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母亲节还有两天,阿婆让继母回家说有大事商量
临走前的最后一天
阿婆拿出了一瓶纯白色浓稠液体说是钙奶
笑眯眯这个再放就过期了,让丛丛喝掉
我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极力阻止
继母斜眼瞪我小贱胚子,不想让我儿子喝好东西就直说!
我被打断腿关在藏獒笼子里
丛丛嘴边一圈白色液体,将狗粮倒在我面前的碗里,顺便咂了咂嘴说真好喝
再一次睁眼,棍棒打在我身上时被人拦下
转眼,是我早死的母亲,心疼的看着我
母亲拥着我冷眼看着那瓶白色液体被喝下
继母不知道的是,那是阿婆舍不得倒掉的剧毒油漆
1.
我看见桌子上的那瓶白色粘稠液体
立马拉过旁边的继母
二妈,不能让丛丛喝那个,会死人的
阿婆一巴掌打在我脸上,下三白的眼像淬了毒一样看着我。
你个小贱胚子,不想让我儿子喝好东西就直说继母也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上前想要抢过那瓶白色液体,小腿猛地一痛趴倒在了地上。
继母和阿婆拿着棍子,目眦欲裂的一下下打在我身上,丛丛在一旁慢慢咂着嘴尝着那瓶液体。
二妈,阿婆,我好疼
我蜷缩在地上,下半身已经没有了知觉,阿婆和继母合力将我关进藏獒笼子里。
丛丛舔着嘴边的液体,笑眯眯的把狗粮倒在我面前的碗里,还吐在了里面。
再睁眼,是在准备回家的路上,回想起前世的遭遇,这一世,我不会再插手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臭要饭的,我事先跟你说好,带着你已经是我仁慈了,你要是再整什么幺蛾子,就和你那个短命的妈一样去死!!
继母扭曲着脸嘶吼,怀里抱着刚满七岁的丛丛。
听见她骂我妈,我拳头止不住的握紧。
我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以前每次父亲烂赌输了,喝醉酒回到家里,都要打我妈一顿。
而我就被我妈关在柜子里
,不让出去。
每次半夜,妈妈都会从柜子里抱起我,努力支起腰,一瘸一拐的将我抱到床上。
她死很久了,被打死的,父亲的手里拿着碎掉的茶几碎片,一下一下往她身上扎。
小小的柜门里面,是我撕心裂肺的呼喊。
家暴判人不重,父亲进去三年就出来了。
小贱胚子,听见没有!
继母扑过来揪着我的耳朵,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费力的点点头,说是仁慈,其实就是父亲打工干活,家里就剩我一个,怕我浪费水和电。
你这条贱命,活着就得感谢我!
继母唾沫星子不停喷我脸上。
货车摇摇晃晃,刚到村门口就停住了。
村门口离阿婆家就五六百米
继母抱着丛丛下车,我在后面费力的拖着两个化肥袋子,里面都是丛丛要穿的衣服。
阿婆家院子里,围着不少人,个个脸上带着笑。
哟,我宝贝孙子回来啦
阿婆看见丛丛,顿时眉开眼笑,转眼又瞪着我。
妈,家里有好事儿啊
哎哎哎,这可不就是大事嘛旁边的邻居王叔拍着手东村那边来人说媒,彩礼一千块钱呢,你们老刘家,这可摊上大便宜了!
2.
周围人眼睛不停的打量着我,像一个个看见羊羔的豺狼。
我…才十五岁,还上初中…
不小了,你妈当时嫁过来的时候,也已经十四岁了,小芸啊,你听话嫁过去,以后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还不如早点儿嫁人,你弟不是还缺买媳妇的钱
旁边七嘴八舌的很吵闹。
我看着眼前这群人,他们盼着我长大,盼着我能卖个好价钱
小丫头片子,要不是当时你妈非的得拦着,不让裹小脚,你知道现在多值钱吗,那东村黄家人家就好这口!
