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顾家的钢琴声戛然而止那天,是顾景晨亲手把我领进了这栋豪宅。十年如一日的关怀,将我从一个满是伤痕的孤女培养成了S市最受瞩目的钢琴天才。直到那个雨夜,他醉酒回家后与我一时冲动,我鼓起勇气表白了深藏多年的爱意,他却以为是我有意引诱,冷漠地称我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随后便宣布了与莫雪的婚事。
身边的人都以为我会像过去那样,大闹一场然后被他哄好。可这一次,我只是默默地接受了医生的手术建议,在他们订婚仪式举行的那天,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座曾经的庇护所。
得知自己怀孕那天,我收到了顾景晨与莫雪的订婚邀请函。烫金的边框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把检查报告揉成一团,丢进医院走廊的垃圾桶。
景晨,别这样,会被人看见的。突如其来的娇嗔让我全身僵直。透过玻璃的反光,我看到顾景晨和莫雪手挽着手走了进来。他穿的那件深灰色西装,还是我上个月陪他挑选的。
在此之前,顾景晨这个名字只有我能直呼。他是所有人眼中商界的传奇,人人都恭敬地称他一声顾总。唯独我不拘小节。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拒绝叫他叔叔,更不愿喊他顾总。明知道他大我十二岁,我偏要喊他的名字。
景晨。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动怒,将我这个不懂规矩的孤女赶出顾家。可他只是笑着捏了捏我的脸,眼里满是温柔。只要韵儿喜欢,叫我什么都行。
我本以为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却不想命运弄人,父母双亡,林家破产,那些曾经对我嘘寒问暖的亲戚一夜之间变成了贪婪的豺狼。拿着各种真真假假的欠条和合同,想要从我身上榨取最后一滴油水。在我走投无路之际,是顾景晨闯进林家大宅,将我拉到身后。
他说：韵儿,别怕,我带你回家。
就这样,我不再是林家的大小姐,却成了顾景晨视若珍宝的小公主。向来严肃冷峻的他,为了我在宅邸后院修建了一座钢琴房。知道我害怕孤独,又将我的房间安排在他隔壁,用一扇从不上锁的门,给足了我安全感。
他用最好的老师培养我的音乐天赋,用最珍贵的钢琴让我找回对生活的热情。他是我的监护人,我的守护神,我最亲近的人。
可这一切的美好,都在那个雨夜土崩瓦解。酒后的他给了我一场梦一般的温存,迷醉中的我向他告白了压抑已久的爱意。清醒后的他,用最冰冷的眼神和最绝情的话语,粉碎了我所有的幻想。
林韵儿,我怎么会教出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女孩
你真让我恶心！
他命人封死了那扇相通的门,在众人面前向莫雪求了婚。
这些年他什么都给过我,唯独少了我最渴望的——真正的爱情。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他不是不婚主义者,他只是...单纯地不会爱上我。
2
自那以后,我不再是顾家的掌上明珠。莫雪接管了我的钢琴房,砸碎了我最心爱的水晶音乐盒。在我辗转难眠的夜里,她故意打开窗户,让她与顾景晨的欢声笑语传遍整个庄园。
就在那个无助的夜晚,我给远在法国的恩师打去了电话,决定接受他多年来的邀请,去巴黎音乐学院深造。
林韵儿,你的天赋不该被埋没。我已经老了,不求你能在我百年之后为我扫墓,只希望你能将我的音乐理念传承下去。
我会的,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起初的我,离不开顾景晨给予的温暖与安全感。如今的我,已然成了他的羞辱,离开是唯一的选择。我只是想在走之前,郑重地道个别。
可看到顾景晨与莫雪亲密的样子,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正当我转身欲走,顾景晨叫住了我。
韵儿,莫雪想让你在我们订婚典礼上担任钢琴演奏者。
原来是为了莫雪。我苦笑一声：好的,顾总。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称呼他,他明显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莫雪打断。
不是钢琴演奏,是伴奏！莫雪故意提高声调,你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怎配做主角
这样明显的羞辱,过去的顾景晨绝不会允许发生在我身上。可这一次,他只是冷漠地用不容拒绝的目光看着我。
我麻木地点头,却不经意瞥见顾景晨左手的戒指。那枚戒指,是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他送我的礼物,上面刻有一个小小的音符。当时我回赠了他一枚相同的,只是刻的是我的名字首字母。没想到,他居然还戴着。
