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镜中残妆
梅雨季的雨丝像浸了墨的丝线,将沈宅的雕花窗棂织成朦胧的画。苏瑶握着粉底刷的手微微发抖,镜子里那道从眼角斜斜划过脸颊的疤痕,在白炽灯下泛着诡异的粉白色。这是她替沈淮挡下玻璃碎片的第三百二十七天,也是成为替身的第三百二十七天。
苏小姐,沈总在书房等你。女仆叩门的声音惊醒了她。苏瑶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点遮瑕膏拍在疤痕上。镜子里的人总算有了几分像照片里那个笑靥如花的姑娘——那个沈淮永远放在钱包夹层里的白月光。
推开书房门时,檀香混着威士忌的气息扑面而来。沈淮倚在真皮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雪茄,烟灰落在波斯地毯上烫出焦痕。他抬头看她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不合格的商品:妆花了。
苏瑶伸手去摸脸颊,却被沈淮突然攥住手腕。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将她整个人拽到沙发前。我说过多少次雪茄的热气喷在她脸上,要学她笑的样子。
记忆突然翻涌。那天在火灾现场,她把沈淮推出窗外的瞬间,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皮肤。剧痛中她听见沈淮嘶哑的喊声:阿柔!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叫林柔的女孩,是沈淮大学时期的恋人,死于一场车祸。而自己这张和林柔七分相似的脸,成了留在沈淮身边的唯一理由。
沈总,您弄疼我了。苏瑶轻声开口。沈淮松开手的动作带着嫌弃,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书桌边缘。水晶镇纸被碰得发出清脆声响,惊飞了窗外的雨燕。
下个月慈善晚宴,你代替林柔出席。沈淮漫不经心地弹落烟灰,穿她那件珍珠白礼服,就是衣柜最里面那件。
苏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件礼服她见过,在沈淮书房的暗格里,用防尘罩细心包裹着,连袖口的蕾丝都保存得完好如初。每次打扫时,她都能看见沈淮独自抚摸那件衣服,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是。她垂眸应下,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响声。沈淮开始播放林柔生前最爱的爵士乐,音符混着雨声,在空旷的书房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回到房间,苏瑶从衣柜深处取出那件珍珠白礼服。真丝面料冰凉如水,她小心翼翼地穿上,对着镜子调整肩带。镜中的自己与记忆里沈淮手机屏保的照片渐渐重叠——同样的礼服,同样的发型,却始终缺了那抹灵动的笑意。
深夜的沈宅格外寂静,苏瑶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她披上睡袍走到书房门口,门虚掩着,暖黄的灯光漏出来。沈淮伏在书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面前摊着一张泛黄的病历单。她听见他低哑的声音:阿柔,医生说我撑不过三个月了......
苏瑶的心跳漏了一拍。记忆突然闪回上周,沈淮在酒会上突然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如纸。当时她想上前查看,却被他冰冷的眼神逼退。原来他早已病入膏肓,却宁愿在深夜对着亡人的照片倾诉,也不愿让她知道。
咳嗽声愈发剧烈,苏瑶再也顾不得许多,推门而入。沈淮抬头看她的眼神充满戒备,迅速将病历单塞进抽屉:谁让你进来的
沈总,我......苏瑶话未说完,沈淮已经站起身。他脚步虚浮,却仍强撑着威严:出去。
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
担心沈淮突然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病态的狠绝,你不过是替身,管好自己的脸就够了。他逼近她,酒气混着药味扑面而来,还是说,你以为装出这副深情的样子,就能取代阿柔
苏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她想起白天在书房,自己为了遮住疤痕反复上妆的样子;想起深夜躲在被窝里,听着隔壁沈淮放爵士乐的声音;想起每次为他准备醒酒汤,都要特意加两片他最爱的柠檬。原来在他眼里,这些不过是替身该有的本分。
沈总说得对。她后退一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会好好当这个替身的。
转身离开时,苏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她咬着唇,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沈淮的痛苦,从来都与她无关。他的温柔,他的脆弱,甚至他的生命倒计时,都只愿意留给那个永远活在照片里的女孩。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雕花窗棂上。苏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总说每个女孩都是独一无二的星星。可在沈淮这里,她不过是一颗黯淡的卫星,永远围绕着别人的光芒旋转。
凌晨三点,苏瑶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医院发来的短信,提醒她下周的疤痕修复手术。她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悬在删除键上迟迟没有按下。或许,是时候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窗外传来夜莺的啼鸣,苏瑶将脸埋进枕头。黑暗中,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巾。这一夜,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穿着珍珠白礼服站在阳光下,没有疤痕,没有替身的身份,只有自由的风拂过发梢。
2
忌日之殇
阴沉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苏瑶站在衣帽间前,指尖抚过那件珍珠白礼服。昨夜沈淮痛苦的模样还在眼前挥之不去,可此刻镜中的自己,依旧要扮演那个不存在的影子。她深吸一口气,将礼服穿上,冰凉的绸缎贴着皮肤,像是裹上一层薄霜。
楼下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苏瑶知道,今天是林柔的忌日。每年这一天,沈淮都会在家里举办一场私人聚会,邀请昔日好友共同缅怀。而她,作为替身,必须盛装出席,扮演好林柔的角色。
踩着高跟鞋走下楼梯时,宴会厅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怜悯,更多的是审视。苏瑶攥紧裙摆,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她听见人群中窃窃私语:还真有几分像......可惜是个替身......
