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八岁那年,我把自己交给了比我大十岁的陆憬川.
那个在商界被称为冷血阎王的男人,对我却有着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我半夜发高烧,他抱着我冲进医院,却在医生要检查时阴沉着脸说换女医生来;
他在我锁骨烙下吻痕,却不准我穿任何领口低于锁骨的衣裙。
就连他的私人社交账号都叫念yu,他的别墅里也种满了榆树。
我曾天真地以为,那是他爱我的证明。
直到我被他的秘书堵在房门外。
她眉眼温柔,唇角微扬,和我的相貌有五分相似。
却和我过世的妈妈,如出一辙。
她举起一本泛黄的日记砸在我身上,纸页间密密麻麻全是陆憬川对妈妈的爱而不得。
桑榆,你以为憬川爱的是你吗
他爱的,从来都是你死去的妈。
一阵温热的液体顺着双腿流下。
原来和对陆憬川的爱意一起消失的,
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1
孟若瑜离开后,我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拨通了越洋电话,答应了国际舞团的邀约。
第二件,是独自走进医院妇产科的手术室,打掉了肚子里两个月的孩子。
医生戴着口罩,声音闷闷的,
要留着吗不要的话就当医疗废物处理了。
我擦去眼角的泪,从包里取出准备好的檀木小匣子。
没能带她来这世上走一遭,至少该给她一方安息之地。
走出医院时,初夏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抬手遮在额前,却看见陆憬川正护着孟若瑜从门诊那边出来。
他看到我,先是条件反射般侧身,用肩膀挡住了孟若瑜的身影。
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语气紧张:
小榆,你怎么来医院了哪里不舒服
我偏头避开他的触碰。
来看望住院的朋友。
陆憬川第一次遇到我的躲避,有些局促。
但很快反应过来,主动和我解释身后的女人。
她是公司新来的秘书,突然头晕,顺路送她来看看。
他的神色坦荡,没有一丝因为说谎而产生的心虚。
如果不是提前见过孟若瑜,我真的会相信他的说辞。
可惜我见了孟若瑜。
我知道秘书是假的,路过也是假的。
但我已经懒得拆穿,只想快速逃离这个窒息的地方。
孟若瑜的目光从我的小腹移到我血色尽失的嘴唇上,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
她突然扶住太阳穴:陆总,我头好疼......
陆憬川立刻转身扶住她,根本不在意我有没有听到孟若瑜的话。
小榆,你先自己打车回去,我们还有个客户要见。
说完也不等我的回答,他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
仔细交代司机地址的模样,看起来对我关怀又体贴。
如果不是在后视镜里,他搂在孟若瑜腰上的手正慢慢往上移的话,就更像了。
......
半路让司机调转方向,我去了城东的绿水青山。
那是妈妈生前最爱的地方。
和陆憬川在一起后,他就买下了这块地,让妈妈长眠于此。
从前我以为,这是爱屋及乌。
现在才明白,我才是那个乌。
我跪在妈妈墓前,徒手挖开一小块松软的泥土,亲手埋下我可怜的孩子。
墓碑上,温敏毓三个字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看着她照片上的笑脸,突然忍不住痛哭出声。
妈妈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像你希望的那样,找一个像你一样爱我的男人。
也对不起,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让他这么多年过去,还要来打扰你。
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是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眼泪像是要在今天全部流干。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停止了哭泣擦干眼泪起身。
最后看了一眼我未出世的孩子,再看一眼妈妈。
我摸了摸墓碑上妈妈的照片,深吸一口气。
我走了,妈妈。
下次再来看您。
等我收拾好心情回到家,陆憬川已经在家里等待了许久。
门一开,他就冲过来,双手扣住我的肩膀,上下检查,生怕我少了一根头发。
他的声音紧绷,带着压抑的怒意,
你去哪儿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知不知道我着急的快疯了
我任他抱着,没有挣扎。
看着他脸上来不及收起的焦急,我忽然觉得可笑,
这份担心,到底有几分是真
但我也懒得深究了。
我去看妈妈了。
陆憬川的手臂明显僵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我。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
