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言情文里的青梅恶毒女配。
竹马周朔是男主。
女主角没出现之前,周朔热烈真挚,像一株昂扬向上的向日葵。
我曾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剧情开始转动,周朔像变了个人,他对我冷嘲热讽,指责我嫉妒孟秋心,他开始逃课翻墙,变得不学无术。
我以为我会离开,可我没有——我像着了魔,只要是他的要求,无论多无理我都会去完成。
我曾经以为这是爱,是不甘,是我想要把他拉回正轨。
后来才明白我不过是npc,是他们爱情路上的绊脚石,夫妻生活中的调味剂。
没有我,如何体现男主的深情和女主的凄惨
最后的结局往往是坏事做尽,被所有人唾弃,黯然退场。
我合上书,心跳如雷,太荒谬了！我竟然是书中的人物吗
冰冷机械音在我耳边响起,证实了我的猜想,它给了我两个选择。
2.
怎么买个水都这么久
十八岁的少年抱着篮球,身形高挑,朝我走过来。
他捋了把头发,汗水顺着精致的眉骨淌下,脸上却是不耐烦的神色,接过我手中的水喝了一口,皱起他好看的眉头：怎么不是冰的
阿姨说,刚刚剧烈运动完不让你喝冰的。
我有些慌乱,看到他生气,我揪着衣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周朔啧了一声。
他身边的队友都哄笑起来,朔哥,别为难你的小女友了,人家大热天还跑来看你打比赛。
周朔用胳膊肘狠狠捅了那人一下,横了他一眼：说几百遍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他声音低下来,目光越过我看向我身后,
秋心,你怎么来了
孟秋心从我身后跳出来,笑靥如花,
我听疏影说你今天有比赛,来给阿朔加油呀！
她夸张地举起身后的彩带球。
周朔脸上飞起一片薄红,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你去那儿坐,那是我们校队的位置,晒不到太阳。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簇拥着孟秋心走了,留我独自站在原地。
炙热刺目的太阳让我睁不开眼。
刚刚为了让周朔早点喝上水,我急匆匆一路小跑,现在后背已经汗湿一片,可周朔没看到。
好吧,他一直这样,我应该已经习惯了。
3.
我和周朔是对门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我们刚开始并不这样,周朔也并不是生来就叛逆桀骜,在成长到某个节点后,他判若两人。
变成吊儿郎当的性子,脑子虽机灵却不愿意花时间在学习上,高考后他不出意外没考上。
周家有钱,给他塞进了我这所大学的对面音乐院校。
周家父母在开学前特意把我叫过去,嘱咐我好好照顾他,他们是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才把他安排在我学校对面,好给我们创造机会。
当时望着雍容华贵的周母,她保养的极好的脸上虽带着慈爱,我却灵敏地捕捉到了她眼里那抹不屑。
她心里大抵是看不上我的,虽然我们家家境也不错,但比起这几年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的周家,还是不够格。
周林两家是世交,我和周朔又是青梅竹马,十几年来我都追在他身后跑,也正因为我的死心塌地,所以她就能如此心安理得地使唤我。
和周朔不同,我从小就品学兼优,是个十足十的好学生,从小到大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为周朔逃课打掩护。
高考后,我考上了首都的顶尖大学,本以为会就此同周朔分开。
周家父母还是花大价钱也送他来了首都,巧的是他那所学校就在我的大学正对面。
真是孽缘,我又开始延续从小到大对他的保姆服务。
今天本来在赶期末论文,周朔一通电话打过来要我帮忙买水,三十七度的大热天我就屁颠屁颠跑来了。
连他一句关心都没得到。
4.
室友们正埋头敲键盘,见我满头大汗进来寝室,纷纷探出头来问我：
疏影,你又去给那男的送水了
离我最近的赵玉把抽纸递给我,嘟嘴抱怨：你心眼这么死干什么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你非要吊死在这颗歪脖子树上。
赶紧擦擦汗,待会空调一吹又要感冒。
我心下感动,室友们在刚得知我有这么个青梅竹马时,还纷纷直呼小说照进现实,后来得知周朔对我的态度之后,又劝我不要当舔狗。
奈何一个人的习惯很难改变,我也不清楚我对周朔的好是出于年少时萌动的少女情怀,还是多年来我习惯于对他无微不至的付出。
大热天的,非要你过去买水,什么大龄巨婴啊！赵玉向来心直口快,她自己说最讨厌周朔这种矫情的人。
好了好了,小玉少说点。李佳怕我急眼,忙上来打圆场：疏影你赶紧写论文吧,学委明早九点就要收了。
我喝了口水,忙点头,又坐回座位打开电脑,继续敲键盘。
鏖战到凌晨三点,我伸了伸懒腰,室友们也陆陆续续合上电脑。
在阳台洗漱的李佳嘴里含着泡沫,捧着手机就登登登跑进来了,
疏影,这是不是你那竹马
她把手机递到我眼前,是孟秋心的社交账号,上面po了几张酒吧的合照,正中间是她和周朔,两人凑得很近,暧昧不清。
每张合影,周朔的眼神都拉丝似的黏在她身上。
这条朋友圈的配文是：愿和阿朔的友谊长存。
真的是友谊吗孟秋心在装什么傻还叫的这么亲密。
林香等人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表情,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安慰我。
应该是周朔知道你期末周……所以才没叫你吧
我苦笑摇摇头：他根本就没打算通知我。
我有自知之明,从遇到孟秋心之后,我对周朔多殷勤,他就对我多冷淡。
孟秋心是初二那年搬来我们小区的,那时候的她白白净净像个小公主,水灵灵的眼睛顾盼生辉,每个人见了她都会喜欢她。
得知我们是同一个学校,她父母还特意带她上门拜访。
那天我从周朔的眼里看到了我从没见到过的陌生情绪,模糊间好像明白——也许他喜欢的一直是孟秋心这样的女孩。
我们三人从初二到高三一直是同一个学校,我和周朔的二人上下学也变成了三人行。
周朔总是对孟秋心嘘寒问暖,少年露骨的心思就跟夏日的蝉鸣声一般明显。
但孟秋心总是懵懂的样子,不拒绝也不接受。
高考后,孟秋心和我考上了同一个学校,所以——我想周朔来京都上学的原因也多半是因为孟秋心,而不是我。
5.
