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炭火重燃
凌晨四点的海腥味裹着血腥钻进鼻腔时,老樊的睫毛颤了颤。修真界三百年的厮杀本能让他立刻屏住呼吸,耳膜最先捕捉到十米外冰柜压缩机嗡鸣,接着是铁钩刮过鱼鳞的沙沙声。
老樊头还没醒铁皮棚外传来胶鞋踩水的啪嗒声,刀疤哥说了,今天这车带鱼必须卸他们档口。
作孽啊...苍老女声带着哭腔,这是老王留给我们孤儿寡母最后的本钱...
老樊猛地睁开眼。油腻的遮雨棚上挂着冰棱,身下硌着半筐冻硬的章鱼足。他试着运转周天,丹田处却像堵着团浸水的棉花——这具身体竟比凡人还要虚弱。
记忆如潮水涌来。原主是个守着海鲜市场夜市的烧烤摊主,昨夜因拒绝交卫生管理费,被三个混混用冻带鱼抽得肝脾破裂。老樊摸向肋下,隔着毛衣还能触到未散的淤血。
咳...他撑着铁架车起身,铁锈味的血沫涌上喉头。修真界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这具身体最多还能撑三刻钟。
余光扫到炭炉里将熄的余烬,老樊浑浊的眼底突然亮起精芒。化神期修士对灵气的感知穿透这具凡胎——稀薄如雾霾的天地间,竟有缕缕金线缠绕在隔壁哭诉的老妇身上。
功德之气!
王婶,借您蒸笼一用。老樊掀开沾着鱼鳞的塑料布,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铜炭炉。指尖蘸着嘴角渗出的血,在炉壁飞快勾画醒神符的变体。
你疯啦王婶抱着开裂的竹蒸笼后退,刀疤强的人就在外面...
老樊已经抄起火钳。炉中星火骤然爆亮,青烟凝成三寸小剑刺入他眉心。濒死的脏器在符咒催动下强行运转,他咳出半口黑血,掌中却多了一簇跃动的灵火。
三十六年老竹蒸笼,断在第七节骨眼。他手指抚过蒸笼裂缝,灵火顺着竹纹游走,当年孩子满月时添的枸杞叶,倒成了续命的药引。
王婶突然跌坐在地。那些修补蒸笼的竹篾正在自发编织,陈年油垢化作琥珀色的包浆。当第一缕蒸汽带着药香腾起时,老樊额间渗出汗珠——这微薄功德,堪堪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市场卷帘门突然被踹得轰响。
五个纹身青年提着棒球棍进来,为首的脸上斜贯刀疤。铁棍划过铁架车发出刺耳声响,冰碴子簌簌落在老樊颈间。
挺能扛啊老东西。刀疤强用棍头挑起老樊下巴,强哥我今天亲自来收账,连本带利五千八。
老樊垂眼盯着对方领口。那里沾着星点香灰,却透着股子阴邪气息。他佝偻着背咳嗽,手指悄悄沾了炭灰:这位大哥,我这就给您取...
取你妈!棒球棍砸向铁架车,冻章鱼滚落一地。刀疤强突然僵住——老樊枯瘦的手指正点在他肘部麻筋,那力道刁钻得像是扎进骨髓的银针。
趁着混混们愣神的刹那,老樊已经退到王婶的包子铺前。他背在身后的手指凌空勾画,炭灰混着晨露在水泥地上描出迷魂阵的雏形。
都他妈愣着干嘛刀疤强抡起棍子,给老子把这破摊砸了!
老樊猛地掀翻蒸笼。滚烫的蒸汽扑面而来,混混们顿时被迷了眼。他抬脚勾起竹筐,冻带鱼像剑阵般飞射而出,最肥那条正抽在刀疤强脸上。
鬼!有鬼啊!准备冲上前的黄毛突然惨叫。在他们眼中,老樊身后蒸腾的热气里竟浮现出三头六臂的恶鬼虚影——实则是迷魂阵催动的幻觉。
刀疤强突然跪倒在地。他腕间那串黑曜石手链正在发烫,昨夜从大师那里求来的护身符,此刻却烫得他皮开肉绽。
老樊眯起眼睛。他看得分明,那手链里封着的根本不是佛门愿力,而是缠绕着血丝的怨气。这发现让他后颈汗毛倒竖——此方世界,竟有邪修踪迹!
初七...每月初七...刀疤强突然开始胡言乱语,裤裆渗出水渍,不关我事...都是按规矩上供...
老樊正要追问,眼角突然瞥见巷口白影闪过。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正举着手机,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胸牌在晨光中一晃:市立医院急诊科,苏明月。
小心!
老樊脱口而出的瞬间,刀疤强腕间手链突然炸开。黑雾凝成鬼爪抓向女医生心口,他本能地并指成剑,炉中灵火化作青雀疾射而出。
啪嗒。
苏明月看着手机稳稳落在炭炉边缘。刚才那道青光难道是...晨雾折射
等她再抬头时,只剩满地打滚的混混和袅袅炊烟。穿旧毛衣的中年摊主正在收拾翻倒的餐车,手指拂过处,那些扭曲变形的铁架竟自己恢复原状。
2
青烟破局
苏明月捏着化验单的手指微微发抖。
急诊观察室里躺着十二个建筑工人,每个人右手虎口都结着紫黑色血痂。最年长的患者正在说胡话:地底下...红眼睛的菩萨...
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护士小刘擦着额头的汗,所有抗生素都试过了,炎症指标反而在升高。
苏明月忽然想起什么。她掀开患者眼皮,虹膜边缘细密的灰线正在蠕动——就像当年爷爷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见到过阴蛛蚀脉的诅咒。
准备艾灸和银针。她扯开白大褂领口,脖颈间的玉佩贴着肌肤发烫,再去中药房取三钱雄黄粉,要二十年以上的陈货。
此刻的老樊正蹲在中药批发市场的石阶上。他面前摆着个豁口陶碗,三根线香插在糯米堆里,青烟诡异地凝成蛇形。
老板,你这决明子掺了三分之一假货。他用火钳拨开麻袋,去年雨季受潮的存货,晒干时还沾了蛇蜕——难怪招阴气。
药商脸色骤变:你、你胡说...