沈淮站在酒柜前,握着一杯威士忌,目光冷冷地扫过她。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衬得脸色愈发苍白。苏瑶走过去,轻声说:沈总,我......
笑。沈淮打断她,声音低沉而冰冷,要像她那样笑。
苏瑶嘴角僵了僵,努力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这时,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走过来,亲昵地挽住沈淮的胳膊:阿淮,好久不见。苏瑶认出她是沈淮的青梅竹马许蔓,曾经也是林柔的好友。
许蔓上下打量着苏瑶,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就是你的新玩具可惜啊,再像也只是个赝品。
沈淮没有反驳,只是抿了一口酒。苏瑶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她强忍着泪水,转身想要离开,却听见许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说你要带她去慈善晚宴阿淮,你该不会真的动感情了吧别忘了,林柔可只有一个。
宴会厅的水晶吊灯突然闪烁了几下,苏瑶的脚步顿了顿。她听见沈淮轻笑一声:怎么会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进她的心脏。苏瑶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向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妆容精致,笑容甜美,可眼底的悲伤却怎么也藏不住。她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苏小姐还真是会装模作样。许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倚在门框上,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把玩着一条钻石项链,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阿淮的心别做梦了。林柔在他心里的位置,你永远都无法取代。
苏瑶握紧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许小姐,我和沈总的事,似乎轮不到你插手。
插手许蔓冷笑一声,我只是不想看到阿淮被你这种人骗。你知道吗林柔活着的时候,他们有多相爱。阿淮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可你呢不过是借着这张脸,贪图沈家的荣华富贵罢了。
苏瑶感觉喉咙发紧,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她确实是因为这张脸,才留在沈淮身边,可这三年来的感情,又怎么会是假的
许蔓,够了。沈淮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站在阴影里,脸色阴沉得可怕,谁允许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许蔓委屈地撇了撇嘴:阿淮,我只是为你好......
