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从苏牧家离开,我迫不及待连夜乘机回了娘家。
奶奶病重了。
奶奶的眼窝深陷,皮肤没有一点血色,却强撑着,囡囡,可把你盼回来了。
她已是弥留之际,思绪完全乱了,完全不记得我已经结婚。拉着我的手就强按在宋时烨手上,小烨,我把宁宁交给你了。
宋时烨坚定地点头,奶奶,您放心走吧,我会对宁宁好的。
我正要解释,宋时烨却刻意捏了一下我的手,轻声说你什么时候解释都好,这时候就别让奶奶带着遗憾走了。
你们要赶紧给我生个重孙子,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也不安......
奶奶断气了。
我哭得肝肠寸断,宋时烨紧紧搂着我,别怕,宁宁,我会陪着你。
后来,妈妈悄悄告诉我,家里没有儿子,奶奶生病这段时间,一直是宋时烨跑前跑后,这孩子实诚啊,当年不过是长辈们一句玩笑话,他却当了真,这么些年,即便是你结婚了,他还一直记挂着你。
我的心蓦然一动。
我没去外地上大学之前,和宋时烨一直形影不离,用现在的话叫青梅竹马。
他的妈妈曾经打趣小烨要努力,一定要把晏宁娶回家。
少男少女的脸瞬间红了,可从来都没戳破的年少感情,终究是比不上苏牧汹涌肆意的告白。
我和苏牧举办婚礼的时候,宋时烨穿着西装郑重出席,好像是为了给我们曾经逝去的青春年少一个交代。
我仍记得那天的他眼眶通红地跟我说,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宁宁,你在想什么我抬头正好迎上宋时烨的灼灼目光。
像是被戳破了心事,我瞬间脸红。
宋时烨跪在奶奶灵前,宁宁,你去休息会吧,我在这陪着奶奶。
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目光温柔,充满关切,好像这么些年他一直没变过,一直停留在大学之前。
我低下头,生怕与他对视。
当年是我舍弃了我们的感情,现在我又灰头土脸地回来。
你没有义务在这里。我吸了吸鼻子,我是说,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他烧纸钱的动作一滞,宁宁,你这么说奶奶听到会伤心的。
奶奶已经走了。我赌气似的说。
他的声音温柔又带着力量,我答应奶奶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我不解地看向他,只见他的眉眼皆是笑意,我已经听阿姨说了,晏宁,这次我不会再轻易放开你的手。
奶奶的丧礼一结束,媒人王婆就上门了,宋家听说晏宁刚博士毕业回老家,就赶紧上门来提亲,生怕晏宁被别家抢走了。
妈妈用胳膊肘拐拐我,宋时烨给足了你体面,绝口不提你结过婚。
我却直接告诉王婆,我离过婚,配不上他。说完也不管她瞠目结舌的表情就回了房间。
王婆出门后对门外的宋时烨摇摇头,他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
只思考一瞬,他就立马跑进屋,声音因为着急变得颤抖,晏宁,你为什么不嫁给我就因为,你离过婚
爸妈识趣地出去了。
如果你只是因为离过婚就拒绝我,那就说明你心里有我。宋时烨精致的脸凑到我面前,男性荷尔蒙气息瞬间将我包围,阿宁认真看着我,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我
稍微靠近点宋时烨,都能感受到他主动炽热的爱。
我不敢看他。
一直以来,我和苏牧之间,都是我单向付出,被冷淡了这么些年。
说不心动,是假的。
可当年,是我背叛我们的感情在先,现在......
他仿佛与我心有灵犀一般,当年的事,我不怪你,都是因为我没有主动表白,所以才让你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我能理解。
仿佛是想到了当年亲眼看着我嫁给他人的画面,他的眼底染上悲伤之色。
阿宁,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离过婚配不上我他像下定决心一般,叹了口气。
那如果我现在随便找一个人过几年,然后草草离婚再来娶你,你是不是就能同意了阿宁,这样浪费我们的时光真的好吗
还有,你也别想着自己不能生育,我要的只有你,不是子孙满堂。
我被他的真心打动,笑着流下了泪水,点点头,那本博士只能勉为其难嫁给你了。
宋时烨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大手一拉,迅速将我紧紧揽在怀里。
阿宁,我真的好开心,好像做梦一样。他的下巴抵在我发间,温热的泪水滴下来。
靠在他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我觉得很安心,就像回到了那年夏天。
余光瞥到爸妈,也在外面开心地笑着,咱们阿宁这回终于遇上良人了。
再见苏牧一家三口时,是在养老院。
苏父苏母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身上都是褥疮。
苏牧接受不了自己成了废人,终生不举,也崩溃了,每日要吃三遍精神控制类药物。
否则就犯病。
犯病就会去喝84消毒液,一喝一大瓶,谁也拦不住。
和宋时烨结婚后没多久,我竟然怀孕了。
医生说是奇迹,我的卵巢功能竟然恢复了。
我们抱着感恩的心,于是到养老院做义工。
没想到在院里见到了老朋友。
苏牧犯病时,还会打人,嘴里不住叫嚣着不要勾引我,我有老婆。
没有病人愿意和他一起住。
他的房间空空荡荡的,除了一股消毒水味,就只有一本日历。
一本原来家里的日历,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我的字迹。
破旧不堪,已经被他翻烂了。
今天是我和苏牧的恋爱纪念日,希望我们一直幸福下去。
今天是苏牧三十岁生日,祝我老公岁岁年年平安无虞,还有,爱我如初。
今天是苏牧向我告白十周年纪念日,还记得那天的他,青涩又勇敢。
苏牧爱吃海鲜,今晚给他蒸十个生蚝！
今天......
都是他的名字。
从前为了爱他,我真是忽略了我自己。
宋时烨像看穿了我的心事,拉着我的手更加紧了。
阿宁,余生我会好好弥补你。
和宋时烨结婚后,我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羡慕别人有老公做爱心餐的女人了。
他会按照医生嘱托亲手煲汤,为我补充营养。
会鼓励我穿很多美丽性感的小裙子,勇敢地向世界展示着自己的美。
爱,不是占有,而是看着你在自己的呵护下,越来越好。
他的眼神情意绵绵。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落地窗外的满天星辰见证着我们漫长而又热烈的吻。
又到了一年清明。
宋时烨牵着我和儿子的手,去给奶奶扫墓。
奶奶,我答应您的事已经做到了,您老安息吧！他满含爱意地看着我和儿子。
奶奶墓前的茉莉花开得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