期末考结束后,我难得空闲下来,打开手机,跟周朔的聊天记录还停在那天他叫我去送水,我乐呵呵发了个小狗比心的表情包。
一个多月过去,我忍住没发消息给他,他也从没主动给我发过。
我自嘲地勾起唇角,反正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刚想放下手机,周朔却忽然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本来刚刚还因为周朔这一个多月没有主动找我而气馁,他竟然主动联系我,我激动得差点握不住手机,哆哆嗦嗦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伴随着嘈杂的音乐,传来他朋友的声音：影姐,朔哥喝醉了,你过来一下吧。
我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山雨欲来之势。
定位是在一家叫Helens的酒吧。
我最终还是做不到放着他不管,从小到大他所有事都是我在帮忙处理,也许我早就把他的事当成我自己的事。
小学到初中那会我们是同班同学,他的作业本都是我帮忙写的,逃课请假也是我帮忙打掩护。
记得有一回,他和别人约架。
我在校门口等他一起回家,等了很久都没见人,我跑回教室找他,正好看到那个人举起凳子往周朔身上砸,当时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明明很害怕,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却冲上去挡在周朔身前。
那凳子砸到我的额角,以至于我的额头现在还有一枚两厘米长的浅浅月牙疤痕。
这事闹得很大,周家父母又只有这么个独苗,最后动关系把那几人逼转学了。
那段日子周朔难得对我有了几分好脸色,我还为此暗自窃喜过。
我以为只要我能给周朔帮上忙,他就会正眼看我,他喜欢孟秋心,所以我要对孟秋心好。
所以在他带着孟秋心翻墙逃课时,我自告奋勇让她踩着我的肩膀翻墙；下雨只剩一把伞我也会让给他们两个。
每当这时,孟秋心总是会抿嘴笑说我像个保姆,每当这时周朔也会附和。
我心里虽然不舒服,可周朔确实因为我的这些事对我有了笑脸,于是我日复一日做着这些琐碎的事情讨好他。
在毕业晚会那天,我鼓起勇气想要跟周朔告白,却在后台看到他闭眼吻着怀中的孟秋心,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如同一件绝世珍宝。
我慌乱地躲到门后,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报志愿的时候我毫不犹豫报了离家最远的京都,我本以为他们二人会顺理成章成为男女朋友,没想到居然还是普通朋友。
6.
影姐你来了
我手中的伞还在滴水,刚进门就见到孙建凯他们围在周朔身边。
周朔则脸颊通红,躺在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
怎么喝这么多。我拧着眉头走过去。
就……孙建凯支支吾吾,最后还是一咬牙说出来：朔哥表白又被拒了。
是孟秋心
我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后知后觉地自嘲笑笑。
除了她还有谁能让周朔这个大少爷这般作天作地。
周朔的这几个兄弟也知道我们三人的纠葛,指不定私底下还讨论过我是如何厚脸皮对周朔死缠烂打,简直是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的贴身仆人。
所以每当周朔出事,他们总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喊我过来处理。
我无视他们异样探究的眼光,认命地将周朔扶上出租车。
城市的光影明明灭灭从车窗透进来,洒在他瓷白的脸上。
其实周朔长得很好看,此时睡着,眉眼不再像平日里那般锋利,我愣愣地看着,几乎有些痴迷。
他却忽然睁开眼睛,深邃的黑眸和我对上,怎么是你
我张了张嘴：阿姨……
他眼里染上一层愠色：能不能别老把我妈挂嘴边！
他深呼吸一口气,扭头跟司机改了地址。
去哪你现在应该回去好好休息。我扯住他的袖子,你喝了这么多酒,明天会头痛的。
他目光放在我的手上,罕见地没有拒绝我的触碰,抬头淡淡说了句：我想吃那家店的蛋糕,你待会下车帮我买。
啊好,那待会买完就回学校休息。
周朔忽然掉转话题,让我满头雾水,但我还是习惯性地满口答应。
见他不想说话,我也知趣地不再唠叨。
车停了下来,他按住我那只想要拿伞的手,罕见地软了嗓音：就在路边,不用拿伞了。
对于他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我沉浸在受宠若惊之中,完全没注意到他眼里的那丝恶劣。
我刚下车,身后的车门就被大力关上,我回头,那出租车早就跑远了。
顿时我的心凉了半截。
周朔不是第一次这般对我,他觉得我烦的时候总会找各种借口把我丢到各种地方。
我狼狈地跑到屋檐下,豆大的雨珠从脸颊淌下。
现在已经是深秋,我担心周朔出事,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就出门,现在又浑身湿透,冷得直打颤。
我咬牙在打车软件上打车,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混合着从脸颊上留下来。
