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夜,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微信提示声打破了原有的安静,将我从半梦半醒中拽了出来。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夜的帷幕。我眯起眼睛,勉强适应那刺目的白光。
一点五十分。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让我头皮一紧。这个点发来的消息,多半是工作群里的紧急通知。我攥紧拳头,低声咒骂:把一月
4000
工资的牛马当
8000
汗血宝马用是吗
然而,当我解锁屏幕后,却愣住了——
发信人不是工作群,而是那个我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我最好的朋友,失踪三年的林静。
这不可能……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三年前,林静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警方搜寻了一年半,最终宣布终止调查,推测她可能已经遇害。
而现在,凌晨一点五十分,这个死人给我发来了信息。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对话框——
田甜,我回来了,我在我们大学时一起去的那个小镇等你。
一定要来。离开这三年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
但是要记住,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信息末尾附带着一个小熊
wink
的表情。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是林静的习惯,每次聊天结束时她都会用这个表情收尾。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贴在墙上的寻人启事。林静阳光灿烂的笑容在电光中显得诡异而陌生。雷声轰鸣而至,我颤抖着按下语音通话键,漫长的等待后,无人接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蜷缩在床上,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三年前林静突然失踪的谜团,如今这诡异的邀约,还有那句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闪电再次照亮房间。
恍惚间,我注意到寻人启事上林静的笑容似乎扭曲了一瞬。我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可能是太累了……
但一个决定已经在我心中生根——
我一定要回到那个小镇,找到林静,弄清心中所有的疑惑。
2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我已经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
向公司请了一周假,订了和林静当年同一班次的大巴车。
车站比记忆中破败许多,寥寥几个乘客神情木然地坐在长椅上,像一具具失去生气的木偶。
我选了靠窗的位置,习惯性地望着窗外发呆。
大巴启动时,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酷似林静的女孩——那个人穿着一条红色连衣裙,站在站台的饮料摊旁,缓缓朝我挥手。
我猛地站起身,在我准备拿行李下车寻找时,那个女孩不见了。
也对,她明明在微信上说让我去小镇找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一定是我眼花了。
小姑娘,你怎么了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我回过神,发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婆站在过道上。她瘦得几乎只剩一层皮裹着骨头,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
小姑娘,我可以坐你旁边的位置吗她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好……您请坐。我勉强往里挪了挪。
老婆婆慢吞吞地坐下,身上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像是从地底挖出来的陈年旧物。
大巴驶出城市,窗外的景色逐渐被荒芜的田野取代。
颠簸的车身和紧绷的神经让我有些疲惫。我正准备找个舒服的坐姿闭眼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发现旁边的老婆婆在盯着我。
老婆婆,您……有事吗我强作镇定。
小姑娘,你是要去前面的镇子吧她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刺得人耳膜生疼。
您怎么知道我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我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约我在那里碰面。
你不是这里的人。她答非所问,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听老婆子一句劝,天黑前必须离开。
疼!您先松手——我挣扎着,却无法挣脱。
她凑近我的耳朵,呼出的气息带着腐土的味道,那镇子上活人少,死人多……他们专找你这样的替身。
大巴一个急刹,原来是到了。老婆婆终于松开了手,我的手中多了一张纸条。
我低头看向手腕——五道暗红的指印深深嵌在皮肤里,像是被烙铁烫过。
神经病……我低声咒骂。
婆婆,我要下车了,请您让一下。我有些不悦地说道。
但是老婆婆看都没看我,慢慢起身向车门走去。这个时候我更生气了,纸条被我放进衣服口袋,快速拿好东西就去追刚刚的老婆婆。
下车后,我一眼看到那老婆婆正蹒跚着向镇子走去。
婆婆!我追上去,声音里带着怒意,您既然住这儿,为什么还要在车上吓唬我
她脚步未停,苍老的声音随风飘来:
因为……我是这儿所剩不多的活人啊。
我僵在原地皱起眉头:莫名其妙。
3
踏入小镇的那一刻,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悄然腐烂。街道比记忆中更加萧条,两旁的店铺大多紧闭着门,褪色的招牌在风中轻微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蹲在街角,目光呆滞地抽着烟。我走上前,试探性地问道:大爷,请问十五号是往这个方向走吗
他们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随后像躲避瘟疫一般匆匆散去,连烟斗都来不及捡。
真是怪事……我低声嘀咕,心里却隐隐发毛。
凭着模糊的记忆,我沿着石板路向前走。
十三号……那么再往前就是十五号了。心跳随着脚步加快,直到那栋熟悉的二层小楼出现在视野里——
它比三年前更加破败,墙皮剥落,窗户玻璃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土,像是很久没有被打理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按下门铃。
无人应答。
又按了两次,依旧沉默。