下次去哪提前告诉我。
他刻意避开妈妈的话题,转身从纸袋里拿出一条裙子,献宝似的递到我面前。
小榆,你最喜欢的牌子出了新款,我特意让人留的。
试试看
我望着那条裙子。
其实喜欢这个牌子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我妈妈。
他也不是在精心打扮我,只是在透过我,追忆我的妈妈。
我没有回答,而是绕过他,把包放在桌上。
一张签证申请的回执单从里面滑落,我弯腰去捡,他却先一步伸手。
这是什么
他正要打开,孟若瑜的电话却来得恰到好处。
她的声音绵软虚弱,
憬川,我家停电了,我一个人好害怕,你能来陪我吗
他皱眉,犹豫一瞬,最终还是拿起外套,
小榆,我临时有些事要处理,你早点睡。
裙子放在这儿,你要是不喜欢,我再重新给你买。
他走得匆忙,连门都没有关紧。
我捡起那张又掉回地上的回执单,展开,签证获批的日期就在一周后。
陆憬川,一周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2
我回到房间,目光一寸寸抚过这个亲手布置的家。
每件家具都承载着回忆,如今却像一把把钝刀,缓慢地割着心脏。
妈妈死后,父亲第二天就领着后妈和那个比我大三岁的哥哥进了门。
我为数不多的行李和妈妈的遗物一起被扔出别墅时,
是陆憬川撑着黑伞出现,把满身狼狈的我带回了家。
当时我太贪恋他给的温暖,根本没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
那种透过我在看别人的目光。
后来他确实把我宠上了天。
名牌包包、限量款舞鞋,只要我多看一眼,第二天就会出现在衣帽间。
他记得我所有喜好,连我练舞时习惯喝的蜂蜜水都要亲手调温度。
我就这样一头扎进他的温柔陷阱里,直到溺毙都不愿醒来。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我才发现脸上全是冰凉的泪。
是陆憬川的账号发来一段视频,
镜头里他熟睡着,含糊不清地呓语,小yu......
曾经独属于我的昵称,现在竟不知到底是在叫谁。
是我,还是孟若瑜,又或者,是妈妈
铃声突兀响起,陌生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强烈的第三感告诉我不要接,接了只会是更大的伤害。
但是我的手还是不受控制的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的瞬间,那边传来陆憬川沙哑的声音,
小瑜......
紧接着传来的是床垫弹簧细微的咯吱声,衣料摩挲的窸窣声,
以及肌肤相贴时特有的黏腻水声,混合着断断续续的喘息。
我死死咬住手背,直到尝到血腥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若瑜突然带着哭腔喊了声憬川,
随后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般,化作一串模糊的呜咽。
通话仍在继续,传来模糊的喘息与轻笑。
我像自虐一样就这样听了一整夜。
直到天边泛白,直到心变得和身体一样麻木。
第二天傍晚,陆憬川提前回了家。
管家告诉他我一整天都没出房门,他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就匆匆上楼。
他轻轻敲门,声音里带着心疼,
小榆又在练舞吗你最近太拼了。
我没应声,他推门进来时,我正安静的坐在沙发上。
他蹲下来握住我的脚踝,指腹摩挲着上面因为流产后走路不稳磕到的淤青。
别太勉强自己。
晚饭时他亲自下厨做了红酒炖牛肉,这道菜要小火慢炖三小时,他却做的一脸幸福。
他一边给我盛汤一边说,
下周的慈善晚宴,我让他们把舞团演出时间安排在第一个,这样你跳完就能早点休息。
好。
我接过汤碗。
毕竟舞蹈是我真心热爱的的事业,我没必要为此赌气。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
只是......若瑜也想参加这场表演,你能不能把主舞的位置让给她
喝汤的动作一顿,我抬头看他。
原来刚才片刻的温柔体贴,只是为了这一刻的铺垫。
不过签证已经办好,我马上就要走了,不差这一次了。
我放下汤碗,和他直视:好。
3
离开的前一天,也是剧场演出的时间。
孟若瑜穿着妈妈最常穿的那条湖蓝色舞裙,梳着妈妈标志性的发髻。
甚至为了像她,连眼角都特意点上了一颗泪痣。
像吗
不用刻意点明,我们都心照不宣的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心里骤然升起一阵厌恶。
把妆卸了。
她凑近镜子,用手指轻抚自己的脸,
你生气了可是陆总说我这样最好看。
我松开握得发白的手,深呼吸一口气。
你想要陆憬川,我让给你。
她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
让
我不信你,我只相信抢到手的才是我自己的。
说完,她拉住我的手,带着我一起向后倒去,我的后背重重撞在化妆台上。
玻璃瓶罐哗啦啦碎了一地。
孟若瑜带着哭腔喊:
桑老师,我知道你恨我抢了你的位置,可跳舞也是我的梦想啊!你怎么能推我......