出去。沈淮打断她,眼神里满是不耐。许蔓跺了跺脚,转身离开。宴会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安静得可怕。
沈淮走到苏瑶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记住,你只是替身。别妄想和阿柔相提并论。他的手指冰凉,苏瑶感觉自己的皮肤快要被捏碎。
我知道。苏瑶轻声说,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沈总,我从来都没有妄想过。
沈淮看着她脸上的泪水,眼神微微一动,随即松开手:哭什么阿柔可不会这么软弱。他转身要走,却被苏瑶拉住袖口。
沈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苏瑶声音颤抖,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有一点难过
沈淮停下脚步,沉默了许久。然后,他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别做这种无谓的假设。替身,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
苏瑶跌坐在地上,泪水打湿了裙摆。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对她说过,每个人都值得被爱。可为什么,在沈淮这里,她的爱却如此卑微,如此一文不值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暴雨倾盆而下。苏瑶蜷缩在角落里,听着雨声,感觉自己的心也在一点点破碎。或许,是时候该离开了。离开这个让她痛不欲生的地方,离开这个永远都不会爱上她的男人。
可当她站起身,看着镜子里那张与林柔相似的脸,又忍不住苦笑。她能去哪里呢这张脸,是她留在沈淮身边的理由,也是她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
雨越下越大,苏瑶望着窗外的雨幕,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无论如何,她都要为自己活一次。哪怕最后遍体鳞伤,至少,她努力过,争取过,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别人影子里的替身。
3
血色救赎
暴雨冲刷着沈宅的青石台阶,苏瑶蜷缩在二楼窗台前,看着楼下宾客撑着伞匆匆离去。水晶吊灯在雨幕中晕开朦胧的光晕,倒映在她潮湿的睫毛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发来的手术确认短信,日期赫然定在三天后——正是慈善晚宴的次日。
苏小姐,沈总在车库等您。女仆的声音惊得她险些将手机摔落。镜中的人眼尾泛红,她匆忙扑了层散粉,却遮不住眼底的倦意。电梯下行时,金属壁映出她苍白的脸,与珍珠白礼服形成诡异的反差。
车库里,沈淮倚着黑色迈巴赫,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雨丝顺着顶棚滴落,在他肩头洇出深色痕迹。愣着干什么他扯松领带,声音里带着三分醉意,上车。
苏瑶刚拉开车门,刺鼻的酒气便扑面而来。沈淮歪在真皮座椅上,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车驶入雨夜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右转,去城西墓园。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半人高的水花。苏瑶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想起三天前在书房撞见的病历单。沈淮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温热的吐息喷在她颈侧:阿柔......别离开我......
墓园的铁门在雨夜里吱呀作响。沈淮跌跌撞撞地扑向墓碑,泥水瞬间浸透定制皮鞋。苏瑶撑着伞站在他身后,看着墓碑上林柔的照片。少女笑容明媚,与她此刻僵硬的表情形成惨烈对比。
你说她会不会怪我沈淮突然转身,猩红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当年要是我没让她去取那幅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剧烈的咳嗽震得肩膀发抖。苏瑶看见他捂住胸口的手指在颤抖,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渍。
沈总!她扔掉雨伞冲过去,却被沈淮一把推开。泥水溅在裙摆上,珍珠白瞬间染成灰褐。沈淮倚着墓碑,血顺着嘴角滴落在青苔上:滚......别用这张脸看我......
雷声炸响的刹那,几辆黑色轿车突然闯入墓园。手持棍棒的黑衣人从车上鱼贯而下,雨声中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苏瑶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看见沈淮攥着墓碑想要起身,却因体力不支再次跌倒。
阿淮!许蔓的尖叫刺破雨幕。苏瑶转头望去,只见许蔓被两个男人架住,挣扎着哭喊:你们不能这么做!他是沈氏的继承人!
为首的刀疤脸狞笑一声:沈氏要完了,沈淮一死,那些烂账就该清了。寒光一闪,刀刃直取沈淮咽喉。千钧一发之际,苏瑶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
剧痛从腹部炸开,苏瑶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温热的血溅在沈淮苍白的脸上,她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喊声,却感觉意识正在飞速流失。最后的画面里,沈淮颤抖着抱住她,雨水混着血水从他指缝间滴落。
为什么......沈淮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明明只是替身......
苏瑶想笑,却尝到满口腥甜。她费力地抬起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却在半途坠落。黑暗吞没她的瞬间,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
消毒水的气味唤醒了苏瑶。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她缓缓睁开眼,正对上沈淮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的西装皱得不成样子,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下巴冒出青色胡茬。见她醒来,他猛地抓住她的手:为什么要救我
苏瑶想要抽回手,却牵动伤口疼得倒抽冷气。沈淮慌忙松手,转身倒了杯水。他递水的手在发抖,水珠洒在病号服上:医生说你失血过多,再晚十分钟......
病房的门突然被撞开,许蔓冲了进来:阿淮,董事会那边快撑不住了!她看见苏瑶,眼神闪过一丝厌恶,她不过是个替身,值得你守在这里
沈淮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出去。他的声音冷得可怕,许蔓跺了跺脚,摔门而去。病房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慈善晚宴......苏瑶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礼服脏了......
沈淮的喉结动了动,别过脸去:不用你去了。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支票,这是两百万,就当是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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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票轻飘飘地落在被子上,苏瑶感觉有什么东西比刀刃更锋利,直直刺进心脏。她想起昨夜墓园里,沈淮抱着她时颤抖的双手,此刻却如此冰冷。原来在他心里,她的命,不过是一张轻飘飘的支票就能了结。
沈总,苏瑶强撑着坐起身,伤口撕裂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我不要钱。她扯下手上的输液管,我要离开。
沈淮猛地转身,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你以为能去哪你的脸......
