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客从远方来
各位游客,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了蓝山镇,沿着这条石板路走,两边都是绿瓦红砖的古建筑。这里的酒馆和餐馆也有很多,很有地方特色,镇子上的人也很热情,这里还有传统的扎染工艺可以体验,大家可以晚上出来逛一逛。导游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脸上是饱经沧桑的褶皱,皮肤黝黑,眼睛却晶亮,身穿防晒衣,头戴一顶土黄色的牛仔帽,挥着挂着黄色布丁狗玩偶的指示杆,边沿着街道往前走,边捏着耳麦朝身后的十来个游客解释道,扩音喇叭有些老旧了,发出的声音夹杂着丝丝刺耳的电流声,讲解的声音变得粗哑得有些失真。
而且,这里不仅是个风水宝地,还是个充满了美丽传说的好地方。有空的时候,不妨去酒馆坐坐,听听这里的人们说说这里的故事。
导游的建议还没说完,队伍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因为民宿已经在眼前了,大家都开始迫不及待地讨论晚餐怎么解决,怎么开启即将到来的夜生活。
没走几步,队伍在一家民宿门口停了下来,接驳车已经早早把游客们的行李送到了庭院中,顶上的机票托运签还没有撕掉,白花花的长纸条荡在行李箱旁,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晃动,等待着人们来开启。
民宿的门很窄,进门还要通过一小段胡同,两边石头垒就的围墙在石缝间还时不时窜出些兰花或蕨类植物的叶片来,看着怪坚强的。
客栈门口挂着一面匾额,上头写了四个黑色毛笔大字白云客栈,笔风雄劲粗犷,很有乡野气息。
这个旅游团里很多都是情侣结伴来玩的,唯有一个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女生落了单,她留着一头帅气的短发,左耳上戴着一个大大的环状耳环,随着她转头观察四周的动作,在脸旁晃晃悠悠,在灯光下隐约闪烁着银光。眼看着一对对情侣都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进了房间,她却并不着急,只是在庭院中间逗起了那只被老板养得懒洋洋的大胖橘猫。
日落时分,橙红色的余晖从围墙上斜斜地洒进庭院,橘猫的绒毛和胡须被照得亮闪闪的,瞳仁缩成了一个细小的橄榄仁。在女孩纤细的手的抚摸下,它逐渐抬起了下巴,脖子越伸越长,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舒服得眯起了眼。
女孩玩了一阵,觉得腿有点酸麻了,才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回过头去前台领了房卡,拖着那只小小的黑色行李箱,上了木制楼梯,在二楼尽头的房间刷卡进了门。
前台值班的是个胖嘟嘟的小姑娘,看着还是个高中生模样,戴着个粉红塑料镜框的小眼镜,纵然胖胖的,也挡不住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睫毛长而卷,可爱得像个洋娃娃。她早在女孩一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天呐,她长得可真帅啊——
那张脸说不出来,白白净净的,既有女性的柔美,又有男性的锋利,刚柔并济,每个角度都让人着迷——她落在猫咪皮毛上的葱白的指尖,她在暖暖的阳光中闪耀着铜黄的发梢,她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梁和恰到好处的精致红唇构成的黄金比例般的完美侧颜弧线,教人恨不得为她勾勒一幅肖像画,裱到墙上,日日瞻仰。
前台妹妹的指尖在鼠标滑轮上来回滑动了几下,住宿登记信息的电子表格上填着她的名字——
白庭飞。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真是个好名字!
二、可疑的传闻
把行李收拾好,洗了个澡,大家都穿着宽松的衣服走到了楼下的庭院里,三三两两地说笑着。那女孩也顶着一头半干未干的头发,穿着一套运动风的绿白相间的短袖中裤套装,下了楼。大家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也不跟谁打招呼,只是一味地跟着人群一起来到了街上。
镇子上灯火通明,屋檐上和门口的盆栽上缠绕着一串串小彩灯,闪烁着金黄的温暖灯光。这里的酒馆真不少,不时从店铺里传来乐器的演奏声,歌手的弹唱声和人们一同干杯的欢呼声。
女孩的头发在晚风的吹拂下已经全干了,蓬松而自由地在风中微微飘摇,好像湖水底那柔软的细密的水草。
快走到小镇的尽头了,身边已经没有了其他游客的踪影,他们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被那繁华的灯火吞没了。眼前是最后一家店铺,一家看起来极其冷清的酒馆,店铺门口的招牌有些昏暗,彩灯环绕着,但只零星亮着其中一两支小灯管,并且还积上了厚厚的灰尘。闪闪的灯光下,隐约看见招牌上写着停云酒馆几个字。
推开厚重的彩色玻璃门,门边的玻璃管风铃被碰得叮叮当当一阵脆响。踏进这酒馆,里头却格外整洁,吧台上方悬吊着一排装饰灯,昏黄的灯光暖融融的,照得杯中的酒也闪烁着温暖的光泽。
即使冷清,但店里还是有两个店员,一个正在专心致志地擦着高脚玻璃杯,一个正在整理、清点着酒柜中的各种酒。
白庭飞坐到了吧台边的一个空座上,仔细地端详着桌上的菜单。
见她迟迟不点单,两个店员也丝毫不急,整理好了手头的物件后,静静地坐在高脚凳上,等待她点单。
最后她抬起头,却试探着问道:请问这里提供白开水吗
店员有些诧异,但还是乖乖给她递来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
她提起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礼貌微笑,双手捧着温水,轻轻地啜了一口,看起来斯文极了。
门外陆续走进了几个顾客,看装饰却有些奇怪,他们穿着一身牛仔帆布和棉麻混合剪裁的劲装,手臂上和腿上都箍着固定用的皮圈,腰间还别着匕首,刀鞘和刀柄上都雕镂着繁复的精美花纹,那些卷曲缠绕的藤蔓与花瓣栩栩如生,丝丝缕缕仿佛要从那金属的外壳上抽长出来。
他们呼啦啦的有说有笑地走进来,围坐在了一张小圆桌边,一落座便大声吆喝着:老板,来一扎啤酒!
