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大宁最尊贵的金枝玉叶,仙雅公主,曾以为九重宫阙是世间最冰冷的牢笼。
直到我遇见他——那个泥泞里挣扎,却有一双清澈眼眸的乞丐。
我为他眼中的星光背弃了皇族荣光,甘愿随他浪迹天涯,以为这便是人间至纯的真情。
殊不知,那星光之后,是足以倾覆我父皇江山的滔天恨意与弥天大谎!
他叫乞风,却有千百张面孔,而我,仙雅,不过是他复仇棋局上,一枚刻意雕琢、用完即弃的玉石棋子。
当真相的利刃残忍剥开温情伪装,爱意焚成灰烬,我的匕首,又该指向谁滚烫的胸膛
是复仇的他,还是……被欺骗的我自己
01
奢华但死寂的皇宫,我的寝殿,仙雅宫,此刻华丽而空旷。
我对着那面价值连城的【波斯铜镜】,镜中人偶般精致的面容上,却寻不到一丝鲜活的生气。
烦躁如蚁噬,我扯下一支发间的【东珠步摇】,狠狠扔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
铛啷——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殿内激起几缕回音,旋即又被更深的死寂吞没。
殿内侍立的宫女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都下去。我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厌烦,本宫想静静。
她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出,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确认无人后,我熟练地从拔步床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套早已备好的【粗布衣裙】。动作麻利,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这皇宫,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座用金玉和规矩堆砌的华美囚笼。
我沿着只有少数皇室成员知晓的废弃宫道,借着廊柱和假山的阴影,灵巧地躲过了两拨巡逻的侍卫。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擂鼓,既紧张又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
终于,我站在了那扇通往宫外的角门前,推开它,就像推开了一个沉闷的旧梦。
繁华的京城街头,与脏乱拥挤的贫民窟巷口,不过一墙之隔,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空气中混杂着浓郁的市井气息——汗水的咸湿、食物的焦香,还有阴沟里若有若无的酸腐气。
这味道如此真实,呛得我有些不适,却又奇异地让我感到一丝……自由。
我笨拙地模仿着路人的步态,试图融入这片喧嚣。
然而,我身上衣料虽已换成普通棉布,但那长期养尊处优的细皮嫩肉,以及行走间不自觉流露的仪态,还是引起了歹人的注意。
(糟糕,还是太显眼了吗)
三个形容猥琐的汉子,一看便知是街头厮混的泼皮,嬉皮笑脸地将我围在了巷口。
哟,小娘子一个人啊为首的刀疤脸涎着脸,一双浑浊的三角眼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
另外两人则一左一右,堵住了我的去路,言语间极尽污秽。
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强作镇定:你们想做什么
做什么嘿嘿,陪哥哥们乐呵乐呵!刀疤脸说着,便要伸手来拉我的胳膊。
我惊慌失措,急忙后退,同时拔下头上唯一一支用来固定发髻的【普通银簪】,胡乱挥舞着自卫:别过来!
那银簪单薄无力,被刀疤脸轻易一掌拍飞,当啷一声掉在污泥里。
(完了……)绝望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子更深的阴影中闪出。
他穿着比那些扒手更破烂的乞丐服,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但他动作快如闪电,几乎看不清是如何出手的,只听砰砰砰几声闷响,伴随着几声压抑的痛呼。
那三个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扒手,此刻已是哭爹喊娘地倒在地上,蜷缩成了虾米。
那乞丐弯腰,从地上捡起我的钱袋,又捡起了那支沾了泥污的【银簪】。
他踱步到我面前,将钱袋随意地抛还给我。
我下意识接住,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他的手掌粗糙,却布满了习武之人才有的厚茧。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此刻正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打量着我。
富贵人家的小姐,也爱来这泥潭里凑热闹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他似乎一眼看穿了我的身份,又或者,只是在故意诈我。
我脸颊涨得通红,想争辩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却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当然,后来我才知道,那也是伪装。
不过,这人间烟火,确实比宫墙内真实,也更残酷。
我从未见过如此矛盾又充满力量的男子。
他衣衫褴褛,形容狼狈,却有着一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
他既粗野不羁,又似藏着无尽的故事;既冷漠疏离,又似怀着悲天悯人的情怀。
尤其是他方才出手时那干净利落的身手,甚至带着一丝优雅的杀伐之气,与他乞丐的身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人……绝非普通乞丐!)一丝异样的情愫,在我心底悄然萌芽。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像是要跃出胸膛。
混乱的街头,危机四伏的环境,却因他的出现,而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他目送我略显狼狈地快步离去,我能感觉到他深邃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背上。
待我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他时,他脸上的那丝悲悯瞬间褪去,眼神变得冰冷深邃,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充满了算计。
一个不起眼的暗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汇报:世子,鱼已上钩,一切按计划进行。
他,顾长风,冷哼一声,将手中一直把玩着的那支属于我的【普通银簪】,在指间轻轻一捏。
银簪,应声而断,化为齑粉,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混入尘埃。
(可怜的公主,还不知道自己已踏入精心编织的罗网。)
02
回到宫中,我的心却遗落在了那条脏乱的巷子,遗落在了那个名为乞风的乞丐身上。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他打斗时的矫健身影,和他那双深邃复杂的眼睛。
父皇冰冷的声音将我从遐思中惊醒。
仙雅,朕已经为你择定了驸马,权臣龙霸天之子龙啸云,青年才俊,家世显赫,与你正相配。
他摊开一幅画卷,画中男子油头粉面,眼神中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贪婪与猥琐。
我只看了一眼,便胃中翻腾,厌恶地别过头去。
儿臣不嫁!我激烈地抗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父皇面色一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置喙!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命令,永远都是安排!)
我心中充满了对宫廷虚伪和父权压迫的愤懑,对乞风口中那真实而残酷的宫外世界,愈发向往。
借口为太后礼佛采买贡品,我再次偷溜出宫。
这次我更加谨慎,选择的路线也更为隐蔽。
漫无目的地在上次与乞风相遇的街区徘徊,心中隐隐期盼着能再次见到他。
你猜怎么着
他果然恰好出现在一家简陋的茶馆外。
此刻,他正义正言辞地为一个被泼皮欺负的老妇人出头,那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又是精心设计的剧本,可惜当时的我,被爱情的迷雾遮蔽了双眼。)
他看到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邀请我一同坐下。
他用粗瓷大碗,为我倒了一碗廉价的粗茶。
茶水苦涩,远不及宫中的香茗,我却甘之如饴。
他看似随意地提起坊间流传的宁远侯府当年冤案,只说是听来的悲惨故事。
他着重描述了皇家的冷漠无情和某个龙姓权臣的跋扈嚣张,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的反应。
(尤其是提到皇帝和龙姓权臣时,他的眼神会变得格外幽深。)
我被他口中的民间疾苦和自由理想深深打动。
我觉得他虽然身份卑微,却有着一颗侠义心肠和深刻独到的见解。
平日里积压在心口的郁闷、对父皇逼婚的抗拒,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将宫中的压抑、父皇的强硬、联姻的恐惧,一股脑地向他倾诉。
不知不觉间,我已将他视为唯一的知己,和逃离这牢笼的唯一希望。
宫里的人都戴着面具,言不由衷,行不由心。我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只有你,让我觉得真实。我只想和你一样,活得像个人!