静静,是我,田甜!你在吗我提高声音,同时掏出手机,准备拨通那个三年未联系的号码。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从黑暗中窥视着我。
你来了。声音确实是林静的,却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仿佛许久未曾开口。
门完全打开,站在我面前的人有着林静的五官,却像是一幅拙劣的临摹画——皮肤苍白,眼下挂着乌青的黑眼圈,嘴唇却红得刺眼,像是用血涂抹过。
静静……真的是你我的声音几乎哽住。
她缓缓勾起嘴角,笑容僵硬得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进来吧,我等你好久了。她的动作机械而生硬,关节仿佛生了锈的木偶。
院子里,那棵曾经繁茂的果树已经枯死,枝干扭曲地指向天空,而之前种花的地方杂草丛生,隐约能看到几朵干瘪的野花,像是被吸干了生命力。
进去吧。她轻声催促。
屋内的空气浑浊不堪,香烛和草药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却掩盖不住那股自进门起就萦绕不散的腐朽味道。
更诡异的是,客厅里摆满了红色的纸人——粗糙的做工,却有着栩栩如生的五官。当我走过时,它们的眼睛似乎随着我的移动而转动,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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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坐,我去给你倒水。林静转身走向厨房,背影瘦削得几乎能被风吹倒。
我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坐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静静,这三年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当初会突然消失警方甚至以为你已经……
她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我倒水。
说来话长……先喝水吧。她将杯子递给我,指尖冰凉得不似活人。
我低头看向杯子。杯子边缘残留着一圈暗红色的污渍,杯底还沉着一些像纸灰一样的黑点。
我假装抿了一口,趁她不注意时,悄悄将水倒进旁边枯萎的花盆里。
对了,为什么我问镇上的人十五号在哪,他们都像见了鬼一样跑掉我故作轻松地问道。
林静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可能……他们认为十五号没人敢住吧。
她在我身旁坐下,拉起我的手。在这个初夏,她的手冰得不像常人,而当我无意间瞥见她的手腕时,呼吸一滞——
那里有一圈狰狞的伤痕,像是被粗糙的绳索长时间勒出来的。
你的手腕……
她迅速拉下袖子遮住伤痕,语气轻描淡写:没什么,不小心弄的。
我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她刻意回避我的问题,甚至对伤痕也讳莫如深。更让我有些害怕的是——
她记错了房间。
三年前我们来这里时,她曾笑着说:男左女右,你平时照顾我更多,在我们俩的关系里,你更像『男人』,所以左边第一间是你的。
而现在,她却说:和以前一样,你还是上楼右手第一间。
我可以确定她不是林静。
可如果她不是林静,那真正的林静去了哪里这些红色的纸人又是什么车上那个奇怪老婆婆的话难道是真的吗
我想立刻逃离,但理智告诉我——如果现在走了,可能永远都无法冲出迷雾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
确实有点累了,我想先去洗个澡放松一下。我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她点点头,嘴角依然挂着那抹僵硬的笑:好。
转身的瞬间,我感觉到身后那些纸人的目光,如影随形。
4
浴室的水声哗啦啦地响着,我站在镜子前,用冷水拍了拍脸。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睛有些发红。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思绪。
她不是林静……但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细节我低声喃喃。
突然,水声停了。浴室的灯闪烁了一下,镜面上浮现出一行模糊的水痕,像是有人用手指写下的字快跑。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伸手擦去水痕,却发现它怎么也擦不掉。
这时门外传来林静的声音田甜,你还好吗需要毛巾吗
她的声音依旧干涩,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关切。
不用了,我马上就好!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迅速穿好衣服。
走出浴室时,我发现林静正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我。她的肩膀微微抖动,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静静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她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二楼右转第一间房你的房间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快步走向房间。关上门后,我立刻反锁,然后环顾四周。房间的布置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甚至连床头的那本书都没变。但书桌上多了一个红色的纸人,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走近一看,纸人的脸上竟然有着和林静一样的笑容。突然,纸人的头歪了一下,仿佛在打量我。
啊!我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衣柜。衣柜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挂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正是我在大巴上看到林静时她穿的那件。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林静的声音:田甜,你睡了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我没有回答,屏住呼吸,慢慢挪到窗边。窗户被钉死了,但透过玻璃,我看到院子里站着几个模糊的身影,他们的动作僵硬,像极了那些红色的纸人。
田甜门把手转动了一下,但因为我反锁了,她没能进来。
我知道你没睡。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
我颤抖着摸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信号全无。这时,床底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低头一看,一只苍白的手正从床下伸出,朝我的脚踝抓来。
我尖叫一声,跳上床。门外的林静开始疯狂地撞门:开门!田甜!开门!