可雨很大,打不到车,我有些绝望。
我给周朔打电话,他接了,语调是漫不经心：活该,谁让你多管闲事
我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像多年前和他一起救的那只呜咽叫唤的流浪猫：周朔,求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最后轻嗤一声将电话挂断。
我站在雨中,握着早就没电关机的手机。
心脏抽痛得厉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雨越来越大,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路人异样的目光像一张四面八方密不透风的蜘蛛网,将我牢牢围住,透不过气来。
视野忽然闪过一抹白,好像是雨停了。
我愣愣抬眼,却是一把伞停在我头上。
那人声若玉碎,眉眼低垂：
我的咖啡店就在旁边,要不要进去避避雨
我怔愣,定定看他,鼻音浓重。
好。
收起的伞抖落一地的水珠,沾了雨滴的玻璃门混着五光十色的灯光,一片模糊。
这家咖啡店叫浮月,好奇怪,这名字和咖啡一点也不搭。
店里放着钢琴曲,是《秋日私语》。
男人拿来一张毛巾：擦擦吧,别感冒了。
我赶紧放下手中他刚刚递给我的热饮,接过毛巾擦头发。
他在我对面坐下：清大的
你……怎么知道我拿毛巾的手顿了顿,这家咖啡店里清大很远,他怎么看出来我是清大的学生
男人笑了笑：我叫谢盈,也是清大的。
我们是同一个专业,我在你隔壁班。
啊……怪不得,看你确实有些眼熟。我定神看他的眉眼,
谢盈愣了一瞬,随即眼眸弯弯：还以为你不认识我。
我们加个微信吧我一直想找机会认识你这位美女学霸。他忽然打趣我,你可是我们云城的高考理科状元。
听到这,我有些惊讶：你也是云城人
谢盈弯起薄唇：我们不仅是老乡,还是同一所高中,你可是我们年纪第一。
我后知后觉有些脸热。
我学习确实很好,在高中时几乎回回都是年级第一,高中时我除了学习就是追在周朔后面跑,没注意过其他人。
怎么会不认识虽然我没跟他见过几面,但也听过关于他的传言。
我们都是计算机系的,他大一参加华国计算机全国大赛就拿了个金奖,由此一战成名。
我送你回去吧。
他没有问我为何会如此狼狈,维持我那可笑的自尊。
谢盈开车把我送到楼下,看着我进寝室楼才走的。
7.
一进门,赵玉她们三个就围上来虎视眈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一头雾水：什么玩意
林香一脸坏笑：
刚刚小玉都看见了。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谢大神
我眨眨眼,把今天的事从头到尾说出来。
她们几人顿时有些泄气：还以为你想开了,没想到又被那傻鸟周朔耍了。
赵玉恨铁不成钢：你图他什么呀就一张脸能看,脾气臭的要死。
把女生丢在一个陌生地方,亏他还是个男人。
我被念叨得头疼,只好举手投降：好啦好啦,那他下次找我我不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赵玉林香她们几个都是为我好,我也知道周朔这人是什么样,但每回都像着了魔,只有他发号施令,我就不由自主地为他忙前忙后。
第二天大早,我打开手机被微信的九十九条未读消息吓了一大跳,点开周母的对话框：
七个未接电话。
我有些头疼。
小林啊,阿朔他昨天喝了那么多酒你怎么不劝着他点。昨晚阿朔出车祸吓死我了。
阿朔还小,不懂事,你赶紧给他炖骨头汤送去,对了再去他房子带几件换洗衣物。
你知道的小林,虽然你的家境跟我们家比有些差了,但你应该更努力帮着阿朔点,阿姨最放心你了。
面对周母咄咄逼人的话语,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犹豫许久,最后还是打出个好,刚想点击发送,谢盈的早安就弹了出来。
我好像瞬间清醒,脑中的混沌一下子散去,心里有些惊讶。
我……我明明想要拒绝的,怎么手指却不听使唤
我摇摇头,将和周母的对话框删去。
好点了吗有没有感冒谢盈的头像是一直胖嘟嘟的三花猫,和他本人清冷的外表一点也不搭。
好多了,谢谢关心。这句话发完,我摸摸脸,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
谢盈提出要向我请教几道题,看到他发来的题目,正好是我最近也比较感兴趣的,所以我们就约在他的咖啡馆讨论。
不得不说,还是跟谢盈这种人有共同话题,几乎我每句话他都有回应。
在题目中偶有分歧的点,我们两也能一来一回地进行头脑风暴。
不知不觉间就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我与他的关系也拉近不少。
小林,别闹脾气,阿姨也是为你好,秋心那丫头比不上你,你要牢牢抓住周朔这小子才行啊。
谢盈刚送回寝室楼,我在等电梯的时候,周母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应该是知道我这两天都没去看周朔,周朔烦我烦得很,肯定不是他告的状。
那就只剩下孟秋心了,没想到她俩也有联系方式,那周母在这里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
耐不住周母的软磨硬泡,我只好答应下来。
8.