乞风闻言,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快得让我无法捕捉。
他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真实,是要付出代价的,傻丫头。他口中吐出的话语,温柔似水,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你确定你能承受
(一语双关,他早已预见了我未来的结局,却还是残忍地将我拖入深渊。)
我当时只沉浸在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中,哪里会深思他话语中的深意。
然而,好景不长。
父皇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再次私会贱民,龙颜大怒。
他下令将我禁足于寝宫,撤走了大部分伺候的宫人,仙雅宫形同冷宫。
并且,他宣布,即日开始筹备我与龙啸云的大婚事宜。
皇权如山,步步紧逼。
我被锁在宫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绝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就在我万念俱灰之际,乞风的信,如同一道微光,照亮了我黑暗的世界。
他不知通过何种手段,竟能买通我身边看管的宫女,将一封密信悄悄递到我手中。
信中,他用极具诱惑力的笔触,描绘了宫外广阔天地,自由自在的生活。
信笺中,还夹着一朵早已风干的【野花】,那小小的、不起眼的野花,此刻在我眼中,却象征着无上的自由。
信的末尾,他写道:若心向往之,三日后子时,东墙老树下,我等你。
(那字迹,苍劲有力,带着一股不属于乞丐的锋锐之气,我当时竟也忽略了。)
我紧紧握着那朵【干花】,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为了乞风描绘的未来,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自由,我决定赌上我的一切。
叛逃皇宫!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野草般疯狂滋长。
03
月黑风高,杀人夜。哦不,是私奔夜。
深夜的皇宫东侧,偏僻的宫墙下,连巡逻的侍卫都比别处稀疏。
乞风一身夜行衣,虽然依旧破旧,但明显是方便行动的劲装。
他早已潜伏在约定的老槐树的浓密阴影里,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小巧的【手弩】,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我用早已准备好的迷药,放倒了看守我的嬷嬷。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反抗这皇宫赋予我的一切。)
换上乞风在信中提示的便于行动的深色衣服,我将少量贴身的金银细软打成一个小包袱,还有母后留给我的一枚【龙纹小印信】,也一并塞了进去。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无意之举,竟成了他日后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在乞风的接应下,我用他抛上来的【钩索】,笨拙而艰难地爬上了那平日里显得高不可攀的宫墙。
墙顶的风,带着夜的凉意,吹得我衣袂翻飞,也吹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跳下来,我接住你!乞风在墙下低声催促。
我心一横,闭上眼,纵身跃下。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我落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乞风身上混杂着汗味和尘土的气息,此刻却让我感到莫名的安心。
只是落地时,脚下不稳,左脚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崴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语气平静。
我强忍着痛,摇了摇头:不碍事,我们快走!
几乎就在我们离开宫墙的同时,宫内隐约传来了警钟之声,继而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火把如龙,迅速在黑暗的宫苑中蔓延开来。
公主失踪了!
快!封锁九门!全城搜捕!
父皇的震怒,隔着宫墙,我仿佛都能感受到。
权臣龙霸天更是主动请缨,调动了京畿卫戍部队参与追捕,并派出了他麾下的心腹高手,誓要将我,以及拐带我的乞风,一同抓回。
一场紧张刺激的猫鼠游戏,就此拉开序幕。
乞风展现出惊人的反侦察能力和远超我想象的高超武功。
他对京城地下的水道、隐秘的暗巷了如指掌,仿佛这繁华京都是他自家的后花园。
数次在千钧一发之际,我们险之又险地甩开了追兵。
一次遭遇战中,我们被三名大内侍卫堵在了一条死胡同里。
乞风不再掩饰,出手狠辣至极,招招夺命。
冰冷的剑锋划破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嗤嗤声。
转瞬间,那三名侍卫便已倒在血泊之中,溅起的温热血液,有几滴甚至喷洒在了我的脸颊和衣袖上。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何曾见过如此血腥残酷的场面当场便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乞风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将剑归鞘。
他用那沾染了血腥的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血迹,然后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
别怕,仙雅。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你,我必须如此。
(保护我还是为了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当时信了,信得彻彻底底。
逃亡路上,他对我悉心照料。
为我处理崴伤的脚踝时,那娴熟的手法,根本不像一个乞丐所能拥有。
夜里露宿荒野,他会用自己那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外衣,为我挡去夜露的寒气。
我既感动于他的体贴,又对他杀人时的冷酷感到心惊。
但他总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合理的解释,让我一次次选择相信他。
出京时,戒备森严,九门紧闭,插翅难飞。
乞风却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他状似无意地问起我宫中一些偏僻别院的情况。
我无意中提到了西山皇家别院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密道,是儿时玩乐时偶然发现的。
多亏你记得西山别院那条密道,不然我们插翅难飞。他语气平淡地说道,仿佛一切都是巧合。
(实则,那密道他早已探知,不过是借我的口说出来,让我以为自己也参与了这共同的智慧。)
我沉浸在与他共同患难的甜蜜错觉中,自然忽略了这些微小的疑点。
在城外一处破庙短暂歇脚时,乞风借口外出寻找食物。
我因脚伤未愈,不便行动,只能在原地等候。
无意间,我远远看到他与一个身着锦衣、态度极为恭敬的神秘人,在一片小树林边快速交谈着什么。
那神秘人还递给了乞风一份【密信】。
(那人的姿态,分明是对待上位者才有的恭敬!)
乞风回来时,手中只提着两个冷硬的馒头。
面对我的询问,他只以江湖朋友,互通有无轻松带过,并未多做解释。
我虽心有疑虑,但很快便被他对我的温柔和对未来的憧憬所迷惑。
我觉得,这颠沛流离、惊心动魄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活着。
乞风看着我因连日逃亡而沾染了尘土、却依旧清澈明亮的眼睛,内心第一次出现了计划之外的复杂情绪。
一丝微不可查的动摇,在他深邃的眼底一闪而逝。
但他很快便将这丝动摇,强行压了下去。
复仇的大业,不容有失。
04
远离了京城的喧嚣与追捕,我们暂时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然而,真实的民间生活,远比我在宫中想象的要艰苦百倍。
馊掉的食物,是我们果腹的常态。
漏雨的茅屋,是我们遮风挡雨的奢望。
夜晚的蚊虫鼠蚁,更是无孔不入,搅得人难以安眠。
村民们或麻木不仁,或排外警惕,他们的眼神,像是一把把无形的锥子,刺得我浑身不自在。
更不用说,还要时刻提防不知何时便会从天而降的追兵。
我从一个连柴火都生不起来的娇贵公主,开始学着洗衣、做饭、辨认野菜。
双手磨破了皮,脸上沾满了锅底灰,第一次做饭差点烧了我们栖身的破屋,也曾因误食有毒的野菜而上吐下泻。
这些从未有过的艰辛,像一把锉刀,一点点磨去了我身上的娇气,却也磨砺出了一丝以往不曾有的韧性。
龙霸天的势力,如同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他通过各地的官府势力、江湖上的地头蛇,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一路追查我们的踪迹。
数次险象环生,我们都凭借乞风的机警和过人的身手化险为夷。
一次在渡口,我们被龙霸天派来的一队人马团团包围。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阴鸷的锦衣中年人,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便知是内家高手。
顾长风,宁远侯的余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那锦衣中年人冷笑一声,眼中杀机毕露,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至于仙雅公主,龙大人有令,活捉回去!
(顾长风宁远侯余孽我当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砸蒙了,完全无法理解。)
乞风脸色一变,却并未慌乱。
他一把将我拉到身后,低声道:抓紧我!