不多时,吧台前擦玻璃杯的那位店员便托着啤酒,摆到了桌上。
嘿,我说,最近林子里的野货真不少啊!
不过不过,最近的野兔真是鬼得很,难打呢!兔子洞是多,十个倒有九个是空的!
嗨嗨嗨,你们都不行啊!我今天可是逮着了一只大肥兔子呢!那后头还有一只紧追不舍的大灰狼,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怎么怎么那狼你打着没
嗨嗨嗨,怎么会,它长得精瘦,灵活得很,那腰身扭得比我的子弹还快,根本打不中嘛!
嘿,我就说嘛!
就是就是!
最近这些野货就是鬼得很嘛!
嗨嗨嗨,打不中,哪里打得中嘛!明天再碰碰运气嘛
碰!
他们热火朝天,七嘴八舌地聊着,聊着聊着,啤酒杯碰到了一起,一杯接一杯的啤酒下肚,直喝得醉醺醺的。
看来就是一群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了吧或是农闲时候想要碰运气捕点外快的农户罢。若是能得点皮草之类的,也能挣一笔不菲的费用。
嘿,我说,山顶那座阁楼上究竟住着什么人
别别别,别打听,镇上人都说那里住着个白发魔女,要吃人的!
可谁都没见过,你们可曾去过那阁楼上
怎么怎么,你倒是想去那鬼地方我可不敢,别带我!
嗨嗨嗨,怎么会!谁想去那鬼地方,光是靠近就感觉阴森森的,指不定里面盘踞着什么大家伙呢!
他们喝完了酒,就又勾肩搭背着挤出门去了,一边高歌着,时不时打个酒嗝,一边沿街跌跌撞撞地往繁华的灯光里走去。
白庭飞出了酒馆,在门口目送这几个大汉离去,又扭头看了看镇子后头那座高高的山。
深蓝的天幕上零星点缀着几颗微茫的星星,一轮上弦月挂在半空,被黑纱般的轻云遮住了大半,隐约透出点窥视般的隐晦光芒。那座山就在这朴素的天幕之下,浓重的夜色将山头盖住,完全看不出那上头有些什么。
她凝视着那片黑暗的山,略微思考了一阵,转身没入了灯火中,今晚就先回民宿休息吧。不过身后这座山,她想,无论如何她都要登上去看一看。
三、美丽的天使
星星低垂,月亮安睡,房间里的人们都已酣然入睡。白庭飞也枕在一次性床垫、枕套上,阖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奇也怪哉,白庭飞在梦里气喘吁吁地奔跑着,跑着跑着眼前出现了一座高高的阁楼,阁楼下有一道窄窄的门,门边守着一匹俊美的灰狼,它碧蓝的双眸像两片微小的湖泊,在月光下眼波流转。见到白庭飞在门口驻足,它抬起前爪立起身,仰头朝着夜空长嗥一声:嗷呜——而后,它甩了甩头,垂下贴面的耳朵又重新立起,看起来柔软厚实,很有弹性。白庭飞伸手想去触摸,它竟然也乖乖地给摸,只是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看着白庭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只听吱呀一声,阁楼顶上那拱门型的百叶木板窗开了,并且还在吱吱嘎嘎地摇摆不定,不知是被风吹开了,还是被人从内部推开了。
灰狼一扭身,用头顶开了身后的大门,白庭飞鬼使神差地跟着它走进了阁楼。一进去,大门便如同安了弹簧一般,梆的一声自动关上了。面前是一座螺旋上升的铁艺阶梯,灰狼已经连跨几步台阶,跳到一层楼高的地方,透过铁架间的缝隙,扭头确认白庭飞有没有跟上,嘴里呜呜地低鸣两声,示意她跟上。
白庭飞将信将疑地跟着灰狼跨上了台阶,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螺旋的阶梯走得她颇有些头晕目眩,直走到最上面一层,那是一间再小不过的房间了。那里头放着一张单人床,一张窄窄的小木桌,一把矮矮的木头椅。还有一个不知是人,还是妖怪的东西,正静静地端坐在床头,那密密层层的及地的银白长发看起来极其厚重,不过还是能感受到那白发背后难以阻挡的热切视线。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伸出手去理了理那家伙的头发,将厚重的发丝分拨到了两边,重新露出了底下那张脸。
那张脸是这样奇特,雪白的眼睫毛,好像根根锋利的细小鱼刺,在双眼皮下根根卷翘而出。她的瞳仁是浅灰色的,里头隐约现出丝丝金色的光,鼻子挺翘可爱,好像一道顺溜的滑梯。那嘴唇更是红得快滴血。那肌肤胜雪,白得几乎透明,能看到皮肤下那清晰的或蓝或绿或紫的血管,无端地叫人心生怜爱。
