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妈妈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我的脑子感受到一刻眩晕。
在停顿几秒后,大屏幕开始播放了我的第一个记忆片段。
视频里的我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夹起一块肉,正想要递到嘴巴里。
被抱在妈妈怀里的小赵卓看见却指着我尖叫大哭起来。
那是我的肉！那是我的肉！我要吃那块肉！
我迅速将肉片塞进嘴里快速咀嚼咽下,一气呵成。
没想到,赵卓看到目的没有达成,疯狂踢腿惊叫,踢翻了他面前的一整碗肉。
妈妈控制不住他,奶奶赶紧上去帮忙。
可赵卓动作太大,慌乱之间,饭桌被掀翻。
下一秒,就出现了我被三个大人审判的场景。
这视频一出,弹幕暂停了一秒才开始滚动。
我就知道一定有内情,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掀翻这么多次饭桌
原来是因为家有耀祖,三个大人居然把这种气撒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招娣这个名字一出来,我就知道这个家里犯的错是谁的。
局势在一瞬间扭转,刚才还在骂我的弹幕现在全是对我的心疼、同情还有关心。
实时投票也开始发生逆转,赞成票数在不断下降。
弟弟脸色有些不好看。
妈妈也赶紧开口解释道：叫招娣怎么了叫招娣是我们那里的习俗,咱们那里第一胎的女儿哪个不跟弟有关
一个女孩子家里有个兄弟,她以后出去也会更有底气,嫁出去夫家也不敢欺负呀！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票数下降得更快。
真好笑,这弟弟有一点靠得住的样子吗
先不说有没有夫家,还没等嫁出去,在家里就已经被欺负死了。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家庭,连自己的父母都靠不住,以后嫁出去还指望耀祖靠得住
评论区讨论得激烈,赞成数居然来到了百分之二十。
妈妈有些慌了,弟弟却平静道：没事,到时候,幸好就损失一个冰淇淋,大不了不要了。
妈妈这才有些冷静下来。
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票数越来越低,居然低到了百分之十。
眼看着情况不好,妈妈想要喊停,提前结束这次活动。
但是没想到演播室的声音直接拒绝了她的邀请。
抱歉,刘女士,我们签署的协议里说得很清楚,不能半途弃权。一旦开始就必须进行到底。
妈妈虽然不服,但也没有办法。
6
这时,我的第二个记忆片段开始播放。
我放学回来,打开房子里最小的房间,却发现赵卓在里面翻翻找找。
我的衣服被扔了一地,我的学习用品被摔了一地。
但是赵卓丝毫没有歉意,看见我来甚至挑衅地将我的书桌弄倒。
我不想跟他计较,想转身离开。
没想到赵卓看到我无动于衷的样子非常生气,开始暴走,只要是他能够碰到的东西他就开始乱扔乱砸。
等奶奶买菜回来,家里已经乱七八糟了。
而始作俑者却坐在地上抹眼泪大哭告状：赵招娣欺负我！赵招娣欺负我！
奶奶没有问我半句就开始指责。
爸爸妈妈陆续回来后,也没有问过半句,就开始指着我破口大骂。
视频就此结束,弹幕也沉默了片刻。
刚才我居然跟着说她有病,我真该死啊！
受害者的角度真的很窒息,在这个家里没有一个地方属于自己,也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过自己。
这样的家庭真的一定要生孩子吗他们配有孩子吗
回楼上,他们只需要一个耀祖。
妈妈和赵卓已经摆烂,看起来毫不在乎,但是下一秒,他们却瞪大了眼睛。
实时投票就在一瞬间来到了负分。
妈妈疑惑道：怎么会出现负分
赵卓也觉得奇怪。
现场的机械音适时响起：投票出现负分情况,意味着双方的角色调转,赵招娣可以选择是否继续这场交易。
赵卓眼珠子一转,又到妈妈跟前小声道：反正已经到这种时候了,不如就继续下去。我们当不成网红。赵招娣当网红,我们也照样能够有钱花。她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女儿,你还怕她逃出您的手掌心
妈妈瞬间被赵卓说服,又抬眼勒令我同意。
我心中苦涩,既然妈妈想要我继续,那我就如他们的愿继续好了。
上半场,他们对我的污蔑,对我的冷漠,就算是我把欠她的还清了。
这场结束以后,我再也不欠他们什么,也跟他们再无关系。
想到这里,我没有犹豫,按下了继续的按钮。
交易重新进行,这次我主动选择用我对妈妈的爱换一个冰淇淋。
实时投票赞成数在不断上升,一直直逼百分之九十。
但妈妈没有关注投票,反而看到参与人数。
看到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两个笑得特别开心。
我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幻想以后的幸福生活了,而我在他们眼里永远只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工具。
我低下头,按照指示输入了第三段记忆时间。
没几秒,大屏幕开始播放我的第三段记忆。
奶奶在家拿着大堆脏衣服扔在妈妈面前,颐指气使道：儿子儿子生不出来,还有脸睡觉还不赶快把衣服洗了,把家里收拾了。没见过这么懒的媳妇。
睡在沙发上的爸爸听见声音,只是悠悠转了个头,听见奶奶的话没什么反应又睡了回去。
妈妈的手受伤了,根本碰不了水,但她没有反抗,只敢小声啜泣。
妈妈看见我,当即埋怨道：都怪你！你怎么是个女孩儿…
那时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男女,看见妈妈哭,只上前轻轻地抱住她。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妈妈的身体僵了一下,也回抱了我。
视频到这里结束。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记忆被提取以后,我的心好像平复了一些。
7
这时,实时人数在不断上升,投票也一直在八九十。
妈妈讨厌女儿,但是女儿却一直想要对妈妈好,好心酸。