随即,他带着我纵身跳入了身旁波涛汹涌的湍急河流之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我们吞噬。
那锦衣中年人,正是龙霸天麾下的顶尖杀手之一,外号追魂判官。
乞风与他在水下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对方武功高强,招招致命。
乞风在水中,行动虽略受影响,却也再不掩饰自己的真实实力。
他出手狠辣,杀伐果断,甚至使用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似乎只有军队或某些特定世家才会传承的合击技巧。
我在一旁,目睹了这场血腥搏杀的全过程。
河水被染红,翻腾的浪花中,不时闪过兵刃交击的寒光。
我吓得几乎停止了呼吸,只能死死抱住乞风,生怕被激流冲散。
最终,乞风拼着受了些轻伤,才将那追魂判官格杀于河底。
当我们筋疲力尽地爬上岸时,乞风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他擦拭掉溅在脸上的血水和河水,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将这番狠辣归结为江湖险恶,弱肉强食。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们。
然后,他紧紧抱住瑟瑟发抖的我,在我耳边低语:仙雅,别怕,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他总是这样,用最温柔的语气,掩盖他最冷酷的杀戮本性。)
我颤声问他: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些人……他们叫你顾长风……还有宁远侯……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乞风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有我看不懂的痛楚和挣扎。
片刻之后,他恢复了往日的真诚与坦荡。
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乞丐,仙雅。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为了保护你,我必须变得更强。至于那些称呼,不过是他们认错了人,或者想动摇我心神的伎俩罢了。
(多么拙劣的谎言,可我当时,竟又一次选择了相信。)
共同经历生死患难,我对乞风的依赖和信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我开始主动照顾受伤的他,用我在宫中学到的一点皮毛药理知识,笨拙地为他清洗包扎伤口。
乞风似乎也被我的坚韧和善良所触动。
(即使在最害怕的时候,我也从未抱怨过一句,也从未想过要放弃。)
(我会将自己仅有的半块干粮,分给路边遇到的比我们更可怜的小乞丐。)
他那颗为了复仇而冰封的心,似乎因为我眼中那不染尘埃的纯粹光芒,而偶尔出现了一丝裂痕,复仇的决心偶尔会因此而犹豫。
夜深人静,他常常在我睡着之后,凝视着我的睡颜。
即使在睡梦中,我也会因为白日的惊吓和疲惫而紧蹙眉头。
他会伸出手,想要轻轻抚平我眉宇间的褶皱,但手指却总是在即将触碰到我肌肤的前一刻,停在半空,然后颓然放下。
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挣扎,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惜。
(这些,都是后来我才知道的。)
与此同时,他依然在利用飞鸽传书、以及各种我看不懂的秘密标记,暗中联络着他的旧部,接收来自京城的情报,遥控指挥着针对龙霸天和皇室的复仇布局。
我对这一切,依然一无所知,只天真地以为,他是在联系那些所谓的江湖朋友,为我们寻找一个安全的容身之所。
而我当初从宫中带出的那枚【龙纹小印信】,也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那枚印信,是皇室内部传递紧急信息或出入某些皇家禁苑的凭证。
乞风(或者说顾长风)早已知晓其用途。
他巧妙地设计了一个场景,让我在某个混乱的场合,不慎遗落了这枚【龙纹小印信】。
那印信被龙霸天的追兵捡到。
龙霸天果然上当,以为我与乞风会利用这枚印信潜回京城,或者前往某个皇家别院躲藏。
他立刻将追捕的主力调往了错误的方向。
这为顾长风下一步的关键行动,争取了极其宝贵的喘息时间和准备机会。
而我,为此自责不已,觉得是自己的疏忽大意,才使得我们再次陷入险境,拖累了乞风。
(我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
05
我们在一个小镇的客栈落脚,这个小镇相对繁华,是乞风(我仍旧这么称呼他,尽管心中疑云重重)联络他那些江湖朋友、获取关键物资的中转站。
他说要去跑一趟短途生意,赚点路费,需要离开我一天。
他留下了足够我们数日花销的银两,并仔细叮嘱我,切勿外出,安心在客栈等他回来。
我一个人待在客栈简陋的房间里,百无聊赖。
心中那些被刻意压制的疑点,如同雨后的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他娴熟的伤口处理手法,远非一个普通乞丐所能掌握。
他身上偶尔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那绝非市井小民所能拥有。
他杀人时的冷静与狠戾,那种对生命的漠视,让我不寒而栗。
还有他那些神秘的朋友,以及他口中漏洞百出的身世。
我越想越心惊,越想越不安。
无意中,我打翻了乞风放在床角的一个破旧包袱。
包袱散开,里面除了几件缝缝补补的破烂衣物外,赫然掉出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夜行衣】!
那夜行衣的质料,虽然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但也绝非普通人家所能用得起,分明是上等精纺的棉麻,轻便而坚韧。
更让我心惊的是,夜行衣旁边,还有一支造型古朴、刃口闪着幽幽寒光的【精钢短刃】!
那短刃一看便是百炼精钢打造,锋利异常,与他平时用来削木头、割绳索的粗糙铁片小刀,简直有云泥之别。
(这些东西……绝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乞丐会拥有的!)
我将那【夜行衣】和【短刃】藏好,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恰在此时,客栈的老板娘和伙计在楼下大堂闲聊,声音不大,却断断续续地飘进了我的耳朵。
她们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议论着,昨夜城外的宁园方向似乎有异动。
(宁园,是当地一个已故富商的废弃园林,据说闹鬼,早已荒无人烟。)
她们说,好像有大人物在宁园秘密集会,还提到了黑衣人、身手不凡、刀光剑影等字眼。
而乞风离开客栈的方向,正是城外!他离开的时间,也与老板娘她们所说的异动时间大致吻合!
(难道……乞风他……)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逐渐成形。
我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从脚底直窜头顶。
之前那些所有一闪而过的疑点,此刻如同散落的珍珠,被这条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问号。
傍晚时分,乞风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精神尚好。
他带回了一些镇上最好的【桂花糕】,还有一支不甚名贵、但做工还算精致的【珠花】。
他将珠花插在我的发间,想以此讨我的欢心。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努力保持冷静,试探性地提起他包袱里的东西。
我没有直接说破我看到了【夜行衣】和【短刃】,只问他包袱里为何会有那些与他身份不符的贵重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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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风的眼神,在我提到贵重物品时,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随即,他便以替一位‘大主顾’保管的,人家出手阔绰,顺便赚点保管费为由,轻描淡写地搪塞了过去。
他的态度,比以往更加温柔,甚至主动俯身,在我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傻丫头,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我什么苦活累活都愿意接。他紧紧拥住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别胡思乱想了,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他用对未来的虚假承诺,来掩盖当前的弥天大谎。)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
深夜,身旁的乞风再次被噩梦惊醒。
这一次,他挣扎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重重地喘息着,仿佛溺水之人。
他断断续续地喊出一些模糊的字眼:
爹!娘!……宁远侯府……三百条人命……龙霸天……血债……必须血偿!
(宁远侯府!龙霸天!又是这些!)
这些词句,如同惊雷一般,在我耳边炸响!
我被他的动静彻底惊醒,这一次,我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趁着他意识尚有些模糊,浑身颤抖地抓住他的胳膊,追问道:乞风!乞风!你告诉我!宁远侯府是怎么回事龙霸天又是谁你到底是谁!
