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生命里最美的遗憾 > 第一章


抹不去的遗憾
想念和缺憾,会不会也是生命里最美的片段
我的手指抚过皮质封面上的裂纹,2014年的阳光突然从缝隙里漏出来。那个总爱穿T恤的男孩站在银杏树下。
你还记得这个味道吗林夏把笔记本按在我掌心,风里飘着晒干的银杏叶气息。他白球鞋尖沾着未干的雨水,在水泥地上画出半个潮湿的月亮。
我终究没有打开那个本子。就像毕业典礼那天的积雨云,它始终悬停在记忆断层里。直到七年后在便利店遇见抱着婴儿的他,收银台扫描枪滴的一声,穿透了所有未曾说出口的告别。
夜里,我在家通宵改PPT。黎明时分突然听见林夏的声音从笔记本里传来:你现在过得开心吗晨光从窗帘的细缝中穿进来,落在那本笔记本上。不知什么时候我已将它从积压的角落里找了出来。
清晨,我慌乱地赶着早高峰的地铁,地铁广告屏的蓝光在隧道里明明灭灭,我数着第七根立柱上的裂痕。陈姐的香水味还黏在西装领口,二十个小时前她将企划案摔在我脸上时,碎纸片像雪崩般簌簌落下。
有些人就该学会闭嘴。她新做的水晶甲划过我修改了二十七版的PPT,咖啡渍在会议桌布上漫成苦海。我忽然想起林夏钢笔尖的那团墨迹,那本我带着自卑始终未曾打开的本子。
电梯镜面映出我眼下的黑眼圈,二十二层按钮像排列整齐的安眠药。手机屏幕亮起的刹那,笔记本从包里滑落,泛黄的纸页在风中急速翻动。2014年的银杏香混着地铁站台的铁锈味,在鼻腔里掀起风暴。
小姐,你的本子。深灰色袖口掠过我的手背,袖扣是暗银色的六芒星。男人弯腰时,后颈有块蝴蝶状胎记,像被揉皱的月光。我道谢的话卡在喉咙,列车进站的风掀起他手里的财经杂志,跨版广告上赫然印着林氏集团少东家大婚。
墨迹突然在纸页上流动起来。当我意识到自己在奔跑时,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变成倒计时的秒针。林夏还站在那棵银杏树下,白衬衫第三颗纽扣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这次我抓住了他正要收回的手腕——等等!我的手穿过七年光阴,抓住了他发烫的手腕。
我的心里很清楚,那个时候毕业即分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林夏要去墨尔本,而是我内心的自卑,家庭的巨大悬殊,始终让我觉得该跟林夏在一起的应该是更优秀的人。但是因为这个决定,我在无数的夜里受尽煎熬,落下常年失眠的毛病,也许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这一次我想紧紧拉住他的手,不管结果怎么样。
蝉鸣突然静止。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林夏。感受着这难得可贵的时光。两年很快的。我听见自己说,喉管里还残留着2024年办公室的速溶咖啡味。林夏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后来看着我抓紧的手的欣然一笑,让我坚信这一次我绝对不会错过他。

墨尔本的时差
视频里林夏在拆我寄的羊毛围巾,澳洲夏天的风掀起他公寓的窗帘。他身后露出半张建筑草图。我这里是夏天,你忘记啦!他说话时屏幕反光让他睫毛根根分明,我注意到他左耳多了个银耳钉。我才意识到,我们处在世界的南北两边,当我觉得寒冷的时候,林夏正处在温暖的南半球。
通话时间越来越短。当他第十三次提到弗兰克建议这个设计时,我把烟按灭在易拉罐里,没让他看见我背后堆成山的项目计划书。镜头里飘过那片银杏书签,他说:这不是毕业时捡的叶子我没告诉他这是从被砸烂的办公桌缝里抠出来的。
他打来视频时我正在医院等叫号。林夏的脸在手机屏上晃:我拿到顶尖建筑所的实习了。止痛药让我声音发闷:真好。他在镜头里看到同事的身影,我们突然都没说话,他那边课堂铃声和我这边的请A012号就诊机械音撞在一起。我要去上课了,晚一点找你。我欲言又止。因为早高峰赶地铁扭伤了脚,只能拜托同事送去医院打石膏,在家休养了几日才算恢复过来,但无助的感觉却越发剧烈,或许是真的太过寂寞,那段受伤的日子里,同事经常过来照顾我,我默许着他一点点地为我付出,不知所措。