床下的手越伸越长,我无处可逃。绝望中,我抓起桌上的台灯,砸向窗户。玻璃碎裂的声音惊动了门外的人,撞门声停了。
我爬上窗台,正准备跳下去,却看到院子里那些人全部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睛盯着我。他们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和林静一模一样的笑容。
欢迎加入我们。他们齐声说道。
我站在窗台上,冷风灌进衣领,院子里那些人正缓缓朝小楼靠近。他们的动作僵硬而同步,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我咬咬牙,从破碎的窗户跳了下去。落地时脚踝一扭,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但我顾不上那么多,爬起来就往院外跑。
身后传来林静尖锐的叫声:田甜!别跑!
我冲出院子,跌跌撞撞地跑进小镇的街道。夜色已深,整个镇子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
我躲进一条窄巷,背靠着墙大口喘息。这时我隔着衣服碰到了口袋里的一样东西。是老婆婆在车上塞给我的纸条!我几乎忘了它。
颤抖着展开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纸人怕火,真人在井。
井小镇中央确实有一口古井,三年前我和林静还在那儿许过愿。难道……
突然,巷口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我屏住呼吸,看到一个红色的纸人正贴着墙壁滑行,它的头缓缓转动,像是在搜寻什么。
它在找我!
我攥紧纸条,悄悄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另一堵墙。纸人停住了,它的脖子诡异地伸长,朝我的方向嗅了嗅。
找到你了……它用林静的声音低语。
我猛地抓起墙边的一根木棍,狠狠砸向纸人。它的身体凹陷下去,但很快又像充气一样鼓胀回来,嘴角咧开,露出诡异的笑容。
纸人怕火!
我把上衣撕掉一块,急忙绑在木棍的一端,摸出打火机(幸好我一直有随身带的习惯),点燃了木棍上的碎布朝纸人挥去。
火焰接触到纸人的瞬间,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身体迅速蜷缩、焦黑,最后化为一堆灰烬。
有用!
但没等我松口气,更多的纸人从巷口涌了进来,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红光,像一群饥饿的野兽。
我转身就跑,朝着小镇中央的井冲去。
真人在井。
林静,你一定要在那儿!
5
我拼命奔跑,身后纸人窸窸窣窣的追赶声如潮水般涌来。它们的脚步轻盈迅捷,仿佛整座小镇都在帮助它们围捕我。
田甜……别跑……
留下来……成为我们……
那些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是无数人在我耳边低语。我不敢回头,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
终于,我冲进了小镇中央的广场。那口古井依然矗立在那里,井口覆盖着厚厚的青苔,井绳早已腐朽断裂。四周静得可怕,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我踉跄着扑到井边,俯身向下望去。
井底没有水。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林静!我颤抖着喊出声,声音在井壁间回荡。
没有回应。
难道老婆婆骗了我
就在我绝望的瞬间,井底忽然传来微弱的响动。
田……甜……
那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但我绝不会认错,是真正的林静!
