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溪听了这话，差点没被气死。
她撇撇嘴，将烤糊的鱼扔给陆青衍：“因为你烤糊的，你先吃，你试毒。
”陆青衍不明所以，但毫不犹豫地接过，开开心心地尝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姐姐，烤鱼，好吃。
”他小时候也太好养活了吧，这鱼糊成这样，他还能吃得津津有味。
宋闻溪心有不忍，还是说道：“好吃的话，那小陆你多吃些。
”陆青衍将另一条没那么糊的鱼递到她面前，睁着水润润的眼睛：“姐姐，你也吃，刚刚，你的，肚子叫。
”宋闻溪本来没什么胃口，但介于空荡荡的胃，以及这么可爱的小陆青衍，还是多吃了两口。
两个人在河岸边吹着凉丝丝的清风，大快朵颐。
暮色四合，黑云蔽月，天忽地下起大雨，刮起呼呼的妖风。
宋闻溪带着陆青衍躲进一处破庙，勉强能够遮风避雨，但四处透风，湿哒哒的衣衫贴着身子，寒意钻进衣角，冻得人直发颤。
破庙内透着湿气，宋闻溪折腾大半个时辰，才勉强生出些火，只是暖意微薄，没有什么太大用处。
火苗随风摇曳，明黄的光映着她通红的面色，额头蒸出些汗，将碎发打湿贴在脸上。
陆青衍伸手去触她的脸颊，被烫得一缩，语气有些焦急：“姐姐，你的，额头，好烫。
”宋闻溪摇了摇昏沉的脑袋，冷风刺激着神经，额间隐隐作痛。
她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明天就好了，小陆乖，早些睡觉。
”陆青衍仍是一副担忧的表情。
宋闻溪脱下透着潮意的外衫，将他拉入怀中，随后又将外衫罩在两人身上。
陆青衍还想说些什么，她手上却收得更紧，疲惫地合着眼，声音弱弱糊成一团：“小陆乖，睡吧，等会儿就不冷了。
”陆青衍的确不冷，他卧在宋闻溪怀里，感到宋闻溪浑身散着热意，像个大火炉。
他静静盯着宋闻溪的脸，描摹眉目的轮廓，迟迟没有睡着。
直到后半夜，火光已经熄灭，屋外雨势渐小，从噼里啪啦变得淅淅沥沥。
陆青衍才生出些困意，抱着宋闻溪的腰，合眼睡去。
翌日中午，风雨已歇，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混杂着湿润的泥土味和刚冒出头的青草香。
陆青衍醒来时，一个人躺在稻草上，已经干了的外衫盖在身上，宋闻溪却不知所踪。
他着急地呼喊：“姐姐。
”却无人回应。
姐姐也不要他了吗？他又要孤身一人了。
“小陆。
”宋闻溪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陆青衍霎时湿了眼眶，泪水不断涌出来，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他抬手抹抹眼泪，一下子跑出去抱住宋闻溪。
宋闻溪耐心地轻抚他的背，闷声闷气：“小陆，怎么又哭了？”陆青衍松开她，抽噎着：“我以为，姐姐，不要，我了。
”宋闻溪温声笑道：“怎么会呢？小陆，我给你带了东西，你猜猜是什么？”陆青衍眨巴着湿润的眼睛：“是，什么？”他又补充道：“姐姐，给我，带什么，我都，喜欢。
”宋闻溪向一旁挪开半步，露出身后的木制食盒：“你去打开看看就知道啦。
”陆青衍冲她点点头，缓步走到食盒前蹲下，轻手轻脚地揭开盖子。
热气扑面而来，是一碗面条，面上撒着细碎的葱花，有些坨了，卖相不怎么好。
宋闻溪眉眼弯弯：“小陆，生辰快乐，生辰就要吃长寿面，望你年年岁岁都无忧无虞。
”见陆青衍发愣，她继而催促：“你快些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青衍眼里闪着泪光，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夹着面条往嘴里送，又细嚼慢咽，仔仔细细地品味。
宋闻溪目光殷切：“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吃？”陆青衍鼓着腮帮子，声音黏糊不清：“谢谢，姐姐，长寿面，很好吃。
”宋闻溪含笑：“好吃就行。
小陆，你想好许什么生日愿望了吗？虽然咱条件简陋，但该有的不能少。
”陆青衍放下筷子，郑重地合起手掌：“我希望……”宋闻溪在唇间竖起手指：“嘘。
说出来就不灵……”话还未说完，她便意识模糊，倒向一旁。
也不知道他许的什么愿望。
陆青衍拖不动她，便在这守了整整一个下午，用湿布条敷在她额头降温，仔细得揩净她颈间的热汗。
宋闻溪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天边挂着红霞。
她喉间生疼，似是悬着一块刀片，声音也像被碾过一般嘶哑，甚是费力地挤出两个字：“小陆。