蛇蜕主惊厥,决明子明目。老樊突然抓起把药材扔进炭炉,爆响声中腾起青紫色烟雾,两者相冲,轻则目盲,重则...他故意拖长音调,瞥向药商藏在柜底的黑色玉佛。
药商扑通跪下:大师救命!自从请了这尊佛,我老婆天天梦游到库房生嚼黄连...
老樊眼底闪过寒芒。那玉佛眉心一点猩红,分明是邪修用来收集怨气的阴傀像。他借着扶人起身的动作,指尖快速划过佛像底座,朱砂混着香灰抹去符咒关键一笔。
今夜子时,取公鸡冠血涂在门楣。老樊把写满药材的纸条拍在柜台上,这些货,按进价给我。
他背起竹篓走出市场时,夕阳正把广告牌照得血红。篓底那包雄黄粉鼓动着异样的温度——方才在库房角落,他分明看到有包药材正在自发渗出血珠。
......
急诊室无影灯下,苏明月银针突然弯成直角。
第五个工人的涌泉穴像是有吸力,她虎口震得发麻。当尝试刺入百会穴时,患者突然睁眼,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七月半...开鬼门...
按住他!苏明月厉喝。三个男护工扑上来时,患者口中喷出黑色絮状物,沾到金属床架立刻腐蚀出凹痕。
玉佩突然烫得惊人。苏明月福至心灵,抓起艾灸条在患者膻中穴画起古怪符号——那是她五岁时偷看爷爷遗物记住的图案。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她无意识念出的咒语让老樊猛地驻足。隔着三条街,他感应到医院方向爆发的金光咒气息。
等苏明月回神时,患者胸口的黑斑正在消退。她颤抖着摸向玉佩,发现表面多了道裂纹。更诡异的是,那包雄黄粉不知何时被拆开,在窗台留下个完整的太极印。
......
深夜的烧烤摊飘着奇香。
老樊把朱砂混进辣椒面,正在烤茄子表面刻微型清心阵。不远处蹲着个穿工装的男人,脚边摆着个沾满水泥的布袋。
师傅,给整点补气的。男人声音沙哑,在城南工地挖出个古董,结果全队兄弟都病倒了...
老樊翻转茄子的动作微滞。茄子瓤渗出的汁液在铁板上形成卦象——坎上艮下,是水山蹇卦。他舀了勺特制酱料淋上去:尝尝这个,不收钱。
男人吞咽时,老樊并指虚点他后颈。潜伏在督脉的阴蛛毒被灵力逼出,顺着酱料里的药性化作冷汗排出。当最后一丝黑气消散时,老樊腰间铜炉突然轻颤,竟从功德中凝出半滴灵液。
这药碾送您。男人从布袋掏出个生锈的铁器,工地老物件,放我们手里糟蹋了。
老樊瞳孔收缩。药碾底部残缺的云纹,正与他记忆中的《太乙神针图》分毫不差。更惊人的是,那些锈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金芒——这分明是某位医道大能的本命法器!
子夜钟声响起时,老樊忽然转头。三十米外的巷口,陈三金正摸着臂上青龙纹身,阴鸷目光落在药碾上。他脚下影子比常人浓重三倍,腰间玉佩泛着血光。
叮——
苏明月推开了烧烤摊的防蝇帘。她白大褂下摆沾着血渍,手里攥着个密封袋,里面是半片沾着黑血的银杏叶。
老板。她声音带着颤意,您见过这种...特殊的药材污染吗
老樊的炭炉腾起青烟。在两人都未察觉的维度,苏明月玉佩的裂纹正在缓慢愈合,而药碾底部的云纹悄悄爬上了老樊袖口。
3
悬壶暗涌
老药房街的青石板缝里渗着药渣的苦香,三轮车碾过仁心堂金漆剥落的门槛时,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老樊按住腰间发烫的铜炉,看着药商将二十斤艾绒堆上板车。
您要的雄黄粉。山羊胡掌柜从柜台暗格摸出油纸包,食指在算盘上敲出三长两短的暗号,这味药...最近可不太平。
纸包掀开一角,猩红粉末里混着晶亮碎屑。老樊指尖抹过柜台积灰,在朱漆剥落处画了道隐晦的镇邪符:掌柜的最近可梦见过黑轿子
山羊胡手中秤砣当啷落地。
檐角铜铃响得更急了。老樊抬头望去,对面七家店铺门楣都悬着巴掌大的黑玉佛,佛眼正渗出蛛网状血丝。他背上竹篓里的雄黄粉突然沸腾,在油纸包上烫出北斗七星状的孔洞。
......
市立医院太平间的地下管道传来诡异刮擦声时,苏明月正在给第五个民工换药。她脖颈间的玉佩突然直立起来,冰得锁骨生疼。
苏医生!3床又抽搐了!护士撞开门的瞬间,走廊灯光骤暗。担架床上的民工四肢反折成蜘蛛状,后背隆起拳头大的鼓包,将病号服撑出狰狞轮廓。
苏明月抄起针灸包冲过去,银针却怎么也刺不进皮肤。鼓包表面浮现出人脸纹路,她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记载——阴蛛蚀脉第三日,毒入膏肓,生人化蛊。
都让开!她扯断玉佩红绳按在患者眉心。青烟腾起间,鼓包里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整层楼的玻璃应声炸裂。
玉佩表面裂纹骤然加深,苏明月被气浪掀翻在地。恍惚间,她看见无数金线从病房各个角落涌向玉佩,那些线条分明是中药柜的纹路。
......