乞风被我的追问猛地惊醒过来,脸色瞬间大变。
他眼中的迷茫和痛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而充满防备的警惕。
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慌,粗暴地甩开我的手,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不过是听多了坊间的传闻,胡乱做了些噩梦罢了!你大惊小怪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显露出如此不耐烦、甚至带着警告意味的态度。
他迅速转移了话题,不再给我任何追问的机会。
温馨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
乞风刻意的回避,和他瞬间流露出的冷酷,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我心上,也加重了我心中那份日益滋长的不安和恐惧。
尽管第二天,他加倍温柔小意地向我道歉、弥补,解释说自己只是因为噩梦而心神不宁,并非有意凶我。
但我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再也无法拔除。
我表面上依旧顺从如初,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一片冰凉。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更加细致地暗中观察乞风的一举一动。
我甚至开始偷偷模仿他的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比如他沉思时习惯性地摩挲拇指的动作,他走路时左脚比右脚略微用力的习惯……
我想将关于他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试图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一个真实的、完整的他。
(可悲的是,我越是观察,越是发现,他身上的谜团,就越多,也越可怕。)
06
我们来到了一处风景秀丽、与世隔绝的山谷。
这里鸟语花香,溪水潺潺,仿佛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
乞风说,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可以让我们暂时安顿下来的地方。
在这里,他似乎真的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和戒心。
(实则,是因为他酝酿已久的复仇计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节点,他需要用这最后的温情,来彻底稳住我,让我心甘情愿地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枚棋子。)
他与我度过了一段刻意营造出来的、无比温馨美好的时光。
他教我辨识山谷中的各种草药,告诉我哪些可以食用,哪些可以入药,哪些又是有剧毒的。
他会给我讲一些故事,大多是关于忠臣蒙冤、忍辱负重、最终沉冤得雪的传奇。
(现在想来,那些故事,何尝不是他自己人生的写照只是,他巧妙地改编和裁剪了其中的细节,隐去了所有与他自身相关的线索。)
夜晚,他会带我躺在山坡的草地上看星星。
他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逝去的灵魂。那些最亮的星星,一定是心中有着最深执念的灵魂。
他甚至用路边采来的青草,笨拙地编了一个简单的【草戒指】,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那【草戒指】粗糙不堪,却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来自于心爱之人的礼物。
(我当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以为这便是此生不渝的承诺。)
在这样密集而刻意的温柔攻势下,我几乎要彻底动摇了。
我开始说服自己,之前的所有怀疑,都不过是我的多心和胡思乱想。
他只是一个身世可怜、却心怀侠义的普通乞丐。
他只是想保护我,给我一个安稳的家。
我们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或者说,在我自己看来,已经达到了情感的顶点。
在一个月光皎洁如水的夜晚,山谷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乞风凝视着我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却又似乎饱含着真实情感的情愫。
(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一刻的情感,是真是假,是源于算计,还是……真的动了心。)
他缓缓低下头,在我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缠绵的吻。
那是我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如此亲近。
我的心,在那个吻中,彻底沦陷。
(殊不知,这温柔乡,亦是断魂崖。)
就在我沉浸在这虚假的幸福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乞风收到了他旧部传来的加急密报。
密报的内容是:一个足以扳倒权臣龙霸天的最关键物证——据说是龙霸天当年亲手所书、私通敌国的一封【密信】——藏匿在皇宫大内的某个极其隐秘之处。
而进入那个密室,或者说,开启存放【密信】的机关,需要一个极其特殊的信物。
那信物,恰好就是我当初从宫中带出的、我母后留给我的一枚看似普通、实则内藏玄机的【凤纹玉佩】。
这枚【凤纹玉佩】,与皇家档案库的某一间密室的机关,有着直接的关联。
(母后曾说过,这玉佩是皇家身份的象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示人,更不可遗失。我一直将它贴身收藏,连乞风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得到这个消息的乞风,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挣扎。
一方面,是利用我对他的极致信任和爱意,来骗取这枚关乎复仇大业成败的【凤纹玉佩】。
另一方面,一旦这么做了,就等同于亲手将我对他最后的一丝情意,也彻底碾碎。
这种利用和欺骗,让他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了尖锐的痛苦和深刻的自我唾弃。
但,父辈的血海深仇,宁远侯府三百多条无辜枉死的冤魂,如同巨石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复仇大业已箭在弦上,他筹谋多年,隐忍至今,绝不可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他,别无选择。
于是,一场温柔的陷阱,再次悄然展开。
他精心设计了一场对话。
那日,他带我来到山谷中一处视野开阔的悬崖边。
远处的夕阳,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
仙雅,他从身后轻轻拥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声音沙哑而温柔,我们已经在这里躲了这么久,虽然安逸,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龙霸天的势力,迟早会找到这里来。
我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环在我腰间的手。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好了。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恳求,我听说,你身上有一枚你母后留给你的【凤纹玉佩】,对吗
我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这玉佩之事,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连最亲近的宫女都不知道!)
乞风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露出一副落寞而无奈的神情。
仙雅,实不相瞒,我并非普通的乞丐。我……我其实是某个落魄世家之后,家中遭逢巨变,才沦落至此。我有一些旧日的门路,可以打探到一些宫中的秘闻。
他编造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身份,试图打消我的疑虑。
那枚【凤纹玉佩】,不仅仅是你母后的遗物,它……它还关系到一个巨大的宝藏。如果我们能得到那笔宝藏,换取足够的钱财,我们就可以真正找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永远隐居起来,再也不用过这种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他抬起头,眼神无比深情地凝视着我,那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易察落的恳求。
仙雅,相信我,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冒险了。等这件事了了,我们就远走高飞,我耕田,你织布,再生一堆孩子,好不好
(他描绘的未来越是美好,越是甜蜜,后续揭开真相时的痛苦,便越是残忍,越是刻骨。)
我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听着他对我们未来生活的美好规划,心中最后的一丝防线,也彻底崩塌了。
(宝藏吗如果能用它换来我们一生的安宁和幸福,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我颤抖着手,从贴身的衣物中,取出了那枚温润的【凤纹玉佩】,交到了他的手中。
乞风,我相信你。我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求你,不要再骗我。
(可笑我当时还抱着一丝幻想,希望他能对我坦诚。)
乞风接过玉佩,紧紧地握在掌心,那玉佩的冰凉,似乎也无法冷却他掌心的炙热。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仙雅,我顾长风此生,定不负你!
(顾长风!他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名!虽然,依旧是以欺骗的方式。)
我当时并未深究他为何突然自称顾长风,只沉浸在他那句定不负你的誓言中。
然而,尽管交出了玉佩,尽管选择了相信他,我心中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却始终未能完全消散。
当晚,我假装早已熟睡。
夜半时分,我感觉到身旁的乞风(或者说顾长风)悄悄起身,穿戴整齐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我们栖身的茅屋。
我立刻睁开眼睛,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我悄无声息地爬起身,披上一件外衣,也跟了出去。
借着朦胧的月色,我远远地缀在他身后,不敢靠得太近。
他一路来到山谷口的一片密林之中。
林中,早已有一个黑影在等候。
我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顾长风那熟悉而此刻却显得异常冰冷的声音响起:
【玉佩】已到手,计划可以开始了。
那黑影恭敬地应道:是,世子。一切已准备就绪。下一步,便是引诱龙霸天入局,务必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世子龙霸天死无葬身之地)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紧接着,我听到了那句让我彻底坠入万丈冰窟的话。
只听那黑影迟疑了一下,问道:世子,那……公主那边……事成之后,该如何处置毕竟,她知道了太多……
顾长风沉默了片刻,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残忍:
一枚棋子而已,用完了,自然不能留下后患。否则,如何向宁远侯府那三百多口枉死的冤魂交代
(棋子!用完即弃!不能留下后患!)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我几乎是爬回我们那间简陋的茅屋的。
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浑身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我无法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一切!
那个对我温柔备至、许诺我一生的男人,那个我倾尽所有去爱、去信任的男人,竟然……竟然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我!利用我!
他接近我,带我出逃,对我说的每一句情话,做的每一件让我感动的事,全都是假的!全都是他复仇计划的一部分!
而我,仙雅公主,大宁王朝最尊贵的金枝玉叶,竟然只是他复仇棋局上一枚可以随意摆布、用完即弃的棋子!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失声尖叫出来。
我强装镇定地躺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身体却依旧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内心,早已是狂风暴雨,一片死寂。
(原来,这世上最伤人的,不是刀剑,而是人心。)
07
复仇的序幕,在顾长风精密的策划下拉开。
他选定的关键地点,是三日后龙霸天必定会秘密出席的一场寿宴。寿宴的主人,是龙霸天的一个远房姻亲,也是他安插在朝中的一枚重要棋子。
顾长风计划,在寿宴之上,当着京中部分权贵的面,无意间揭露龙霸天私通敌国的【密信】。
届时,他的人马会伪装成赴宴的宾客、侍者、甚至戏班的伶人,分布在宴会厅的各个角落,只待信号一发,便同时发难,控制住局面。
而我,仙雅公主,则被他安排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他要我以寻亲的名义,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恰巧出现在寿宴门口,并无意间与龙霸天遭遇。
以我公主的身份,龙霸天必定不敢怠慢,定会亲自出面应付。
如此一来,便能将龙霸天的注意力暂时吸引到我身上,为他的人手从密室中取出【密信】、并在宴会厅中布置好一切,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
(多么完美的计划,多么恶毒的用心!)
寿宴当日,我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顾长风的人为我梳妆打扮。
他们为我换上了一套虽然素净、但依旧能看出皇家气度的衣裙。
我的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却亮得吓人,仿佛燃烧着两簇幽冷的鬼火。
顾长风站在我面前,仔细打量着我。
他似乎对我的配合十分满意,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微笑。
仙雅,记住,待会儿见到龙霸天,你只需……他开始交代我具体的说辞和行动。
就在他即将发出最后指令,让我动身前往寿宴的前一刻。
我突然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从怀中掏出那枚他亲手为我戴上的【草戒指】,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那枚【凤纹玉佩】,早已被他取走,用作开启密室机关的钥匙了。)
我又从袖中取出一小块布料——那是我从他那件【黑色夜行衣】上偷偷割下来的。
乞风!不,我应该叫你,顾长风!宁远侯世子顾长风!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宁远侯府那三百多条冤魂,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从你在贫民窟的巷口‘救’我开始,到你带我逃出皇宫,再到你哄骗我为你取得【凤纹玉佩】,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你精心策划的一场天大的骗局!