她凝视着白庭飞,看着她走到自己身前,单膝跪下。她俯视着白庭飞,白色的发丝轻轻扫在白庭飞的脸上,好像一只猫儿在舔舐着她。
接着,她又伸出一只苍白的纤细的手,轻轻抚摸白庭飞的脸颊,托着她那耳朵上挂着的银闪闪的耳环细细端详,好奇地歪了歪脑袋,像一只可爱的猫咪。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亲爱的阿米娅她的声音像少年,清澈透亮。
四、不存在的爱人
喵呜——
白庭飞睁开眼,阳光早已透过白色的纱布窗帘射进了房间里,照亮了洁白的床铺和布置简约的房间。本该在楼下庭院中的橘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房间,趴在她的枕边,舔着她的头发,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难道刚才见到的那个女孩,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那女孩说的阿米娅是谁白庭飞又想起了梦中的阁楼,跟昨天去酒馆的时候听说的是否是同一个她决定要去验证一下。
收拾好装备,登山杖,水,毛巾,巧克力。她背上背包,最后朝着门前的衣冠镜正了正脸上戴着的墨镜,开门出去了。
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她走出民宿所在的胡同,穿过了人流如织的小镇街道,来到了那座山脚下的酒馆前,惊奇的是,这座酒馆这会儿看起来热闹极了,全然不似昨天那么冷清。透过玻璃落地窗朝里看去,那两个酒保正在吧台边一边调着酒,一边同客人说笑。里头几张圆桌边都坐满了人,看起来都是本地的年轻人,大都穿着当地的民族服饰。尤其是靠近窗边的那一桌,不就是昨天她在这里遇见的那群奇怪的人吗那几个吆五喝六的侃侃而谈的奇男子!若不是因为他们故弄玄虚的说辞,她也不会现在全副武装地前来探险。
想到这里,她忽然发觉那桌人里头有个年轻的小伙儿扭过头来瞥了她一眼,那人转过头去,她也没在意,便继续转身朝山上走去。她自然也没看到,在她转身离开之后,那男子又回过头来,凝视着她的背影出神。
唉,我说,你们还记得昨天咱们在这儿喝酒的时候,那吧台前有个奇怪的姑娘吗那男子出神地想了一阵,朝着身边的伙伴们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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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嗨嗨,那姑娘怪漂亮的,我喜欢短发的姑娘,真有个性!他的朋友立马应和道,边上几个猎户也随即爽朗地笑起来,附和着说些男人的玩笑话。
不是,我说真的,你们不觉得,她长得很像那个男人吗他忽然端坐起来,很不认同面前这群狐朋狗友此刻的胡闹,尽管此前他也经常与他们鬼混在一起。他此刻严肃地问着,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气氛一下子冷却了下来,在他旁边那个原本最自由散漫的伙伴,试探着开口道:你说的那个男子,莫非是……他却也不敢开口说那人的名字。
传说那个男人受到了神的诅咒,每当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时,必定会有一件大不幸的事降临,所以他的名字成了禁忌。
有什么不敢说的,那阁楼里的疯女人,不是每天都在等他吗那个所谓的——未亡人。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伙伴拧了拧眉,对同伴们的讳莫如深不以为然,那个男人不就是阿米娅的哥哥吗我们以前还是前后对门儿的邻居呢!
同伴们见他越说越多,连忙一哄而起,连连捂住他的嘴,朝着边上不明所以的客人们解释着:哎呀哎呀,我们的这位兄弟喝多了,全是胡说八道的,大家不要见怪啊!