老樊的铁签子扎进榕树气根时,夜市刚亮起霓虹灯。他面前摆着七个烤茄子,每个都插着三根刻满符文的竹签。茄子肉在炭火炙烤下渗出漆黑汁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
师傅,来份烤脑花。穿连帽衫的少女递过钞票,袖口露出暗红色绳结。老樊接钱的手顿了顿——纸币背面用经血画着锁魂咒。
茄子汁液突然沸腾,在铁板上凝成箭头指向少女。老樊翻动烤串的手腕轻抖,辣椒粉混着雄黄沫撒进炭火,爆出青紫色火星。
姑娘,这绳结编法特别。他递过烤串时指尖拂过绳结,可是照着《阴符经》打的同心结
少女瞳孔骤缩,烤串脱手坠向炭炉。老樊火钳一挑,竹签精准刺入她影子心口。沥青路面泛起涟漪,少女尖叫着化作黑雾消散,原地只余半截槐木偶。
四周食客对此浑然不觉,唯有卖糖水的张阿婆眯起眼。她佝偻着背往老樊方向挪了挪板凳,脚下踩碎的槐木偶渗出黑血,被早市积攒的晨露冲刷成八卦阵图。
......
子时的急诊科走廊漫起黄泉阴气。
苏明月按着玉佩止血,踉跄退到消防柜前。玻璃映出她身后景象:十二张病床上的民工正在集体蜕皮,苍白的皮下涌动着黑红肉芽。
天地玄宗...她咬破舌尖血喷在玉佩上,残存的记忆突然清晰。爷爷临终前画在炕席上的符箓,此刻竟自动在脑海中补全。
金色符文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却在触及病床时被黑气吞噬。当第一只长满复眼的蛛腿刺破床单时,窗外突然飘来烤肉香。
劳驾让让。老樊扛着药碾撞开安全门,炭炉在身后悬浮如明王怒目。他甩出串着朱砂蒜的烤签,精准钉住十二张病床的阴影。
药碾自动飞旋起来,碾槽里未名的药材与黑气碰撞出雷鸣。当老樊将雄黄粉撒向空中时,苏明月的玉佩突然离颈飞起,与药碾组合成完整的太极阴阳鱼。
金光暴涨的刹那,所有变异肢体僵在半空。老樊趁机咬破手指,在苏明月掌心画出敕令:念《青囊书》第三篇!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苏明月脱口而出的瞬间,玉佩与药碾同时炸裂。无数金针虚影洞穿黑气,民工们后背鼓包应声破裂,钻出的阴蛛幼体在金光中化为灰烬。
......
晨光初现时,老樊正在修补药碾。昨夜爆发的功德金光让铜炉锈迹褪去三成,炉腹隐约显出青冥二字。
这铁器...苏明月裹着毯子欲言又止。她脖颈新换了红绳,碎成八瓣的玉佩正在掌心自发拼合。
老樊用火钳夹起块焦黑蛛腿:城南工地的地基里,是不是挖出过青铜椁
苏明月猛地抬头。她三天前签字的施工许可文件上,承建方正是陈三金注册的建筑公司。记忆闪回间,那男人递烟时露出的青龙纹身上,鳞片排列方式与阴蛛腿节的纹路一模一样。
药房街方向突然传来刺耳警笛。两人奔到窗前时,正好看见仁心堂的百年匾额在浓烟中坠落,七尊黑玉佛在火场中发出凄厉尖啸。
4
夜市惊雷
老榕树的气根垂在烧烤摊篷布上,蘸着酱料的刷子划过铁板时,树影突然抽搐般扭曲。老樊抬头望了眼悬在枝头的拆迁告示,把烤得焦香的茄子装进泡沫餐盒。
樊哥,真要走啊卖糖水的阿良递过来碗冰镇绿豆汤。塑料碗底沉着片榕树叶,叶脉在月光下泛着青芒。
老樊用竹签挑起叶片:东南枝第三杈的叶子,治小儿夜啼有奇效。签尖戳破叶肉时,粘稠汁液竟泛着金丝,在碗底凝成微型八卦阵。
夜市突然骚动起来。五辆挖掘机碾过青石板路,车头绑着的红布条浸过黑狗血。陈三金从打头的路虎车钻出来,鳄鱼皮鞋踩在拆迁公告的百年古树字样上。
各位街坊体谅体谅。他摸着青龙纹身笑道,等美食城盖好了,给你们留最便宜的档口。
卖炒河粉的老周刚要骂街,突然抱着肚子栽倒在地。陈三金身后穿唐装的老者收起掐诀的手,袖口隐约露出缠着符纸的铜钱剑。
老樊的炭炉嗡地轻颤。他认出那是五鬼运财的变阵——这些人体内被种了阴傀符,只要靠近阵眼就会腹痛如绞。
慢着。老樊掀开篷布走出来,油腻围裙上沾着的孜然粒自发排列成阵型,这棵树,你们动不得。
陈三金使了个眼色,唐装老者甩出三枚厌胜钱。铜钱落地成三角困阵,老樊脚下的石板突然渗出黑水,无数苍白手臂破土而出。
围观人群发出惊呼。在他们眼中,老樊正被三个混混推搡,但在灵视界里,百鬼噬身的凶局已然成型。老樊不慌不忙掏出打火机,蓝焰窜起的瞬间点燃围裙上的孜然阵。
离火焚阴!
火星爆成七朵金莲,地下传来凄厉嚎叫。老者连退三步,手中铜钱剑咔地断成两截。陈三金瞳孔泛起血色,腰间玉佩射出血光没入树根。
二十米高的老榕树突然剧烈摇晃,树皮皲裂处渗出猩红汁液。藏在枝桠间的夜鹭群惊飞而起,鸟粪落在挖掘机挡风玻璃上,竟腐蚀出骷髅图案。
敬酒不吃...陈三金扯开衬衫,青龙纹身的鳞片正在翕动。夜市所有灯光同时爆闪,电线杆上的变压器迸出幽蓝电弧。
老樊脚踏七星步,烤签如飞剑钉入树周七个方位。酱料瓶摔碎在地,蚝油混合朱砂绘成敕令: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整条街的排风扇突然逆向转动,油烟气凝成青龙虚影盘绕树冠。当陈三金催动的血煞撞上树干的刹那,所有烧烤签齐齐鸣响,奏出《安魂曲》的音律。
咔嚓!