阿婆的脚是标准的三寸金莲,听说那是大户人家小姐才能裹的,我刚出生那会儿,还是我妈以死相逼,这小脚才没裹成。
一群人吵吵闹闹散去。
你就睡那儿!阿婆横眉竖眼的指着灶台旁边的柴火垛,赔钱货,和你那个贱人妈一样,嫁过来的时候半点儿嫁妆都捞不着…
可我爸也没出彩礼
当年我妈为爱成婚,似乎为这事还和家里人断绝了关系,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我爸,嫁过来的时候,自然什么嫁妆都没带
但她给我留下了一件宝贵的东西,让我除非遇到生死关头,要命的事才可以拿出来…
拿着扫帚扫了又扫,等到家里人都睡下,我还在收拾铺盖,外婆骂骂咧咧的起身,将电闸关掉。
整个灶房里,除了偶尔爬到身上的小虫子,可能是蟑螂之类的,还有老鼠啃东西的声音。
天刚蒙蒙亮,就被人踹醒。
浓重的酒气铺满屋子
3.
爸我条件反射的起身,不停向后退着,直到背靠着柴垛。
你个小婊子,老子在外面起早贪黑,你在这里蒙头睡大觉!
父亲一脚踢在我大腿处,我弯着腰直不起身子。
老子听你妈说,东村给你说媒来了他吸了一口烟明天就给老子嫁过去!
我知道,他又去赌了,上上次赌输了,把我妈辛苦攒钱买的电动车给卖了,害的我妈干活上工都要走着去。
上次输了,让我妈陪着那些人陪了一个晚上,不陪就要打死她。
这次赌瘾犯了,又去赌,赌输了就想着把我卖出去换钱。
瞧把你委屈的,我是让你冻死了还是饿死了!
你是没让我冻死,也没让我饿死,但你也没让我过的多好!我梗着脖子。
这是我妈离开我之后,我第二次和他顶嘴,第一次顶嘴的时候,差点被打个半死。
小白眼狼!吃我的喝我的,你是长大了,就不认你老子了!
父亲卸下腰间的皮带,将它对折又对折,一下又一下抽在我身上。
我穿着单薄的外衣,皮带抽在身上,一下起了红痕,有的地方甚至冒出了血丝。
半晌
估计他打累了,淬了一口唾沫,才骂骂咧咧的转身出去
烟头被丢在地上,并没有踩灭,零星的火点子在柴垛旁边一明一暗。
我蜷缩着身体,手缓缓伸向了那半截烟头
起火了!快救火!
小芸是不是在里面!
我躺在地上,仰面看着起火的屋顶,估计一会儿就会有木头掉下来砸到我身上,如果可以,希望整座院子,整座村镇都陷在火光里。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我费力的张着嘴,这首儿歌唱完妈妈就来接我了。
火光中,母亲的身影似乎浮现
囡囡啊,记得妈妈告诉你的,没叫你不能出来知道吗,好好呆在柜子里妈妈身后的门震天响,不停响起叫骂声
妈妈,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等你念完妈妈教你的儿歌,就可以出去了
4.
腹部猛的一痛,我被人扛起朝着外面跑去。
出来了就好
父亲脱掉沾满烟灰的衣服,继母和外婆皱着眉看向我。
出来了好啊,不然收了人东村黄家的彩礼,没法儿给退回去外婆捂着心口,一脸后怕。
小贱蹄子,一天天净给老子找事!
父亲说着话又两巴掌落在我脸上,以后你就和狗睡吧你!
旁边的藏獒叫了两声,我浑身发抖,不停摇着头后退。
自从柴房被烧掉后,外婆和继母看我更没了好脸色,让我到村里各邻居家里找散活儿干。
我拿着刚给人锄完地拿到的两块钱,到下一户矮墙院子门口,外面没人。
有人吗,李婶儿林叔
我慢慢走进半掩着的房门,里面的人却没听到声音。
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似乎不止两个人。
咯吱—
木板门慢慢推开,里面还是没有反应。
昂…你用点劲儿啊…
诺大的炕头上,交叉躺着四个赤裸的,白花花的人,身体不停的摇动,衣服散乱的丢在地上。
啊!