亲手炖汤那是没有这个条件,所以我就点了外卖。
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笑声。
我打开房门,病房中的人回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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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朔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褪去,看到是我顿时冷笑一声：哟,林大学霸怎么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来看我。
我把保温杯放在桌子上,耸耸肩：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阿姨总是打电话给我。
也许是我的态度一下子转变,不再像以往那样嘘寒问暖,让周朔一时间噎住。
气氛有些凝滞,孟秋心便开了口：
这是疏影你亲手熬的吗好香啊
她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直接就打开了那餐盒,还配合夸张的表情：周朔,疏影对你好好哦。
有些阴阳怪气,我没理她。
我也要喝。
她转头抱着周朔的胳膊撒娇,眉眼里是对我的挑衅。
她不是第一次,自我们三人认识以来,她总是明里暗里踩我一脚,对于周朔的追求又从不答应,搞暧昧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周朔闻言扭头看向她,宠溺地笑笑：都给你喝,你喜欢我让林疏影每天都做给你喝。
我气得扬了扬眉,这是人话
我拉了把椅子好整以暇坐下,有些好笑地问他：你给我开工资吗我不是你的免费保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周朔相处时,脑中的那团雾气渐渐消散了。
往常他说这种话时我都会谄媚地连声附和,可现在我只真情实感地觉得生气。
炖汤这件小事你也不愿意做周朔拧眉,脸色阴沉地可怕,随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在怪我那头把你丢下我不是又回去找你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乱跑,没有在原地等我。
我怎么会出车祸
他强词夺理的嘴脸让我有些反胃,之前怎么没看出他是这种人
我站起身,不想跟他纠缠。
不是……疏影你是不是放了枸杞你不知道我枸杞过敏吗
孟秋心娇呼一声,我回头看时,她脸上已经起了一片红疹。
把周朔急得不行,抬头朝我吼：你故意的吧林疏影！你怎么这么恶毒！
不好意思,那汤不是我熬的,是点的外卖,我没那么多功夫伺候你这个大少爷。
还有,是她自己要喝,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白了他俩一眼,转身拉开门就要走。
身后传来一阵疾风,周朔抓住我的右肩,将我整个人狠狠甩在一边,如旋风般冲出去找医生。
我被撞到门槛上,疼得龇牙咧嘴。
周朔你有病吧
9.
自从在医院我俩闹掰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周朔。
清大放假后我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打算先玩玩,毕竟过了年就大三要准备考研,到时候便没有那么多时间。
室友们都早早回家或者陪男友去了,找来找去都没有一个熟人,还是谢盈主动发消息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去看演唱会,我才有了个旅游搭子。
谢盈不像他外表那般无欲无求,反倒和我的喜好差不多,我俩一起爬山,一起去看演唱会,让我惊讶的是他的拍照技术也十分不错,才跟他出去玩两三回,出的神图比和周朔这么多年的还要多。
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杀伤力太大了。
我们出行时,他总会带着相机,拍下我各种影像。
我们在登山时,在看画展时,在赏花时。
我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竟也这般生动,追在周朔身后跑的十几年,我的镜头向来只记录他一个,他不在意我,所以也没有人记录我。
往年我都是跟周朔同一个航班回云城,闹掰之后我不理他,他当然也没主动来找过我,估计正和孟秋心纠缠不休。
谢盈也是云城人,于是便约我放假一起回家。
我帮你提。谢盈侧颜清隽,笑起来如三月春风。
我打趣他：你不知道女孩子的行李箱都是压缩包吗不知道你能不能提动。
谢盈接过我的行李箱,我多年坚持锻炼,就是为了今天。
跨年那天我可以邀请你一起跨年吗
谢盈终于把盘恒在心头多日的话问了出来。
啊……我装作苦恼地摸了摸下巴,瞥见谢盈紧张的神色,问道：如果跨年你能帮我一组神图的话——可以考虑。
谢盈听罢,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台拍立得,得意道：我可是特意升级装备,现在就能给你来几张。
我做作地摆了几个姿势,我俩一起盯着伴随滋滋声一点点从机子吐出的相片。
我才陡然发觉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太近,近到我的鼻尖萦绕他身上的皂角香,清润氤氲。
相片上的影像渐渐清晰,是个阳光开朗的女孩。
我俩说说笑笑排队候机,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不远处的周朔和孟秋心。
阿朔,你别生气,疏影长大了也该交男朋友了。
孟秋心发觉周朔一直直勾勾盯着前面的两人,心下微动,故作轻松地开玩笑：
而且你不知道吧她旁边那位也是我们的高中同学哦,好像叫……谢盈万年年级第二那个。
孟秋心捂着嘴咯咯笑,佯装没有发觉周朔周身降低的气压：疏影是第一,他是第二,他俩真的很般配哦。
诶呀,疏影在我们清大可受欢迎了,长得好看脑子又聪明,只是没想到她会跟谢盈在一起。
周朔勉强勾了勾嘴角,他怎么会不知道谢盈是谁
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没想到竟然也在京都上学。
怪不得在医院的时候对他那么不耐烦,不过说了她几句就敢不来照顾他,原来是找到下家了。
林疏影从小到大对他穷追不舍死缠烂打,还以为多忠贞不渝。
周朔斜睨前方两人,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心里浮漫起浓重的厌烦。
若不是父母辈交好,他早就甩开林疏影这个烦人精,秋心说的没错,林疏影跟谢盈就是天生一对！
孟秋心不动声色压下嘴角的笑意,抱着周朔撒娇：阿朔,大家朋友一场,我们打个招呼一起回家呀
周朔亲昵地摸了摸孟秋心的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暗哑：林疏影还不配当我的朋友。
10.