苏明月挤进人群时,正看见老樊徒手掰断挖掘机铲斗。他掌心泛着青玉光泽,那是昨夜用功德温养出的初级法体。陈三金腰间的玉佩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苏明月手背划出血痕。
血珠滴落的瞬间,整条街的霓虹灯牌同时熄灭。老榕树主干裂开脸盆大的树洞,腐臭气息中传出铁链拖地的声响。不知谁喊了声闹鬼啦,人群哄散时撞翻了老樊的调料架。
十三种香料混合着雄黄粉洒在树根,地面突然隆起无数土包。陈三金带来的打手们抱头鼠窜,他们脚下浮现出森森白骨——这里竟是民国乱葬岗的遗址。
好个借阴养煞的局。老樊拽过苏明月流血的手,在树洞边缘按下血手印,可惜你们算漏了医家传人的血气。
树洞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青光冲天而起。当众人恢复视力时,老榕树枯黄的枝叶已重现生机,最粗的枝干上凭空多出个焦黑的雷击纹。
陈三金盯着纹路脸色骤变。那纹路与他背上青龙纹身的逆鳞位置分毫不差,怀中碎裂的玉佩正灼烧着胸口皮肉。
子时的钟声救了场。老者拽着陈三金钻进车厢,轮胎在青石板上擦出带血的辙印。老樊弯腰拾起片玉佩碎片,上面沾着的血珠里游动着发丝细的蛊虫。
明天停业一天。他把烤焦的茄子分给留守的摊贩,劳烦各位,把自家祖传的腌菜坛子都搬来。
苏明月正要追问,突然发现榕树气根缠住了自己脚踝。叶片拂过手背伤口时,玉佩碎片自发拼成箭头,指向夜市地底某处。
......
后半夜的暴雨冲刷着老城区。
老樊在榕树下支起防水布,四十三个腌菜坛按二十八宿排列。雨水顺着坛口咒文汇成溪流,渗入树根处的裂缝。当第一道闪电劈中树冠时,藏在雷击纹中的木灵精魄终于显形。
那是个巴掌大的青衣童子,眉心点着朱砂痣。他开口竟是民国时期的官话:谢道友相助,这地宫里的《青囊尸解图》万不可落入...
话未说完,整棵树突然剧烈震动。老樊怀中的玉佩碎片腾空而起,拼成血色罗盘指向东南——正是苏明月值班的市立医院方向。
暴雨中传来张阿婆的哭嚎。她抱着裂开的城隍像冲进夜市,神像底座沾着新鲜的血泥。老樊摸向怀中温热的木灵精魄,突然明白陈三金真正的目标从来不是拆迁。
医大附院地下三层,苏明月正盯着突然开启的电梯门。本该是墙体的位置露出条幽深隧道,穿堂风送来陈年中药的苦香,还混着丝若有若无的烤肉味。
5
灶台丹道
城中村自建房的霉味混着中药香,老樊用铁丝把高压锅绑在煤气灶上。窗外下着粘稠的梅雨,防盗网挂着张阿婆晒的艾草,在湿气里蜷成灰绿色的小蛇。
咳咳...里屋传来痰鸣音,老樊看了眼咕嘟冒气的阀门。压力表指针疯狂跳动,他抄起漏勺压住排气孔,五色蒸汽凝成莲花状悬在锅顶。
出租屋突然震颤,墙皮簌簌剥落。老樊单手结印拍向灶台,瓷砖裂缝中钻出缕缕黑气——那是房东张阿婆卧床三年积攒的秽气。高压锅砰地弹开,三颗琥珀色丹丸在蒸汽中浮沉,表面天然生着八卦纹。
丫头,西厢房的瓦...张阿婆沙哑的呼喊戛然而止。老樊踹开朽木门时,老太太正以诡异姿势倒挂在蚊帐里,花白头发垂到地面,沾着香灰画出血咒。
老樊瞳孔骤缩。这不是中风,分明是被人用倒悬尸的邪术夺了阳气。他弹出一颗培元丹,药丸撞上房梁悬挂的八卦镜,折射出青光笼罩床榻。
张阿婆喉咙里发出咯咯怪笑,枯瘦手指突然插入自己眼窝。老樊甩出捆烤签的红绳缠住她手腕,绳头铜钱叮当作响,在水泥地上划出敕令符。
天地玄宗...咒文念到半截,老樊突然改口唱起莲花落。这是他白天在菜市场听来的超度词,配着窗外雨打铁皮棚的节奏,竟暗合奇门遁甲的生门韵律。
张阿婆浑浊的眼底恢复清明。她抖索着从枕芯摸出半块青铜残片,上面城隍爷的官服纹路正被锈迹蚕食:他们要找的是这个...
残片触手的刹那,老樊神识剧震。无数画面涌入脑海:民国时期的城隍庙戏台、被混凝土掩埋的镇魂碑、还有陈三金背上逆鳞位置的血色刺青。当他回神时,煤气灶的火苗已变成幽绿色。
子时的钟声敲到第七下,整栋楼突然停电。老樊摸黑将烤架摆成北斗七星状,每根铁签都插着沾血的糯米团。当最后一颗糯米滚入炭炉时,张阿婆的旧收音机突然响起戏曲唱腔:
碧落黄泉路八千呐——
七个糯米团同时爆开,幽蓝鬼火顺着雨水漫进房间。老樊抓起城隍残片按在烤架上,铁器表面迅速爬满铜锈,转眼化作青铜祭台的虚影。虚空裂开道缝隙,他看见苏明月正站在医院走廊,身后跟着群梦游的患者。
不好!老樊抄起高压锅盖掷向裂缝。法器相撞的轰鸣声中,幽冥鬼市的牌坊在雨中显形三秒,牌匾阴阳界三字滴着血,檐角挂着苏明月碎裂的玉佩。
......
市立医院走廊漫着尸臭味。
苏明月跟着梦游队伍走进货运电梯,按钮B4的标识正在渗血。当失重感袭来时,她腕间的红绳突然绷断——那是老樊用朱砂泡过的五帝钱。
负四层停尸间冷得反常。十二张轮床自动排成莲花阵,盖尸布上的编码连起来竟是生辰八字。苏明月摸出手术刀划破指尖,血珠坠地时映出天花板的倒影:所有尸体都睁着眼跪拜中央的青铜椁。
明月...明月...
青铜椁里传出爷爷的声音。苏明月脖颈玉佩突然融化,银水顺着锁骨流进心口。当她颤抖着触碰椁盖时,背后传来老樊的暴喝:别碰!那是双尸镇魂棺!