我的脸苏瑶笑出声,牵动伤口咳出一口血,沈总忘了三天后我要去做疤痕修复手术。以后,我就不再是你的替身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苏瑶苍白的脸上。她看着沈淮骤然变色的脸,第一次觉得呼吸如此顺畅。或许从替他挡下那一刀开始,她就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替身了。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而活,哪怕前路荆棘丛生。
4
生死归途
消毒水的气味愈发刺鼻,苏瑶盯着沈淮骤然收紧的下颌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支票边缘。晨光斜斜切进病房,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锋利的明暗交界线,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都笼在阴影里。
疤痕修复手术沈淮突然逼近,西装袖口带起的风掀动床头柜上的病历本,你以为去掉这道疤,就能彻底摆脱我他的指腹擦过她脸颊上狰狞的伤疤,触感带着令人战栗的滚烫,苏瑶,你的命是我救的,从三年前那场火灾开始,你就注定要困在我身边。
心电监护仪发出急促的嘀嗒声,苏瑶别过脸躲开他的触碰,后颈却被他强硬扣住。沈淮身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雨水腥气,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笼罩。放开我。她的声音发颤,伸手去推他肩膀,却摸到一片潮湿——那里洇着暗红的血迹,是昨夜她替他挡刀时溅上的。
沈淮忽然安静下来。他垂眸盯着她泛白的嘴唇,喉结滚动了两下,最终松开手,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丝绒盒子。打开的瞬间,璀璨的钻石戒指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戴上。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等你出院,我们就订婚。
苏瑶感觉心脏被冻成了一块冰。她想起许蔓在忌日宴会上的嘲讽,想起沈淮每次醉酒后将她错认成林柔的模样,此刻这枚戒指,不过是他为替身套上的又一重枷锁。沈总打算用珠宝收买救命之恩她轻笑出声,抓起盒子狠狠砸向墙壁,钻石戒指弹落在地,折射出支离破碎的光斑,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病房陷入死寂。沈淮弯腰捡起戒指,动作慢得像是凝固的老电影。当他再次直起身,眼底的风暴已平息,只剩令人心惊的平静:你会后悔的。他将戒指收回口袋,转身时白大褂衣角扫过她手背,从今天起,24小时有人守着你。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去不了。
门重重合上的刹那,苏瑶崩溃地捂住脸。泪水混着伤口的疼痛汹涌而出,她终于看清自己的可笑——在沈淮眼里,她不过是件趁手的替代品,是用来填补他心上缺口的补丁。手机在枕边震动,是医院发来的手术延期通知,备注栏里赫然写着家属要求。
深夜的走廊传来皮鞋叩地声,苏瑶从假寐中惊醒。门缝漏进的光里,沈淮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端着碗汤走到床边,瓷勺碰撞碗沿发出清脆声响:医生说你该补充营养。
沈总要我以更好的状态当替身苏瑶翻身背对他,却被他强硬地转过来。沈淮舀起一勺汤,递到她唇边,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张嘴。
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苏瑶尝到一丝苦涩。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是这样一勺一勺喂她喝药。可此刻眼前的人,给予的温柔却像掺了砒霜。沈淮,你到底想要什么她盯着他眼下的青黑,是害怕失去免费的挡箭牌,还是怕找不到更合适的替身
沈淮的手猛地收紧,瓷碗在床头磕出裂痕。他倾身逼近,呼吸喷在她耳畔:你以为我缺女人他的手指划过她锁骨,在疤痕处停下,那天在墓园,你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也要死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苏瑶,我好像病得比癌症更重,重到......离不开你了。
苏瑶浑身僵硬。这是沈淮第一次在清醒时说这样的话,却让她感觉比任何嘲讽都更伤人。所以这就是你囚禁我的理由她冷笑,泪水砸在他手背上,沈淮,你永远活在过去,却要我当陪葬品。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沈淮突然吻住她,带着近乎绝望的力道。苏瑶挣扎着去推他,却摸到他后颈黏腻的冷汗。这个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竟在颤抖。别离开我。他的吻落在她伤痕上,带着虔诚的意味,我承认,一开始我把你当替身,可现在......