那时,我天真地以为他心里是有我的位置的。不然他怎会在我比赛前夕,推掉价值上亿的合同陪我排练怎会在我和其他男孩交谈时,故作轻松地将我拉开怎会一遍又一遍对我说：韵儿,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察觉到我的目光,顾景晨微微蹙眉,二话不说摘下戒指,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我担心他看到垃圾桶里的检查报告,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景晨！
顾景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林韵儿,注意你的身份。
好啦好啦,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莫雪挽住顾景晨的手臂撒娇,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一瞬间,顾景晨眼中的寒意消散殆尽,看向莫雪的目光里只余温柔。那是我曾经短暂拥有过,又在一夜之间彻底失去的温柔。
我忽然明白,有些感情只能埋在心底。一旦表露,便会失去本就不牢固的关系。
3
安抚好顾景晨后,莫雪转向我,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小妹妹,下午陪我们去挑选订婚礼物吧。
景晨说你眼光不错,以前他穿的西装都是你帮忙挑的,这次麻烦你给我们参谋参谋。
我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没有资格拒绝顾家未来的女主人。只能点头应下。
莫雪声称不喜欢司机跟随,坚持要顾景晨亲自开车。向来我行我素的顾景晨,对她言听计从。
上车时,顾景晨习惯性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这次坐进去的却是莫雪。我只能默默坐到后排。车上那个我送给他的幸运挂坠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情侣公仔。莫雪似乎还不满足,嚷嚷着要在副驾贴上她的专属标签。
顾景晨笑着说：幼稚。
听着这句他曾对我说过无数次的话,我心中五味杂陈。明明是一样的情景,一样的语气,却已不再是同一个故事了。我转头望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想起我们曾一起走过的那些地方。
神思恍惚间,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回忆。
出车祸了。
我的额头重重撞在前座椅背上,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挣扎着想抬头求救,却看到顾景晨已经将莫雪牢牢护在怀中。他抱着她走出车外,冷静地拨打急救电话。
直到我强撑着从后座爬出来,他才恍然想起我的存在,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我的肚子好疼...我颤抖着扶住车门。
听闻此言,莫雪从顾景晨怀中抬起头：为什么每次看到我和景晨亲近,你都要找借口引起他的注意你就这么容不下我们吗
以前,哪怕我只是轻微发烧,顾景晨都会彻夜守在我床前。端水喂药,讲故事安抚我入睡。
这一次,他却满脸厌恶地看着我：林韵儿,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被救护车带走,顾景晨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医院里,我的额头肿了一大块,手臂被玻璃划伤缝了几针。由于怀孕,医生不敢用强效止痛药,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可奇怪的是,我好像感觉不到一样。
不被爱的孩子,总是学会过早地坚强。
医生见我伤心,安慰道：幸好胎儿没事。
能帮我预约个引产手术吗我平静地问。
你不打算要医生惊讶地看着我,你被送进来时一直护着肚子,我还以为...
昏迷中,我恍惚看到过去的顾景晨坐在病床前,心疼得红了眼眶。那一瞬间的本能,让我想要保护这个孩子。
但回到现实,我清楚地知道,我和这个孩子都是顾景晨人生中的污点。我们,都不应该存在。
4
医生告诉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手术,需要休养几天。离开医院,我去办了签证和留学手续。
回到顾家时,已是深夜。我以为顾景晨会陪着莫雪出席某个宴会。没想到,他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像是在等我回来。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医院人多。我撒谎时总会低头,所以每次都被顾景晨识破。可这一次,他居然轻易就接受了这个借口。
