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巷中灯光逐渐亮起,绣花楼三个斗大的金字便格外引人注目。
今夜的绣花楼的人格外热闹。
树影微动,墙面上一道黑影迅速闪过,最终隐没于后门的黑暗里。
绣花楼内女子衣纱半敞,长绸带着醉人的香气纷飞。
酒客们就在这笙歌曼舞中举杯,在这胭脂檀香中寻欢。
见没人注意自己,那道黑影又悄悄上了二楼厢房。
相比一楼的迷乱,二楼大多是供一些有头有脸人物取乐的地方,所以也更加规整。
那道黑影缓慢的取下蒙面,露出全脸。
摇曳的烛光下,少女的面容熠熠生辉,长发被红带简单绑成马尾,细长的眉毛微微上扬,鼻梁挺直,黑沉沉的眸子在映照下显得格外透亮。
不错嘛,她看着不远处的铜镜。
这次的妆造大获成功。
铜镜中的人正是她,元启儿,京城一家书馆的老板。
与别人不同的是,她偏爱做恶作剧,并把这些当做野史编入书中发表供人们取笑。
当然也这不仅仅是个人的恶趣味。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现在经济不好,如果不剑出偏锋搞出点小动静,那些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们大概是不会因着想找人谈闲话光顾她的书馆的。
在角落整理了一下衣装,元启儿挑了个时机混在几名倒酒的侍女后。
里面的官员大抵是醉的不成样子,元启儿刚放下果盘,就被一人扯住手腕,他虚眯着眼,笑得不怀好意:“新来的?来陪小爷喝几杯?”元启儿半推半就,左手趁机熟练地摸上他的腰侧,笑道:“不好吧,公子,婢女还有要事在身,怕是无福消受了。
”“是吗?”他出人意料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他的玉佩正被她勾在指尖。
装醉!?元启儿暗道不好。
“怪不得宋微那小子让我注意新面孔,今天特地招待了二楼的婢女都必须给我们过眼,你是谁——”没等他说完,元启儿指腹用力将玉佩甩向他手骨,趁他吃痛撒手的一瞬间,将桌子掀翻,撞开人跑了出去。
“贱人,追!”他旋着被击红的手腕,这贱人力气倒是不小,自己平时被家里人众星捧月地惯着,那里受过这种气。
想到这里,他眼神阴狠地盯着元启儿的方向“谁要是抓到她,小爷我还有赏赐!”“啊,救命!”“哎呦!别撞我!”元启儿推开一个个未反应过来的客人,企图把场面惹得更烦乱些,可追击的人还是锁定住她。
“快追,就是她剪了宋公子的头发!谁要是抓到她,我们宋府重重有赏!别让她跑了!”哪里的门被踹开,又有一群人喊叫嚣着跑向她的方向。
就说今天人怎么格外多,原来是有人给她做局。
宋微那个蠢疯子,不过剪他一点头发如此小题大做,又不是剪了他的头。
身后不知谁放了一箭射中她的右肩,元启儿思绪被打断,她强压下咽出上涌的腥甜。
该死,指不定全都守株待兔候着她呢。
眼看逼近她的人越来越密,元启儿咬牙掰断箭身,脱下外衫扔到一旁,紧捂住伤口反向闪入一个灯光暗淡的厢房。
元启儿抵在门板上,压抑着自己的喘息。
昏暗中,她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
有人!元启儿伸手正要拿起桌上的匕首,却被人扣住。
“小老鼠?”元启儿听闻一声低哑的轻笑。
抽不出来,元启儿无法只能抬眼。
说话者漆黑的长发垂泻肩头,几缕散在松垮的领口,半分遮挡半分诱惑,似是没睡醒般,他眼睛周围淡淡红晕更衬的微眯的桃花眼多情艳丽,在白的有些病态的皮肤上竟生出几分妩媚。
散乱的脚步声逼近,元启儿放弃和他僵持,她低声威胁:“不许叫,不然我有本事在被抓到之前,拉你垫背。
”男人看着少女苍白的脸色,被血浸湿的右肩,连伸向匕首的手都因失血过多而发抖,他忍不住又笑了,毫无威慑力啊。
就是现在!元启儿趁他放松警惕,不顾伤口撕裂的疼痛,从腰侧抽出一把刀,抵在他的颈侧。
血顺着大臂滴落到桌上,男人有点意外,轻挑了一下眉稍,了然。
原来从桌上取刀只是一个幌子,为的就是能毫无声息地接近他。
“既然有刀,为什么没能杀人封口?”他被刀抵着,但仍然能气定神闲,慢悠悠地和她交谈。
就仿佛她自己才是被威胁,被支配的那个人。
真让人不爽。
肩膀的伤口让她几乎握不稳那把刀。
那个男人饶有兴趣垂眼盯着她,看出她的窘迫又看热闹不嫌事大添了一句:“哦小老鼠,我说的不对,你现在可能想要杀我灭口。
”“呀!干嘛呀!”女子的尖叫和恩客的怒骂愈发清晰地传至二人耳朵里。
“没有,不在这里,接着搜!”门被一间间开启,很快就要搜到他们这里了。
男人感受到抵在他颈处的刀微微抖动,他吐息在她耳畔,带着丝丝蛊惑,“别紧张啊,小老鼠。
”话音未落,他扣住元启儿的双手,将她压在桌上,匕首随着桌上的东西一齐掉落在地。
伤口再次被撕拉的疼痛让元启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血液染红了男人雪白的里衣,他毫不在意的扯过锦被,盖住二人。
与此同时门被打开。
“谁啊?”元启儿在黑暗中屏息,只能听到男人不耐烦的问话。
“仪,仪王殿下?下官奉命来追查一小贼,并非有意打扰仪王殿下好兴,还请仪王殿下恕罪。