现在你不过是习惯了有个随叫随到的影子!苏瑶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剧烈的动作扯动伤口,鲜血渗进雪白的绷带。沈淮看着她胸前蔓延的血迹,脸色瞬间煞白,伸手要按呼叫铃,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让我走,沈淮。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自由的路上。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中,沈淮的眼神一寸寸碎裂。他松开手,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像是瞬间老了十岁。苏瑶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每走一步都牵动伤口的剧痛。当她握住门把时,身后传来沈淮破碎的声音:苏瑶,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放你走。
雨幕模糊了视线,苏瑶冲进雨里。身后传来沈淮失控的喊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她跑得越快,伤口的血就流得越多,可心里却从未有过如此畅快。闪电照亮夜空的刹那,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这一次,是为自己而跳。
5
残烛将熄
暴雨裹挟着寒意,苏瑶赤脚踩在积水里,身后传来沈淮沙哑的呼喊。她攥着染血的绷带拼命往前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远处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成破碎的光斑,恍若她支离破碎的人生。
拦住她!沈淮的怒吼穿透雨帘。两名保镖从侧方冲出,苏瑶猛地转身,后背撞上冰冷的金属护栏。伤口的血顺着裙摆蜿蜒而下,在积水里晕开暗红的涟漪。她望着步步逼近的沈淮,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解脱的畅快:沈总还要把我抓回去当金丝雀
沈淮的西装早已被雨水浸透,贴在苍白的皮肤上。他伸手想要触碰她,却在半空僵住。苏瑶这才发现他指节泛青,额角滚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别闹了,跟我回去。他的声音难得放软,却掩不住颤抖,你的伤口在流血......
放开我!苏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他,却因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千钧一发之际,沈淮扑过来将她护在怀里,后脑勺重重磕在护栏上。短暂的眩晕中,苏瑶听见他闷哼一声,手臂却将她箍得更紧:别折腾了......算我求你......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苏瑶在意识模糊前,看见沈淮苍白如纸的脸,还有他捂住胸口剧烈咳嗽的模样。记忆突然闪回那个雨夜的墓园,他咳在掌心的血,和此刻指缝间渗出的殷红如出一辙。
再次醒来时,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让苏瑶本能地瑟缩。床头的输液管正在缓缓滴注,而沈淮就坐在床边,下巴上冒出青色胡茬,眼神疲惫却执拗:医生说你失血过多,再晚半小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伸手想要摸她的脸,却在触到绷带时又收回。
病房门被推开,许蔓踩着高跟鞋走进来,看见沈淮守在病床边,脸色瞬间阴沉:阿淮,董事会那边乱成一团,你却在这里守着一个替身她将文件摔在桌上,沈氏的股票已经跌停了!
沈淮连头都没抬:出去。
好,我出去!许蔓冷笑,等你被赶出董事会,就知道谁才是真正该珍惜的人!门重重摔上,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苏瑶想要起身,却被沈淮按住:别动,伤口裂开了。
他的指尖带着温度,苏瑶却觉得浑身发冷。她偏过头不去看他:沈总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的白月光,你的沈氏集团,哪样不比我重要
沈淮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在墓园那一刀,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他的眼睛猩红,你以为我为什么千方百计把你留在身边因为我发现,我根本不敢想象没有你的世界!
苏瑶想要抽回手,却听见沈淮低低的哽咽。这个向来高傲的男人,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两个月......我不想死的时候,身边连个真心的人都没有......
如五雷轰顶,苏瑶怔怔地望着他。记忆里那份病历单的画面与眼前人重叠,她突然想起这三年来,沈淮深夜的咳嗽声,酒会上突然捂住胸口的模样,还有他总是吃不完的药。原来从始至终,他都在独自对抗死亡。
所以你就把我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苏瑶的声音带着颤抖,沈淮,你真残忍......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起自己这三年的卑微与痛苦,那些被当成替身的日日夜夜,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却还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沈淮将脸埋在她掌心,滚烫的泪水滴在皮肤上: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早就分不清,对你的感情是习惯,还是爱......但我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病房陷入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苏瑶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她曾经那么渴望沈淮的爱,可当这份爱真正来临时,却早已沾满血泪。
让我走吧。她轻声说,沈淮,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沈淮猛地抬头,眼底布满血丝:我做不到!他抓住她的肩膀摇晃,苏瑶,我只剩两个月了!我不想一个人面对死亡......
