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夜晚,偶有蝉鸣。
一连串轻盈地步伐从偏门那边涌了进来,五六名年轻女冠,前面的提着一盏暖灯,小心翼翼,左顾右盼地往寝房方向去。
三人藏匿在一颗大树桩后紧盯着。
满满瞧着几人眼熟,想起是平日里带着古怪手链的那几名女子。
不走正门,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的从外面回来,仔细看会发现衣裙下摆沾了湿润的泥巴。
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像是获得了什么从而得到满足。
道观设立在皇家陵园内,除了坟墓还是坟墓,有什么别的好玩去处吗?好奇心驱使三人往偏门而去。
四周黑黢黢,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匍匐着。
了无尘二指伸入芥子布袋内取出一只如鹦鹉般大小的纸鹤,念了句口诀,纸鹤霎时左右活动起来,扑扇着翅膀,发出冷冽白光,照耀着前方。
偏门外是一片广阔天地,草被绿植,郁郁葱葱,淡淡花香袭来,白天的话不失为裙幄宴的好去处。
但此刻夜间静悄悄,雾气蒸腾,尤其是在陵园,更显阴气森森。
不过于满满这些常住冥泉的来说,家常便饭的事,夜间视物跟白日并不会有什么区别,即使现在。
前方有条大道,直直通往皇家陵墓,纸鹤在前方照光,三人屏气凝神,戒备随时有可能突发状况。
走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眼前呈现一座高台,台上悬挂铜铁大钟,这是祭祀台。
高台后边是门阙,牌匾金光璀璨写着四个大字:扶桑帝陵。
门阙通往陵冢有一条神道,神道两侧排列着高大石像,有车马将军、祥云仙鹤、飞天神像,雕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是以保卫帝陵,飞升成神之意。
忽然,一抹幽蓝倩影在眼前转瞬即逝。
还没来得及看清,又是几声啜泣,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忽远忽近。
满满闭上眼睛感受阴魂方向,脚上一步一步地迈开,直走了三十丈,左转二十五步。
张开眼睛,一座高耸帝陵出现在眼前。
那名阴魂是位女子,身上虽然破烂不堪,但能看得出来是道观弟子的装束,而魂体也是残缺破败,一手两腿全无,另一只手臂截断处有筋骨连着,欲断不断。
更准确的说这是残魂,幽蓝的身影几乎透明,好似被风一吹便会消散。
她见到几人,停止了呜咽,因着断手无法擦拭眼泪,脸上油光水滑,模糊了整张脸。
残魂缓慢僵硬抬起那只连着筋骨的残臂,食指指向这座陵冢,害怕又憋屈,张了张嘴发出嘶哑哼唧声,却无具体的字眼。
突然,她瞳孔收缩,似乎受到惊吓,眨眼消失了。
仕礼道:“她是在告诉我们里面有东西?”了无尘补充道:“而且是很可怕的东西。
”满满道:“可怕且残暴。
”里面的东西将魂体撕咬成这般残破不堪,不难想象死前遭遇何等痛苦。
她微抿双唇,开口道:“进去看看,是驴是骡,拉出来遛一遛。
”仕礼点头开始在陵冢摸索,寻找入口。
了无尘缓缓靠近满满身侧,低声细语道:“公主可得保护着我。
”满满双手抱怀,不可置信道:“你堂堂白羽仙师还需要保护?”“嗯,公主殿下千金之躯,这里面躺着的可是您的先祖,万一叨扰到他老人家,我可不敢下手,您是后人,他定不会与你对付,所以您护着我才好。
”满满无言以对,瞟了个白眼,道:“你可以回去。
”了无尘晃晃脑袋,眼眸含情似水:“那不行,您都说了,我是仙师,定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得,好赖话全让他一人说了。
就在这时,仕礼找到了入口。
在陵冢后方有一个小小的裂痕,仕礼用匕首刺进去,微一用力,泥土簌簌落下,里面射出微弱光亮,能容纳半个身体的洞出现在眼前。
仕礼弯腰率先进去,满满跟上,了无尘紧随其后。
洞穴低矮逼仄,只能弯腰前行,走动时身侧偶尔磕碰到凹凸墙岩,带有坚硬的石块。
了无尘用剑格挡在满满身侧的墙壁上,纸鹤护在另一侧。
不多时,前方光圈逐渐变大,到末端处,于洞边观察周围。
三人脸色骤变,满满恨不得把眼睛给挖下来清洗干净。
墓主室内,中间放着一具雕刻精美绝伦的棺椁打开着,铺上精致的各类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然而尸骨却不在里面,被歪七竖八地扔在角落里,俨然一副欺我老无力。
令人色变的是墙壁挂着的画卷以及很是显眼的古铜雕塑。
里面散落的一些书卷,尽是些谬论。
很难想象里面的人在这里干了些什么,简直伤风败俗,而且是在帝王陵墓里如此大不敬。
那妖物如今不在室内,满满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了,三人当下决定回去商议。