一声尖叫,李婶儿从炕头上直起身,将旁边的衣服拿起就往胸前挡。
谁啊这是!林叔从旁边一个女人身上抬头,眯着眼朝我看过来。
爸,二妈…
继母一把推开林叔,将衣服胡乱往身上套,嘴里还一边骂骂咧咧,小丫头片子,你等我收拾你!
我转身想要跑
嘭—
门被大力关上,四个人潮红着脸,眼神淬了毒一般的看着我。
林业,把你儿子叫过来!父亲赤红着脸,对着林叔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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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叔立马跑出门,他儿子林泉被急匆匆拉了过来。
李婶和继母赶紧跑出去在外面大喊,我也想出去,却被父亲一把推在地上,林泉木然的眼睛看着我。
嘭—
门又一次被关上
不一会儿,院子里吵吵闹闹的聚集了很多人。
谁来管管啊!我儿子的名声啊!
我没想到我女儿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李华,是我对不起你家,我没管好我女儿!
…
李婶和继母的声音传进来。
你可以解释的对吧我两手把着李泉的肩头,你可以证明我没有私通对不对!
李泉点了点头,我蓦然放下心来。
门打开
看着院子里一个个指指点点的面孔,我握紧的指甲扎进了皮肉里。
小芸,你敢做出这种事,你要我怎么跟你九泉之下的妈妈交代继母捂着脸。
是我没教好你,我这个爸爸做的不称职!父亲痛心疾首的看着我。
明明十几分钟之前,他还在和别人做那种事
这可是要沉塘的…
小小年纪,一脸狐媚子相!
是啊,林泉这孩子,咱们看着长大的,多乖大家心里也都知道。
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我看着林泉,手心的汗不停渗出来。
林泉!他站着不动
5.
是她勾引我的林泉抬起头,嘴角的笑略微有些狰狞是陈小芸趁着我爸妈没在来找我的
我呆立在原地,这个时候,说什么大家都不会在信了,明天这件事就会传遍十里八乡。
咱们都一个村的,希望大家保密,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父亲身子几乎要趴跪在地,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好父亲。
是啊,我女儿和东村黄家刚交了彩礼的,这一门婚事不能做废,看在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忙忙帮吧!
继母流着泪双手放在我肩上,不停将我身子向下压着鞠躬,身上的伤口撕扯着。
哎呀大家都会帮忙的
陈秀啊,你可要管好你家这个,再这样勾勾搭搭不行的喔我跟你讲
…
众人七嘴八舌,我被钉在耻辱柱上。
回家的路上,父亲和继母左一个右一个走在我旁边,我两边肩膀处都放着一只手,死死掐着我的皮肉。
我让你写!我让你写!
我包在布里的诗词被翻了出来,撕成了一片片碎纸屑,飘飘洒洒落下。
不要,那是我的,那是母亲教我写的!
我想喊出来,可他淬毒的眼神似乎要把我千刀万剐,恍惚间,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个晚上:
窗外的雷声响彻夜空,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母亲仰面躺在地上,鲜血蜿蜒成一条河
她透过柜子缝隙看着我
我和母亲的距离,只是一道上锁的柜门。
父亲撇下手中的碎玻璃,往外跑去,母亲拖着身子爬过来,打开了那道门,那道锁住我前半生的柜门
6.
小丫头片子,你最好把你嘴给我管住喽,不然打死你我!
父亲喘着粗气,手指在我额头上使劲一点,又咒骂一声才走出门。
父亲刚走,杂物房外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我走出去,院子里站着两三个穿着花里胡哨的人,头上戴着奇怪的帽子,周围站满了邻居。
过来跪下!