静静!你在下面吗我死死抓住井沿,指尖几乎要掐进石头里。
救……我……
三年前失踪的林静,竟然一直被囚禁在这口井里!
可井这么深,我该怎么救她
身后的纸人已经逼近广场,它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红色的纸衣在风中簌簌作响。
没时间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井旁有一捆锈迹斑斑的铁链,或许是当年打水用的。我抓起铁链,用力扯了扯,确认它还算结实后,将一端牢牢系在井边的石柱上。
静静!抓住铁链!我拉你上来!我朝井底大喊,同时将铁链抛了下去。
纸人们已经到了广场,它们的步伐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
田甜……为什么要逃……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闭嘴!我现在愤怒占据了恐惧。我怒吼着,拼命拽动铁链。
铁链另一端传来微弱的拉力,林静抓住了它!
我用尽全力向上拉,手臂肌肉因过度用力而颤抖。终于,一只苍白的手从井口探出,紧接着是林静那张憔悴到几乎脱相的脸。
她的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手腕上全是勒痕,像是被囚禁了很久很久。
田甜……她虚弱地呼唤着我的名字,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我一把抱住她,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喜悦只持续了一瞬。
林静的身体猛地僵住,她瞪大眼睛,恐惧地看向我身后。
它们……来了……
我回头,只见无数纸人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它们缓缓逼近,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冒充林静的纸人。
它歪着头,用和林静一模一样的声音说道。
现在,你们谁也跑不掉了。
6
纸人们越逼越近,它们的关节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像被风吹动的枯叶。我和林静退到井边,背后是冰冷的石壁,无路可逃。
田甜……林静死死抓着我的手臂,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它们要用我们做新的『皮』……
新的皮
我还没反应过来,纸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是那个大巴上的老婆婆!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浑浊的黄色,脸上的皱纹像干裂的树皮。纸人们似乎很怕她,纷纷向后退去。
你果然还是没听我的话啊……老婆婆叹了口气。
您……您到底是谁我声音发抖。
老婆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包,抖开——里面是一把晒干的艾草和几张泛黄的符纸。
六十年前,这镇子上闹瘟疫。她一边说,一边将艾草搓成绳,死的人太多,阴气积着散不掉,后来……就有人想出了『纸人替身』的法子。
她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向那些纸人。
把死人的魂塞进纸里,再骗个活人当『皮』,它们就能像正常人一样活。
林静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井底……井底全是没找到『皮』的纸人……它们每天……都在跟我说话……
老婆婆冷笑一声:可惜纸终究是纸,时间久了会朽,所以它们得不断换新的。
她突然盯住我,眼神锐利如刀:
三年前,你俩到这里旅游时应该就被它们盯上了。她指了指林静,结果她命硬,魂没被抽干净,它们就只能把她困在井里当『饵』,等着钓你这傻鱼上钩!
我如遭雷击。所以那条微信……根本就是陷阱!
纸人们开始躁动,最前排的几个突然暴起冲来!老婆婆猛地将艾草绳甩在地上,溅起的火星瞬间点燃符纸。
蹲下!
一道火墙轰然腾起,冲在最前的纸人惨叫着化为灰烬。但更多的纸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火墙正在变弱。
听着!老婆婆从腰间解下一把生锈的钥匙塞给我,去镇西祠堂,地窖里有个红木箱——
她突然闷哼一声,我这才发现她的后背不知何时趴着一个纸人,正用尖利的指甲撕扯她的皮肉!
烧了那箱子!老婆婆反手抓住纸人,竟直接把它按进火里,那里头装着第一个纸人……是它们的……根……
火墙熄灭了。
纸人们如潮水般扑来。
最后一刻,老婆婆用身体挡在我们面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扯出个犹如解脱般的笑。
跑啊,傻丫头……我早该死了……
7
火墙熄灭的刹那,我拽着林静冲向黑暗中的小巷。身后传来纸人尖锐的啸叫,像无数张纸被同时撕裂。老婆婆的身影已被它们吞没,只有她最后的喊声还在夜风中飘荡
烧了箱子……才能结束这一切!
