又像昆虫的嘶鸣:饥...饿......新...宿主......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那个声音是从我后背传来的!那张脸在说话!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他在地下室布置了引魂阵,走后门进。—庙祝

我绕到老宅后面,发现后门虚掩着。推门进去,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厨房方向传来微弱的绿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腐臭味,像是放了很久的猪油混合着血腥气。

我屏住呼吸向厨房摸去,眼前的景象让我胃部痉挛——新砌的灶台已经完全裂开,从裂缝中伸出无数蟑螂的触须,它们有节奏地摆动着,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舞蹈。灶台前的空地上画着一个复杂的符阵,中央放着一盏人油灯,火焰是诡异的绿色。

最可怕的是,厨房的墙壁上爬满了巨型蟑螂,每一只背上都有一张缩小的人脸,那些脸我全都认得——爷爷、父亲、堂哥......所有死于诅咒的沈家男性。

我知道你来了,小墨。叔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别躲了,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惊喜。

我转身,看到叔叔站在走廊阴影里。他脱去了上衣,露出上半身——从胸口到腹部,密密麻麻全是人脸浮雕,就像我后背那张的放大版。那些人脸都在动,有的在哭,有的在笑,还有的在大声咀嚼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漂亮吧叔叔抚摸着胸口最大的一张脸,那是爷爷的面容,三十年了,我一直在收集沈家男人的精华。现在,只差你了。

我后退几步,撞到了厨房的门框:你疯了!这些都是我们的亲人!

亲人叔叔大笑,他的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里面黑色的尖牙,你父亲当年也想把诅咒传给我,是我先下手为强!他突然扑过来,速度快得不似人类。

我勉强躲开,但他的指甲还是在我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血滴在地上的瞬间,灶台裂缝里的那些触须全部转向我,发出兴奋的颤抖。

看到它们多喜欢你了吗叔叔舔着指甲上的血迹,你的血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味。

我趁机冲向地窖入口,叔叔在身后发出非人的尖啸。地窖里比上次更加潮湿阴冷,空气中飘浮着绿色的磷火,照亮了中央的石台——那上面躺着一具小小的骸骨,骨头已经发黑,周围摆着七个油灯,同样燃烧着绿色火焰。

石台旁边的地上刻满了符咒,与老庙祝给我的反咒图案一模一样,只是方向相反。我这才明白,这里就是诅咒的核心所在。

你以为那个老瞎子真会帮你叔叔的声音从地窖口传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他和我一样,只是想利用你解脱自己!

我迅速展开老庙祝给的银色符纸,按照手抄本上的指示摆放在石台周围。刚摆好三张,叔叔就出现在地窖口——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变成了蟑螂的腹部,六条细长的节肢支撑着他肿胀的上半身。

太迟了,小墨。他嘶嘶地说,胸口的人脸全部转向我,齐声重复:太迟了...太迟了...

我强忍恐惧,继续摆放符纸。当第五张符纸就位时,整个地窖突然震动起来,石台上的小骸骨发出咔咔的响声。叔叔尖叫着向我扑来,我侧身躲过,但他的节肢还是划破了我的大腿。

鲜血滴在符纸上,银色的纸面立刻变成了血红色。我忍着剧痛摆好最后两张符纸,然后按照手抄本上的咒语开始念诵。

不!叔叔发出刺耳的尖啸,他身上的所有人脸同时扭曲,你不能这样!

咒语念到一半,我突然感到后背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那张脸正在脱离我的身体!我低头看到黑色的触须从我的胸口伸出,与叔叔身上的那些脸连接在一起,像无数黑色的脐带。

叔叔痛苦地翻滚着,他身上的脸一个接一个爆裂,喷出黄色的脓液。地窖墙壁上的磷火变成了血红色,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蟑螂——它们背上的人脸也在扭曲、融化。

我继续念咒,尽管每吐出一个字都像在吞刀子。石台上的小骸骨站了起来,黑洞洞的眼窝对着我,下颌骨一张一合,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

就在咒语即将完成时,叔叔用最后的力量扑向我,他的节肢刺穿了我的腹部。剧痛让我跪倒在地,血如泉涌。但我的手还是坚定地伸向最后一张符纸,用血在上面画完了那个残缺的符号。

以沈家血脉之名......我喷出一口黑血,我自愿成为终宿主......

地窖里突然安静了一秒,然后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嗡鸣。石台上的骸骨炸裂成粉末,叔叔的身体像气球一样膨胀,然后砰地爆开,无数蟑螂从他体内涌出,但转眼间就化为了灰烬。

我瘫倒在石台旁,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指甲全部脱落,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甲质层。最可怕的是,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分裂,一部分还是人类,另一部分却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恍惚中,我看到老庙祝站在地窖口,他的独眼里含着泪水:对不起,孩子......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想问他为什么要道歉,但嘴里只能发出昆虫般的嘶鸣。我的视野变成了复眼看到的无数碎片,听觉却异常敏锐,能听到几里外蟑螂爬行的声音。

老庙祝慢慢走下地窖,手里拿着一把刻满符文的青铜匕首:结束了,沈家的诅咒终结于你这一代。他将匕首刺入我的心口,但奇怪的是并不疼痛,睡吧,孩子,等你醒来,一切都会不同......

我的意识沉入黑暗,最后一个念头是:我真的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吗

......

6

余音

三个月后,城隍庙的老庙祝封死了沈家老宅的地窖入口。村民们说,每到夜深人静时,还能听到地窖里传出古怪的声音,像是人在说话,又像是昆虫的鸣叫。

偶尔,会有好奇的孩子趴在石板上偷听,他们说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在重复:我自愿......我自愿......

而在沈家老宅的厨房里,那个新砌的灶台依然完好无损,只是每到中元节子时,灶眼里会燃起一簇绿色的火苗,照亮墙上那些若隐若现的人脸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