阿婆一声暴喝,我走到院子中央放着的一个桌子旁,上面放着一些祭祀的物品。
嘶
我站着没动,继母一脚踢在我的右腿弯处,膝盖止不住的向下弯。
阿婆横眉冷对看着我嘟嘟囔囔,大意是我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肯定是被鬼上身了。
三个神婆念念叨叨的围着我跳动,大把大把的红豆撒在我身上,像密密麻麻的冰雹。
我跪在中央,紧闭着眼睛。
红豆打完,神婆子们又拿出了一些柳条,在水盆里沾过后,一下下抽打在我身上。
柳条过后,又是鸡血
拳头越来越紧,指甲似乎陷进了皮肉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哭着嘶吼明明做错事的是父亲和二妈
,明明是他们和别人厮混,我是被冤枉的!!
现场忽然静了下来,父亲和继母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父亲大力夺过柳条,一下下不要命似的抽在我身上你个小贱人,当初要打掉你,你妈非不让,现在连你老子都敢编排!
我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周围的人却只静静看着。
隔天身上伤没好,青一块紫一块,我也照常去各家做工打杂活儿。
临走前的最后一天。
阿婆从一个铁盒子里拿出来一个瓶子,她说那是钙奶,再放就要过期了。
想起来上辈子阻拦的后果,我干脆站在一边不出声。
丛丛开心的跑过去,看着瓶子里的纯白色浓稠液体眼睛里都是渴望。
不一会儿,瓶子里的液体就见了底,丛丛咂吧着嘴,明显没喝够。
我心里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意。
你笑什么笑,你个小贱胚子!继母揪着我的耳朵这好东西没你的份,别给我惦记!
还有,回去你就给我辍学打工,补贴家用,再浪费钱我打死你!
她边说边恶狠狠的瞪我。
我并没浪费钱,上学的校服是邻居姐姐不穿给我的,中午别的孩子吃营养餐,我也只能到学校水龙头喝水充饥…
丛丛突然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头上汗出了一圈。
阿婆和继母同时转头看着我,是不是你往里面放什么了,你要害死我儿子!!
说着便拿起旁边的棍棒,用尽了全力一般朝我身上挥过来…
棍棒在打到我身上之前被人拦下,睁开眼我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母亲。
母亲死后,似乎我的一生都成了潮湿的阴雨天,然而现在,她目光里充满怜爱,抚摸我脸的手在微微颤动。
我给你留下的东西还在吗母亲看着我。
我只呆呆的点头,这好像一场梦。
母亲问的那个东西,被我好好的藏了起来,只因为母亲说那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我看着脚下滚动的瓶子和倒地的丛丛,他喝下了那瓶纯白液体,活不久了…
7.
阿婆和继母着了忙从地上抬起胡乱挣扎的丛丛往外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诅咒着我和妈妈。
妈…
泪花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流下来,如果这是一场梦,可不可以不要醒
妈妈伸手抚摸我的头,乖囡囡,受了不少苦
从阿婆家离开后,我将那个东西还给了母亲,她看了好久上面的字。
第二天,我和母亲出现在了一幢富丽堂皇的别墅门口,高大的铁门紧闭着。
门口的佣人跑过来开门,眼神带着震惊的看着母亲。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而面前的两个老人头发花白,撇过脸并不看母亲。
我错了,我不该和人私奔,爸妈,对不起
两个老人转过脸,脸上莹莹泪光,他们并没有问母亲为什么死而复生,似乎和我一起沉浸在了这个梦里。
认亲后,我才知道,母亲当年为爱私奔,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后来一直没拉下面子,觉得对外公外婆有愧。
母亲说她回来就是为了我,为了报仇,为了她蹉跎的青春。
母亲在父亲家隔壁买了一处房,趁着没人发现时,叫了几个装修工人。
我知道母亲要做什么。
房子装修好的第二天,引来了好多邻居的围观,这里面夹杂着父亲和那个继母。
丛丛还躺在医院里抢救,他们为了这个唯一的儿子,不得已将房子卖掉了。
你竟然还活着!