嗨!我想问问,他们口中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啊,这么神秘旅行团里的一对年轻情侣也恰巧在这酒馆里,坐在邻桌的吧台前,他们听见这样奇妙的传闻,难免被勾起了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于是便小声地问面前的酒保们。
酒保面对他们的问询,四下张望了几眼,见无人在意,便将刚调好的一份凤梨低度特调鸡尾酒推到了女士面前,又给男士倒了一杯加冰的清爽黑啤酒,推到他的面前。这才边整理、擦拭调酒器具,边慢慢悠悠地开口道:说来,那个男人也是个人物。
那得是十多年前了吧,当年阿米娅是镇上出了名的美人,不少小伙子抢着追求她呢,但奇怪的是,她却都不喜欢,反而和一个怪女人走得特别近。
那个怪女人啊,长着满头的白发,连长相也看不清楚。她的母亲虽然沉默寡言,但看着却是个正常人,很难想象她是怎么生出这个怪胎女儿的。
这对母女自从搬来这镇子上以后,除了母亲隔三差五地出门买菜、丢垃圾,那个女儿是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就连卧室门也不出,因为从来没见过她在院子里散步或者晒太阳,人们甚至怀疑她会不会是吸血鬼。
偷偷爬到她家围墙上去窥探过的孩童们说,里头住着一个白发魔女,长得十分阴森可怖,简直和童话故事书上的蛇蝎女巫没什么两样。自此开始,她的母亲到镇子上买菜也买不安稳了,有人同情她,有人唾骂她,总而言之,她也不被当做一个正常人来对待了。她们母女两个,被整个镇子孤立了。
后来,据我父母所说,这对母女远离了镇子,搬到镇子后头的野山坡上住去了,听说还在那里搭建了一座城堡。嗨,那不过是孩童们天真的看法罢了,其实呀,他们就是住进了山上那座废弃的灯塔塔楼里。那里四季透风,荒凉无比,只凭借塔楼上那点微弱的灯火和狭窄的小隔间,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度日的。
情侣中的女士有些疑惑地问道:那阿米娅呢她不是这白发女人的朋友吗
酒保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毕竟这里的人都习惯称那位是白发魔女,还没有听到过白发女人这么正常的称呼过。
是啊,阿米娅当然和她的家人大吵了一架,不过作为镇子里比较有声望的富商家族,她并没能追随那个怪女人,而是被禁足在了家里。
她的哥哥,这下就不得不说了,她的哥哥也算是个怪男人了吧,不过我们这里没有这样说的,至少那个时候没有。她的哥哥真是个美人胚子啊,或者说他简直长得和阿米娅没什么区别,那漆黑的头发,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红红的薄唇……若要说唯一的不足的话,那就是他是个男子,因为他明明就像一个顶美丽的女子啊,做男子岂不浪费
听着酒保调侃的语气,情侣中的女士有点不太愉快,虽然她和那男人素未谋面,但也觉得这样的说法未免太侮辱人,太过轻佻了,不过她仍然很好奇,那男子和那怪女人有什么关系。
酒保当然知道,这也是故事最精彩的部分,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嘿,美女,要是你再点一杯我们这里的特调鸡尾酒,我就继续把剩下的故事说完,怎么样
那女人还没开口,旁边的男人便说话了:你尽管说吧,不差你这点钱,酒就不要了,她酒量不好,一杯就够了。说着,便往台上啪地放下了一沓纸币。
酒保拿过去点了点,恰好是一杯特调酒的价格,他不禁对女士竖起了大拇指,并且赞赏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感叹她驭夫有方,女士不置可否地提了提嘴角,不过眼角眉梢却没什么笑意。如果要问究竟是什么促使她没有立刻拔腿就走,那估计就是她对这个故事结局的好奇心吧。
心满意足地收下了钱,酒保继续说道:阿米娅的哥哥,其实一直都暗恋着阿米娅的朋友,也就是那个白发的怪女人。自从怪女人母女住进塔楼里,他隔三差五便会去塔楼里见他们,给他们传递物资,表面上是替他那禁足的妹妹照顾她的朋友,实际上啊,他早就喜欢上了那个怪女人。谁知道呢,或许那个怪女人真是个会魔法的女巫呢。
他这样明目张胆地上山下山,不久,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他父亲的耳朵里。他的父亲为这件事发了不止一次火,最后他把儿子送到了遥远的国外去读书学习去了。阿米娅则很不幸,她被嫁给了父亲的一个政治合作伙伴的儿子,那家的儿子长得又矮又丑,而且还沾染了一身的恶习,哪里配上她半点!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她哭啊,闹啊,甚至还试着上吊过好几次,不过都没成功。最终她在那场不幸的联姻中被家暴打死了。可怜也没有人为她伸张正义,也没有人为她哭诉不幸,他们都说她已经够幸福的了。反正我的父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她年少时候享了太多的福气,婚后悲惨些也是正常的,不然她要一直幸福下去的话,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来说,不就太不幸了吗
面对这些胡乱缀连的歪理,女士实在是一句都听不下去了,直接问道:阿米娅死了,可她哥哥没死啊,后来他学成归来,难道没有回来找过那个白发女人吗
嗨,说来也怪,或许是见过了外面的大千世界吧,回来之后,阿米娅的哥哥摇身一变,连那长相也与以前不同了,多了一点世俗的金钱味,或许也是吧,老话说得好,相由心生。他回来后果然是继承了父亲的商业,还与那害死妹妹的妹夫一家交好,现在不止是我们这一方的巨鳄,人家的产业现在都发展到国外去啦!哪里还能看得上什么白头发的怪女人,人家现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稀罕你呢!