除夕那天一大早,妈妈就进来掀我被子。
太阳晒屁股了！快起来今天要和周叔叔他们一家跨年。
我揉了揉眼睛,差点忘了我们两家每年除夕都会一起吃晚饭,想到又要看到周朔那张死鱼脸,我有些烦躁。
抱着妈妈的胳膊撒娇：亲爱的妈妈,我能不能不去
妈妈一脸惊奇,伸手点点我的额头：转性了你不贼喜欢周家那小子
我嘟嘴：人家又不喜欢我。
追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明白他不适合我。我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整天围在他身边当免费保姆。
老谢！妈妈扭头朝门外喊：你你宝贝女儿脑子清醒了！
我一脸黑线：什么叫脑子清醒了
原来爸妈也不喜欢周朔吗
妈妈笑着捏我的脸：
就是嘛！我宝贝女儿这么优秀,错过了让他哭去！
我和你爸本来就觉得那小子不靠谱,耐不住你喜欢,我们还能说什么
只要是我们宝贝女儿的决定,爸爸妈妈都举双手赞成！
我心里暖暖的,本以为爸妈至少会说我两句,没想到他们就这么痛快地接受了我的想法。
妈妈叹口气,又说：不过这顿饭早就约好了,总不能放人家鸽子,明年我们不一起过就是了。
我抱着妈妈的胳膊撒娇,也不愿意他们为难：都听妈妈的。
11.
周家十几年前赶上房地产的风潮,家里产业越做越大,虽近几年市场风向不景气,但在风口的那几年还是让周家一跃成为云城的首富。
周朔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上赶着巴结他的人太多了,如果不是我从小跟他一块长大,周家父母估计瞧都不会瞧我一眼。
饭局安排在云城最大的酒楼里,周朔还带了孟秋心。
看到她,周母的脸色有些不好,但大过年的也不好说什么,故而强撑着笑脸。
自己捧在手心的儿子,自从遇到她就跟灌了迷魂汤似的,不管不顾要去京都上学,还为她深夜买醉出车祸。
孟秋心虽然也是个极优秀的女孩子,但到底是门不当户不对,周母说什么也不会让周朔娶她当媳妇。
饭桌上其乐融融,长辈们都是认识了十几年的,总是小辈之间有什么摩擦,在长辈面前也要装出一副笑脸。
周朔和孟秋心坐在一块,饭桌上,大人们谈话无非就是孩子的学业,将来的打算,故而周母在喝完手中的红酒后开后问道：
阿朔,今年过完年你就大三了,你爸打算把你送出国升升学历,你怎么考虑的
周朔支着下巴看身侧的孟秋心,脸上带着笑：秋心你怎么打算的秋心出国那我也去。
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的目光落到我这边。
周母见他这般吊儿郎当,顿时有些噎住,冷眼瞥了眼坐立不安的孟秋心,语气带着阴阳：
秋心是清大的,人家哪需要出国镀金你照顾好自己就得了！
周朔见我没反应,敛去脸上笑意,暗自攥紧拳头,
那林疏影呢书呆子肯定要继续上学,你们怎么不问她的想法
哦,你们不知道吧,林疏影交了个男朋友,估计她会跟着她男朋友脚步走。
不知怎的,周朔这番挖苦的话里带着满满的酸意。
爸妈一直知道周朔对我的态度,见他大庭广众就这样嘲讽我,脸色也沉了下来。
周父见他说话不知轻重,把筷子拍到桌子上,瞪了眼周朔：扯人家小林做什么,你先管好你自己。
我刚想反驳我没有交男朋友,手机忽然弹出一条信息——
谢盈：［视频］
我心下微动。
他似乎站在高处,是一段俯拍的街景,古色古香的街道上挂满红色喜庆的灯笼,街边小贩不断吆喝,底下的游人也都满脸笑意。
谢盈：猜猜这是哪里
我又打开视频细看,这地方各种布置都很熟悉,但就是说不上来。
我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打字：在哪
谢盈：我们高中的后街,想不到吧变化这么大。
我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
估计这顿饭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结束。
你吃晚饭了吗我这边结束就过去找你。
谢盈：没吃呢——等你一起呀。
紧接着他发了个小猫抱肚皮打滚的表情包,不知怎的我眼前浮现他委屈巴巴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我尽快,不然饿死谢大神可怎么是好
……小林,你觉得呢
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茫然抬眼看向周母。
疏影在跟小男友聊天吧笑得这么开心。
孟秋心从进来就不受周母待见,见周母一直对林疏影照顾有加,心中不免忿忿。
故而露出甜甜的笑,天真极了。
叔叔阿姨不知道吧疏影她喜欢的人是……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周母横了眼孟秋心,差点没维持住她引以为傲的贵妇姿态。