他们大为震惊的看着母亲,母亲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关上了门。
隔天,父亲和继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推车上是距离这里稍微远的阿婆。
他们堵在门口,和周围围观的人诉说自己的不易,将我和母亲描绘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
众目睽睽下,他们堂而皇之的入室,母亲也只是微微笑,一如多年之前。
吃饭的时候,母亲做了一桌好吃的,都是以前没怎么吃过的。
筷子呢!我问你我的筷子呢!父亲拍着桌子,桌子上并没有他们三人的碗筷。
母亲并不理他们。
你个贱人,害我坐了那几年牢,你自己倒好好的!他嘶吼着要往母亲身上扑。
滚开!我拿着早早藏好的小刀,护在母亲面前,直直对着他。
继母和外婆后退一步。
我知道,这是属于我和母亲的自救,看着他又往前一步,一声极轻的,破开皮肉的声音响起。
8.
你个小婊子!你敢拿刀刺你老子!父亲捂着胳膊上的血洞还愣着干什么,没见我流血了!
阿婆和继母被吼的浑身一颤,立马拿着碎布就往他胳膊上裹。
那之后的几天,我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直到丛丛病情恶化。
他喝的那瓶其实是剧毒油漆,小时候住外婆家的时候,我和妈妈住在柴房里,总会有老鼠之类的。
所以我们买了这个,给里面添加了一些糖精和一点点钙奶,涂到了墙角边。
之后就扔了,没想到被外婆捡了回来,如果不直接接触是没什么危害的,但他喝了。
你除了买房的钱,还有没有别的!父亲把手伸到母亲跟前。
没有,用光了。
臭婊子,那是我唯一的孩子,你敢见死不救!他暴喝一声房契呢,房契拿来!
母亲定定看着他,站起身没有房契,有一条命,你要不要再杀我一次!
父亲身子抖了两抖,立马又直起身,气更足了一些。
我和母亲带着行李众目睽睽下被赶出门,大门关上,母亲露出一丝报复的意味,我知道,母亲的计划成功了…
9.
我们回到了外公外婆家里。
而父亲正着急忙慌的四处借钱,但是鉴于他之前品行不怎么好,没人愿意借给他。
烂人总改不了滥赌的习惯,就连自己唯一的儿子在医院里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也跑出去赌钱。
可惜之前的钱没还完,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回到家里的时候拖着半条腿一瘸一拐。
丛丛病危,剩下的钱连做手术都不够。
妈,我不甘心。
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眸子里闪着执拗的光。
为什么这种恶人只是这个结果,为什么他杀了人,坏事做尽,只是瘸了一条腿。
母亲拍了拍我的头,说出的话语温柔而又坚定:我是不会让他们好过的,至少在我走之前不会让他们缠着你。
我拉过被子蒙住头,没问母亲为什么走,会怎么走,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们离开那个家的第二个月,放高利贷的找上了门,对处在绝境边缘的父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知道人是母亲找的,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什么都会去做。
父亲犹豫着还是签下了各种霸王条款,人走后,立马拿着桌子上的一万块去了医院。
丛丛死了,在花光了那笔高利贷款之后,死的时候油漆几乎腐蚀了内脏,躺在病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我也只觉得他活该,或许是继承了父亲和继母血液里的恶劣因子,我以前没少被他欺负。
唯一的儿子死了,父亲在医院走廊里,活像个泼皮无赖一般缠着医生不放,非要讨要个说法,甚至拿着管制刀具对着主治医师的手划了一道口子。
那一道伤口深可见骨,保安团团围住他,将他压在地上。
这次医闹的严重程度已经可以上80年代的新闻报纸了,他给那个主治医师的从业生涯也划上了一道阴影。
父亲被判决两年,坐牢的两年间,阿婆受不了打击,躺在病床上,和瘫痪已经大差不差了。
而继母失去了儿子,整个家就她一个人,还要照顾瘫痪在床的婆婆,吃喝拉撒全是她照看,怨气自然很大,对着她是非打即骂。
母亲对我的关怀几乎无微不至,比以前更甚,没有哪个妈妈是不爱自己孩子的。
10.
