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年,我见过江淮北除流泪之外所有的样子,我也一直以为江淮北是爱我的。直到那天,我在包厢外面听到他和他兄弟的谈话,才知道真相。
原来,救我的不是他。
原来,他心底一直藏着别人。
到头来,我们都借着别人的光,谈了一场自以为是的恋爱。
后来,在了解了所有的真相后,我提出离婚,他手指微微发抖,眼眶泛红,我也终于见到他流泪的样子。
1.
我接到江淮北的电话时,窗外的雨正敲打着玻璃,听到电话那头江淮北带着醉意的声音便急匆匆赶往包厢。
在包厢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到了我的名字。
江大总裁,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陆川的声音带着调侃,堂堂江氏总裁,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专车司机,何必让姜南专门跑来接你
什么姜南,叫嫂子。
江淮北的声音冷了几分,酒杯重重搁在桌面的声响清晰可闻。
陆川嗤笑一声:行行行,看你护得跟什么似的。不过淮北,你骗得过姜南,骗不过我。当初你娶她,是不是因为...
陆川!程朗突然打断,声音里带着警告。
我贴在门上的手微微发颤,听见陆川压低声音说:...因为她长得像何若宁吗
何若宁。
这个名字像一把锋利的刀,猝不及防刺进我的心脏。
我记得这个名字,在江淮北老宅的书房里,曾在江淮北的日记中提到过,不过我当时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江淮北夺走了。
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冰块碰撞酒杯的清脆声响。
他没有否认……
淮北,陆川话糙理不糙。程朗叹了口气,嫂子这些年对你怎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可如果有一天她发现,当年救她的人其实是...
够了!江淮北猛地打断,酒杯砸在地上的碎裂声让门外偷听的我浑身一颤,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救我的...不是江淮北那当年火灾现场,那个把我从火场里抱出来的人是谁
手指颤抖着给江淮北发了条信息:医院临时有急事,我让司机去接你。
发完才发现,雨水不知何时已经打湿了手机屏幕。
回到空荡荡的家中,我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第一次认真端详自己的脸。
我和何若宁...到底有多像江淮北每次凝视我时,究竟是在看谁
床头还放着我们三年前拍的结婚纪念照,他搂着我的腰,唇角含笑。
现在想来,那笑容里是否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雨越下越大,我蜷缩在沙发上。
茶几上摆着他最爱喝的龙井,茶叶在杯底慢慢舒展,就像这些年我对他毫无保留的爱意,如今却似乎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2.
第一次知道江淮北这个人是十年前,当年我所在的高中发生了一场火灾,是他救了我。
当时的火势太猛,不一会我就被浓烟熏的睁不开眼,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火星扑面而来,整栋楼都在燃烧,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还有人吗也许是濒临死亡,所以感官格外明显,察觉到有救援,我试图去回应。
可在火焰吞噬物品的噼啪声中,我的声音太过薄弱,无法保证外面的人能听到。
正当我绝望之际,隐约间看到有个人躲避着坍塌的物体,穿过团团黑烟,如盖世英雄般来到我面前。
别怕,我带你出去。
那个人的声音很低很温柔,却格外让人安心。他动作利落地将我打横抱起,避开坍塌的桥梁和四处飞溅的火星。我努力想看清他的面容,可最终还只是看到了胸口那块金属铭牌——
江淮北。
那是我昏迷前记住的最后三个字。
自此之后我就将自己的人生规划与江淮北挂钩。
后面我顺利考入Z大,不过此时江淮北早已毕业,遗憾之余,却也见到了江淮北的毕业照。
照片中的男人轮廓精致硬朗,却长着一双桃花眼,眼尾长而挑,浓密的眉毛在面对镜头时玩味的挑起,浑身透露着一种桀骜不驯。
原来他长这样……
3.