给你留了晚餐,吃完后给莫雪打个电话道歉。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让我道歉,我只能照做。
餐桌上全是莫雪喜欢的麻辣菜肴。我强忍着不适吃了几口,被辣得眼泪直流。
顾景晨似乎对我的样子极为不满。他猛地站起身,少有地发了火：林韵儿,你又在装模作样给谁看
订婚在即,你就非要找不痛快吗
我抓着筷子,流着眼泪继续往嘴里扒饭。顾景晨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从抽屉里取出一盒进口药膏,重重地放在我面前。
顾家不缺你这口饭,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别在订婚典礼上给我丢人现眼！
我很想告诉他,我再也不会给他添麻烦了。再过几天,我就会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可等我开口,他已经转身离开。
我乖乖收拾了餐桌,洗净碗筷,然后默默回到房间整理行李。我什么都不打算带走,除了刚来顾家时穿的那条蓝色连衣裙。
当年顾景晨说,这条裙子有特殊的意义,还特意让人装裱好放在我房间最显眼的位置。莫雪来后,这条裙子连同我那份不被接纳的爱,都被他随手丢进了阁楼的杂物间。
收拾妥当,我坐在床上查看航班信息。隔壁传来暧昧的笑声。我将被子蒙过头顶,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我明白顾家对我有恩,顾景晨给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出于感恩,我应该体面地离开,不让他难堪。我只是...我只是想看一眼他订婚时的样子,看看是否如我想象中那般完美。就当给这十年的单相思,画上一个句号。
此后,我只祝他幸福。然后忘记我的存在。
5
第二天清晨,莫雪亲自给我送来一套礼服。
听说你受伤了,真不好意思。后天是你的生日,为了补偿你,我说服景晨为你举办了一场派对。
记得好好打扮,景晨可不想看到你一脸愁容。
我看了眼那套纯白色的礼服。质地和款式比往年的差了许多。从前我的生日是顾家的大日子,顾景晨再忙也会放下工作亲自安排。如今...我确实不该奢求太多。
谢谢莫小姐...不,谢谢莫姐。
莫雪满意地离开了。
生日当天,我强打精神,精心装扮自己,佩戴上母亲留给我的钻石耳环。原本还有一条配套的项链,林家破产后便下落不明。顾景晨曾说过,就算翻遍全世界,也会替我找回来。
楼下传来嘈杂声,看来宾客已到齐。我提着裙摆匆匆下楼,走到一半却愣住了。
这不是我的生日派对。这是顾景晨和莫雪的订婚典礼。
莫雪穿着与我同款但更加华丽的白色礼服,高昂的脖颈上戴着那条我梦寐以求的项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全场宾客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我。
这不是顾总收养的那个白眼狼吗
听说顾总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疼,结果她恩将仇报,勾引顾总,还在订婚典礼上故意穿同款礼服挑衅,真是不要脸。
她从小就桀骜不驯...你看她耳环,说不定是偷了顾夫人的,也就顾太太脾气好,由着她。
曾经奉承我的人,现在都站在了莫雪那边。我羞愤得脸颊发烫,想要解释却被裙摆绊倒,狼狈地摔在众人面前。
一片嘲讽声中,顾景晨朝我走来。
我以为他要扶我起来。可他只是脱下外套,丢在我身上。
把衣服脱了,滚！
我脚踝疼得厉害,一时站不起来。他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林韵儿,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选择了站在莫雪那边。所有的争辩都失去了意义。
我忍着痛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间。楼下的音乐响起,回头望去,正好看到顾景晨与莫雪共舞。他的华尔兹还是我教他的。当年的他,跳得没有现在这么好。
我关上房门,隔绝了一切喧嚣。本以为自己会泪如雨下,可望着窗外的月光,内心却出奇地平静。
刚来顾家那段时间,我每晚都被噩梦惊醒。顾景晨费尽心思,最后在我窗前种了一片茉莉花。夜里,月光穿过花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让人格外安心。
如今月光依旧,我的心却像那片如今荒芜的花园,只剩一片死寂。纵使晚风再吹,也荡不起丝毫波澜。
6
天亮后,我一个人去了医院。还是那个医生为我处理脚伤,检查确认身体状况稳定后,安排了下午的手术。
我坐在手术室外等待时,顾景晨的电话打来了。
听佣人说你去医院了,伤势加重了
昨天晚上,是莫雪她...