”陆青衍扶住她的手臂，喜悦中透着几分恐惧：“姐姐，你醒了，还好，你醒了。
”宋闻溪揉揉他的脸，轻轻摩挲他微红的眼角。
未及开口，陆青衍故作坚强，抢先道：“姐姐，我，这次，没有，哭哦。
”宋闻溪内心软作一团：“那小陆很厉害，多亏了你照顾我，我才能这么快醒来。
”她似是想起什么，问道：“你许愿了吗？”陆青衍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没有，很烫了。
”他又对上宋闻溪的视线：“许了，而且，已经，实现了。
”宋闻溪眉头微蹙：“这么灵吗？”陆青衍淡淡道：“我的，愿望是，姐姐，的病，快点，好起来，醒过来。
”他扬起一抹浅笑：“已经，实现了。
”宋闻溪心间流过一丝暖意，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陆青衍注意到她红肿的指尖，伸手握住拉到面前，轻轻吹了两口气，攒眉问道：“姐姐，你的手，怎么了？疼，不疼？”为了陆青衍的生辰，宋闻溪一大早就起来，到村里到处请求，最后是帮一个大娘做了些针线活，才换得煮一碗面的机会。
她不擅长这些，弄得指腹上好多针孔。
倒是不流血了，就是指头又红又肿，有些骇人。
宋闻溪本不想让陆青衍知道这些，免得再哭哭啼啼，又要哄上好一会儿。
她暂时还不想再哄孩子，糊弄道：“不疼，看着吓人，两天就好了。
”四目相触，陆青衍青涩的脸上透着肃穆：“真的吗？”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
“快些，快些，明日有仙人来我们村子。
”“仙人？”“是啊，长春宗你知道吧！特别厉害，那位仙人就是长春宗的。
”……几个村民你一言我一语，抱着些新鲜蔬果，向村口走去。
长春宗的仙人。
宋闻溪心中一紧，应是陆青衍后来的师尊。
她忆起书中的情节，陆青衍九岁生辰时拜入长春宗，那只需要待明日将他送到仙尊面前，是不是就能回归原定轨迹了。
“姐姐，”陆青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瞥了眼外面的几人，“外面，几个人，在说，什么？仙人，是谁？”宋闻溪眯了眯眼，双手按着陆青衍的肩膀，正色道：“小陆，明日那个仙人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去见他，求他收你为徒，跟着他走。
”陆青衍眸色黯然，蔫哒哒地垂下脑袋：“姐姐，你不，要我，了吗？”宋闻溪摇摇头，软下声来：“不是，我没有要丢下你的意思，那位仙人很厉害，你要跟着他学习术法变强。
”陆青衍仍然那副表情，只是更委屈些：“那，姐姐，不能，和我，一起吗？”宋闻溪只能胡编乱造：“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先跟那位仙人走，等你变强可以保护自己再来找我，好不好？”陆青衍这才收起磨人的性子，认真而坚定：“好，我听，姐姐，的话，姐姐，一定，要等我，回来，找你。
”小孩子说难哄也好哄，说好哄又要多哄上那么一会儿。
反正等她把小陆青衍送过去，她就不能哄孩子了。
虽然小陆那么可爱，那么乖巧。
好吧，还是有一点点舍不得，就一点点。
翌日一早，村子里热闹起来，人来人往，面带悦色。
宋闻溪将陆青衍送到村口，自己则是寻了个角落蹲着，方便洞悉状况。
临走前，陆青衍还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抹着眼泪装作坚强：“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哭了，你一定，要等我。
”少时，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人走来，身后跟着个比陆青衍大一些的小孩，应是成陵。
陆青衍除去魔气后，身体虽弱些，但好在根骨不错，天资尚在，也算是能入仙尊的眼。
他走到仙尊面前跪下，郑重恳求道：“求，仙尊，收我，为徒。
”成陵唏嘘：“小孩，你话都说不清，就想求师尊收你为徒，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仙尊仔细地打量陆青衍片刻：“成陵，退下。
”成陵不服气地闭了嘴，退到后面去。
仙尊露出个慈爱的笑容，扶起陆青衍：“你想好了？你身体弱，修仙路上少不了要多承受些痛苦。
”陆青衍笃定：“我想好了。
”宋闻溪在角落里看了半日，腿都蹲麻了，目送着三人离开。
她望着陆青衍越来越小的背影出神。
顷刻，天翻地覆，回到了最初那片林子，天刚蒙蒙亮。
心障结束了。
宋闻溪缓了少顷，不见陆青衍，犹疑喊道：“陆青衍？你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