化妆间的门被猛地推开,陆憬川冲了进来。
他看到地上的孟若瑜,瞳孔骤然一缩。
阿毓!
那一刻,我不知道在他的眼中孟若瑜是她自己,还是妈妈
他看也不看我,直接跪在地上把孟若瑜抱了起来冲出门。
憬川......
我下意识伸手,突然感到一阵剧痛。
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我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意识渐渐模糊。
再醒来时,陆憬川正坐在病床边削苹果。
他看向我时,脸上担忧的神色那么真切,仿佛后台那场闹剧从未发生过。
小榆,还难受吗
我下意识想躲开,正巧护士推门进来查房,看到陆憬川时愣了一下,
这位是
舅舅。
陆憬川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失言似的看了我一眼。
我垂下眼,当做没听到。
护士低头记录着数据,突然说,
虽然怀孕才八周,但流产对子宫......
4
我猛地咳嗽起来,故意碰倒了床头的水杯。
玻璃碎裂的声响打断了护士的话。
陆憬川连忙起身去叫保洁,我趁机对护士使了个眼色。
怎么了
他回来时狐疑地看着我们,显然没有听清护士刚才说的话。
我抢先开口:腰疼,可能是跳舞扭到了。
他立刻紧张地扶我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在我腰后垫了个枕头。
护士一边换输液瓶一边笑着说,
你们舅甥俩关系真好,就是男朋友都做不到这么细心。
陆憬川笑了笑没解释,只是又仔细地帮我掖好被角。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忽然想起孟若瑜说过的话,
他永远都不会公开你们的关系。
一旦承认你是他妻子,你妈妈就成了他丈母娘。
他怎么能对着心上人喊‘妈’呢
回忆混合着陆憬川靠近时传来的孟若瑜的香水味,熏得我恶心反胃。
他伸手摸我的额头: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别开脸,躲开他的触碰。
没事,就是有点想吐。
陆憬川突然僵住,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我平坦的腹部,声音里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我冷冷打断他的猜想,
不是。
听道我否定的回答,他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随即像是想到什么,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就是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的异样,让我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
如果我真的怀孕了呢
他皱眉:开什么玩笑。你不要你的舞蹈事业了
见我不说话,他又放软语气,
你忘了你妈妈当年为了生下你,放弃了国家舞团的邀请你不是最讨厌听别人说你走她的老路吗
我盯着雪白的被单,想起妈妈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
小榆,妈妈从不后悔生下你,但妈妈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
而现在,这个男人正用我妈妈的故事来劝我放弃自己的孩子。
更讽刺的是,我确实已经失去了,而他永远不会知道。
我躺回床上,背对着他。
我妈当年看错了人,毁了自己一辈子。但我不会。
陆憬川明显怔住了,他握住我的手,声音温柔。
小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无论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你不是一直想去瑞士滑雪吗等你好了,我陪你去好不好
但是他依旧温情的脸越发叫我厌恶,我抽出自己的手。
不用了,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屏幕上若瑜两个字刺眼地跳动着。
陆憬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怎么了
他突然面露紧张,下意识看了我一眼,随即压低声音说:
好,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后,他在我头顶轻轻落下一个吻。
公司突然有急事需要我处理。我处理完就回来陪你。
原本想在离开前和他说清楚,也算给这些年的纠缠画一个句号。
可他到底没给我这个机会。
我看着陆憬川匆匆离去背影,拔掉针头下了床,换上来时的衣服。
飞往国外的航班起飞时,陆憬川回到了医院。
他站在空荡荡的病床前,内心突然惴惴不安。
他拉住经过的护士:住在这里的病人呢
护士翻了下记录,
桑榆她上午就办理出院了。
我没来接她,她怎么可能出院
陆憬川突然拔高音量,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慌乱。
他掏出手机开始拨打我的电话,等来的却是手机关机的提示音。
他靠着门框,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也开始急促。
护士突然递来一份我的检查报告,语气带着责备。
对了,你是她的舅舅吧
你也太不负责任了,病人刚流产完身体那么虚弱,怎么能留她一个人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