我的爱!我的信任!我的叛逃!我所付出的一切!是不是都只是你复仇路上,一块用来垫脚的石头!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
顾长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如此准确信息的质问,打得措手不及。
他脸上的那丝微笑瞬间凝固,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被更深的阴冷所取代。
他看着我眼中那仿佛要毁灭一切的疯狂光芒,知道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都已失去了意义。
他缓缓抬起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抹去了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作为乞丐乞风身份象征的伪装刀疤。
随着伪装的褪去,他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清冷俊逸,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与戾气。
他的气质,在这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粗野不羁、带着一丝悲悯的乞丐乞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彻骨寒意、眼神锐利如刀的复仇者——宁远侯世子,顾长风!
(这第二层反转,终于在我面前,血淋淋地揭晓!)
在我步步紧逼、泣血的追问下,顾长风(或许是被我的激烈反应所激怒,或许是觉得大局已定、无需再对我隐瞒,又或许是带着一种扭曲的、报复性的快感)一字一句地,承认了所有的真相。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是。他眼神冰冷地看着我,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或者说,自嘲。
从街头相遇,到带你出逃,再到利用你的身份和信物,每一步,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你以为的深情对望,不过是我在估算你这枚棋子的价值。
你以为的生死相随,不过是我复仇计划中的一环。
你的父皇,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宁皇帝!还有那个道貌岸然的权臣龙霸天!他们,都欠我宁远侯府三百一十七条人命!
用你这个仇人之女来作为复仇的工具,用你的天真和愚蠢来摧毁他们最看重的东西,岂不是天经地义!岂不是大快人心!
(第三层反转,用最残忍、最不堪的方式,在我面前彻底揭开!)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我的心上!
我如遭五雷轰顶,浑身剧震,几乎无法站立。
所有的爱恋、所有的信任、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牺牲……在这一瞬间,全都化为了世间最大的笑话,和最深的羞辱!
我猛地后退一步,又一步,似乎想要呕吐,喉咙里却阵阵发干,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心如刀绞。
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厥过去。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卑微到尘埃里。而恨一个人,也可以痛到骨髓里。)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我与顾长风的这场激烈对峙,虽然声音刻意压低,但在寂静的庭院中,依旧显得格外清晰。
这番动静,显然打乱了顾长风原定的行动节奏。
更要命的是,一直隐藏在暗处、负责监视龙霸天府邸动静的龙霸天的心腹,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
(尤其是当顾长风抹去伪装、恢复本来面目,以及我声嘶力竭地喊出宁远侯世子顾长风之时!)
那心腹立刻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针对龙霸天的惊天圈套!
他当机立断,立刻发出了警报信号!
一时间,刺耳的哨声划破长空!
龙霸天府邸内外,瞬间涌出大量手持兵刃的护卫家丁,甚至还有一队身着制式铠甲的京畿卫戍部队的官兵!
他们迅速将这座看似普通的宅院,围得水泄不通!
目标,直指我们所在的这间偏僻厢房!
有刺客!保护大人!
抓住宁远侯余孽顾长风!
将公主殿下‘请’回去!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脚步声,乱成一团。
顾长风的复仇计划,在即将成功的最后一刻,因为我的意外爆发,也因为龙霸天的警觉,而发生了致命的突变!
危机,骤然降临!
08
混乱,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们吞噬。
刀光剑影,寒光闪烁,喊杀声震耳欲聋。
顾长风的人马与龙霸天调集而来的人手,以及那些被卷入其中的官兵,在狭小的庭院中爆发了激烈的混战。
鲜血,在瞬间染红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
顾长风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将我拉到他的身后,护住我。
(到了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想着要保护我真是可笑至极!)
我如同被蝎子蜇了一般,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我的眼神冰冷如万年寒冰,充满了极致的恨意与深切的厌恶。
别碰我!你这个骗子!刽子手!我嘶声尖叫,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
在极度的痛苦、愤怒和绝望之中,我做出了一个让顾长风肝胆俱裂、也让我自己日后追悔莫及的举动。
我没有哭喊求救,也没有惊慌失措地试图逃跑。
而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庭院中那个被众人簇拥着、显然是龙霸天手下头目的锦衣中年人,大声喊道:
龙大人!小心!此人是宁远侯世子顾长风!他今日在此设下圈套,目的就是要刺杀于你!他手中的【密信】便是证据!
(我竟然……竟然将他复仇计划中最核心的秘密,当众喊了出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我是在报复他还是在……自取灭亡)
这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第五层反转:被愚弄的公主,在绝望之下,选择了最惨烈的反击!不是破坏他计划的某个环节,而是直接将这把火,烧向了顾长风本人!)
顾长风!我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眼中流出血泪,声音凄厉如杜鹃泣血,你的仇恨再深,你的冤屈再重,也不该用我的真心、我的一切,来铺就你的复仇之路!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我诅咒你永生永世,都活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之中!
你想利用我我偏偏不让你如愿!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处心积虑、筹谋多年的复仇大计,是如何因为我,而彻底失败!灰飞烟灭!
顾长风如遭雷噬,他僵立在原地,完全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狠绝!
更没有想到,我会选择这种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方式,来报复他的欺骗和利用!
他看着我眼中那彻底熄灭了所有光芒、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恨意的双眸,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抓住我,想解释些什么,(虽然,到了这个地步,任何解释都已显得苍白无力。)
但他最终,却只是被我眼中那浓烈的恨意和决绝的姿态,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那锦衣中年人,正是龙霸天的心腹管家,龙福。
他听到我的示警,再结合现场混乱的厮杀,以及顾长风那张恢复了本来面目的脸,瞬间便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他先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惊的是宁远侯的余孽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在京城重地设下如此杀局,险些就让自家主子着了道)。
继而是勃然大怒(怒的是自己竟然被人耍得团团转,差点酿成大祸)。
最后,则是难以抑制的狂喜!(抓住宁远侯世子顾长风,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而仙雅公主与顾长风反目成仇,更是意外之喜,这意味着公主殿下极有可能成为指证顾长风的重要人证!)
龙福立刻改变了之前的作战策略,厉声下令:
所有人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擒杀逆贼顾长风!死活不论!
至于公主殿下……暂时看好,别让她跑了,但也千万别伤着她!等候相爷发落!
(第四层反转:原本的猎人顾长风,瞬间变成了猎物。而一直处于被动地位的龙霸天,则因为我的告密,而戏剧性地成为了这场博弈中最大的赢家,暂时掌控了整个局面。)
三方势力——顾长风的死士、龙霸天的人马、以及被卷入的官兵——在庭院中展开了更为惨烈的混战。
局势对顾长风一方,变得极为不利。
他的人手本就不及对方多,又因为我的突然倒戈,而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窘境。
顾长风在保护我(即使我恨他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在混战之中,他依旧下意识地想要将我护在安全的地方)和带领属下突围求生(复仇大计已然失败,保住性命,以图东山再起,才是当务之急)之间,进行着艰难的挣扎。
我趁着他被龙福手下的几名顶尖高手死死缠住、无暇分心他顾,也趁着现场一片混乱、无人留意我的时机。
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
朝着与顾长风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无比决绝地,向庭院外走去。
我的背影,在纷飞的血雨和弥漫的硝烟中,显得那样的单薄,那样的孤寂。
仿佛,我与这个喧嚣、血腥、充满了欺骗与背叛的世界,彻底隔绝了开来。
仙雅——!