女士听着这个故事的结尾,好吧,果然够现实的,跟想象中那些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戏码完全不一样嘛!她微微皱了皱眉,提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鸡尾酒,凤梨的酸甜融汇在百利酒的清爽麦香中,加上一点薄荷糖浆的调和,在味蕾上迸发出清凉的火花,将这个故事带来的酸涩烦闷一扫而光了。她中肯地评价道:真不错!又朝酒保投去赞赏的目光。
酒保因为她是在赞美自己故事讲得好,不免得憨憨一笑,暗暗发誓以后要给更多的游客讲这个有趣的传说故事。
那女士的男朋友在旁边喝了好几杯啤酒,却还不见一点醉意,不过尿意却上来了,他同女士打了个招呼:我去外面上个厕所,你等我一会儿啊。
出了酒馆,左右找了半天,还是没看见公共厕所,于是他绕到了酒馆后头的山脚下,准备在这里解决一下。
刚解开裤头,就远远听见山上传来狼的引颈嗥叫,远远看见那山头上耸立着一座高高的塔楼。太阳早就下山去了,月亮已经悄悄爬上了山坡,从这儿仰头望去只能看到一团漆黑的塔影,在那塔影边还有一个巨大的哥斯拉般的影子,那是什么狼还是那个酒保说的故事里吸血鬼般的怪女人匆匆尿完,穿好裤子,他便赶忙溜回了酒馆里,哆哆嗦嗦地朝酒保说着刚才的见闻,结果却遭到了嘲讽,说他是醉疯了,在这儿说疯话呢——大白天的,哪里来的月亮,又哪里来的影子。
他再扭头朝窗外看去,外面果真是晴朗的下午,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下午三点整。奇怪,难道自己真的是喝醉了若说刚才还有一种真实感,那么自从再次踏进这家酒馆后,他便有了种坠入梦境的失重感。
或许,难道他从来就没有回到过这座酒馆里可这怎么可能呢——
一旁的女友也醉了,正顶着两坨醉酒的腮红,嗡声嗡气地晃着他的臂膀撒娇,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可感。晃了晃脑袋,他继续将空了的啤酒杯往吧台上一震,喊到:续杯!
五、回到你的世界
白庭飞从山脚下出发上山已经足足一小时了,可她并没有见到那座塔楼,在山脚下仰望,明明这座山坡也不是很高,怎么爬得这么吃力呢
眼看着太阳距离下山还有两三个小时呢,她就在半山腰上席地坐了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来,她一边用纸巾擦着额角与脸边的汗水,一边查看着手表上的指南针。
指南针正在不停地晃动着,看起来这座山的磁场很不稳定。她有些担心地想,今天不要困在这山中,晚上怕是有野兽侵袭,是极危险的,如果今天找不到塔楼,那只好先打道回府,明天再继续来找了。
不过,没等她半途而废,草丛里忽然钻出一条灰狼来,不过却不是攻击的姿态,反而毕恭毕敬地趴伏到她的身边,眯了眯眼,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裤腿,表示友好。
白庭飞有些疑惑,她知道自己一向亲近动物,把小动物们当作朋友,不过这还是头一次被野生的兽类主动亲近,她颇有些受宠若惊。伸出手去,试探着摸了摸这头狼头顶蓬松的毛发,还有那软软弹弹的肉嘟嘟的耳朵,哇,这手感真是棒极了!人和的家养猫咪或者犬类都比不上这么细腻丝滑的手感。
灰狼被摸得有些害羞,站起身来甩了甩脑袋,抖落抖落浑身的皮毛,便朝着山上头一偏,脸一扬,表示要给白庭飞带路。白庭飞虽然疑惑,但也觉得有趣,好奇心使然,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穿过高高的茅草丛,淌过一道湍急的溪流,又越过一片花海草甸,最后登上了一节极为陡峭的断壁般的山石,她终于见到了梦中的那座塔楼。
此时正值日落时分,归林的飞鸟驮着西下的太阳,满天的云霞被染成了绯红和橘黄,洋洋洒洒地晕染开来,直把山头上的树啊草啊花啊,都照得好像镀上了一层金光,连那塔楼顶上的那扇双开门式的百叶小木窗也不例外。
吱呀一声,木窗被人从内部打开了,不过,却没有人探出头来。
白庭飞跟着灰狼走,塔楼底下的大门此时是虚掩着的,灰狼到在这门口便站定不动了,也不进楼里去,只往门边退了一小步,似乎在向白庭飞示意:你快进去吧,我只能陪你到这里啦,接下来我要守着门,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白庭飞倒有些胆怯起来,其实这一路上遇到的蛇虫鼠蚁也不少,还好这头灰狼非常可靠,可谓是披荆斩棘着将她平安送达到塔楼。
推开大门走进去,里头和梦中的陈设几乎一模一样,她边走边印证着自己的梦境,铁制的钢架楼梯简陋却结实,她一步一步踩上去,脚步是稳稳当当的,内心却在摇摇晃晃,她不确定那楼上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什么。
最后一步台阶也走完了,她立在门前迟疑着要不要进去,却听里面传来了梦中那个清亮的少年音:是你来看我了吗阿米娅。
又是那个熟悉的称呼——阿米娅,那究竟是谁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她的恐惧,促使她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啊!她不由地捂嘴惊呼,那床边坐着的少女披着满头垂地的白发,将整个脸庞都盖住了。
她走上前去,伸出双手,帮她轻轻将头发分拨到两边的耳后,捋下手腕上的一根弹力发绳——那本是作为应急的逃生用具准备的,没想到现在竟然用上了——帮她扎了个超长版的马尾辫。