半年后,恰逢Z大110周年校庆,我得知江淮北要来,早早便等在去往礼堂的必经之地。
嗯……一会见到江淮北应该说什么应该怎么跟他搭话呢
我一边等一边纠结,怕他觉得我意图明显,又怕错过这次相遇的机会。
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日上竿头,本来就是夏天,虽然躲在树荫下,但也不可避免的出了汗。
我看着渐渐稀少的人群,心中遗憾,他或许是不来了。
正当我打道回府的时候,余光撇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江淮北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身上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色的短袖,男人一手插兜,一手打着电话,悠闲自得踱着步子,微低着头时,黑发细碎散落额前。
发现他打完电话,我鼓起勇气上前,装作大一新生迷路。
江淮北歪着脑袋,脸上的笑意意味深长,尾音上扬。
迷路了想去哪
礼……礼堂
被他盯得很心虚,只得随便扯了一个地点。
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后,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里是去礼堂的必经之地,哪有新生在这里迷路……
江淮北语调散漫,唇瓣轻启,哦~我也要去礼堂,一起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戏谑的眼神。
怎么,不愿意
不……不是。
那还不快跟上,小
学
妹
我和江淮北到礼堂的时候庆祝仪式早已开始,此时的校长正站在台上慷慨激昂的发言,无奈,我俩只能在后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小学妹,你是哪个专业的
刚坐下,江淮北就率先开口。
中药学。
怎么想来Z大读这个专业
我知道江淮北的意思,Z大是全国前五的学校,但是Z大的中药学确实不是强势学科,我如果真的对这个专业感兴趣,完全可以去别的院校。
我当年高考分数不是很高,只能报这个。
闻言江淮北挑了挑眉,抓住我话里的漏洞,当年
我一阵懊恼,死嘴,这下子怎么解释。
我慌忙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试图解释什么。
而江淮北侧着身轻笑,腕骨支着下巴,阳光穿过窗户给他镀上了一层金粉。
现在的食堂……还卖青椒炒月饼和圣女果炒腊肉吗
我被这荒谬的菜谱逗笑,抬头却撞见他促狭的眼神,才惊觉他是看出了我的尴尬,在转移话题。
其实,一号食堂的米线还挺好吃的。
说完我赶忙又加了一句,我可以请学长吃,也算是感谢学长刚刚带路。
这样啊——闻言,江淮北拖长尾音站起来,玩味的勾起唇角,那麻烦小学妹带路
现在
江淮北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只见他点了点头,就带着我光明正大的溜了出去。
美其名曰去吃饭,实际是不想听校长的长篇大论。
不过我们最终没有去食堂,而是来到了一个乐器室。
乐器室的门轴发出老旧的呻吟,灰尘在光束中起舞,江淮北单手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随手拿起空调遥控器。
察觉到我有疑惑,江淮北开口,怕你中暑,带你来吹吹空调。
没等我回话,江淮北就径直走向角落的三角钢琴。
他十指轻触琴键,很快一段悦耳的旋律便自然而然响起。
音符跳跃间,微闭双眼,整个人似乎与钢琴融为一体。
原来他还会弹琴,还弹的这样好。
4.
那天过后我便再没有见过江淮北,直到暑假的实习。
Z大每年都会给中药学专业的大三学生安排实习,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在实习单位碰到了江淮北。
是你
江淮北推开就诊室的门,看到我后,惊讶的开口。然后就上下打量着我的装扮,挑了挑眉。
你这是……实习
听出他话语中的调侃,我莫名有些心虚,早知道那天就不装新生去搭讪了。
为了缓解尴尬我只能掩着嘴轻咳一声,下意识移开和他对视的目光,结果就看到了他手里的就诊单。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会心一笑,把单子递给我。
正好,帮我把把脉。