烤肉的焦香冲淡尸臭。老樊踹开通风管跳下,手里举着的炭炉照亮墙壁血符——正是夜市榕树下的五鬼运财阵放大版。梦游者们突然齐声嘶吼,指甲暴长刺向苏明月后心。
锵!
城隍残片挡住利爪,溅起的火星点燃墙边氧气瓶。爆炸气浪中,老樊揽着苏明月滚进停尸柜,身后青铜椁缓缓开启,伸出的青紫色手掌戴着陈三金的翡翠扳指。
闭眼!老樊捂住苏明月的双目,自己却直视棺中景象。两具纠缠的尸身额贴黄符,正是张阿婆失踪十年的儿子儿媳,而他们胸腔里跳动的——是裹着血膜的太岁肉。
幽冥鬼市的梆子声穿透地层。当第一缕晨光射进地下室时,青铜椁已消失无踪,只剩老樊掌心的城隍残片多了道爪痕,正与苏明月心口的银痕遥相呼应。
6
鬼市迷踪
凌晨三点的城隍庙残垣上,野猫炸着毛蹿过断碑。老樊蹬着三轮车拐进巷口,车斗里堆满夜市收来的泔水桶,腐臭的油花下沉着七枚浸过符水的硬币。
叮——
车铃铛撞上青砖墙的瞬间,月光忽然暗了三度。老樊摸出张阿婆给的城隍残片按在砖缝里,墙皮簌簌剥落,露出条青石板铺就的窄巷。巷中飘着线香与纸灰的气息,穿长衫的摊主们脚不沾地,货架上的民国座钟正逆时针旋转。
新客
戴瓜皮帽的老头拦住去路,烟枪里腾起的雾凝成骷髅头。老樊掀开泔水桶盖,舀出勺地沟油:收阴煞的,三斤怨气换二两清净。
骷髅头贪婪地吸食油腥,老头喉结滚动露出满意神色。他袖口滑出块槐木牌,刻着丙戌七十三——这是鬼市的通行令。
苏明月裹着老樊的旧夹克跟在后面,玉佩碎片在心口发烫。她盯着路边卦摊上的铜人像,那些穴位标注竟与《青囊尸解图》完全一致。更诡异的是,所有摊位的幌子都浸着血锈,布纹里爬满发丝细的蛊虫。
姑娘,买胭脂不穿旗袍的纸扎人突然贴过来,腮红是用朱砂混着骨灰调的,能勾魂哩。
苏明月后退半步撞到药材摊,虎骨酒坛里泡着的分明是人手。摊主黑袍下伸出的触须卷住她手腕:哟,这不是苏家后人吗你爷爷的医书可还在我这儿押着…
老樊的炭炉嗡地爆响,火星溅在触须上烧出焦痕。他甩出三根烤签钉住纸扎人,签尾拴着的五帝钱撞出清越声响:劳驾,换条道走。
鬼市突然寂静。
所有摊主齐刷刷扭头,眼白翻成青灰色。老樊拽着苏明月退到卦摊前,袖中城隍残片与卦盘上的太极图严丝合缝。地面骤然塌陷,两人坠入条血河奔涌的隧道,河面漂浮的灯笼上写着生辰八字。
抓紧!老樊把苏明月推上口棺材板,自己踏着河面浮尸借力。血水里突然伸出无数溃烂的手,攥住他脚踝往下拖拽。
苏明月摸出手术刀划破掌心,血滴入河的刹那,整条血河竟开始逆流!玉佩碎片从衣领飞出,拼成罗盘指向河道尽头——那里矗立着与夜市老榕树一模一样的青铜巨树,每片叶子都挂着小巧的玉佛。
陈三金的养煞树…老樊瞳孔收缩。树干上缠着的铁链正捆着十二具鲜活肉身,最上方那具赫然是张阿婆的儿子,胸腔插着把刻满符咒的杀猪刀。
鬼市梆子声骤响。
二十四个纸轿夫抬着顶黑轿破水而出,轿帘掀开时露出只戴翡翠扳指的手。老樊抄起棺材板砸向轿顶,木屑纷飞中,陈三金背上的青龙纹身竟在淌血,龙睛位置嵌着苏明月丢失的玉佩碎片!
轰!
血河突然沸腾。老樊怀中的城隍残片自发飞向青铜树,树根处裂开的洞口传来张阿婆的哭嚎。苏明月被气浪掀飞时,瞥见洞内景象——数百个玻璃罐里泡着跳动的心脏,每颗都连着发光的金线,另一端消失在夜市方向。
陈三金的狂笑震落玉佛叶子:多谢引路,这城隍地脉的生气,老子收下了!
老樊并指抹过眼皮,终于看清真相:每条金线都通向夜市摊贩的天灵盖,白日里修补蒸笼、治病救人积攒的功德,正在被疯狂抽取!
明月,念《青囊书》!他甩出朱砂绳缠住苏明月腰肢,借力跃向树顶。苏明月在半空翻开不知何时出现在怀中的古卷,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爷爷的字迹:
太乙神针,可通幽冥——
玉佩碎片化作银针暴雨,洞穿青龙纹身的逆鳞。陈三金惨叫着坠入血河时,整棵青铜树开始崩塌。老樊抓住苏明月撞向树心的裂缝,在时空乱流中瞥见夜市榕树下,张阿婆正将最后一块城隍残片埋入树根。
晨光刺破阴霾时,两人摔在夜市污水横流的后巷。老樊掌心的城隍残片多了道血痕,而苏明月腕间不知何时系了根红线,另一端消失在虚空——那分明是鬼市中某个纸扎人摊主的手段。
远处传来早班公交的报站声,混着陈三金水产市场的叫卖。老樊抹了把脸上的血污,从垃圾桶翻出半瓶白酒浇在炭炉上。
青烟腾起三丈高,凝成个巨大的危字。
7
血祭惊雷
夜市霓虹灯在暴雨中晕成血色光斑,老樊的烧烤车支在百年榕树下,三十六个腌菜坛围着树干摆成莲花阵。张阿婆蹲在坛边舀泡菜水,浑浊眼珠倒映着每个坛口浮起的金色气泡——那是摊贩们祖传老坛自带的功德气。
来了。老樊突然握紧火钳。
地面传来密集的震动声,海鲜市场的鱼贩推着冰柜车狂奔而来,车斗里冻鱼正在疯狂跳动。卖糖水的阿良掀开保温桶,昨夜熬的绿豆汤已变成猩红色,表面浮着指甲盖大小的人脸菌菇。
樊哥,按你说的在冰柜加了朱砂。鱼贩老林喘着粗气掀开柜门,寒气中二十条带鱼齐刷刷立起,鱼眼位置嵌着苏明月丢失的玉佩碎片,今早进货就这样了...