林静的脚步越来越慢,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借着月光,我看到她的指尖开始泛出不正常的灰白色,皮肤下隐约透出纸张般的纹理。
田甜,我……我好像不太对劲……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里带着恐惧。
我咬咬牙,抓紧她的手腕:别停!祠堂就在前面!
镇西的祠堂比记忆中更加破败,腐朽的木门半敞着,像一张黑洞洞的嘴。我们冲进去的瞬间,一股陈年的霉味混合着诡异的香味扑面而来——是纸灰和香烛的味道。
祠堂中央摆着一口红木箱,箱盖上用暗红的颜料画着扭曲的符文,锁孔里还插着半截烧尽的香。
就是它!我掏出老婆婆给的钥匙,手指却抖得对不准锁孔。
林静突然按住我的肩膀:等等……你听。
寂静中,祠堂外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无数双脚拖过地面。纸人们追来了。
钥匙终于插进锁孔,随着一声刺耳的咔嗒,箱盖弹开了一条缝。
——里面是一具蜷缩的干尸。
干尸穿着褪色的唐装,双手交叠在胸前,掌心里捧着一个精巧的纸人偶。最恐怖的是它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空白的面皮,仿佛在等待被画上新的容貌。
这就是……第一个纸人林静的声音变了调。
我抓起供桌上的油灯,却发现灯油早已干涸。这时,祠堂的门板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纸人们正在撞门!
用这个。林静扯下祠堂的布幔递给我,她的手臂已经呈现出明显的纸化,动作时发出轻微的脆响。
我颤抖着点燃布幔,火焰腾起的瞬间,干尸怀里的纸人偶突然转动头颅,用墨水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们。
你们……都要留下……
一个不属于人类的声音同时在祠堂里回荡。
我将燃烧的布幔扔进木箱。
火焰轰然暴涨,干尸在火中疯狂扭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整个祠堂开始震颤,墙上的纸符纷纷自燃,那些追赶我们的纸人在门外发出凄厉的哀嚎,一个接一个地化作灰烬。
林静突然跪倒在地,她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纸化。
田甜……她抬起已经变得扁平的脸,泪水在纸上晕出深色的痕迹,我好像……出不去了……
8
火焰吞没了红木箱,热浪逼得我连连后退。林静的身体越来越轻,她的四肢开始卷曲,就像被火烘烤的纸张。
不!一定有办法救你!我死死抓住她的手,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陷进了她逐渐软化的皮肤。
祠堂的房梁发出断裂声,燃烧的椽子砸落在我们身旁。在一片混乱中,林静突然把一样东西塞进我手里——是那个小熊的钥匙扣,我们大学时一起买的。
走!她用最后的力气推开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我绝望的注视下,林静彻底变成了一张人形纸片,轻飘飘地落进火海。最后一刻,墨线勾勒的嘴角还保持着微笑的弧度。
我疯狂地咳嗽着冲出祠堂,背后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冰凉的雨点砸在脸上,我才发现天亮了。
整个小镇安静得可怕,那些纸人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满地焦黑的灰烬,被雨水冲进泥土里。
我晃晃悠悠地走到小镇外的公路上,背后是笼罩在晨雾中的废墟。
清晨的第一班车缓缓停靠,车门嗤地一声打开。
我踏上台阶的瞬间,突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
那声音太熟悉了。
我转身看到林静站在十米外的槐树下,半透明的身体。她身上穿着的连衣裙还是三年前我买来送给她的。
走不走司机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
9
三个月后……
心理医生合上病历本:田小姐,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时间恢复。你确定不再做催眠治疗了吗
我摩挲着钥匙扣上褪色的小熊,摇了摇头。
新立的墓碑前摆着两杯奶茶,一杯全糖去冰,一杯无糖加椰果。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我戳着早已凉透的奶茶,当年回家之后为什么突然又自己跑回那个镇子
风掠过墓园新栽的松柏,一片嫩叶飘落在墓碑照片上。二十岁的林静在玻璃后面永恒地笑着,酒窝盛满四月温柔的阳光。
远处传来纸钱燃烧的焦糊味,恍惚间又听到那句带着笑意的:因为我是你的替死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