我知道。顾景晨打断我的话,但她是未来的顾太太,是你的长辈,我必须维护她。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那个曾经为了我,连自己的亲戚都敢得罪的顾景晨,已经变成了我看不懂的模样。
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除了金钱,我好像不欠他什么了。至少在感情上,是他辜负了我先。
你能...来医院看看我吗无论如何,顾景晨都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于情于理,我应该让他有机会见最后一面。
顾景晨沉默了一下：开完会就过去。
电话挂断后,我靠在椅背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护士来催促,我才回过神。
想给顾景晨发信息问他到哪了,打开手机,却看到莫雪新发的朋友圈：逛了一下午的珠宝店,五克拉的钻戒他都嫌小,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我。
我不再期待,点了个赞后跟着护士进了手术室。
手术很顺利。再过几天,我就会像这个孩子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顾景晨的世界。
7
顾家为筹备订婚仪式忙得不可开交。我知道没有人想见到我,便一直躲在房间里养伤。
订婚当天,宅邸热闹非凡。顾景晨在百忙中抽空来到我房门前,上了一把锁。
韵儿,我是为你好。
这样做,莫雪才能安心。
我们隔着门缝对望。透过狭窄的缝隙,我勉强看清了顾景晨穿着礼服的样子。深蓝色的西装衬得他更加挺拔俊朗。只是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我真诚地说：顾景晨,祝你幸福。
和谁在一起都好,只要你能幸福。我会悄然离开,永不再打扰你的生活。
顾家所有人都被邀请参加这场盛大的订婚礼。唯独我,被锁在这个无人问津的房间里。
当宅邸终于归于平静,我撬开窗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我带着轻松的心情登上了飞机。就在飞机即将起飞的那一刻,身旁闲聊的乘客传来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
顾景晨逃婚了！
听说订婚仪式正要开始时,顾总接了个电话无人应答,他立刻就慌了。什么都不管,非要回家查看。
莫小姐不高兴,拦住了他,两人起了争执,结果顾总直接丢下所有人开车走了。
我和谈话的几个人一样难以置信。顾景晨从小被培养成商业帝国的继承人,他为人处世向来冷静自持,不动声色。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难道...是为了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我算什么呢妹妹女儿情人还是负担我什么都不是。况且就算是为了我,恐怕也只是担心我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破坏他的声誉。
我不再多想,戴上眼罩,靠着椅背沉沉睡去。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梦中,我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刚进顾家那会儿,我仗着顾景晨的宠爱,经常夜里偷偷溜出去听音乐会。有一次,顾景晨半夜醒来发现我不在,急得脸色苍白。
我含着泪向他道歉,他却紧紧抱住我：没关系,韵儿,只要你愿意回来就好。
那时,不管我多么任性,身后总有他无条件的包容与支持。
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我不会再回去了。他应该...会很高兴吧少了我这个麻烦精,抹去我这个污点,以后就能和莫雪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
这次醒来后,有关顾景晨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从此,我们各自天涯。隔在我们之间的,不再是那扇门,而是永远无法跨越的时空距离。
8
抵达巴黎,恩师派了助手来接我。他满脸歉意：林小姐,教授临时有急事去了维也纳,让我代他向您道歉。
林小姐。好久没听过的称呼了。来到顾家后,顾景晨担心我有疏离感,特意吩咐所有人在称呼我时不带姓氏。他不希望我有寄人篱下的感觉,用尽各种方法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那时的我们哪会想到,终有一天,我们会为了划清界限,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助手以为我在为恩师的缺席而失落,忙解释道：教授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他说年纪大了,有些遗憾无法弥补。
他让我转告您,在音乐这条路上,有些坚持比成功更重要。
我平静地回应：我明白。
再去纠结过去的选择已经毫无意义。人,总要向前看。
请带我去拜谢教授,然后我还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顾家对我有养育之恩。恩情...已经两清,但我想用钱表示最后的谢意。
我知道顾景晨不在乎这些金钱。我只是,单纯地不想欠他。所有关系都结束后,我才能真正放下。
助手带我熟悉了巴黎音乐学院的环境,又介绍了恩师的各项研究和计划。翻阅资料时,我在一份演出合约上看到了顾氏集团的标志。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顾景晨的签名上。
我的世界里再没有别的笔迹能像顾景晨这三个字一样令我心跳加速。在过去的岁月里,这个名字出现在我的成绩单上,出现在一张张支票上。这个名字,曾给了我一切。只可惜,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只允许自己恍惚三秒,便继续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刚进入状态,一位学生不请自来,连门都没敲。
林老师,这份乐谱需要您过目。
我放下钢笴,皱眉看向面前的人。只三秒,他就低下了头。
抱歉,我下次一定不会在您练习时打扰。
不会有下次了,出去吧。