苏明月正给昏迷的摊贩把脉,闻言突然扯开患者衣襟——所有人胸口都浮现出青铜树状的血管纹路。她摸出手术刀划向自己腕间红线,鲜血溅在玉佩碎片上竟发出金铁交鸣声。
子时三刻!张阿婆突然尖叫,怀中城隍残片烫得冒烟。整条街的玻璃窗同时炸裂,碎碴在空中凝成血符,海鲜市场的冻库轰然倒塌,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地宫入口。
陈三金的笑声从地底传来:多谢诸位养了三十年的功德,助我玄阴盟开这通天路!
老樊一脚踹翻烧烤车,炭火泼洒在腌菜坛阵中。青烟腾起化作八臂金刚虚影,手持高压锅为钵,火钳为杵,与空中血符轰然相撞。冲击波掀翻三个早点摊,油条在雨中燃成火蛇,自发游向地宫裂缝。
明月,针来!老樊咬破舌尖喷出精血。苏明月腕间红线应声断裂,玉佩碎片裹着血珠凝成七寸银针,针尾刻着的《青囊书》篆文亮如星斗。
地宫深处爬出血肉组成的祭坛,十二具青铜棺呈放射状排布。陈三金赤裸的上身纹着逆鳞青龙,每片龙鳞都嵌着个哭嚎的魂魄。他脚下的血池翻涌,映出夜市每个摊贩痛苦扭曲的脸——那些被抽取的功德正化作金线修补青龙逆鳞。
老东西,且看我的万仙阵!陈三金挥臂震碎三具铜棺,腐尸裹着煞气冲天而起。首当其冲的竟是张阿婆失踪十年的儿子,他胸腔插着的杀猪刀已与太岁肉融为一体,刀柄系着的红绳赫然与苏明月腕间同源。
老樊脚踏七星位,高压锅凌空飞旋。昨日炼废的培元丹混着雄黄粉在锅内爆燃,青烟化作三千符箓罩住夜市。摊贩们突然福至心灵,卖糖画的舀起糖浆画镇邪符,炸油条的甩着长筷布锁魂阵,就连收泔水的王婶都抡起铁勺敲出《安魂曲》节拍。
天地有正气——苏明月清叱声响彻雨夜。太乙神针穿透血雨,钉入陈三金背上的逆鳞。青龙纹身突然活过来般扭曲挣扎,嵌在龙鳞中的魂魄纷纷脱困,反噬其主。
地宫祭坛轰然崩塌。老樊拽着苏明月跃入血池,在腐肉与煞气中精准找到阵眼——竟是城隍庙遗失的镇山印,印纽处缺口与张阿婆的残片严丝合缝。
阿婆,接印!老樊甩出残片。张阿婆白发狂舞,布满老年斑的双手突然结出道家法印,三百年来镇压城隍地脉的守印人记忆尽数苏醒。
血池沸腾如滚油。陈三金在反噬中皮肉尽褪,露出森森白骨,颌骨开合发出最后诅咒:阴符已成...你们救下的每个人都是下一个祭品...
暴雨骤停时,朝阳刺破云层。夜市满地狼藉中,老樊的炭炉奇迹般完好无损。苏明月正在救治昏迷的摊贩,她腕间红线已消失,但锁骨处多了枚青铜树叶的印记。
张阿婆抱着复原的城隍印坐在榕树下,树干雷击纹中飘出青衣童子的虚影:道友可知,陈三金不过是个傀儡
老樊摩挲着新得的半块玉佛——从血池捡到的这物件,与中药市场的黑玉佛同源。他望着早高峰挤公交的人群,某个西装革履的白领后颈闪过青鳞纹路。
卖豆浆的吆喝声忽然传来。老樊转头望去,苏明月正把太乙神针当发簪别在耳边,晨光中宛若尊活的药王菩萨。他低头轻笑,弹指将玉佛残片丢进炭炉,青烟凝成个煞字,转眼被油烟冲散。
榕树气根悄悄缠住某个昏睡的流浪汉脚踝,树影里缓缓浮现半截翡翠扳指。
8
龙脉惊变
地铁隧道的潮湿气息裹着血腥味涌出通风口时,老樊正用高压锅煮麻辣烫。夜市临时支起的救灾帐篷里,二十八个煤气罐摆成二十八宿阵,每个阀门口都贴着黄符纸。
第三批了。苏明月掀开帐篷帘子,白大褂下摆沾着青色黏液。她锁骨处的青铜树叶正在发烫,今早送来的昏迷市民后颈都长出了鱼鳞状角质,地铁施工队挖穿了什么
老樊捞起颗牛丸丢进下水道,肉丸在污水里滚了三圈突然爆开,炸出团磷火。他踢开井盖,锈蚀的钢筋梯上沾满新鲜血渍:不是挖穿,是有人故意捅破了龙脉的膻中穴。
地下三十米处,应急灯照出壁画残片。穿防护服的工人僵立在隧道尽头,手持风镐对准岩层裂隙。老樊摸出五帝钱掷向空中,钱币落地组成困龙局——那些工人天灵盖都插着三寸玉针,针尾刻着玄阴盟的蛇形纹。
天地玄宗...咒文刚起,整条隧道突然响起龙吟。岩缝中喷出腥臭黑雾,苏明月的太乙神针自发护主,在虚空划出《青囊书》残章。老樊趁机甩出朱砂绳缠住工人腰间,拽出时带出团黏稠的黑色肉块。
肉块落地化作三头蛇形,隧道墙壁渗出沥青状物质。老樊抄起高压锅扣上去,锅身浮现城隍印拓纹:明月,针渡风府!