白庭飞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女人,尽管只是过去了十多年,她也终日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不必受太阳的灼烤和风吹雨淋,但她已经不再年轻了,瘦削的脸庞和脖颈上微微的细纹出卖了她,她已经约莫近三十岁了。她的脖颈是这样细长白皙,让她不禁想起了那些跳《天鹅湖》芭蕾舞的女舞者,她的瘦削的下巴,透着一丝病弱的不祥气息,她的血色薄弱的嘴唇,似乎在透露着常年营养不良的底细,她的细而直的鼻梁和那棱角深刻的眉眼则向她宣示着曾经的美貌,只是那瞳仁透不进一丝光亮,只看到灰蒙蒙的一片蓝,好像一潭死水般让人莫名心惊,梦中她的眼睛也是这样同盲人一般的吗她分明记得不是的,可眼前的难道不是现实吗
再往下看去,她的胸脯似乎还没有发育好,它们是如此的干瘪,支不起那褐色的粗布麻衣,平直得好似一片枯败的叶子。这样的上半身,这样瘦削,若不是确定没有看到她的喉结,真要怀疑她是个男子了。再往下看去,一块破布般的裙摆遮住了她的腰身,不过那瘦骨嶙峋的脚踝和赤足也再一步向人宣告着它们的主人曾经过着如何清苦的非人日子。
白庭飞颇有些可怜这个女人,她让她想起了安徒生童话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又想起了那些山区里吃不饱饭的无人看管的留守孩童们,她忽然有些恍惚了,因为就在前一天,她还在听着那些年轻猎人们大放厥词,胡说八道着,说这阁楼里住着多么可怕的魔鬼,今天见了,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阿米娅,你怎么不说话她因为白庭飞的无声审视而感到有些压力。
对不起,我不是阿米娅。白庭飞开口轻轻说道,似乎很怕惊动她。她的声音像初春刚融的雪水一样清澈好听,却让眼前的白发女人打了个激灵。
不过,白发女人并没有躲开,相反,她似乎很庆幸终于有人来看望自己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很多年,我的母亲说,我的出生带着一道白色的诅咒,自出生起我就看不见世间万物,我的眼睛只能感知到光与暗。我就数太阳升起和落下的次数,自打我最后见到阿米娅那天起,到现在,一共经过了五千多次的日落。每天从日出开始,我就坐在床边等她来,到了日落她还不来,我就知道,她这一天不会来了。说到这里,她好像很落寞,或许是这些自白引起她过往的悲伤了。
顿了顿,她又坚定地说:不过,我还是会等她,一直等下去,不管她来还是不来。
白庭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到她的嘴唇很干燥,便从背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来,告诉她这是干净的水源,请她喝。白庭飞拧开瓶盖,牵着她的手,帮她握住瓶子,扶着瓶子喂她喝水。在白庭飞的指引下,她很快学会了用矿泉水瓶喝水,并且还说:真好喝啊。在等待阿米娅的日子里,我喝的都是窗沿上淌下来的雨水和露水,吃的都是灰狼捕猎带给我的小鸟、野兔,或者有时它也会叼些野花野果回来给我充饥,他是我最忠实的伙伴了,对了,你见到它了吗真希望你不要被它呆头呆脑的傻样子吓到了,阿米娅。
她仰头笑了几声,忽然戛然而止,又落寞地低下了头去,低声说:抱歉,我又忘记了,你不是阿米娅。
很高兴你愿意跟我分享这些,我想你是很乐意跟我做朋友的,对吗白庭飞见她并不像传闻中那么恐怖,也不像个与世隔绝的精神病人,反而聊起天来跟正常人并没有分别。或许,她本来就是跟我们一样的正常人呢
当然!她忽然十分激动地紧紧抓住白庭飞的手,那我们来交换名字吧!我叫阿丽塔,你叫什么
你好,阿丽塔。我叫白庭飞,庭院的庭,飞翔的飞。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我会带你走出这座塔楼,你愿意跟我到我的城市里一起冒险吗白庭飞迫不及待地问她,她忽然生出了热切的想要救她的心。
阿丽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热泪在她还没察觉到的时候,悄然盈眶,从眼角滚落下来,可她却是笑着的,窗外金色的余晖洒进来,照得她整个人都圣光笼罩,她就像一个垂泪的天使,是如此的美丽可爱。
六、我永远爱你
白庭飞从塔楼离开,在灰狼的领路下,下了山。虽然阿丽塔看不见,但她仍然撑着窗沿,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好叫下山路上的白庭飞多看见自己一会儿。她遥遥地听见白庭飞在山路上喊:别看了,快回去休息!我走啦!一遍又一遍,直到那声音远得听不见了,她才终于将身体收回了屋里。
接下来的每一天,当旅游团里的其他人都忙着在镇上吃喝玩乐的时候,白庭飞就扛着一背包的食物和水出发了,她要去塔楼营救她的天使。
她每天的生活都极其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直就像在这个镇子上住惯了的农户似的。只是不知为何,日子渐长,白庭飞也越来越瘦了,而且精神越来越差,与人交流的句子也越发简短,有时甚至不说话,连猫也不撸了,只顾着沉默发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民宿前台的妹妹都对她的作息见怪不怪了,看惯了人来人往的帅哥美女,喜新厌旧的她现在又痴迷上了最近正热门的一个电视剧演员,每天雷打不动地追剧,电视剧每晚八点更新两集,而这个时间也恰恰是白庭飞回来的时候,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喜气洋洋了!