闻言我看向江淮北,白炽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浅影,他慢条斯理地卷着衬衫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我刚搭上他的手腕,就感知到了脉搏有力的跳动。
在我的视角里能看到江淮北的皮肤下有细小的血管微微隆起,像溪流下流动的暗涌。
怎么样他的低沉的声音我耳畔传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惑。
呼出的热气撒在我脸上,莫名有些痒痒的,我知道,此时的我耳朵一定是红的。
我轻呼一口气调整心神,换只手,然后又搭上脉,指腹轻轻用力,
你
我抬起头刚要说话正好对上江淮北含笑的眼眸,此时我才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近的我能从他琥珀色的瞳孔中看到我的倒影。
诊室里安静的能听到窗外蝉鸣的声音,我手搭着江淮北的脉,默默数着他跳动的越来越快的脉搏,殊不知,自己的心跳竟然先乱了节奏。
看出什么了耳朵竟然这么红。江淮北率先出声。
我触电般缩回手,无意中打翻了桌上的笔筒,散落一桌的笔暗示了我此刻紊乱的心跳,也代表了胸腔里化开的悸动。
脉象虚浮,以及……
以及什么他嘴角弯起弧度。
脉搏有点快……而且有点肾虚。我低着头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
纵使看不到他,我也能感受到江淮北的死亡凝视。
其……其实肾虚每个人都有,你不用放在心上……
谢谢你安慰我啊,姜医生。江淮北咬牙切齿道。
闻言我猛地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盯着我桌子上的桌牌,心下了然。
姜医生刚刚还说我脉搏快这是什么原因
他迎着我的目光,勾了勾嘴角,毫不心虚的问。
可……可能是感冒引起的吧。
是吗江淮北忽的向前倾身,将那只刚被我把过脉的手伸过来,
姜医生要不再试试看看这次的脉搏还快吗
下……下次吧。
江淮北最终是放过了我,不过他也确实是记住了我说的下次和点评他肾虚的事。
于是在我整个的实习周期,江淮北便成了医院的常客,并扬言说既然是我诊出来他有病,那么我就要负责到底。
对此,我乐此不疲。
5.
好景不长,随着我跟江淮北的日渐熟络,我的实习也暂时告一段落。
本来以为实习结束就要立刻回学校,谁知学校突然通知今年我们的整体表现很出色,特地奖励我们三天山庄度假,费用全包。
抵达度假山庄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
我们一行人刚进山庄,山庄老板就笑呵呵的迎上来,向我们介绍了一下山庄的情况和景点,并分发了房卡。
我刚接过房卡,夏怡就激动的拽住我,力道大得差点让我摔了行李箱。
她兴奋地指着山庄宣传册上的一行小字,
南南你看!后山有片野生猕猴桃林,住客可以免费采摘!
真的我凑近看那行被加粗的文字,忍不住的开心。
猕猴桃是我从小到大的心头好,每年秋天都要去郊外果园摘上好几筐。
当下就和夏怡敲定好时间,明天一早就出发。
出发前找山庄老板要工具,他还特地提醒我们后山林子的岔路多,一定要做好标志,本以为是夸大,直到我和夏怡到那里才发现老板的话是写实。
猕猴桃藤一般攀附在高大的树上,毛茸茸的果实垂挂在枝叶间,我踮起脚够到一颗,连忙尝了一口。
好吃!
随后我和夏怡便开始了采摘之旅。
不知过了多久,背篓也在不知不觉间变重,就我准备打道回府时,却无意发现了株少见的红心猕猴桃。
夏怡,你快来看——
我转身呼喊,却发现早已不见夏怡的身影,回应我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自己的回声。
察觉到我和夏怡走丢,内心一阵慌乱,正要拿起手机求救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间雾气渐渐浓了,天空也阴沉下来,隐约传来闷雷的声响。
要下雨了……
我不自觉的抓紧背篓,试图按记忆中的方向往回走。
可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出去,此刻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一会儿,雨点就砸了下来。
暴雨来的又急又猛,转眼间我全身都湿透了,活脱脱一只落汤鸡。
忽然,周围传来熟悉的卡擦声,像是树枝折断的声音。
姜南!