”仪王?听着那些侍卫毕恭毕敬的态度,难不成是那位传闻中病弱又乖戾的三皇子齐允?“既然知道还不快滚,连个小贼都抓不到,废物东西。
”他慢声嘲讽。
门前的人不敢犹豫,听着脚步声走远,元启儿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她后知后觉自己惹下了更大的麻烦。
如果让元启儿重来,她一定不会选择今晚夜袭绣花楼。
感受到身上的重量骤然减轻,元启儿不敢耽误,她连忙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了真情实感的歉意:“小女实在不知仪王殿下,刚才多有得罪,还望仪王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元启儿又重复一遍,不知是紧张还是疼痛,她的额头已经浸出冷汗,忍不住抬头,猛地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地眼眸。
听见了还不回答,逗她呢。
元启儿暗骂。
“小老鼠,”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齐允带着些夸张的犹豫,“偷东西,还拿刀抵我喉咙,”元启儿顺着他的修长白皙的手指看到了他脖颈上被划出的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你说,我怎么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你?”元启儿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才假意道歉,奈何这位仪王殿下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既如此她也没必要摆出这副做小伏低的姿态了。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传闻仪王殿□□弱多病,遂不问朝廷。
如今看来所言非真,仪王殿下有力气得很。
”齐允脸上加深唇角的笑容,但眼底却划过一丝冷色:“小老鼠,我想你还没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你现在——”一把冰冷地剑梢抵在她的身后,齐允拖长的声音里带着懒洋洋的狠意“还敢威胁我?”果然有暗卫!元启儿低头,已经误打误撞知道了齐允的秘密,但明显对方不想轻易掀过去,此刻如果揣明白装糊涂怕是真正走不了了。
“自然不敢,只不过如果仪王殿下如果想除掉我不必等到现在,所以我妄加揣测,殿下莫要动怒。
”“妄加揣测?小老鼠,有没有人说你适合去算命而不是偷东西。
”一问一答里元启儿听不出齐允话里的情绪,但身后的压迫感消失了。
暂时应该安全了吧?她刚想松口气,却觉后颈被人猛地一击,配着失血过多的虚弱,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已是第二天清晨,天才蒙蒙亮,连小摊还没开始吆喝。
元启儿看着肩膀上的绷带挣扎着想要起身,被来人按住。
“元启儿,现一家书馆的掌柜,身边只有一侍女秋棠,与多家官府小姐交好。
”那道声音顿了顿,好像有些可惜:“小老鼠,你藏尾巴也要藏好一点,既把自己面容都变了来偷东西被抓个正着就罢了,怎么又让有心之人在你的书中发现蛛丝马迹呢?”见自己的信息被来人调笑似地说出来,元启儿也懒得再藏,闭眼挖苦:“仪王大人好雅兴,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市井俗物也能看下去。
”“小老鼠,我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为何这般?”齐允的眼里有几分恰到好处的无辜与不解,状若受伤。
元启儿无语,一口一个小老鼠,几句话把人身家都倒个干净,难道还要她感恩戴德吗?“仪王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倒也不必拐弯抹角。
”齐允看着少女那副不耐隐怒的模样,突然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恶趣味,他云淡风轻:“不过看元小姐长相貌美,武艺高超还难得有商业头脑,不由有些倾慕罢了。
”元启儿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她看着齐允轻颤着纤长浓黑的眼睫,嫣红带笑的唇角,一副胜券在握的优雅自得。
反观自己因昨晚不察,先是被人追杀受伤又是被击晕,现在躺在这里任人宰割,如此狼狈。
她深吸一口气:“仪王殿下倒也不必提醒我发生了什么,若说仰慕,倒是仪王殿下风姿卓越,手段也更胜一筹。
”“不错嘛,小老鼠终于不咬人了,”齐允站起,逆着微弱的曦光,整个人半隐没在阴影中,温和的笑意此刻也有些晦暗难明。
“书馆啊,最能散发一些有趣的消息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