太乙神针穿透黑雾的刹那,隧道尽头传来齿轮咬合声。老樊拽着苏明月扑向侧壁,满载乘客的地铁列车擦身而过——本该空置的驾驶室里,陈三金的翡翠扳指正卡在操控杆上!
**噗嗤!**
被列车碾过的肉块溅出黑血,沾血的钢轨迅速锈蚀。苏明月突然指着隧道顶部:那些通风管...在流血!
老樊抹了把脸上的污血,瞳孔泛起金光。在他灵视中,整座城市地下脉络清晰可见——龙脉七寸处插着柄青铜剑,剑柄缠着的红绳正是苏明月之前戴过的款式。更骇人的是,地铁线路图竟与陈三金背上的青龙纹身完全重合。
回地面!老樊甩出最后张遁地符。两人从夜市公厕钻出时,整条街的榕树气根正在疯长,缠住尖叫的市民往地下拖拽。张阿婆抱着城隍印撞向消防栓,喷涌的水柱在空中凝成敕令符。
接着!她抛来半卷泛黄的电车票。老樊接住的瞬间,民国时期的老地图在脑海展开——龙脉关窍处标着七个胭脂铺,正是如今地铁施工的站点。
救护车鸣笛撕裂雨幕。苏明月冲进急诊大厅时,护士正给患者注射镇静剂。针头弯折的瞬间,她看清病人瞳孔里的倒影:地铁隧道深处有顶飘着的黑轿,轿帘缝隙露出只戴玉扳指的手。
血祭已成...
昏迷的工程师突然坐起,后颈鱼鳞片片竖起。他机械式地撕开病号服,胸口浮现出完整的青龙逆鳞图。苏明月腕间青铜树叶飞射而出,扎入鳞片缝隙时爆出金属相撞的火星。
老樊的烧烤车在雨幕中疾驰。他单手握着高压锅当方向盘,锅盖上的城隍印正与七个地铁站共鸣。当车头撞破施工围挡时,隧道里涌出的已不是黑雾,而是粘稠如沥青的龙脉秽血。
张阿婆,镇东南!
老樊暴喝着抛出城隍印。老太太纵身跃入深坑,白发在狂风中结成道髻。她最后看了眼夜市方向,化作金光没入岩层裂缝。大地震颤中,龙吟转为哀鸣,泼天的秽血突然倒流回地脉。
凌晨三点,浑身湿透的两人坐在垮塌的早餐铺前。老樊摩挲着半张电车票,背面浮现出新路线图——龙脉偏移后的气穴,正指向苏明月家祖传的中药柜。
急救车顶灯扫过街角,穿西装的青年正在买豆浆。他后颈的鱼鳞已蔓延到耳后,扫码支付时,手机屏保是中药市场的黑玉佛专卖店。
苏明月忽然按住心口。青铜树叶不知何时嵌进了皮肉,与玉佩残片拼成个古朴的藥字。远处未完工的地铁站里,陈三金的翡翠扳指静静躺在铁轨上,表面浮出老樊的倒影。
9
药藏乾坤
苏家老宅的霉味裹着药香漫过门槛,苏明月推开尘封二十年的中药柜时,三百个抽屉同时震颤。晨光穿过格栅窗,在地面投出《黄帝内经》的经络图,那些阴影线条正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第三排第七格。老樊蹲在门槛上卷烟,烟丝里掺着雄黄粉,你五岁那年偷藏的陈皮糖该过期了。
苏明月手指顿在半空。记忆闪回间,爷爷布满老年斑的手正把青铜树叶塞进那个抽屉,柜角青苔的纹路与如今锁骨印记完全吻合。当她拉开抽屉时,陈皮香扑面而来,褪色的糖纸下压着半本《青囊书》,书页间夹着张民国电车票。
轰隆!
院墙突然倒塌,穿防护服的施工队破墙而入。领头男人摘下防毒面具,露出中药市场黑玉佛店主的笑脸:苏医生,市里要扩建地铁...
话音未落,三百个抽屉弹射而出。党参黄芪化作箭雨,蜈蚣蝎子凝成锁链,老樊弹飞烟头点燃药香,烟雾中浮现出爷爷佝偻的背影:明月,开天枢!
苏明月福至心灵,太乙神针扎入药柜铜环。齿轮咬合声震落房梁积灰,整面墙的中药柜平移三寸,露出暗室里的青铜椁——棺盖上刻着的十二经络图,每条经脉都嵌着玉质太乙神针。
这才是真正的《青囊尸解图》。老樊用城隍印拓片按向棺盖,你爷爷当年假死化僵,就为镇住这具...
地铁隧道的轰鸣打断话语。地面突然塌陷,苏明月坠入暗河时抓住根铁链,掌心刺痛发现链环上刻着玄阴盟符咒。幽绿磷火照亮洞窟,河面漂浮的玻璃罐里浸泡着跳动的心脏,每根血管都连着中药市场的黑玉佛。
小心!
老樊拽着苏明月贴壁躲避,鳄鱼皮鞋踩碎罐子的声响从头顶传来。陈三金的声音混着回音:苏老鬼藏得够深,可惜龙脉改道终是便宜了我...
暗河突然逆流。苏明月怀中的《青囊书》自动翻页,玉针从棺椁飞射而出,在虚空布成北斗阵。当第七根针归位时,青铜椁轰然开启,爷爷的尸身端坐其中,手中握着的正是缺失的城隍印残角!
丫头,接印!