公主寝房内。
了无尘耳朵微红,眼神微闪,好不自在地喝了一杯又一杯的热茶。
满满悠闲喝着茶,已经将那些画面全都撕烂揉碎丢之脑后了。
仕礼首先打破僵局:“公主,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把它老巢给端了,如此颠倒是非,误人子弟。
”满满道:“那岂不是给了它逃跑的信息。
”“明晚,静待瓮中捉鳖。
”了无尘突然起身,脸现红晕,开口说道:“明晚……我还会过来,告辞。
”说完,在两人莫名其妙下离开。
仕礼搔了搔脸颊,说道:“这人好生怪异,公主与他相识?”满满轻哼一声:“罪魁祸首。
”此人暂且不知是敌是友,目前看来,倒像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有一点明确的是他身上肯定有着与她息息相关的联系,须得调查清楚。
次日晚,夜深人静。
三人跟着那几名年轻女冠来到了昨晚的陵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墓主室内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高亢激昂地说着:“男子,是一个家的希望。
”“是你们立于世上的根本,没有他们,你们的生命将毫无意义。
爱一个男人就要全身心的奉献,在他难过伤心累着的时候应该干嘛?”一女冠软声道:“我知道,应该要照顾他的情绪,洗手作羹汤,为他捶腿揉肩。
”“诶!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都快记下,以后都得做好咯。
”“还要亲亲抱抱他。
”“没错没错哈哈哈……”“夫君骂你是爱,打你也是爱,他何故不打别人就偏打你呢?那是因为信任,才会在你面前表达坏情绪,所以你们要包容,理解,感化他,为他多添丁,将来多个希望!”众女冠道:“原来如此,受益匪浅!”室内言笑晏晏,洞内三人白眼翻飞。
妖言惑众,鬼话连篇!这些女子就是如此被长期的精神灌输这些理论?既然最后都是要将女子吃掉的,何故多此一举。
不过妖物向来古怪也正常,大概是它的什么异癖。
突然,一阵骨头碎裂声响起。
那妖物竟然当场把一名女冠的手指咬掉咀嚼。
被咬掉手指的女冠也不喊疼,面上带着笑容,好似春风佛柳般。
其余人见状皆是艳羡仰慕的神情,好似在看一场温馨大戏。
满满见状,立马跳落地面,稳稳站立。
大步流星,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把妖物打得踉跄,面部被灼烧的一股白烟呲呲冒出。
她在手上贴上了张符篆,一把薅住妖物的头发,唇角微扬,语气冰冷刺骨:“小柳儿,好久不见。
”玉面小柳儿当时被她砍断手脚,十几年来不知吃了多少活人,现在双手双脚全都长了出来。
在火炼狱烤得黢黑的脸此刻清秀干净,只是嘴上猩红刺眼。
如今他修为大涨,成了红煞。
玉面小柳儿狠下心往前用力冲,头发连带着头皮一起扯下,虽然自损八千,但是成功逃出她的魔掌之下。
其余两人皆往下跳,却被众女冠拦截。
她们面露狠色,咬牙切齿:“你们居然敢破坏我们的好事!还但敢伤害柳郎君,姐妹们,将他们碎尸万段!”说完向几人扑了过去。
这些人都被迷了心神,分不清好坏,只一味地护着玉面小柳儿,仿佛在护鸡仔的母鸡一样,气鼓鼓的。
但又因为是女子,了无尘完全没有动手,只是拿剑鞘格挡。
仕礼本质是男子,也是束手束脚的,没有施展开来。
满满当机立断,斗转星移般三两下一人一张符纸贴于脑门。
这是驱邪符,被贴的人会倒地半柱香,待邪气消散便会转醒。
适才,玉面小柳儿趁着几人被团团围住瞧准机会逃跑,却不料被离洞口较近的了无尘抓住脚踝,用力一拉,剑鞘一击击中腹部,吃痛仰倒在棺椁上折了个脚底朝天。
满满飞出一张定身符贴于他腿侧,这下动弹不得。
“小柳儿,混得不错嘛!居然在当教习先生。
”“你,坏,我,好,事!”玉面小柳儿一字一顿地呲牙说道。
她转身抽出了无尘的佩剑,一下一下地刺着那双顶天腿,每刺一下,他痛苦咆哮,浓黑血水顺直棺椁流淌地面。
“拐卖,精神控制,生吃活人,还专门吃胳膊腿是吧!啊!”后面拉了个长调。
“疯,婆,子!”这下是了无尘直接一个飞踢将他腿给踹飞了。
墓室内骨头喀嚓声,鬼哭狼嚎声,还有角落里歪七扭八的骷髅头呲牙磕牙地嘲笑声。
满满道:“是曲禾将你放出来的吧,上次逃出火炼狱也是他。
既然惩罚也不能让你有所悔悟,甚至变本加厉。
那你也没有必要在这世上了,就此灰飞烟灭吧!”“白羽仙师,交给你了。
”言毕,把剑抛了回去,了无尘站定如松地接住,嘴角止不住上扬。
剑身悬立在他身前,掐着施法手势,嘴里念着法诀,一剑化数影,流星白羽,光亮似昼,正蓄势待发。
倏地,一道恳求声响起。
“求求你们,放过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