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声,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拽过去。
踉跄间,后背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鼻尖瞬间盈满清冽的雪松气息。
几乎是同一秒,身后传来轰的巨响,断裂的树枝重重砸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
……江淮北
我仰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我脸上。
他睫毛挂着水珠,瞳孔紧缩,平日里总是噙着笑意的唇角此刻绷成一条直线。
有没有受伤他声音哑得厉害,脱下外套裹住我时,指尖在轻微发抖。
我这才发现他衬衫早已湿透,布料紧贴着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我摇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
他忽然又把我按进怀里,手臂箍得我肋骨发疼。
我们找了你一下午……
他埋首在我颈窝,呼出的热气烫得我皮肤发麻,
你知不知道我——
尾音戛然而止,化作一声沉重的喘息。
你没事就好。
我僵住的手终于慢慢环住他的腰。
掌心下的肌肉紧绷如弓弦,湿透的衣料根本遮不住体温。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
隔着两层湿透的衣料,他的心跳又急又重,像被困的野兽撞击牢笼。
不知是谁先开始轻颤,交叠的体温在雨夜里蒸腾出白雾,他忽然偏头,干燥的唇瓣轻擦过我太阳穴——
再找不到你,他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雨里,我大概要疯了。
6.
回去后我才知道,夏怡发现和我走丢后立马回去喊人,而江淮北也十分凑巧的在这家山庄,听到我迷路,二话不说就冲进了林子。
收拾完,我坐在床边,偷瞄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江淮北。
他神色微沉,修长的手指搭在膝上,指节轻叩着,目光却始终落在我身上。
一旁的姜汤冒着热气,辛辣的味道在空气里浮动,光是闻着就让人想皱眉。
我可不可以不喝啊……
我小声嘟囔,试图讨价还价。
你觉得呢
他挑眉,语气不容反驳,可眼底却闪过一丝无奈。
被他盯得心虚,我只好端起碗,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闭眼。
江淮北忽然笑了,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纵容,
就这么怕苦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什么,
你今天淋雨了,多少喝一点,好不好
他的语气太温柔,甚至带了点哄人的意味,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宠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耳根微热,连忙低头掩饰慌乱。
最近这段时间,我和江淮北的确越来越亲近,可这种亲昵……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尤其是刚刚在林中,他紧紧抱着我时,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还有他掌心贴在我后背的温度……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淮北忽然倾身,指尖在我额头轻轻一弹,随后接过姜汤,舀了一勺递到我唇边,
张嘴。
我:……
最终,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我勉强喝了半碗。
江淮北把碗搁到一旁,忽然握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指尖按在他的脉搏上。
我这次没有感冒。
他低声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没有感冒,所以,脉搏还快不快
我指尖下的跳动清晰而急促,像是一场无声的告白。
你……
我慌乱地抽回手,脸颊发烫,视线无处安放。
江淮北却忽然逼近,单手撑在我身侧的床沿,将我困在他的气息里。
他垂眸看我,嗓音低哑,
所以姜医生还觉得……是感冒引起的脉搏加速吗
空气仿佛凝固,我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我的唇上,喉结微动。
……那现在,要不要再确认一次
江淮北慢慢靠近我,距离近到我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
呼吸交错间,他温热的鼻息拂过我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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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南!
门突然被推开,夏怡风风火火闯进来,下一秒却猛地刹住脚步。
她的目光在我通红的脸和江淮北近在咫尺的薄唇间转了个来回,嘴角疯狂上扬,
打扰了!你们继续!
门被砰地关上,还伴随着她兴奋的碎碎念:我就说他们有一腿……
江淮北低笑一声,没再继续那个未完成的吻,反而偏头凑近我耳畔,灼热的呼吸烫得我耳尖发麻,
姜医生,这次是……他故意停顿,齿尖轻轻磨过我耳垂,相思病。
后面江淮北补给了我一次盛大的表白仪式,他信誓旦旦的说我这辈子就谈这一次恋爱,一定要给我最好的。
毕业之后,我们就飞速领了证。
拿到结婚证后,江淮北把结婚证和我的医师资格证并排锁进保险箱。
我笑他小题大做,他却从背后环住我,下巴搁在我发顶,
江太太,现在能光明正大给我开方治病了。
开什么
一日三次,他吻着我无名指上的戒指,终生服用。
7.