尸身口中爆出爷爷的声音。苏明月凌空接住印角的刹那,整条暗河开始蒸发。陈三金的笑声突然转为惨叫——他背上的青龙纹身正在剥落,龙鳞化作飞灰露出森森脊骨。
地铁站方向传来塌方巨响。老樊拽着苏明月破土而出时,夜市方向腾起百丈青烟。张阿婆的城隍印悬浮在榕树顶,树根缠着七具玄阴盟长老的尸首,每具天灵盖都插着玉质太乙神针。
这才是真正的万仙阵。老樊擦去嘴角血渍,三百年前玄阴盟主夺舍城隍,今日该归位了。
苏明月突然按住心口。青铜椁中的爷爷尸身正化作金光汇入她体内,中药柜每个抽屉都在共鸣。当最后一丝金光没入眉心时,她看清了真相——苏家世代行医积攒的功德,正是修补龙脉的最后一味药引。
子夜钟声震碎霓虹。陈三金从地缝爬出时已不成人形,翡翠扳指嵌在胸口维持心跳。他癫狂地撕开衬衫,露出心口跳动的太岁肉:你们救下的每个人,都在替我养煞...
老樊的炭炉突然爆燃。青烟中浮现出三十年前修真界的画面:渡劫失败的自己坠入时空裂缝前,曾在玄阴盟主魂牌上刻过道血咒。
原来因果在此。他并指为剑刺入心口,精血染红整条朱砂绳,明月,针定百会!
太乙神针穿透陈三金心口的瞬间,夜市所有昏迷市民同时睁眼。他们脖颈浮现青铜树叶印记,浩荡功德如银河倒卷,冲垮了玄阴盟三百年的布局。
晨光刺破云层时,中药柜恢复平静。苏明月抚摸着抽屉里的陈皮糖纸,背后老樊的虚影正在消散——逆转乾坤的代价,是魂飞魄散。
等等!她突然扯断腕间红线。功德金光从每个市民身上回流,在榕树下凝成青冥炉虚影。炉口飘出的青烟里,油腻围裙的中年男人正挠头傻笑,腰间别着的火钳闪着星芒。
地铁站广播突然响起:下一站,红尘道院。
10
红尘道种
夜市的煤气罐在暴雨中漂成莲舟,老樊盘腿坐在浮空的烧烤车上,手里烤茄子用的铁签正刻着《九转轮回诀》终章。沥青路面裂开的缝隙里,苏家药柜的三百抽屉如莲花绽放,每个格口都飘出缕药香凝成的金线。
老樊头!接住!卖油条的老周甩出根炸成金箍棒状的油条。老樊凌空画符,油条表面的焦痕自动排列成《金刚经》,将扑来的煞气震散三丈。
苏明月站在榕树顶端的城隍印上,白大褂化作素色道袍。她指尖的太乙神针已与青铜树叶融为一体,每次挥动都带起万千《青囊书》篆文。脚下树根缠绕的七具玄阴盟长老尸身,正随着针芒化为飞灰。
丫头,该浇地脉了!张阿婆的虚影从腌菜坛阵中升起。二十八个摊主同时掀开自家祖传的老坛,酸汤辣油混着三十年市井烟火气,顺着地缝灌入龙脉七寸。
地底传来陈三金最后的嘶吼。翡翠扳指从裂缝弹出,被老樊用火钳夹住扔进炭炉,炸开的青烟里浮现出民国时期的画面:玄阴盟主跪在苏明月爷爷面前立血誓,却被反噬夺舍的真相。
原来因果早定。老樊并指划开手腕,精血染红整条朱砂绳。夜市所有昏迷市民突然睁眼,他们脖颈的青铜树叶印记亮起,浩荡功德如银河倒卷注入苏明月体内。
地铁站轰然坍塌的瞬间,整座城市的地面泛起金光。裂缝中伸出无数市民的手,托着老樊的烧烤车升到半空。卖糖画的李叔甩出糖丝织网,炸油条的吴婶抡着长筷布阵,收泔水的王婶敲铁勺为鼓——三百年市井智慧凝成的结界,竟比修真界的护山大阵还要恢弘。
苏明月额间绽开青莲印记。她将太乙神针插入榕树雷击纹,树冠爆出万千金针虚影,精准刺入每个玄阴盟余孽的眉心。陈三金在龙脉深处化作白骨,翡翠扳指当啷坠地,被流浪汉捡起戴上的瞬间又脱手飞出——此物竟沾不得半分善意。
黎明破晓时,老樊的烧烤车稳稳落在早市中央。煤气罐重新接上灶台,炸油条的声响与诵经声共鸣。苏明月别着玉针发簪给阿婆把脉,城隍印化作电子秤挂在车头。
叮——
地铁新线路开通的提示音响起。站牌红尘道院四个字亮着暖光,闸机口摆着功德箱模样的扫码器。穿校服的少年啃着烤串刷卡进站,书包里《五年高考》封皮上隐现镇邪符纹路。
张阿婆的虚影坐在榕树枝头啃梨膏糖:樊小子,这炉子还缺个看火的。
老樊弹指将青冥炉嵌入烧烤架,炉口青烟凝成个二维码。苏明月扫码支付二十块,手机屏亮起功德+1的提示。她笑着把烤茄子装进外卖盒,盒盖上朱砂画的缩地符正微微发烫。
晚高峰的地铁呼啸而过。车厢里穿西装的青年摘下耳机,袖口露出的青龙纹身已变成锦鲤图案。他刷着抖音里的烧烤摊直播,顺手给青冥真人点了个赞——画面里老樊正用高压锅炼筑基丹,背景音是吴婶嘹亮的吆喝:
油条配丹药,辟谷又管饱!
月光再次照亮夜市时,中药柜已化作流动餐车。苏明月抓药的手速比扫码枪还快,三百味药材在煤气灶上自成丹阵。某个穿汉服直播的姑娘接过酸梅汤,杯底沉着的枸杞竟排成微型北斗阵。
榕树气根轻轻拂过流浪汉的铺盖卷,翡翠扳指在月光下褪尽煞气。当第一滴露水落在扳指表面时,夜市所有灯光突然暗了三秒——三百修士残魂从地脉溢出,向着青冥炉方向郑重行礼,化作星辉融入市井炊烟。
老樊把烤糊的鸡翅扔给野猫,转头看见苏明月正在教阿婆刷健康码。她锁骨处的藥字印记微微发亮,映得收款二维码上的太极图直转圈。
夜风送来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朱砂与雄黄的气息。穿道袍的外卖小哥骑车掠过,保温箱贴着的符纸簌簌作响,箱里装着救命的丹药与暖胃的宵夜。
红尘道种,至此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