林夏快要回来的前半个月。我给他买了星空投影仪。收到快递那天,我正巧刷到他帮女生同学扛测绘仪的照片。我数着照片里两人影子的间距,手一滑把投影仪摔裂了。我心疼地看着满地的碎片哭了很久。
在浦东机场钢结构的屋顶下重逢时,他行李箱贴满我没见过的城市贴纸。他的身边还多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活力四射的女孩,她毫不避讳地在我的面前牵起林夏的手,林夏想对我说些什么,但好像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于是,我们谁都没停下脚步,擦肩而过,像两幅对不上的设计图各自拐向不同出口。
时空在指尖相触的刹那褶皱。便利店收银台的扫描枪发出刺耳鸣响,怀中的婴儿突然变成文件盒。陈姐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追到电梯口,水晶指甲戳着我胸牌上褪色的照片:你以为修改人生就像改PPT
地铁玻璃映出七个不同装束的我。穿婚纱的那个正在擦拭钻戒,扎马尾的学生攥着录取通知书,格子间里的那个对着电脑屏幕泪流满面……她们的身影在隧道光影中交替闪现,像老式电影院的胶片卡顿。
我翻开湿漉漉的笔记本。陈年墨迹与新鲜咖啡渍重叠成星图,林夏的字迹在某个节点分叉出不同的笔迹。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又出现在对面座位,六芒星袖扣闪过幽光:每个选择都会诞生平行宇宙,但遗憾是它们共享的暗物质。
这一次我要回到林夕回国的那个时候,我不想经历异国恋的时差,我只想感受在一起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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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的点滴
冷藏柜的雾气漫过货架时,我正盯着打折酸奶的保质期。身后突然响起塑料包装坠地的声响,一盒芒果干滚到我脚边。
江雨婷我转身时撞翻促销堆头,打折薯片哗啦啦倾泻而下。我们蹲着捡拾的间隙,他袖口蹭到我手背的温度,和当年图书馆暖气片一模一样。他手腕内侧有道新鲜抓痕,在便利店白炽灯下泛着淡粉色。你过敏还没好我下意识问,就像大四帮他涂药膏的那些夜晚。他迅速扯下袖口:房东的猫挠的。
结账时他多拿了两包女士暖宝宝,扫码枪滴声与当年毕业季的扫描仪重叠。我盯着收银台下露出的半截购物小票,最底行印着玫瑰味护手霜×1。
我忘记了这个时间锚点里,林夏已经有了女朋友,那个看起来永远自信满满的女孩子,上一秒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下一秒觉得自己就不该回来,立刻打起退堂鼓。毕竟夺人所爱并不是我想要的,更何况我并没有这个实力。可是我已经穿越过来了,难道我什么都不做吗
林夏在便利店外站了很久,他一直等着我结完账才离开。
再次见面的时候,我看见林夏在速食区教女孩辨认老干妈。她马尾辫扎着墨尔本大学纪念发绳,踮脚时露出后腰的蝴蝶纹身——和他当年和我视频时速写本角落的涂鸦一模一样。
我没有勇气上前去打招呼,只是远远地在角落里看着,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感觉林夏也看到了我。
陈姐把甲方资料摔在我桌上时,咖啡溅花了第28版PPT封面。我盯着林夏建筑事务所的Logo,他当年手绘的银杏叶成了企业标识,在烫金纸上一笔一画都是旧时光。
小江去对接。陈姐新做的美甲敲着会议纪要,人家点名要当年图书馆改建案的策划。我擦掉U盘接口的咖啡渍,金属外壳映出自己泛红的耳尖——那里还残留着大四通宵画图时,他替我撩头发的触感。
第一次方案讨论拖到末班地铁停运。他站在投影仪光晕里,衬衫第三颗纽扣映着蓝光:这部分数据可视化需要调整。我低头记录时,发现他西裤沾着石膏粉,我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地拍下他身上的尘土。