这一天,新更的两集电视剧都已经播完了,电视正放到极其虐心的桥段,女主为了救男主,出了车祸失忆了,而男主则迫于继承家族的压力,出国留学去了,至此,男女主之间越行越远,预知后续如何,且看下集更精彩。
呸!破剧,烂剧,还不快给老娘更新!奶奶的,重要的剧情给我砍成这么多集,完全不够看的,剪辑师会不会剪啊!她正在一边气鼓鼓地跳脚,一边抄起手机登录了微博,正准备去电视剧超话里好好吐槽一番。
这时候,正逢上白庭飞扶着胡同的石头墙,一步一拐地走进门来,还没走到前台呢,便在门口倒下了!前台小妹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想要搀起她去院中的竹椅上休息。走近了仔细看,衣服的胳膊、肩背、裤腿都有不少划破的痕迹,应该是有尖锐的植物叶片或者石片划过导致的,她身上肉眼可见的分布着不少伤口,似乎是从哪里摔下来了,而且深深浅浅,并不止一处,也似乎是层叠起来的,并不是一天所能造成的伤。她这两天都说自己去爬山去了,莫不是去爬了后山那个野山坡去了!传说那后山的野山坡可是战争年代堆满了死人骨的地方,那座塔楼,最早也是军队建立的哨所,并不是什么值得探究的景点,反而是充满了血腥和诅咒的地方,镇上的人们很少会去那片山头。只有一些游手好闲的青年人,才愿意时不时地爬上山去玩,不过也只都爬到半山腰,绝不会爬到顶楼去的。
她是不是听了哪个缺心眼的忽悠,爬上那山去,冒险登顶了那塔楼边上的悬崖峭壁和荆棘丛可不是吃素的!难怪她会伤得这么重!
眼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叫也叫不醒,她赶忙拨打了120,好在小镇离市区并不算特别远,救护车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就一路鸣笛,飞驰而来了。将昏迷中的白庭飞搬上车后,前台小妹打了个电话呼叫还在镇上搓麻将的老板回店看店,这才爬进救护车车厢,陪着白庭飞到市区医院就诊。
小妹坐在病床边,单手撑着额头,昏昏欲睡,忽然听到白庭飞似乎醒了,在用干涩的嗓音催促着喊:水……水……她猛地一抬头,醒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好家伙,从送进医院经历了一小时的手术,再到昏迷整整12个小时,她已经在这医院里陪白庭飞熬过了她生命中无比珍贵的不可复制的13个小时!她忍不住瞪了床上那似醒非醒的苍白小脸一眼,哼,算了,谁叫你长得确实好看,真叫我心疼呢!
她用湿棉棒轻轻湿润了一下白庭飞的嘴唇,白庭飞渐渐苏醒过来,忽然朝前伸手,大喊道:不要啊!她似乎在努力阻止什么。
而后,她便彻底惊醒了过来。
没事啦没事啦,做了一场梦而已啦!想不到你这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居然也学我们镇子上的精神小伙们,天天当背包客去那个鬼山坡上探险哦!小妹顿了顿,拿起一边的X光片,对着日光灯,让白庭飞看清了自己瘦了多重的伤,你的命是真大啊,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甚至还有荆棘树枝的贯穿伤,而且你的肋骨还断了两根,手臂和小腿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哇塞,我说被大卡车撞飞也不过如此啦,看这片子我都感觉好痛啊!
面对她这一连串连珠炮似的语言攻击,白庭飞却充耳不闻,默默地拿过旁边床头柜上的一杯水小小地一口一口地喝着。麻药的劲过去了,现在连呼吸都感到肺部抽痛,整个胸腹都用不上劲,束缚带紧紧地裹住了肚子上的伤口与刀疤,不过仍能感受到从那些裂开或被切开的皮肉间细胞叫嚣着的疼痛,被切断的神经互相呼应着,哀嚎着再难重连如初的悲剧,死去的细胞组织正在缓慢地接受自己已经不被身体需要的事实。右手和右腿也都被重重包裹着,高高吊着固定起来了,看起来着实惨烈。
你究竟是干了什么啊……唉,算了,你不想说呢,我也不勉强你。小妹顿了顿,而后打开了病房里的电视机。
切了几个台,正巧切到了蓝山地方电视台,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条记者外采的视频画面,底下飘过了短讯解读的文字,配合着记者透过话筒传来的夹着风噪有些失真的话:蓝山镇小哀山塔楼正面临拆除,这个曾经记录着战争年代的耻辱的标志性建筑,就要被移除了,对于历史来说,它将作为一张图片永存在我们民族记忆的档案中;对于现代发展来说,它的拆除将更有利于当地的旅游经济发展,也更有利于开拓此地的旅游文化宣传蓝图!视频背景里,高高的塔楼配合着解说,应声落地,轰然倒塌。这个汇集着黑暗历史和恐怖传说的庞然大物,终于倒下了。
唉,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小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看到眼前的白庭飞被一则电视新闻吓得直掉眼泪,她连忙把电视节目切掉了,换到了音乐频道,正好播放到何璐的《让她降落》,这下白庭飞就哭得更凶了,她哭得就好像肋骨不再痛了,好像她的肚子没有被划开过,好像她失去了一切的痛觉,只因为她的一颗心,她的唯一的心已经痛得快要碎了。
她知道,她再也见不到塔楼里的那个女人了,她的阿丽塔。
她永远不会是阿米娅,可是她现在已经是阿米娅了。
七、在哪里见过你(完结)
就这样静养了一个月,白庭飞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跟民宿老板父女道过别后,她便离开蓝山镇,回到了繁华的星城里。
大学毕业以后,她决心要当一名咖啡师,于是苦心钻研,自学后又在各个咖啡店里辗转打工,不断学习,精进自己的咖啡制作手艺。每年她还参加各地的咖啡交流会展,四处网罗人脉,现在她也是咖啡圈里的小红人一枚啦!