她心里虽然看不上林家,但好歹对林疏影也是知根知底,她虽然不够格当周家媳妇,但目前看下来林疏影自身的能力还是能给到自己儿子助力。
比起半路出现的的孟秋心,周母心里还是更偏向于林疏影。
刚从儿子嘴里听到林疏影似乎又了心仪的男生,心里正烦得不行,这孟秋心还故意供火,可不撞到枪口上了嘛！
忽然被周母呛声的孟秋心脸色发白,委屈瘪了瘪嘴,求助似的看向身侧的周朔。
却发现周朔并没有注意到饭桌上的暗潮涌动,而是出神地盯着对面的林疏影,登时都要把后槽牙咬碎。
我不动声色熄灭手机屏幕,微笑看向周母：阿姨怎么了
就是那个国际钢琴比赛,阿姨想让你帮帮阿朔,你俩一起参赛获奖,你也能给简历镀金不是
也许是有求于人,又或者是听到这个自己以前瞧不上眼的女孩可能不会一直以自己儿子为中心而心里着急。
周母罕见地放低了姿态。
我和你周叔叔打算送他去芬兰念书,这个比赛在申请学校的时候含金量很重,阿姨希望你能帮帮阿朔。
我微微扬眉,周朔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如果硬要说出一个优点,大概是能弹得一手好钢琴。
当时我跟他一个钢琴培训班,他把班里女孩迷得不行,我俩也一起登台拿过很多奖项。
周家父母本来是打算让他读艺术,走单招这条路子,但他死活不肯,还是跟和我一起在云城七中读完了高中。
高考落榜后,凭借着弹得一手好钢琴和周家的财力,硬是把他塞进了京都的音乐学院,到头来兜兜转转还是学上了钢琴。
高中三年学业繁忙,我也没怎么练过,直到上了大学才有空重新拾起,也拿了几个奖项,所以周母想起我倒也不稀奇。
我想推辞,却猝然对上周朔的眼神,冷冰冰的,似乎如果我开口拒绝,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脑子又开始弥漫起迷雾,鬼使神差般我应了下来。
见我答应,他眉头一松,压在我心头的压迫感才渐渐散去。
12.
他们还在饭桌上推杯换盏,我怕谢盈等久了,便起身告辞。
我走到谢盈给我发的那家店的定位时,他正捧着ipad,坐在窗边,不知道聚精会神在看些什么。
他今天穿了件驼色大衣,围着红色的围巾,眉眼低垂,睫羽在灯光的投射洒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嘴角轻抿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出尘,很是唬人。
我走过去：在看些什么
他抬头看到我,有些慌乱地熄灭屏幕,不自觉地移开眼：没……没什么。
耳尖微微发红。
见他不想说我也没有多纠缠,我在他面前坐下,一脸神秘：给你带了新年礼物哦。
他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翘首以盼的猫咪：是什么
我打开手中的盒子递到他面前,里面躺着一张银色的钢笔,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笔帽那里隐隐刻着云城七中四个字。
你不是老惦记它吗
你还记得
我怎么会不记得,这支钢笔是高二那年,已经功成名就的往届学姐捐款定制的。
奖励那年期末成绩优异的学子,她定制了很多不同的奖品,第一名就是这只钢笔,据说还是国外的艺术大师设计的。
众人都趋之若鹜,最后当然还是落到我手里。
谢盈跟我说过,当时他和我就差一分,没拿到这支笔让他郁闷了好久。
送给你。我把盒子递到他跟前,目光灼灼。
谢盈难得露出羞嚇的表情：这怎么好意思……
诶呀,就当是奖励你——给我拍了这么久的照片咯。对了,我的新年礼物呢我毫不客气朝他伸手。
谢盈面上薄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从身侧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也许你会喜欢。
我打开,发现是一台相机。
惊得我瞠目结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谢盈仍是温温柔柔的：我希望在我不再你身边的日子,你也能记录自己。
这回轮到我两颊绯红。
……
在寒假这段日子,谢盈总有各种由头邀我出门,我也乐得跟他一起。
直到有一回夜晚回家碰上要出门的周朔,才恍然发觉我们两个从除夕饭局到现在竟然都没见过一次。
见到我,他脸冷得像一块冰块,我见他神色不好,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刚要转身进门。
就听他嘲讽开口：总算舍得回来了
林大学霸这段日子忙着约会吧
听出他语气中的挑衅,我扯了扯嘴角：关你屁事
转身砰地关上大门。
没看到周朔僵住的表情,和眼里涌动的风云。
13.