要不要吃关东煮他突然指着窗外亮灯的便利店。我们蹲在消防通道分食萝卜块,他忽然用竹签在酱料包上画坐标轴:当年你说想开书店,吧台该在这个位置。热雾蒙住我眼镜时,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巾传来。
最后一次我们一起加班时,我把咖啡推过去。他摇头,解锁屏幕给我看游戏进度——当年我们在地铁站比赛通关的像素游戏,存档停在最终Boss前。打印机吞吐声里,他忽然说:那年给你的笔记本...我假装整理墨盒,回避他的提问。
中标庆功宴定在事务所顶楼。林夏递来香槟杯,无名指戒痕被灯光照得透亮。此刻的我瞬间跌入谷底,又懊恼自己在这段时间竟从未主动向林夏表明心意。
保洁阿姨扫走最后一片彩带时,我缩在消防通道删聊天记录。他发来的方案反馈邮件还躺在草稿箱,附件里有张便利店施工图:隐藏书架的位置用红笔圈着,标注是江小姐的秘密基地。
手机突然收到德国IP的邮件,附件是婚礼请柬设计稿。我摸着提案文件上的银杏Logo,我把十四版修改稿塞进碎纸机。
齿轮转动声与地铁进站声重叠,隧道尽头的光照进来时,穿灰西装的男人正在广告屏上微笑:要看看其他时空的结局吗
隧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二十二层的电梯数字开始逆跳。当陈姐的香水味再次袭来时,我把企划案轻轻放在她桌上。晨光透过落地窗切割着咖啡杯沿,未干的墨迹在纸页边缘轻轻颤动,像等待破茧的蝶。

重启的方案
陈姐摔来的咖啡在桌面漫延时,我舌尖抵住那颗薄荷糖。林夏推门而入的瞬间,凉意顺着喉管滑进胃里——这是大四那年他答辩前塞给我的同款糖果。他指尖划过投影仪开关,虎口的钢笔茧与我记忆中的弧度重合,曾经在教室里,我就是这样拉着他的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有理由一直看着我。
我忽然想起某个通宵改图的深夜,他就是这样摩挲着我发烫的额头说:你值得更好的。
PPT翻到第17页,3D模型旋转出图书馆天井的光影。他忽然倾身指向某处数据:这里的日照模拟...松木香混着体温笼住我右半身,西装布料擦过我裸露的小臂。我僵直脊背盯着他滚动的喉结,直到陈姐的咳嗽声割裂这偷来的三秒钟。
深夜加班的消防通道里,林夏撕开三明治包装的声响格外清晰。还记得毕业展那天的蛋黄酱吗他突然举起挤变形的包装袋,暖黄应急灯下,他嘴角沾着酱渍。
那时我们在展厅角落分吃冷掉的热狗,他替我擦嘴时把蛋黄酱抹到了我耳后。此刻我捏着纸巾的手悬在半空,他忽然凑近:这次没沾到...但是这次你沾上了。我替他擦去了嘴上的蛋黄酱。林夏呼吸扫过我耳垂,背后安全出口指示灯由绿转红。我数着林夏退后时在地面拖出的两道影子,我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两个渐行渐远地影子立刻重叠在一起。
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向我奔涌而来,我渴望这样的拥抱已经整整七年了,甚至更久。林夏在犹豫了片刻后也紧紧地将我抱住,就这样我在他的怀里哭了很久很久,脑海里像是幻灯片似的浮现这七年的经历,我像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才抱住了七年前我错过的这个人。
渐渐地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抽泣中松木香里混着陌生的雪松尾调突然侵入我的鼻腔,将我从遥远的记忆中唤醒,我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七年前的林夏,他的身上早已没有我熟悉的味道,一点点也找不到了。微弱的光线中,我看见他镜片上反光的自己,西装革履,眼角贴着遮不住细纹的妆。
第三次现场勘查时,暴雨困住了我们。林夏调试激光测距仪的红点在混凝土墙面游走,我有意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经历了上次的情绪发泄之后,我一直有意避开他,我只是突然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没有见面,除了在工作群里发一些工作相关的内容。
