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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妈临死前,在纸条背面还写了一句话。
苏远山身体前倾,抬起头,瞳孔有了聚焦。
她说她从未后悔选择你,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成为一个好母亲。
这是个谎言,纸条背面什么都没有。
苏远山的眼中瞬间有了光亮,然后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捂住脸,发出嚎叫。
他爱他的妻子,爱他的儿子。
唯独不爱我。
我关上门,身后的哭声被隔绝。
五年后,我拿到了国外名校的录取通知书。
十年后,我成为了核物理领域的新星,发表论文无数。
十五年后,我回到老家的市里,站在科普讲座的讲台上,用通俗的语言解释着放射性物质的危害与应用。
核能可以造福人类,也可以毁灭生命。
讲座结束,一位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
是我爸。
他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但眼神清明。
你过得好吗他问道。
还不错。
我戒酒了,也在做志愿者,去医院照顾那些辐射病人。
他似乎急于证明什么。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当初我们都能多些理解和宽容,会不会不一样。
但随即,上一世穿破我胸膛的刀子,以及爸妈在我灵牌前的对话都闪过脑海。
不,没有如果。
他们不值得被原谅。
我能抱抱你吗他说。
但我拒绝了。
他的手臂在空中僵住,迟迟未落下。
走得太远的人,回不了家了。
他眼中的期待熄灭了。
我明白了,是我和你妈的错,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轻如尘埃。
要是道歉就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我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国际新能源论坛上。
我站在讲台上,输出我的观点:
伪科学的能量疗法不仅骗财,更会延误病情,甚至直接致人死亡。
台下数百双眼睛盯着我。
提问环节,一个男人站了起来。
西装笔挺,微笑自信,眼神却藏着令我恶心的狂热。
我是全球自然能量石疗愈协会的亚洲区总代表。
他的英语很流利。
博士,您一味强调科学数据,是否过于武断地否定了自然界中许多未经证实、但确实存在的神秘能量
他身后几个同样打扮的人点头附和。
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那个拍卖师,那个神医,那个高人。
他们用谎言编织的网,困住了无数像我妈一样的人。
这位先生,感谢您的提问。
我按下遥控器,屏幕亮起。
那是苏启明临终前的照片。
皮肤溃烂,不成人形。
那位协会代表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这就是我唯一的弟弟。
我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会场。
他曾经也相信所谓的能量石可以治病,可以带来好运。
这能量石,就放在他的枕头下,日夜陪伴着他。
最终,他死于急性放射病,年仅十八岁。
我看着那位代表,厉声质问:
你们口中的无数案例,是否包括那些因为延误治疗而死去的人
你们所谓的有效性,是否经过任何验证
还是仅仅依靠着人们的恐惧无知来销售你们的产品
他试图反驳我,却只是支支吾吾了半天。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自然的奥秘,哪是那么容易窥探的!
你就是在血口喷人。
我笑了,又是那一套说辞。
反反复复,这群人只会扯这些没用的。
台下突然爆发出掌声,如雷贯耳。
那位协会代表和他的同伴们,在众人的注视下仓皇离场。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没有报复的快感。
只有无尽的悲哀。
因为在那张照片之外,还有我母亲吊在储藏室的身影。
还有我父亲崩溃的眼神。
我按下遥控器,切换到下一张幻灯片。
让我们继续讨论电离辐射的危害与防护措施。
但对于那些已经失去的人来说,这一切都太迟了。
我能做的,只有用一生去宣传,去破除迷信,去阻止更多的家庭重蹈覆辙。
此刻的我就好像上一世的自己。
那个天真地以为,真相能够挽救一切的女孩。
我看向会场后方,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父亲站在那里。
他的眼中有骄傲,也有悔恨。
我眨了眨眼,苏远山的影子消失了。
雷动的掌声淹没了我所有的思绪。
我微微鞠躬,对各位与会者微笑。
我的演讲结束了,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