这个比赛周朔很重视,故而开学后他总隔三差五主动发消息叫我一起去练琴。
不知他是转了性还是被父母敲打过,竟少见地没有见面就阴阳我几句。
我们之间的练琴时光还算融洽。
很快就到了比赛的日子。
直到我在后台化妆时遇到孟秋心,才发现她也参加了这个比赛,她也看到了我,不像一只高傲的天鹅,昂着脖子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不知怎的,看到她我心里隐隐升腾出不安。
舞台上的钢琴曲渐渐消失,还有两个曲目,就轮到我和周朔了,可我却死活打不通周朔的电话。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提着繁琐的裙摆,起身去找他。
在后台的洗手间外,我又看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场景：
孟秋心哭得梨花带雨,周朔一脸心疼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
我刚刚看过名单,孟秋心的曲目恰好排在我的前一个。
我径直走过去,喊了他一声：快到我们了,周朔。
周朔回头看向我,又看了看怀里的孟秋心,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疏影,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表演了。
我拧起眉头,有些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
周朔满脸为难：秋心的搭档临时有事来不了,她一个人没法完成……我……我刚刚已经跟主办方沟通过,换我和她为一组。
我有些炫目,扶着墙冷声问他：那我怎么办我一个人能完成这比赛吗
周朔低着脸,让人辨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声音冷冷：反正……你只不过是受我妈所托才来参赛,你肯定不会在意比赛结果。
我简直被他的强盗逻辑气笑了：所以我花三个月时间陪你练琴是我闲得慌
他怀里的孟秋心带着哭腔挣脱他的怀抱：阿朔你不用管我,你是疏影的搭档,应该和疏影一块才对。
说罢转身跑开,周朔连眼神都懒得分给我,见孟秋心哭着跑了,立刻追了上去。
…………
他们两个人在聚光灯下,如同一对金童玉女,配合默契,完全看不出临时组队的生涩。
也是,孟秋心才是他周朔的心仪搭档,从前是,现在也是。
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备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随时抛弃。
我坐在台下,呆楞地看着台上的人,他们相视一笑,默契十足,渐渐的,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我想起幼时我们四手联弹的场景,想起被他翻烂的琴谱,想起他为我挽发时手指的温度。
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如同一把刀在心里搅动,周朔,是你冷漠的眼睛,是你奔向她的背影,让我决定放弃你。
……
钢琴曲渐渐低下来,他们快要结束了。
我在犹豫应该直接退赛还是问问主办方能否临时更换曲目。
台上女主持的声音在我耳边如同惊雷炸响。
接下来是第十六组——来自清京大学的林疏影、谢盈。
身前投下一片阴影,我抬头,是逆光而立的谢盈。
他朝我伸出手,眉眼弯弯,一如那天初遇：走吧,我的公主殿下。
我深呼吸一口,也同样扬起笑脸,把手放到他的掌心：走吧。
我们弹的是《Flower
dance》,我和周朔最拿手的曲子,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谢盈弹的一点也不比周朔差。
我从来不知道他也会弹钢琴。
一曲作罢,毫不意外地,我们获得了金奖。
13.
比赛结束后,谢盈送我回寝室楼。
我问他怎么会弹钢琴,还弹得这么好。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局促,说在高中的时候撞见过我和周朔在音乐教室四手联弹的场景,当时就是这首曲子。
所以他也去学了。
林疏影,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他抬眸定定看着我,清润的黑眸中氤氲着浓厚的情意。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追在你身后,我以为只要我考的名次够高,你总能认识我。
他耳尖染上薄红：可是你好聪明,我永远落后你一名。
我很庆幸因为我一直以来的努力,至少在今天,我终于同你并肩。
我听到清风拂过绿叶微响,海浪撞上礁石的澎湃,以及……我心动的声音。
你……这么早就喜欢我所以你来清大也是因为我
嗯。
短短一个音节,比任何音乐都令人心醉。
远处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想回头。
谢盈却忽然倾身抱住我,骨节分明的手轻覆上我的眼,唇边传来柔软的触感。
我脑子轰地一声,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只听到谢盈那句淹没在唇边的话语：我爱你,愿用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与你相遇,把最好的自己献给你。
是《Flower
dance》。
14.
我叫周朔。
第一眼见到林疏影就觉得她很可爱。
总是跟在我身后叫我哥哥,她真的很聪明,我不会的题她看一眼就能给我讲得头头是道；再难的钢琴曲,练过两遍就能十分流畅,手指像是灵活的蝴蝶。
我喜欢她,又嫉妒她。
爸妈总拿她跟我比,每当这时我对她的讨厌就会上升到峰值,可一听到她软软地叫我哥哥,我又拿她没有了办法。
我也曾想要好好学,跟上她的脚步,可每当我坐下来打开课本,脑中那个声音又开始蛊惑我。
它说：你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你的人设是不学无术、桀骜不驯的大少爷,你学习成绩好就是崩人设。
你不可以学,你也不需要学。
后来的事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另一个女孩突兀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她叫孟秋心。
穿着白裙,笑起来像朵纯洁无瑕的栀子花,它一遍遍告诉我：她才是你的真命天女。
我隐隐觉得它说的话不对,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脑中便会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像每次我偷偷看林疏影时那样。