我继续专注于琴键,突然意识到,我刚才的举动,像极了顾景晨。我根本无法彻底将他从内心抹去,因为我是他一手培养的音乐家。我的一举一动,都烙印着他的影子。他与我,早已融为一体,无法分割。
我抬头望向窗外巴黎的天空。此刻,中国应该已是深夜。顾景晨在做什么他是否也会因某个不经意的动作,忽然想起与他朝夕相处十年的我
9
短暂的惆怅后,我摇头轻笑。都过去了,还想他做什么。
忘不掉的确是忘不掉,但至少已经放下了。我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排练、演出、教学、创作,根本无暇追忆往事。
五年后的一天,助手告诉我,有位重要客人想听我的私人演奏会。我没来得及询问详情,就被带到了学院的小型音乐厅。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眼中却带着化不开的忧伤。
林小姐,这位是远道而来的顾先生。
他对您的新作品很感兴趣,听说您最近获得了国际大奖,特地前来祝贺。
顾景晨站在那里,目光牢牢锁定着我：韵儿,好久不见。
我恍惚了一瞬。他居然找来了他居然还用那个亲昵的称呼。
很快,我恢复了平静。这次相遇,多半只是巧合。在顾景晨的世界里,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
我展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您好,顾先生。
顾景晨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叫我什么
曾经的我,依赖他的宠爱,用景晨这个称呼表达内心隐秘的爱慕。后来的我,看清现实,用顾总划清我们之间的界限。
我对他的爱,止于那个雨夜。对他的依恋,止于他的订婚典礼。现在的我们,只是偶然相遇的旧识。我该叫他顾先生,也只能叫顾先生。
看来顾先生与林小姐是旧相识,那实在太好了。不如我们一起共进晚餐,谈谈未来可能的合作...助手看出气氛不对,忙来打圆场。
顾景晨却不为所动：那个价值五千万的全球巡演项目,是你让给我的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笑了笑：那是我欠你的。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听到这句话的顾景晨,突然把桌上的文件狠狠摔在地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这样就能和我撇清关系吗
五年,这五年的思念你用什么还！
顾景晨的失态吓坏了在场所有人。助手一脸忐忑地看着我。我示意大家先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二人。
我忽然察觉到,一股深沉的悲伤笼罩着顾景晨。他疲惫地看着我：韵儿,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我没有说话,只是像过去一样,在他心情低落时为他倒了一杯茶。顾景晨接过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订婚礼取消了。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他低下头：我后悔了。
10
那天我心跳加速,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想起你小时候有一次练琴太晚,被锁在琴房里,吓得发了高烧。
我忽然意识到,不该把你关起来,你最怕的就是孤独。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一下子就慌了。
怕你出意外,更怕...你会做傻事。
顾景晨喝了口茶,眼眶却红了：我怎么都没想到,你真的会离开。
推开门没看到你的那一刻,我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我没心思做任何事,满世界找你。有人说在巴黎见过你,我半信半疑地来了,没想到...真的找到你了。
顾景晨一向是隐藏情绪的高手。这一次,他溃不成军。我能看出他很痛苦,很自责。
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难过。
顾先生,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监护人了。
我们都应该有各自的生活。谈完正事,您还是回国吧,莫小姐肯定很记挂您。
顾景晨突然提高声调：她不是！
话一出口,他似乎觉得失态,别过头去。许久,又缓缓开口。
那条项链,是我为你生日准备的礼物。
莫雪说喜欢,想借去戴一天,我就答应了。
订婚那天,我把项链放在了你房门口,想着你一出门就能看到,谁知道...
谁知道,那扇门隔断了我们的一切。
过去的十年里,每次我和顾景晨闹别扭,我都会躲在房间里不见人。他为了哄我开心,会在我门口放各种礼物。只要我开门收下,就代表我不再生气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那扇门再也不会为他而开。
韵儿,跟我回家吧。一切都没变,只要你愿意回来,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顾先生,一切都变了,我不会再回去。我平静地站起身,如果您今天不是为了公事而来,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很忙,下次,如果还有机会再见。
顾景晨突然拉住我的手腕。我手臂上的伤疤暴露在阳光下。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痛,轻轻松开了我。但语气中却满是不容反驳的坚定。
我们还会再见的。
韵儿,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
我转身离去,没有回头。一如当年他对我所做的那样。
五年后的今天,我已经成为国际知名的钢琴家,有了自己的学生和事业。站在巴黎埃菲尔铁塔下,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获得了自由。
那个曾经给了我一切又夺走一切的男人,终究成了我生命中的过客。无论他是否后悔,那些逝去的感情和错过的时光,都已无法挽回。
我微笑着迎接崭新的人生,不再回望,只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