顾长风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混乱的人群和弥漫的烟尘之中。
他嘶吼着我的名字,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痛楚。
他想冲过来拉住我,却被龙福等人死死地拖住,根本无法脱身。
复仇计划,功亏一篑。
心爱之人(是的,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痛苦地承认,我是他深爱之人,只是这份爱,被他深埋在仇恨的深渊之下,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或者说,不敢承认),带着对他极致的恨意,决绝离去。
顾长风第一次感觉到了,比当年宁远侯府满门被灭、家破人亡之时,更加深刻的绝望、更加彻底的空虚,和更加撕心裂肺的悔恨!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追妻火葬场,由此,正式拉开血腥的帷幕。男主顾长风,身心遭受双重重创,虐恋升级。)
09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座修罗场般的宅院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地逃出京城的。
当我恢复些许神智时,已经身处在一片荒无人烟的郊野。
天大地大,竟无我容身之处。
我彻底抛弃了仙雅公主这个身份,也抛弃了所有与过去相关的习惯和记忆。
我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阿弃。
(被家族抛弃,被爱人抛弃,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弃妇。)
我独自一人在外漂泊,经历了无数的磨难。
我曾被好心的农妇收留,也曾被黑心的店家欺骗。
我曾被人抢走身上最后一块干粮,也曾差点被拐卖到偏远的山村给人当媳妇。
这些经历,像一把把锋利的刻刀,在我原本单纯的心性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伤痕。
但也让我变得更加坚韧、更加警惕、更加独立。
我学会了用在宫中学到的一点粗浅药理知识,为乡间的穷苦百姓看一些简单的病症,换取一些微薄的酬劳。
我也学会了凭借记忆,绘制一些简单的舆图,卖给过往的商旅。
我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睡觉时,枕头底下也总是藏着一把捡来的、磨得锋利的小刀。
我刻意避开所有繁华的城镇,避开所有可能与过去产生联系的人和事。
只想找一个无人认识我的角落,安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了此残生。
而另一边,顾长风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牺牲了数名忠心耿耿的死士,自己也身受重伤)之后,才侥幸从龙霸天的围剿中逃脱。
他恢复了宁远侯世子的身份,动用了宁远侯府残存的所有力量——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财力、人脉和情报网络——开始疯狂地寻找我的下落。
他变得比以往更加阴郁,更加沉默寡言。
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彻骨寒气。
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才会对着那枚被他视若珍宝、却早已被我弃之如敝屣的【草戒指】,流露出噬骨的悔恨和无尽的痛苦。
他亲自奔波于我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地方,对着任何一个与我身形相似的背影,都会控制不住地失神。
他在继续处理针对龙霸天的复仇后续事宜时(比如,清除龙霸天在朝中的其他党羽,或者暗中联络那些对龙霸天心怀不满的正直官员,甚至试图向新帝陈情,为宁远侯府翻案),也明显变得心不在焉,甚至会因为急于寻找我的下落,而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引来旧部的不满。
他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偶尔能打探到一些关于我的零星线索。
但他不敢贸然出现在我面前,(他知道,我有多恨他。)
只能暗中派遣他最信任的几个手下,在不被我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地保护我。
他们会偷偷地在我可能落脚的地方,留下一些银钱、衣物、或者伤药。
但这些东西,一旦被我发现,便会毫不犹豫地原封不动地扔掉,或者,直接当众付之一炬。
我甚至让人带话给他们:
回去告诉顾长风,我仙雅(我已经不再用阿弃这个名字,我要让他记住,他伤害的是谁),就算是饿死在外面,就算是病死在荒郊,也绝不会再用他这个骗子沾满了谎言和鲜血的一个铜板!让他滚!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顾长风在继续针对龙霸天的复仇过程中,手段依旧狠辣决绝。
但他也开始深刻地反思,这场复仇,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又让他失去了什么
他发现,扳倒一些龙霸天的党羽,铲除一些曾经参与构陷宁远侯府的仇人,并不能给他带来预期的快感和慰藉。
反而在夜深人静之时,会被对我的思念和悔恨,折磨得痛不欲生,夜不能寐。
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初他选择用欺骗和利用我的方式来复仇,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了
(悔恨吗顾长风,你的悔恨,太迟了!)
而龙霸天,在经历了上次的刺杀风波之后,也将顾长风彻底视为心腹大患,倾尽全力,明察暗访,誓要将他碎尸万段,以绝后患。
同时,他也意识到,我,仙雅公主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也是一个潜在的、可以用来对付顾长风的致命武器。
因此,他也派出了大量人手,在暗中秘密寻找我的下落。
他的目的,可能是想利用我来要挟顾长风,逼他就范。
也可能,是想干脆将我灭口,以绝后患,永除心头之患。
一时间,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同时成为了两股强大势力追捕的目标。
(真是讽刺啊!我这个被抛弃的棋子,竟然还有如此价值。)
有一次,在一个偏远小镇的市集上,顾长风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我的背影。
当时,我正背对着他,在一个卖草药的小摊前,仔细挑选着什么。
他几乎是瞬间便认出了我,(即使我穿着粗布衣衫,即使我荆钗布裙,即使我刻意改变了发型和步态。)
他不顾一切地,疯了一般地朝着我冲了过来。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肩膀的那一刹那。
我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他眼中,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深入骨髓的思念,是无法言喻的悔恨。
而我眼中,没有惊慌,没有意外,只有冰冷刺骨的厌恶,和浓得化不开的嘲讽。
我甚至对他,露出了一抹极浅、极淡,却也极尽残忍的微笑。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迅速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顾长风一个人,僵立在原地。
他伸出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心,如被万千钢针反复穿刺,痛到麻木。
(顾长风,这,便是你应得的报应!这,仅仅只是开始!)
10
顾长风的秘密据点,是一处位于京郊的、毫不起眼的废弃宅院。
宅院布置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却唯独有一个房间,被他收拾得一尘不染。
那个房间里,专门存放着所有与我有关的物品。
那支早已被他亲手捏碎、后来又被他费尽心力一片片寻回、艰难拼凑起来的【银簪】。
那枚被我愤然扔在地上、象征着我们之间虚假情缘的【草戒指】。
我曾经用过的那个粗瓷大碗,我亲手为他缝补过的一件破旧衣衫,甚至是我无意间遗落的一根发带……
他常常独自一人,在那个房间里,一坐就是一夜。
对着那些无声的物件,一看就是一夜,眼中充满无尽的悔恨和蚀骨的痛苦。他甚至开始控制不住地酗酒,试图用辛辣的酒液麻痹自己日益崩溃的神经,然而酒醒之后,那份空虚和悔恨却愈发清晰,如同附骨之疽,折磨着他。
为了尽快找到我,他不惜动用了一些本该用于复仇最终阶段的关键资源和人脉,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故意暴露自己的一些行踪,试图引蛇出洞——要么是引我出现,要么是引出龙霸天的人,从而顺藤摸瓜找到我的线索。他这种近乎疯狂的举动,不仅将自己置于极大的风险之中,也引来了他那些忠心耿耿、一心只为复仇的旧部们的不满和质疑。
世子!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一个女人,置宁远侯府的大仇于不顾,值得吗!他最信任的那个暗影统领,终于忍不住跪在他面前,痛心疾首地劝谏。
顾长风只是挥了挥手,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声音沙哑:你不懂……如果找不到她,就算报了仇,这世间于我,也不过是一片焦土。
就在顾长风为了寻找我而心力交瘁、近乎癫狂之时,我这边却遭遇了真正的生死绝境。
因为一次意外——我为了救助一个被龙霸天爪牙追杀的、据说是当年弹劾过龙霸天的忠良之后,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我被龙霸天的人马在一处偏僻的山坳里发现并团团围困。
带队的,正是上次在京城宅院里见过的那个锦衣中年人,龙福。
仙雅公主,别来无恙啊。龙福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一步步逼近,我家相爷可是想念得紧,特意让老奴来‘请’您回京一叙。
他身后,数十名手持利刃的家丁和杀手,呈扇形将我包围,堵住了所有可能的退路。
我紧握着枕头下那把磨得锋利的小刀,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眼神警惕而倔强。
我知道,落入龙霸天手中,下场只会比死更惨。
我凭借着这段时间磨砺出的韧性和一些自保的小伎俩,奋力抵抗。我将早已准备好的辣椒粉撒向冲在最前面的人,又利用熟悉的地形与他们周旋。
但终究,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敌得过这么多如狼似虎的专业杀手
很快,我便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
龙福狞笑着:公主殿下,是束手就擒,跟老奴走一趟,还是……自己跳下去,落得个尸骨无存
我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敌人,心中一片冰凉。
是宁死不屈,纵身跃下,以保全最后的尊严
还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疯魔般的决绝气势,从山坳的另一侧疾冲而来!