那我呢苏瑶突然爆发,我的三年青春,我的真心,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你要我陪着你走向死亡,却从未想过我要的是什么!她剧烈咳嗽起来,牵动伤口疼得眼前发黑。
沈淮慌忙按住呼叫铃,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医生!医生!他转头看向苏瑶,眼神里满是恐惧与懊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吓我......
苏瑶看着他慌乱的模样,突然感到一阵悲凉。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一个执着于过去,一个困在虚幻的爱里。而这场替身游戏,也该画上句号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苏瑶望着那抹光亮,心里渐渐有了决定。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而活,哪怕生命短暂,也要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6
破晓时分
消毒水的气味里混杂着沈淮身上淡淡的苦药味,苏瑶盯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听着他在床边压抑的喘息声。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她的思绪却飘向了三年前那个改变命运的夜晚——如果当初没有推开火场里的沈淮,此刻的自己又该在哪里
喝点粥。沈淮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瓷勺抵在她唇边时,苏瑶偏过头躲开,粥水顺着嘴角滑落,在枕巾上洇出深色痕迹。她余光瞥见他攥着碗的手在发抖,指节泛着青白,突然想起他说过的只剩两个月。
沈总打算用绝症绑架我到最后一刻苏瑶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这种施舍般的依赖。她转头看向他,目光扫过他眼下浓重的乌青,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如去陪陪真正在意你的人。
沈淮猛地将碗重重搁在床头柜上,瓷碗与玻璃台面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真正在意我的人他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苏瑶,你以为许蔓接近我是为了什么不过是觊觎沈氏的家产!我身边所有人,都在等着我咽气后分一杯羹......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剧烈的咳嗽震得整个胸腔都在颤抖,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白大褂上。
苏瑶的心脏猛地揪紧。她看着沈淮蜷缩在椅子里的身影,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早已被病魔与孤独折磨得千疮百孔。记忆里他深夜独自听爵士乐的模样,书房暗格里泛黄的病历单,还有忌日宴会上他对着照片低语的场景,此刻如潮水般涌来。
所以你就把我当成救命稻草苏瑶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沈淮,你有没有想过,用谎言换来的陪伴,根本不会让你真正安心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伤口的疼痛让她脸色瞬间苍白。
沈淮立刻扑过来按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病号服传来:别动!伤口又流血了!他的眼底满是惊慌,转身按响呼叫铃的动作却在半途僵住,苏瑶,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用这种方式留住你......
走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护士推着治疗车冲进病房。沈淮退到角落,看着医生为苏瑶处理伤口。他的视线始终黏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当医生宣布伤口无大碍时,他紧绷的肩膀才终于放松下来。
深夜,病房陷入寂静。苏瑶在朦胧间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睁眼看见沈淮正跪在床边。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他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小时候,我母亲总说我是沈家的骄傲。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谁,直到十五岁那年,我亲眼看见她为了争夺遗产,给父亲的药里掺了东西......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苏瑶的手指微微蜷起。她从未想过,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沈淮,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遇到林柔时,我以为自己找到了救赎。沈淮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自嘲,可她的死让我明白,原来连爱都是会消失的。所以当你出现时,我固执地把你当成替身,以为这样就能留住那份虚幻的温暖......他抬起头,月光照亮他脸上的泪痕,直到你倒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苏瑶的喉咙发紧,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沈淮打断。我已经签了财产转让协议。他从口袋里掏出文件,沈氏集团、名下房产,所有的一切都转到了你的名下。他将文件轻轻放在她枕边,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补偿。
我不要你的钱!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沈淮,你以为用钱就能买断一切吗这些年我受的委屈,我对你的感情......