它说,我是虐文中的男主角,孟秋心是女主角,而林疏影不过是我们爱情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绊脚石,她会嫉妒我和孟秋心的爱情,因爱生恨,一遍遍难为孟秋心,最后自作自受,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想反驳它,林疏影不是这样的。
她会站在晚风里给流浪猫喂食,风轻拂她的额间碎发；她从来都敢爱敢恨,不会去用这种低劣的手段。
她绝对不是它口中那个不择手段的恶毒女孩。
我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和她一起在舞台上弹琴,在明亮的聚光灯下,没有人能打败我们。
我起初不相信它,直到林家出门旅游时遇到了百年难遇的泥石流,它告诉我：
如果我不按照它给我设定好的剧本和人设走下去,林疏影这个为我而生的配角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于是我屈服了,我变成男主,对女主角孟秋心忠贞不渝。
毕业晚会那天,我在后台亲吻孟秋心时,我看到门后她的裙角,可我早就麻木了,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掌握,更不要谈保护她。
在得知林疏影被清大录取后,我为她开心,她远离我,是不是也说明她不会沦落到它嘴里的下场。
可是孟秋心也去了清大,我感到绝望。
剧情一直在推动,我没有办法阻挡它的脚步。
于是我变本加厉,对她恶语相向,故意给她各种羞辱,我以为她会痛快的离开我。
可当她跟我对视,我看到她眼里的茫然,我才恍然大悟——她也在被剧情操控,我却不知道如何拯救她。
但我承认,我其实是一个卑劣的人,在我发觉她永远不会离我而去后,我心中的窃喜是大于担忧的。
所以在出了车祸之后,我睁开眼理所当然认为第一眼见到的会是她。
却发现病房里只有孟秋心他们,我强撑着身体拿过手机,她一条信息也没有发。
我开始有些担心,担心她真的在雨夜里遇到了危险,问过其他人后才得知,是她根本不想来。
我很生气,于是在她提着汤来看我,说只是因为我妈的请求才来时,我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我不管不顾地抓住一点小事跟她大吵了一架。
也许不是这个原因,是她来看我时,她眼里的清明和冷漠,她……好像摆脱了剧情的操控。
我在意识到这一点,心中升腾起浓烈的不安,所以妄图通过愤怒来掩盖心中的恐惧。
我说过,她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女孩,如果不是剧情操控,她肯定看不上我。
是我的自卑在作怪,被她死缠烂打的这些年我其实十分享受。
再后来她真的好久没再来找我,我开始慌了,可多年来的自尊让我放不下面子主动找她求和。
再次遇到实在机场,她和谢盈站在一起,他们二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时不时被逗得前俯后仰。
我暗自攥紧拳头,我怎么忘记了,谢盈也在清大念书,他高中时就觊觎林疏影,想不到都追到这个份上了。
孟秋心抱着我的胳膊撒娇,我习惯性地对她带着宠溺的笑,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前面那刺眼的两人。
除夕夜那天,我妈问林疏影能不能陪我参加钢琴比赛,我心中咚咚跳得飞快,却见她捧着手机,眉眼带笑,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孟秋心又在说她和谢盈的事,我听得烦躁。
林疏影和我对视时,眼里重新出现那熟悉的茫然,她木木地点头,像是被操纵的傀儡。
我终于松了口气,第一次由衷对它生出几分感激,至少——林疏影不会离开我。
可好景不长,那晚过后,林疏影又开始对我敬而远之,我曾在深夜不止一次质问过它,为什么林疏影会摆脱剧情操控。
得来的回答只有冷冰冰的机械音。
林疏影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即使她厌恶我,还是愿意每天抽出时间和我一同训练。
我们又像以前那样开始练琴,仿佛这些年的隔阂都不复存在。
在比赛那天晚上,孟秋心的搭档出事了,她来找我帮忙,我想要拒绝。
沉寂许久的它再次出现,给了我两个选择：一、跟孟秋心组合,剧情照旧。二、继续跟林疏影一组,那么它会放弃干扰我的人生。
我骨子里确实是个卑劣的人,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强迫自己不去看林疏影眼里的泪光。
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林疏影对我的千依百顺,我没有勇气接受她爱上别人。
可我发现我被耍了。
在评委宣布林疏影那组获得金奖之后,这么多年一直在我脑海中的它嘀咕着数据收集完成
然后就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我看着林疏影和谢盈在聚光灯,手牵着手,仿佛才是真正的主角。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原来我只是一个试验品,我追上去。
这是我第一次进清大,顶尖学府的学子们和我截然不同,我的自卑又在作祟,我和林疏影之间似乎真的隔着万千丘壑。
我看他们二人面对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鼓足勇气喊她,却见谢盈捂住她的眼睛吻了上去。
至此,我和林疏影的故事谢幕。
15.
很久都没再听到周朔他们家的消息。
还是有一次我和谢盈从国外回来,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时,有好事的人提了嘴,我才知道。
当初呼风唤雨的周家前几年就已经门庭落败。
周朔在念完大学后没有出国,而是留下接管家族企业,他一个富贵公子哪里懂得商场的弯弯绕绕。
刚开始在孟秋心的帮助下,还勉强能应付公司业务。
但他的大少爷脾气却怎么都改不过来,经常上头就跟客户当场吵起来,也不管人家面子上好不好看,来来回回几次后,往日跟周家合作的商业伙伴也开始有意无意疏远。
周朔又闹着非要娶孟秋心进门,把周母气得半死,醒来已经半身不遂。
面对永远长不大的周朔和他难缠的家人,纵使真命天女也无法忍受,孟秋心果断分手,踏上异国的飞机。
我摇摇头：伤仲永。
见我提起周朔,谢盈有些吃醋,垂眸半晌才嘟囔了一句：才不是,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恰好此时,礼花响起,我回头问他：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
人生的路是自己选的,每个人都应该承受选择带来的代价。
我是,谢盈是,周朔是,孟秋心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