来人一身黑衣,脸上带着狰狞的修罗面具,但那身形,那眼神,那不要命的气势,我只看一眼,便认了出来——是顾长风!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追妻火葬场,终于迎来了最高潮的时刻!)
顾长风显然是通过他庞大的情报网络,得知了我遇险的消息。
他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抛下了所有顾虑,所有计划,甚至可能带着上次逃亡时留下的未愈重伤,单枪匹马(他只带了那个一直跟随他的暗影统领,其余人手都被他派去执行别的任务了),便不顾一切地冲入了龙霸天的包围圈!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杀入了人群之中!
他手中的长剑,如同毒蛇吐信,招招狠辣,剑剑夺命!
他此刻的目标,只有一个——救我!
龙福显然也没料到顾长风会如此之快地出现,而且是以这种不要命的方式。
他惊怒交加,立刻分出一部分人手去围攻顾长风。
顾长风!你来得正好!今日便将你们这对亡命鸳鸯一网打尽!龙福厉声喝道。
顾长风根本不理会他,他的眼中只有我,只有那个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如同疯魔一般,劈荆斩棘,向我靠近。
鲜血,不断地从他身上和敌人身上溅射出来。
他身上,很快便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疯狂地挥舞着长剑,阻挡着一切试图靠近我的人。
终于,他冲到了我的面前。
他一把将我紧紧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想动她,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就在这时,一支淬了剧毒的弩箭,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的密林中射出,目标直指我的后心!
是龙福早已埋伏好的后手!
顾长风几乎是在弩箭离弦的瞬间便察觉到了危险!
他没有任何犹豫,猛地将我推开,同时自己侧身一挡!
噗嗤!
那支致命的毒箭,深深地没入了他的左肩!
黑色的血液,迅速从伤口处蔓延开来。
顾长风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但他依旧死死地站立着,用剑支撑着身体,不肯倒下。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痛苦、悔恨,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温柔。
别怕……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我说道,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话音未落,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朝着地面倒去。
我看着他倒下的身影,看着他肩膀上那支乌黑的毒箭,看着他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庞,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
恨意,依旧刻骨铭心。
但眼前这个奄奄一息、只为护我周全而奋不顾身的男人,与那个曾经冷酷算计、视我为棋子的乞风/顾长风的形象,产生了强烈的、无法调和的撕裂感。
我第一次,无法完全漠视他的付出。
无法漠视他眼中那份似乎不掺杂任何虚假算计的、纯粹的悔意与深情。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住他即将倒下的身体。
我的眼神复杂至极,有恨,有痛,有迷茫,甚至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忍。
就在此时,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暗影统领,如同鬼魅般现身,接住了顾长风倒下的身体,同时几枚毒镖射出,逼退了想要上前来补刀的龙福等人。
公主!快走!暗影统领焦急地对我喊道,同时迅速封住了顾长风肩上的穴道,阻止毒素蔓延。
顾长风的这次冲动救援,彻底打乱了他残存的所有复仇部署,也让他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生死险境。
他的旧部若是得知此事,定然会对他更加不满,甚至可能因此而分崩离析。
悬念,再次升起。
顾长风能否活下来
而我,又该如何处理这个为了救我而濒临死亡的、我最恨的男人
我内心的天平,是否会因此而发生倾斜
最终,在那个忠心耿耿的暗影统领的苦苦哀求下,(公主!求求您!世子不能死!宁远侯府的冤屈还未昭雪!他若死了,谁来主持公道!)
我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默许了他们将重伤昏迷的顾长风带走救治。
在我转身离开之前,我对那个暗影统领冷冷地留下了一句话:
救活他。然后告诉他,我仙雅,永远不会原谅他。
但……这次,算我欠他一条命。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这句话,既是再一次划清界限,斩断所有情愫。
却又在无形之中,留下了一丝无法彻底斩断的、沉甸甸的联系。
11
京城,风雨欲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息。皇宫大殿的琉璃瓦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烁着冷光,天牢深处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龙霸天府邸依旧歌舞升平,却掩盖不住暗流涌动,而城郊的刑场,似乎早已预备好了见证一场最终的清算。
顾长风大难不死。
那支毒箭虽然歹毒,但幸得暗影统领及时施救,加上他本身底子好,以及后续不惜代价的名贵药材吊命,总算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但他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左肩经脉受损严重,虽然性命无碍,但左臂的功夫算是废了大半,留下永久性的伤残。
(美强惨buff,再次叠加。)
这场生死劫难,也让他的心境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复仇,依然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执念,但其目的,已不再仅仅是为了宁远侯府三百多条冤魂昭雪。
更是为了彻底铲除龙霸天这个祸国殃民的毒瘤,保护我(以及天下千千万万可能像我一样被他利用、被他伤害的无辜之人),并为自己过去所犯下的罪孽,寻求某种形式上的救赎。
他不再像从前那般偏执和不择手段。
他开始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那些被龙霸天长期打压、敢怒不敢言的正直官员;一些虽然趋炎附势、但良心未泯的墙头草;甚至,他通过秘密渠道,与已经登基、但权力尚未完全稳固的新帝(我的皇兄),达成了一项极其隐秘的、双方各取所需的政治交易。
他布下了一张笼罩整个京城的天罗地网,准备与权倾朝野的龙霸天,进行最后的、也是最凶险的生死对决。
这一次的计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周密,但也更加凶险。
因为,他多了一个无法割舍、也绝不能再受到任何伤害的软肋——那就是我,仙雅。
而我,在得知最终决战即将到来的消息后(是顾长风的人有意无意透露给我,还是我自己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打探得知,已不重要),并没有选择像鸵鸟一样躲起来。
经历了这么多生生死死,这么多欺骗与背叛,这么多痛苦与挣扎,我早已不再是那个天真娇憨、只知风花雪月的笼中金丝雀。
我深刻地明白,只有彻底终结这场由宁远侯冤案所引发、牵连了无数人命运的滔天恩怨,我才有可能获得内心真正的平静,才有可能真正地放下过去,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所以,我主动选择了入局。
不是为了顾长风。
(我永远不会原谅他对我造成的伤害,这一点,从未改变。)
而是为了公义。
为了所有像宁远侯府那样被强权倾轧、无辜枉死的冤魂。
也为了,给我自己一个彻底的了断。
我利用我曾经的公主身份(虽然我已唾弃它,但在某些特定场合,它依旧是一个有力的武器),以及我对皇宫内部运作、对龙霸天性格弱点了如指掌的优势,成为了这场最终对决中,一个意想不到的、却又至关重要的破局者。
我可能,是秘密联络并说服了某个掌握着龙霸天致命罪证、却一直犹豫不决的关键证人(比如,龙霸天府中的某个深受其信任、却早已心生不满的老仆)。
也可能,是利用我对宫廷秘道的了解,帮助顾长风的人潜入了龙霸天藏匿最终罪证(比如,完整的贪腐账簿,或者与敌国来往的全部密信)的秘密地点。
我的主动入局,无疑加速了龙霸天败亡的进程。
但也再一次,将我自己置于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高潮对决,终于在朝堂之上爆发。
顾长风联合数十名御史言官,当着文武百官和新帝的面,呈上了如山的铁证,历数龙霸天数十年来的滔天罪行——构陷忠良、贪赃枉法、私通敌国、草菅人命……
龙霸天起初还想狡辩,甚至试图反咬一口,污蔑顾长风是挟私报复,伪造证据。
但随着一个个关键人证(包括被我说服的那个老仆)的出庭作证,随着一份份不容辩驳的物证(那些账簿、密信)被呈上御前。
龙霸天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从最初的嚣张跋扈,到惊慌失措,再到最后的面如死灰。
狗急跳墙之下,龙霸天果然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他暗中示意埋伏在朝堂之外的心腹,试图将早已被他软禁起来的我,挟持到大殿之上,作为最后的人质,威胁新帝和顾长风。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顾长风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招,提前便安排了人手,将我秘密保护了起来,并成功拦截了龙霸天的心腹。
(这一次,他没有再让我陷入险境。)
但龙霸天并未就此罢休。
在最后的疯狂挣扎中,他突然拔出暗藏的匕首,挟持了站在他身旁的一位年迈老臣,试图以此负隅顽抗。
顾长风为了保护那位老臣,不得不暂时放弃了直接擒杀龙霸天的机会,与他展开周旋。
就在这关键时刻,我,仙雅,在家仆的护卫下,走上了朝堂。
我没有看顾长风一眼。
我径直走到大殿中央,面对着御座上的新帝,面对着满朝文武,更面对着那个穷途末路、状若疯癫的龙霸天。
我的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响彻整个金銮大殿:
父皇(我依旧称呼先帝为父皇,以示身份)!皇兄!诸位大人!