我知道。沈淮伸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所以我放你走。明天一早,会有人送你去医院做疤痕修复手术。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伤疤上,带着眷恋与不舍,你值得拥有全新的人生,而不是困在我的阴影里。
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晨光刺破夜幕。苏瑶望着沈淮疲惫却释然的脸,突然发现他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曾经那个冷漠孤傲的男人,此刻眼底只剩下温柔与决绝。或许有些伤害永远无法弥补,但至少,他们都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沈淮,你呢苏瑶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沈淮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解脱:我会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度过剩下的日子。他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苏瑶,谢谢你教会我什么是爱。
门缓缓合上,苏瑶看着空荡荡的病房,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晨光铺满整个房间,照在那份财产转让协议上,折射出温暖的光。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再做谁的替身,而沈淮,也终于学会了放手。
7
迟来的救赎
三个月后,城西的疗养院被银杏叶染成金色。苏瑶站在三楼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疤痕修复贴。镜中的自己已不见往日狰狞的伤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淡的粉色痕迹,像是时光烙下的吻痕。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律师发来的消息:沈氏集团已完成重组,新任CEO将在明天的发布会上亮相。苏瑶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沈淮苍白的脸。自从那天在医院分别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只听说他拒绝了所有治疗,独自住进了这家疗养院。
苏小姐,有位先生找您。护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瑶转身时,正看见许蔓站在门口。曾经艳丽张扬的女人,此刻却憔悴得不成样子,眼眶深陷,指甲上斑驳的红色指甲油剥落大半。
我就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你。许蔓的声音带着恨意,都是因为你,阿淮才会把沈氏拱手相让!现在董事会乱成一团,股价暴跌......
所以你觉得我该负责苏瑶平静地打断她,许小姐,沈淮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她想起沈淮临走前的眼神,那里面有释然,也有决绝,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宁愿放弃一切,也要让我离开
许蔓的嘴唇颤抖着,突然笑出声来:你以为他是为了爱你别做梦了!他不过是不想让沈家的财产落入我手里!她冲上前抓住苏瑶的肩膀,把股权转让书交出来,不然我......
够了!沈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瑶转身,看见他倚在门框上,身形比三个月前更加单薄。白色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久违的平静。许蔓看见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踉跄着后退两步:阿淮,你听我解释......
不用了。沈淮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苏瑶身上,我让护工炖了百合粥,来尝尝他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邀请老友,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爱恨纠葛。
许蔓咬着牙瞪了苏瑶一眼,转身跑开。走廊里传来她高跟鞋急促的声响,渐渐消失在拐角处。沈淮走到窗边,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听说你去学画画了他轻声问,还开了间工作室
苏瑶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本画册。翻开的瞬间,沈淮愣住了——画纸上密密麻麻全是他的样子,有在书房工作时的专注,有醉酒后的脆弱,还有那天在墓园抱着她时的绝望。最后一页是幅未完成的画,画中两人并肩站在银杏树下,阳光将影子拉得很长。
这些......都是你画的沈淮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伸手想要触碰画册,却在中途停住,仿佛怕惊扰了画中的自己。
嗯。苏瑶低头轻笑,那段日子虽然痛苦,但也是这些回忆,让我学会了成长。她合上画册,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什么要把沈氏给我
沈淮走到窗边的藤椅坐下,咳嗽了两声才开口:你还记得林柔吗她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间公益画室,帮助那些贫困的孩子。他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眼神飘向远方,我曾经答应过她,可后来......他的声音哽咽,把沈氏交给你,是我唯一能做的补偿。
苏瑶感觉眼眶发热。原来在那些冷漠的表象下,沈淮一直藏着这样温柔的一面。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他说谢谢你教会我什么是爱,此刻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医生说,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沈淮突然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他转头看向她,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真正懂得爱一个人,我很幸运。
苏瑶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走到沈淮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为什么不接受治疗只要有一线希望......
别让我最后的日子,都在痛苦中度过。沈淮反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苏瑶,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把林柔的画室开起来,帮我看看这个世界。
窗外的银杏叶簌簌飘落,像一场金色的雨。苏瑶靠在沈淮肩头,听着他渐渐微弱的心跳声。这一刻,所有的爱恨纠葛都化作了温柔的叹息。或许命运对他们太过残忍,但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都学会了放下过去,拥抱真心。
我答应你。苏瑶轻声说,以后的每一幅画,都会带着你的份,好好看这个世界。
沈淮的呼吸渐渐平稳,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阳光穿过银杏叶,落在他的脸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在这个金黄的秋日午后,他终于得到了迟来的救赎。而苏瑶知道,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8
重生之光
深冬的第一场雪落满城市时,苏瑶站在柔星画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孩子们在雪地里嬉笑追逐。玻璃上倒映着她身后墙上的画作——那是沈淮临终前最后一幅肖像,笔触间带着释然与温柔,仿佛他的目光正透过画布,安静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律师发来的消息,沈淮的遗产分配已经全部完成。除了沈氏集团的股份,他还将名下所有房产变卖,成立了以林柔命名的慈善基金。苏瑶的指尖抚过玻璃窗上凝结的水雾,在上面画出一颗小小的星星。这半年来,她总觉得沈淮从未真正离开,而是化作了无数个温暖的瞬间,藏在她生活的每个角落。
苏老师!清脆的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一幅画跑过来,脸上沾着彩色颜料,你看我画的雪精灵!