我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恍惚间感觉身体一轻,被人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睁开眼,江淮北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眉头微蹙,像是怕惊醒我。
乖,回屋里睡,沙发上容易着凉。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熟悉的温柔,手臂稳稳地托着我,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我任由他抱着,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能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声。
雪松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清冽又安心
——这本该是我最眷恋的温度。
可此刻,却只觉得讽刺。
他把我轻轻放在床上,伸手去开灯。
刺眼的光亮骤然洒落,我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躲了躲,像是从前每一次依赖他那样。
他低笑了一声,手指轻轻揉了揉我的发顶。
我僵了一下,没说话。
他察觉到我的沉默,低头看我,眉头微微皱起,
老婆,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白
说着,温热的手掌就要贴上我的额头。
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偏头避开,勉强扯了扯嘴角,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还是收回去。
转而将我搂进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声音闷闷的,
下周三有空吗
嗯
那边想让我们回去吃个饭。
那边指的是江淮北的父母。
江淮北从小不受重视,和家里的关系一直很差,十次聚餐有九次都会找借口推掉。这次主动答应,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垂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正好,我也需要回去查证一件事。
关于那个,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人。
江淮北似乎松了口气,手臂收紧了些,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句睡吧,像是哄小孩似的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闭上眼睛,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畔。
他演得真好啊。
连怀抱的温度,都那么真实。
……
老宅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站在庭院中央,仰望着这座错落有致却冷峻威严的宅邸。
客厅里的谈笑声隐约传来,我刻意放轻脚步,避开那些或真或假的寒暄。
二楼走廊尽头的书房,我的手指在书柜第三排第一个格子上停顿了三秒,最终还是抽出了那本边角已经泛黄卷起的日记本。
皮革封面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是捧着一团即将熄灭的余烬。
翻开扉页的瞬间,时光仿佛被撕开一道裂缝。
少年清隽的字迹里藏着掩不住的雀跃,每一页都简短,却字字滚烫,何若宁三个字,像一串珍珠,被精心串在江淮北最珍贵的记忆里。
最后一篇停留在十八岁生日的前夜:
所以,明天你会给我带什么礼物或者说,明天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字迹有些颤抖,像是落笔时心跳得太快。
原来他也会这样忐忑地期待一个人。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这行字,直到视线模糊。
江淮北,其实我不介意你心里住过别人。
我只是难过,你给我的温柔都是别人的赝品。
更难过的是,连这些赝品,你都舍不得给足分量。
8.
小南
听到声音我慌忙擦了擦眼泪,转身就看到了江淮北的父亲。
爸,您怎么来了
江父扫了一眼我手里的日记本,又察觉到我泛红的眼眶,似是明白了什么,
你知道了
嗯……
唉,这就是为什么当年我极力反对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实在是……
我看着手里的日记本,五年的感情、十年的痴心,原来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场叹息。
这一刻,我似乎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之后江父就跟我讲了那个我从未参与过,也从未听过的故事。
在江淮北姐姐未去世之前,江淮北无疑是江家最不起眼的存在,所有的掌声和注意力都给了长姐,而他只是江家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时,音乐便是他唯一的伙伴。直到,何若宁的出现。
小何是第一个说他弹得好的人,也是第一个打开他心扉的人。
接下来的故事像一本被翻烂的青春小说,他们相约报考Z大,少年把所有的期待都压在何若宁身上,压在他的十八岁生日那天。可等来的只有来自大洋彼岸的邮件。
后来他去当兵,阴差阳错之下救了你。
阴差阳错……
我揣摩着江父的话。
我和江淮北的感情又何尝不是一种阴差阳错呢
他踏着何若宁的脚印走向我,我循着陌生人的温度奔向他,两个迷路的人,在错误的坐标相遇,用最真挚的感情,借着别人的光谈了一场自以为是的恋爱。
我试图翻遍所有的假设来证明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来来回回,每个如果都指向同一个结局
——若不是她,我们根本不会相遇……
原来直到到最后,我都没有任何立场去怪任何人……
可是明明刚开始我只是想报恩的。
到底是为什么会找错人,又怎么会一不小心付出了感情
为什么呢……
9.