自从妈妈回到我身边,我再也不用大中午喝水龙头的水充饥,冬天的时候也不用穿着单薄的衣服和鞋子。
那天我找妈妈和外婆时,一道声音透过房间传了出来。
妈,如果有一天,囡囡因为什么事,来找她外婆,就表示她的日子很一定过不下去了,请你,一定要帮帮她,一次就好。
你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女儿,她是我孙女儿…外婆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奢望她会留在家里一辈子,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
晚上躺在床上,妈妈侧着身子轻拍着我,我有很多话想问。
想问她被父亲打时疼不疼,想问玻璃碎片一下下扎在身上是什么感觉,想问妈妈,有没有后悔生下我。
妈。
母亲轻轻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冬天比往常更暖一些
傻孩子,每年冬天都一个温度,大差不差的,快点睡觉。母亲笑了笑。
来年春,父亲释放出狱。
他在那座房子里住了一个年头,放高利贷的找上了门,砸断了他四根手指,给了一个月的期限。
这一年的高利贷,利滚利滚的厉害,早先父亲借的一万元,经过两三年,也已经成了四五万,他砸锅卖铁都还不过来。
这一个月间,我和母亲上了一次门。
父亲整个人颓废的不成样子,屋子里乌烟瘴气,喝光的啤酒瓶子在墙角堆成了一摞,还有股难闻的气味。
母亲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
干什么!
他不耐烦的瞪着我们,整个人更加阴翳。
看看吧,看看你抛弃了一切想要换回的儿子,究竟是不是你的种。
父亲腾的一声坐起来,整个椅子都晃了晃。
你个贱人,什么意思!
看着母亲不应声,他拿过桌子上的纸,看到结果的一刻,瞳孔骤然紧缩,连牙关都咬紧了。
我暗自发笑,之前碰见他们做那种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报应会降到他们头上。
果真,在丛丛住院时,我和母亲去了一趟,成功拿到了他的头发,做成了DNA鉴定。
他妈了个巴子的,那个贱人,她竟然敢,竟然敢骗我!
父亲眼里是浓重的杀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因为瘸腿,身子跌咧了一下,拿着那张纸就往外跑去。
他到医院后,继母正在医院镜子前花枝招展的打扮自己,外婆仰面躺在床上,只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身下却脏污一片。
你个老不死的,怎么不赶紧去死!
继母边恶狠狠的诅咒,边抹口红,镜子里的脸几近扭曲。
嘭—
门被大力踢开,继母还没来得及看,整张脸就被按在台子上,嘴上的口红花了一片。
你敢骗老子,你竟然敢骗老子!
他抓着继母的头发直直往台子上砸,继母痛的哇哇乱叫,几乎说不出话,恍惚间只能听清:你干什么
这几个字眼
丛丛他妈的不是老子的种儿!你个骚娘们儿,刚结婚你就不老实!他啐了一口唾沫。
接着继母就被拖着头发拖出了医院,而病床上的阿婆滴溜溜的眼珠似乎也停住了,她胸口猛烈的起伏了两三下后,就没了反应。
继母被父亲交给了放高利贷的抵债,她大概会遭受非人的凌辱,然后被卖掉,后半生的凄惨可想而知。
而父亲为了保住自己的一条命,拼死拼活的做工,工资上一袋一袋的水泥几乎压弯了他的脊梁。
他在那个房子里,整夜整夜的头痛,失眠,视力更是大不如从前,人不人鬼不鬼,邻居见了都躲着他走。
砰砰砰—
铁门被大力敲响。
11.