这天,她照样七点半来到古镇上开店门,清洗机器,检查豆子,灌装豆子和饮用水,调试咖啡机设备的温度、压力等参数,清洗咖啡杯……
当她刚刚忙完这一切准备工作,泡好了一杯当做早饭的热美式之后,叮铃铃——玻璃推拉门前的铜制门铃被撞响了,看来今天的第一个顾客来了!
您好,欢迎光临本店,塔顶咖啡。今天您是第一位顾客,所以可以全场任意点一杯饮品,我会为您免单哦!白庭飞熟练地笑眯眯地朝着面前的顾客介绍道。
这个咖啡店的名字很有意思,请问它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这个声音真是熟悉啊,清亮的少年音,跟当年在蓝山镇听过的一模一样。白庭飞有些错愕地抬头望去,眼前的是一个剪了白色短发的酷哥儿般的女人,不过因为她身材一如既往的干瘪,加上如今的发型,便显得格外帅气了。而且她一改从前的瘦削病态,如今看起来竟然面色红润,体态板正挺拔,细细瞧去,更是多了几分自信的年轻态。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以前是灰蒙蒙的蓝,现在已经是清澈的海洋般的蓝了。
你好!我叫林芽。我是一名天使投资人,我已经连续关注你的账号两年了,感觉你的品牌设计还是很有意思的,而且吸引顾客的营销手段也层出不穷,很能留住顾客,营造长期的消费效应。我认为你的咖啡品牌很有发展前景,不介意的话,我想直接投资你们家500万。我还可以助力你的品牌上市,当然后期的分红就需要到时候再商量了。
白庭飞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在白日做梦!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大馅饼从天而降呢!不过她再看看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实在是难以和诈骗这个概念联系在一起。
所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咖啡品牌——塔顶,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说来话长,主要是为了纪念一个朋友,她的名字叫阿丽塔。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您坐下来,咱们慢慢聊,她的故事,我恐怕花上一整天也说不完。
没关系,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听你说。她笑着,却渐渐地,再也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我的朋友,我的白庭飞!
白庭飞听着这爽朗的笑声,也跟着笑逐颜开了起来:好啊,刚一进门就骗我是吧!阿丽塔,这五年,你去哪儿了
这五年啊,我花三年时间治好了眼睛,这要谢谢阿米娅的哥哥,他为我的眼睛找到了合适的捐赠者,通过眼神经移植和角膜移植,我的眼睛目前的功能已经基本和正常人无异啦!只是要像以前一样继续避免吹风、晒太阳就好啦!她掏出小挎包里的墨镜,俏皮地轻轻晃了晃。
剩下的两年,我跟着阿米娅的哥哥认识了好多商圈和政治界的人物,有了这些人脉,再加上金融知识的学习,我实际操盘了一年半股市,现在已经掌握了投资技巧啦。她颇为骄傲地说起这些波澜曲折的履历,天呐,真难想象她度过了如何充实的五年,才成为了现在站在我眼前的这个天使投资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转念又说,重要的是,我一直都在找你。刚才说的已经关注了你两年是假的,我昨天才偶然刷到你的视频,这才想着今天来探探店,没想到真的是你啊!真是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激动地说,她还是没变,一激动起来就滔滔不绝。
谢谢你没有忘记我。白庭飞做好了招牌上的爆款,也是她出品的第一杯原创咖啡——塔顶天使,轻轻将咖啡杯移向阿丽塔那一面。
阿丽塔端起来品尝了一口,赞道:真是奇妙的滋味啊!入口先是微微的酸涩,紧接着有强烈的回甘,余韵是悠长的热带水果香气,真像一段年少时候热烈的爱情故事啊!
白庭飞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默默地搅动着热美式,似乎在发呆。
这杯咖啡,叫什么名字阿丽塔又啜了一口,忍不住问道。
塔顶女神。白庭飞抬起头来,脸上染上了两团难得的羞涩的红晕,她鼓起勇气补充道,这道咖啡的滋味,就是我初见你时,我的心情,是酸的,是苦的,是甜的,是热烈地,是不顾一切的,是绝望的。
她说着说着,泪水便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她明明不想哭的,可是阿丽塔又用她那女神般宽宥的怜悯的眼神深情地看着她,就好像一个无比包容她的母亲一样,让她忍不住想要讨要更多的理解和安慰。
我不会再离开了,白庭飞。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桌子,用她那瘦弱的臂膀环抱住了哭泣的白庭飞,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那样。
她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她们已经浪费太多太多的时间,余下的五年,十年,十五年……无数个日出到日落,她们都会一直一起走下去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