楼下的欢笑声隐约传来,我轻轻合上日记本,把它放回原处。
转身时,在书柜玻璃的倒影里看见自己嘴角扭曲的弧度。
无论怎样,总得听他亲口说吧,
也许……他已经放下了那个人。
五年的相伴,总该能抹掉那个人的影子吧。
要说这有福气啊——
我刚走到楼梯拐角,江母那尖细的嗓音就刺进耳朵。
她正倚在真皮沙发上,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捻着水晶杯,对着一旁的保姆阴阳怪气,
还得是那位,一个孤儿院出来的野丫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哄得我儿子娶她。
我面无表情地走下楼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张嫂啊,江母故意提高音量,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教养了,见了长辈连声招呼都不会打。
我径直走到茶几前,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啪的一声,江母突然伸手按住我的手腕,
我说话你是听不见吗我们江家的规矩——
江家的规矩
我轻轻抽回手,茶杯在玻璃茶几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是在背后议论别人出身的那种规矩吗
江母脸色骤变,
你!果然是没爹没娘——
江夫人。
江淮北的声音从门口冷冷地插进来。
他西装笔挺地站在那里,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
您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一步步走过来,我有没有说过南南是我江淮北的妻子,不是你们江家的儿媳妇
江母的脸刷地白了:你!
江淮北已经走到我身边,温热的手掌自然地搭在我腰间。
他低头嗅了嗅我的发香,这才抬眼看向自己母亲,
既然江夫人这么懂规矩,那下次去给江家祖宗上香希望您不要装病。
说完,他温柔地拢了拢我的长发。
我们回家。
站住!江淮北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今天一定要让你回来江母着急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江夫人你到底——江淮北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穿着浅蓝色长裙,扎着高马尾的人。
是她,
何若宁。
阿淮。
那道声音响起的瞬间,我清晰地感受到身旁人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江母涂着丹蔻的手指掩住嘴角的弧度,
若宁刚从英国回来,特意来看我们的。她意有所指地瞟向我,有些鸠占鹊巢的人也该腾位置了。
我看着江母得意洋洋的笑容以及一边眼神阴暗不明的江父,忽然就明白了。
今天就是鸿门宴,从我进入老宅开始,无论我去不去二楼,江父都会想办法告诉我何若宁的事,他们也猜到了我或许会有所希冀,所以干脆就让何若宁出现在我面前,有什么比江淮北此刻的表现更有说服力呢
自己真的是可笑,在这之前竟然都没死心,还想听江淮北的解释。
可是……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他见到何若宁时的表现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难道我非要听他亲口将年少时的誓言碾碎吗
非要看着他把那些鲜活的悸动,一点一点……剖析
所以,我还在期待什么
我先回去了。
我试图收回挽住江淮北的手臂,却被他紧紧攥住。
我和你一起。
他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眼睛里是掩盖不住的慌张,多么讽刺啊。
坐在副驾驶上,我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急速倒退的景象,车内是从未有过的沉寂。
江淮北,哪怕……哪怕你骗骗我,我都不会如此伤心和绝望。
10.
回到家后,江淮北刚要过来抱我就被我躲开了。
南南……
我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面。
江淮北,我们离婚吧。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几秒钟后,他突然笑了,那笑声又低又哑。
理由
当年救我的人不是你。你一直都知道,对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淮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渐渐冷下来,
所以呢他向前逼近一步,就因为这个,你要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
那你呢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娶我,是因为什么
他的呼吸骤然一滞,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下一秒,他突然伸手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疼痛,
姜南,你看着我——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这五年,你难道真的感觉不到吗
我怔住了。
他的眼睛通红,像是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我接近你,确实是因为认错了人。我垂下眼,可你呢你看着我的时候,到底......
是你。他突然打断我,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从来都是你。
顿了顿,江淮北又继续开口,
你呢你接近我是因为认错了人,那你嫁给我……也是因为这个
窗外的风轻轻拂过窗帘,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江淮北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隐在黑暗里,可他的眼神却清晰得可怕
——那种近乎执拗的专注,像是要把我的样子刻进骨血里。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看何若宁时的眼神,我几乎要沉溺在这虚假的深情里。
是!