核对施工图那晚,他钢笔突然漏墨。蓝黑色液体在防火分区线上洇开,像那年泼在毕业纪念册上的咖啡。别动。我抽纸巾按住墨渍,指腹压着他泛白的指关节。他手腕脉搏在我掌心突跳,频率接近便利店重逢那日的心率。
这里改成交错纹路如何他沙哑着声线在污渍上勾画,线条渐渐变成两棵交缠的银杏。我装作没看见他发红的耳尖,就像当年假装没发现他偷偷修复我被撕碎的竞赛图纸。打印机吞吐声中,我们搁在图纸边缘的小指维持着0.5厘米的危险距离。
中标庆功宴那晚,我躲在全息设备后整理资料。他调试光影时,2014年的我们突然被投射在幕墙上——图书馆角落,年轻的林夏正偷吻熟睡的我发顶。
现实中的他突然切断电源,黑暗裹着我们急促的呼吸。我摸到控制台上融化的彩虹糖,甜腻的触感让我想起篮球场那个戛然而止的投篮游戏。他的手越过我头顶重启设备时,西装布料擦过我颤动的睫毛,如同七年前那个未完成的吻掠过命运的发际线。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踮起脚,嘴唇碰到他僵硬的嘴角。他西装领口硌着我的下巴,袖扣的凉意渗进皮肤。三秒钟寂静的黑暗里,我尝到七年的咸涩,和那年图书馆暖气片上融化的巧克力同样的苦。林夏的手悬在我腰后五厘米处,像当年扶着自行车后座却不敢环抱的姿势。我后退时踩到数据线,警报声惊碎了这场迟到的吻。
穿灰西装的男人在安全出口亮起打火机,火光中浮着烘焙店蓝图。我最后触碰他无名指,那个即将带上戒指的手指。我果断地朝着男人的方向走去,身后的灯重新亮了起来,但都与此时的我无关。
确定要放弃所有时空支线我毅然地点了点头。电梯玻璃映出我此刻的模样:西装笔挺,从容坚强。在电梯快速下降的过程中,我拿出了包里那本一直未曾打开的笔记本,那个笔记本扉页上,七年前的林夏用隐形墨水写着:等你说需要我。我的泪水夺眶而出,那真的是我的生命里最美好的遗憾。

就让遗憾成为遗憾
我把辞职信放在陈姐桌上时,她正在涂第三遍指甲油。想清楚了玫红色刷头悬在离职申请表上方,滴落的油彩在江雨婷三个字上凝成血珠。林氏集团的提案...
备份文件都在U盘里。我打断她,转身离开。电梯下行时,手机震动着林夏事务所的来电,铃声是我们曾在地铁站听过的《致爱丽丝》钢琴曲碎片。
打包用了三晚。我把项目策划书卖给收废品的大爷,换回的钱刚够买袋高筋面粉。地铁卡退费窗口排了四十七分钟。前面穿西装的女孩正撕碎建筑事务所offer,碎纸屑落在我沾着糖霜的运动鞋上。我心里暗暗地想到当年的自己要是有她这样的勇气,也许不必将自己的大好年华消耗在这陌生的城市里。
绿皮火车摇晃着碾过晨昏线。对座大娘递来烤红薯,热气熏糊了车窗,城际线的霓虹在雾气中碎成糖粒。书包里震动的手机照亮凌晨三点的硬座车厢,林夏的未接来电在陌生号码间闪烁。我抠掉电池继续沉沉睡去。
乡下的烘焙店开在废弃小学旧址,课桌拼成操作台,黑板擦净当了价目表。老校舍的铁门生了锈,王阿婆用半篮土鸡蛋帮我擦亮招牌。第一炉面包烤成黑炭时,她孙子蹲在门槛啃得欢实:比学校小卖部的干脆面香!
学校的后面有一棵很大的老银杏树,秋天的时候,我时常坐在下面,一阵风吹来,像是下了一场银黄色的雨,让我想起关于林夏和我的那个最美的约定。这样的回忆总是带着自己加工过的痕迹,而我已不是原来那个胆怯的自己。
第一炉可颂膨胀得过分圆满,我把烤裂的挑出来当早点。收音机滋啦切换频道时,一段耳熟的颁奖致辞混在电流声里传来:...要感谢教会我看懂缺憾之美的人...
今晨揉面时,发酵过度的面团涨破纱布。我把这团失败品烤成磨牙棒,王阿婆的孙子啃得欢实。小孙女冲进来摇我胳膊,校服上沾满草籽:姐姐快看!老银杏结果了!晨光穿过三十年树龄的枝桠,青白果实藏在叶脉间,像所有未能成熟的爱情。我看着窗外出神,烤箱定时器响了三遍我才回过神,黄油在高温下洇透垫纸,把烤盘烙出当年咖啡渍的轮廓。
暮色漫进橱窗时,老式收音机播着城市新闻。看着窗外的夕阳,心里早已没有了原来抓不住时间的焦虑,静静地看着太阳一点点落山,心里没有任何挂碍,只有美好和真心。
当第一炉尝试的荠菜面包飘香时,早班车载着打工的人潮驶向盘山公路。我擦净黑板上结块的粉笔字,今日特供的水渍蜿蜒成溪流走向,与毕业那年的地铁线路图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