为什么一直执着儿子呢难道女儿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吗
现代社会倡导男女平等,这个妈妈恐怕是没多少文化,被老一辈灌输的。
当我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妈妈,居然发现她的眼眶微红。
但是一旁的赵卓似乎没有察觉,独自沉浸在人数上升的喜悦中。
妈！你看,我就说,这能行！等人数更多,以后赵招娣能当网红了,咱们一家人可就享福了。
妈妈也咧开嘴,只是没有像刚才那样高兴,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她也没有抬头看我,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因为必须要达到百分之百,交易才能达成,所以我的第四段记忆被抽取播放。
妈妈躺在床上,面上发白却有些笑意。
旁边的奶奶和爸爸围着刚刚出生的赵卓,说说笑笑。
你看这大胖小子,真招人喜欢！
这胖胖嘟嘟浓眉大眼的,像我。
爸爸和奶奶抱着赵卓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丝毫没有看到妈妈的异样。
我看到妈妈眉头紧皱,赶紧跑去找来医生。
医生说是产妇营养不足的虚弱,还提醒爸爸之后要注意饮食。
奶奶和爸爸笑着送完医生。
奶奶却拎着我的耳朵恶狠狠道：你个死丫头！你妈不是好好的吗是不是想让我们家丢脸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以后就好了。养什么养娇气什么把钱花在她身上,我大孙儿吃什么
妈妈默默叹了口气,略有失落地低下头,抬眼看我却是有些恨意。
我当时没留意,还以为妈妈累了。
只是走上前拉着妈妈的手,拿小脸贴在她的手掌安慰她。
视频到这里结束。
我抬眼看去,发现妈妈眼眶红润,直直盯着我,但抿着嘴什么也没说。
其实,视频里没有放完全部。
那段时间,我和妈妈的相处最多。
为了省钱,妈妈生产完那天下午就出院回家。
妈妈身体虚弱,奶奶和爸爸什么也不管,只顾着赵卓。
妈妈吃饭喝水,都是我送到床上给她。
吃饭吃肉都是奶奶分配,一般爸爸最多,我和妈妈只有一小块。
于是,我还趁着奶奶不注意,偷偷夹了很多肉埋在米饭底下给她。
那个时候,妈妈经常边哭边吃饭,睡觉也哭。
我不懂她为什么哭,但是我会一直守在她身边,陪着她。
哇！妈你快看人数飙升啊！这下咱们要赚大发了！
8
赵卓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看向对面,却发现妈妈看着我泪流不止。
赵卓也终于看到妈妈的情绪不对,但以为妈妈是高兴道：妈！你怎么高兴地都哭了
你放心,咱们肯定发大财了。你看这些都是对赵招娣的正面评价,她出去以后随便起个号,关注的人就不会少！现在还有家庭账号的,咱们也可以跟着演一出,等时间长,大家也就忘记咱们对她不好的事儿了......
弹幕里果然都是对我的可怜、同情,都在说这个家庭不值得留恋。
有些神奇的是抽取完记忆以后,我再回味这些事情,好像已经心如止水,再泛不起一点波澜。
赵卓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
妈妈却忽然大喊道：闭嘴！
赵卓愣住了,疑惑道：怎么了妈
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居然有些情绪失控,缓和了一会儿,才看着我开口道。
以后咱们一家人有钱一起赚,好日子一起过,你姐也是咱们这个家的。
赵卓漫不经心道：赵招娣看她表现吧。
正当妈妈还想说些什么,现场机械音又响起了。
现在赞成票数已经达到百分之百,交易达成！
弟弟高兴极了。
妈妈看到弹幕脸色却越来越差。
太好啦！小姐姐终于摆脱了那个对她不好的家庭,希望她以后能独自精彩！
用不值得的爱换一个冰淇淋,又能摆脱烂透了的家庭,真是一举两得！
看她妈妈的样子,怎么感觉什么也不知道
妈妈不自觉地重复弹幕：摆脱
现场机械音也也适时响起：这场交易结束,不仅意味着你的女儿对你没有了爱,也意味着她与你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话音刚落,妈妈还没有反应过来,赵卓便惊叫起来。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关系
赵招娣还能变成刘招娣李招娣
开玩笑吧我还等着她给我转钱呢！她生来是我赵家的人,死了也是我赵家的鬼。我奶奶说了,她生下来就应该为我服务的,怎么能没有关系
妈妈反应过来也喃喃道：她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女儿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把她养大的,怎么可能就跟我没关系了呢
在他们胡言乱语的时候,我发现机器给了我一个提示,让我选择自己的名字。
我发现我心里对于那个家完全放下,即使再提起也没有半分波澜。
百家姓在我眼前,我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周,又给自己取名茉。
这个姓氏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排在前面且和以前的那个家里的任何人都不沾边,而茉莉花是我最喜欢的花卉。
再走出机器,我发现我有些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我想不来我的家庭成员了。
9
走出大门,阳关照在我的脸上。
这一个月我都有些恍惚,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是有什么东西提醒我不必记起。
算了,可能最近加班太累了。
我拐到旁边的小饭馆吃饭,听着旁边的大爷大姨聊最近的八卦。
哪一家的婶子疯了,说自己的女儿不见了,要出去找回来。
但是她的家人都很奇怪,告诉她,她从来没有女儿,她也不信。
家里人也没再管她,因为她的儿子上学成绩不理想,又在外面惹事生非,都闹进局子了。
我没有再听下去,付了钱赶紧打车回家。
公司的工作还没忙完,狗子在家也还没遛。
吃完赶紧回去,自己的事情还多得很。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