我猛地别过脸,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心软,就会忘记他看别人时那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目光。
好。他忽然笑了,如你所愿。
转身的瞬间,我分明看见他抬手擦过眼角。
这个动作太过陌生,陌生到让我恍惚——这五年来,我见过他无数种模样,却唯独没见过他流泪的样子。
原来,我们之间最远的距离,不是隔着何若宁,而是我再也无法相信,他眼里的深情是否真的属于我。
人真的很复杂,对于自己没有参与过的过去,总是格外敏感而又嫉妒。
我遗憾自己没有陪伴江淮北渡过那段灰暗的时光,可又无比庆幸有个人陪伴他,所以我不能怪他心里还有何若宁。
可人总是贪心的,于感情之事上总是想进一步,更进一步,直到那个人心里完完全全都是自己。
我不怪任何人,只是遗憾自己没有早早遇到江淮北,遗憾五年的时间不足以磨平他年少时期的悸动。
分开或许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余生,惟愿他安好。
11.
民政局门口的风有些冷。
一个月不见,江淮北瘦了也黑了。
青黑的胡茬爬满下颌,曾经挺括的西装如今空荡荡地挂在肩上。
他低头点烟时,我瞥见他无名指上还留着淡淡的戒痕。
接下来什么打算
他先开口,嗓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去清北读博。我攥紧包带,指甲陷进掌心。
清北大学啊……忽的他想起来什么笑了一下,挺好,这个学校的中药学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烟灰簌簌落下,烫在他手背也浑然不觉。
江淮北。
嗯
我不后悔读Z大。就像我不后悔爱过你一样。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闻言,江淮北笑了,阳光在他睫毛上碎成星星点点,像极了初遇的那天。
番外
我叫江淮北。
从我有记忆开始,父母的目光永远追随着姐姐,连我故意考砸的试卷都换不来一句责备。
于是,钢琴成了我唯一的听众。直到那天,琴房的门被推开,逆光里站着个发梢沾着海棠花的女孩。
第三小节像星星落进深潭。她说。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声音也会被人记住。
起初嫌她聒噪,后来却盼着她来。她总说我的琴声像深秋的雨,明明很蹩脚的比喻,我却记在了心里。
十八岁那年,我突然回家,路过父亲书房时,竟然透过门缝看到她正在跟我父亲汇报我每日的行踪。
那晚我砸了钢琴,断弦像极了心碎的声音。父亲站在阴影里微笑,仿佛在欣赏他最成功的驯化。
何其荒谬和可笑,我的父亲不爱他的孩子,只是一心想着如何控制他的儿子。
大学入伍是我做过最决绝的反抗。没想到命运会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安排我遇见此生挚爱。
每次想起那场救援,最痛的不是身上的伤,而是没能亲自把她从废墟里抱出来的遗憾。
何若宁的事之后,我对所有刻意接近的女人都充满戒备。
可姜南不一样——她连搭讪都笨拙得可爱,找的理由更是漏洞百出,可她每次脸红的样子,总是让我忍不住想多逗她几句。
在我又一次从医院出来后,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击中我。
我调出所有能查到的资料,直到确认她和父亲毫无关联,才敢让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我不敢想,如果她也是父亲安排的人,我会有多么的崩溃。
不过好在她不是,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在策划表白,最终敲定了一个度假山庄,正好那里有南南喜欢的猕猴桃。
我有时候在想,要是她真的喜欢那里,就把整个山庄买下来好了。
反正这辈子,总要为一个人昏了头。
后来的日子像场美梦。
直到那些流言开始蔓延,说我娶她不过是因为几分相似的眉眼。
简直荒谬。
我的南南笑起来眼尾会弯成小月牙,害羞时连脖颈都会泛粉,这些独一无二的美好,岂是旁人能比的
我默许了谣言的传播,甚至暗中推波助澜
——只要能让江家那两位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
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另一件真相会以最残忍的方式揭穿。
当她说出当年救我的人不是你吧时,我才惊觉命运给我们开了多大的玩笑,那一刻我竟无比后悔当初将外套借给救她的那个人。
小心翼翼遮挡了这么多年的真相,竟在这一刻无所遁形的铺展。
那晚她眼底的失望太过刺眼,刺的我所有的辩解都溃不成军,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
多讽刺啊。我小心翼翼护了这么多年的人,最终伤她最深的,竟是我自己。
姜南,
如果在我身边不幸福,
那么……我愿意放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