宁远侯府的冤屈,铁证如山!龙霸天的罪恶,罄竹难书!
今日若不昭雪沉冤,严惩元凶,天理何在!国法何存!
龙霸天!我转过头,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他因为恐惧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你可知,你最信任的谋士,早已将你所有暗中培养的私兵布防图,悉数交给了我
你可知,你藏匿在城外别院,准备用于谋反的金银财宝,此刻已被悉数查抄
你可知,你安插在边关,准备接应敌国军队的内应,也已在昨夜被尽数拔除
我每说一句,龙霸天的脸色便更白一分,身体便颤抖得更厉害一分。
我利用的,正是他多疑、怕死的性格弱点。
我所说的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却足以彻底击溃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让那些原本还忠于他的、此刻正蠢蠢欲动试图救驾的残余党羽,瞬间迟疑,军心涣散。
你……你胡说!妖言惑众!龙霸天色厉内荏地嘶吼着,但他颤抖的声音和躲闪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就在他心神大乱、挟持老臣的手微微松懈的那一刹那。
顾长风动了!
他如同猎豹般扑出,一掌劈掉了龙霸天手中的匕首,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大局已定!
多行不义必自毙。
龙霸天这个权倾朝野、作恶多端的奸佞,在众叛亲离、证据确凿之下,被彻底扳倒。
他的下场,自然是凄惨无比。新帝下令,将其打入天牢,秋后问斩,抄没家产,株连三族。
而那些曾经参与构陷宁远侯府的帮凶、以及龙霸天的主要党羽,也在后续的清算和新帝的整顿之下,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弥漫在京城上空数十年的阴霾,似乎终于在这一刻,随着龙霸天的倒台,而烟消云散。
朝堂之上,一片肃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埃落定的疲惫,和淡淡的血腥味。
顾长风站在那里,依旧扼着龙霸天的咽喉(直到禁军上前将龙霸天捆绑押走),他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仇人如今或死或擒,眼中却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喜悦。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
在最后关头,尘埃落定之后,新帝为了表彰顾长风扳倒龙霸天的功绩,也为了安抚宁远侯府的冤屈,提出要恢复他的世子爵位,并委以重任。
然而,顾长风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所有封赏。
他甚至主动承担了自己在整个复仇过程中,所使用的一些非法手段、以及不可避免造成的无辜伤亡的部分责任。
他当庭自请,削去所有功名,散尽宁远侯府残存的所有家财,用于抚恤那些在动荡中受到牵连的无辜百姓。
并自请……流放边疆三年,为自己过去的罪孽,也为那些逝去的生命,进行忏悔和赎罪。
这是一种近乎自我放逐式的救赎。
也是他,对我,对我们之间那段被他亲手摧毁的感情,所能做出的,唯一无声的忏悔。
我站在大殿的角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他做出这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选择。
我的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泛起了一圈圈复杂难言的涟漪。
12
三年后。
京城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新帝励精图治,朝政清明,宁远侯府的冤案早已昭雪,龙霸天的名字也已成为史书上一个耻辱的注脚。
只是,那座曾经显赫一时的宁远侯府,如今依旧是一片断壁残垣。
顾长风没有选择重建它。
流放期满,他孑然一身地回到了京城。
他没有接受任何官职,也没有试图恢复过去的荣光。
他只是偶尔会独自一人,来到宁远侯府的废墟前,静静地站立许久。
他脸上的线条比三年前更加硬朗,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疲惫与沧桑。左肩的伤疤,在某些特定的角度下,依旧清晰可见,成为他身上一个永恒的印记。
他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探我的消息。
他得知,我并没有回到皇宫,也没有接受皇兄恢复我公主身份和封地的提议。
而是选择在京郊一处僻静的、靠近当年我们曾短暂栖身过的山谷附近,买下了一座小小的庭院,独自居住了下来。
他最后一次,鼓起勇气,去见我。
或者说,只是想远远地看我一眼,确认我安好。
那是一个初夏的午后,阳光正好。
我正在庭院里,侍弄着我亲手栽种的那些花草。几只蝴蝶在花间飞舞,一片岁月静好的安宁景象。
顾长风就站在庭院外不远处的柳树下,沉默地望着我。
他没有上前打扰。
他知道,他没有资格。
我们就这样,隔着一道篱笆墙,隔着三年的时光,隔着一道永远无法完全愈合的伤痕,遥遥相望。
最终,是我先发现了他。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
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爱。
仿佛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顾长风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痛得无声无息。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篱笆墙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仙雅,过去种种,皆是我错。
我不求你原谅,只愿你……往后安好,自由自在。
我放下手中的小花锄,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他眼中的悔恨和痛苦,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深刻。
我也看到了他这三年来的改变,看到了他为自己罪孽付出的代价。
我理解了他当年的恨,那份足以吞噬一切的、家破人亡的恨。
我也看到了他后来的悔,那份同样足以摧毁他自己的、痛彻心扉的悔。
我承认,他最终的选择,他的担当,他的改变,让我动容。
但,伤害真实存在。
那道因为欺骗和利用而产生的裂痕,如同摔碎的玉器,即使勉强拼凑起来,也永远无法恢复如初。
我放下了仇恨,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立刻重新拾起那份早已被焚烧成灰烬的爱情。
顾长风,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宁远侯府的冤屈已经昭雪,龙霸天也已伏法授首,你的仇,报了。
我的……也过去了。
我们之间,两清了。
两清这两个字,我说得云淡风清,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
顾长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
他知道,这便是我的答案。
也是他,应得的结局。
结局一:两相忘
最终,我选择了彻底的放下。
我没有回到顾长风身边,也没有留在京城这片伤心地。
我将京郊的小院托付给了一对可靠的老夫妇照看,自己则带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
我去了江南,那个我曾经在书中读到过的、烟雨朦胧的水乡。
我在一个无人认识我的小镇定居下来,开了一家小小的药庐,用我这些年学到的医术,为当地的百姓解除病痛。
我的内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平静。
关于顾长风,关于那段烈火烹油般的爱恨情仇,都被我深深地封存在了心底最深处,贴上了封条,再也不去触碰。
而顾长风,则带着无尽的悔恨,和对那个被他亲手推开、再也找不回来的姑娘永远无法弥补的亏欠,孤独地留在了京城。
他没有再娶,也没有接受任何官职,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片他曾经想要颠覆、如今却只希望她能安稳生活的土地。
他常常会一个人,登上当年我们一起看过星星的山坡,一坐就是一天。
他的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虚,和永恒的、噬骨的思念与伤痛。
多年以后,江南水乡。
一个温婉宁静的女子,在自家的药庐前,微笑着为前来求医的孩童递上一包草药。她的笑容恬淡,眼神宁静,仿佛早已将过往的风霜,都沉淀成了眉宇间的平和。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一个两鬓已染上风霜的男子,独自一人立于悬崖之巅,寒风吹拂着他略显萧瑟的衣袍。他望着江南的方向,手中紧紧握着一枚早已失去光泽、却被他摩挲得温润异常的【草戒指】,背影孤寂得仿佛要融入这苍茫的天地之间。
(本故事纯属虚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