保安看着面前不人不鬼,浑身散发恶臭的人,只拿着电棍隔在身前。
贱人!你给老子出来,老子知道你在这儿!他对着里面哇哇喊叫。
我和母亲走出门,他眼睛亮了一亮,看着母亲身上昂贵舒适的衣服和略显富态的脸,眼里贪婪更甚。
我得了白血病。他甩出一张纸。
有病就去治,你来这里喊什么!我看着他,眼睛里的厌恶不加掩饰。
你们一个是我老婆,一个是我孩子,我知道这事儿是你们做的手脚。他扬着下巴老子不和你们计较,好好拿钱给我治病,再养着我后半辈子,老子就原谅你们。
他说的没错,那座房子里,甲醛严重超标,还没装修完他们就觍着脸住了进来,又能怪谁呢
他住那么久,不得病才怪。
我们娘俩儿是被赶出来的,大家伙儿当时可都看见了,你凭什么说是我们做的手脚。
母亲斜睨了他一眼,略显嫌恶的向后退了一步。
两个婊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话没说完,他就要扭曲着身体扑上来。
旁边的保安拿起电棍就往他身上招呼,父亲疼得龇牙咧嘴,躺在地上活像一条阴沟里的蛆虫,让人看着直犯恶心。
父亲被架走时,还不死心的定定看着身后的豪宅。
当年母亲私奔之前,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家世,只说自己出身不好,想来也是顾忌到了这层原因。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他再没来过。
东村黄家原先交了一千的彩礼钱,现在人钱都没有拿到,找到了他的住处,本来想拿走房间里之前的东西。
转了半天才发现,除了一堆破破烂烂的的啤酒瓶子和散发着臭味儿的破烂衣服,再没有什么能够拿走的。
小偷来了都得哭着走的程度。
十几个人压着他大打出手,父亲身上都是伤口,整个人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牙也被打掉了几颗,满嘴鲜血。
然而这不算完,一个月时限到,他连高利贷的洞都没有补上,活生生的被人从屋子里拖了出去…
再也没见到过,之后两个月,我和母亲有次出门办事儿,临街上一个残疾的叫花子,没腿没手的趴在地上。
面前还放着一个碗,估计是舌头被人拔掉了,他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远远看见我和母亲,一只眼睛漆黑一片,就想要爬过来。
那是…我没怎么看出来
。
母亲淡然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没再说话。
也就是那样平常的一个早上,桌子上摆满了好吃的,外公外婆坐在桌子跟前,却没有母亲的身影。
那天的饭菜似乎比往常妈妈做的要更加咸一些…
12.
吃完饭我跑进屋内,母亲的枕头下,展放着一个信封,里面的信像被泪水打湿了一样,有点干巴的作响:
本来以为陪在你身边一个瞬间就足够了,可是囡囡啊,人总是贪心的,我总在想,我那么乖的囡囡,要遭受那么多的痛苦,多不公平。
囡囡小时候总问我,有没有天使,我想是有的,所以天使给了我改变你命运的机会,囡囡啊,妈妈知道你好几个晚上都想问,碎玻璃扎在身上一下又一下到底疼不疼,其实不疼的,疼得是囡囡在柜子里的哭喊,妈妈甚至没法给你一个拥抱,很抱歉在这种环境下生下你。
本来想当面跟囡囡说,妈妈要走了,尝试了很多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上天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已经很感谢了,不敢再奢求什么。
囡囡啊,想流泪的时候不用再忍着,有外公外婆照顾你,妈妈是放心的,你可以尽情淋雨,长大,奔跑了。
乖乖囡囡,妈妈爱你。
信纸被水沾染晕开,妈妈两个字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我知道母亲跨越时空来救我,迟早都要走,可我没想到是今天,她就跟消失了一样,我再也没找到。
或许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降生在母亲的怀抱,母爱可抵千斤重,自比人间万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