苏瑶蹲下身,仔细端详着画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小女孩用深蓝色的蜡笔涂满了整个天空,雪精灵长着透明的翅膀,手里捧着一颗金色的星星。画得真棒!她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不过雪精灵为什么会有星星呀
因为星星会发光呀!小女孩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就像苏老师和沈叔叔,你们都是我的星星!
苏瑶的呼吸一滞。她从未对孩子们提起过沈淮,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会在讲述绘画技巧时,不自觉地说起那个教会她勇敢的人。画室角落的储物柜里,还放着沈淮最后送给她的那本素描本,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愿你的每一笔,都能画出自由的模样。
傍晚闭馆时,雪已经停了。苏瑶裹紧围巾走在回家的路上,街边的橱窗倒映着她的身影。自从做完疤痕修复手术,她终于敢直面镜中的自己,那道淡淡的痕迹不再是耻辱的烙印,反而成了她重生的勋章。手机突然响起熟悉的铃声,是沈淮生前最爱的那首爵士乐。
喂她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
苏瑶。低沉的男声让她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那声音明明带着几分失真,却与记忆里的嗓音分毫不差。别怕,是我录的语音。对方轻笑一声,如果这段录音被你听到,说明我已经去见阿柔了。
苏瑶感觉眼眶发热,倚着街边的梧桐树缓缓蹲下。雪水渗进裤脚,寒意顺着皮肤往上爬,却比不上心里泛起的酸涩。她听见录音里传来翻书的声音,还有沈淮轻微的咳嗽。
这些日子,我总在想,如果能重来一次......沈淮的声音顿了顿,但人生没有如果。不过我很庆幸,在生命的最后,能遇到真正的你。苏瑶,你知道吗你在火场推开我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又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可后来我才明白,是你教会了我如何去爱。
录音里传来一阵长久的沉默,苏瑶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冬夜里格外清晰。她想起那个雨夜的墓园,沈淮颤抖着抱住她时的温度;想起医院病房里,他绝望又倔强的眼神。原来那些痛苦与挣扎,最终都化作了治愈彼此的良药。
我在瑞士银行存了一笔钱,密码是你生日。沈淮继续说,别拒绝,就当是我这个‘前任雇主’给你的奖金。答应我,好好画画,好好生活,替我看看没有遗憾的未来。录音的最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再见了,我的星星。
泪水砸在雪地上,瞬间融出小小的坑洼。苏瑶蜷缩在梧桐树的阴影里,任由寒风吹乱头发。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无人知晓,她正在与记忆里的人做最后的告别。
回到家时,玄关的灯自动亮起。苏瑶望着空荡荡的客厅,突然想起沈淮说过的话: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让你成为更好的自己。她走到画架前,掀开防尘布,画布上是一幅未完成的风景画——金色的银杏林里,两个模糊的身影并肩而行。
拿起画笔的瞬间,苏瑶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窗外的月光洒在画布上,为这幅画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她知道,沈淮的爱已经融入了她的生命,成为了她继续前行的力量。而那些曾经以为无法跨越的伤痛,终将在时光里,开出最灿烂的花。
9
星光长明
春日的细雨裹着紫藤花香漫进画室,苏瑶站在梯子上调整新挂的画作。画中是个戴着草帽的少年,正仰着头凝望漫天星辰,暖黄色的油彩在光影下泛起微微光泽,那是她根据沈淮儿时的照片创作的《追光者》。
苏老师!有快递!扎马尾的小助理抱着纸箱冲进来,水珠顺着伞尖滴落在地板上,好沉,不知道是什么宝贝!
剪刀划开胶带的瞬间,苏瑶的手突然僵住。箱子里整齐码放着二十几本素描本,最上面压着封信,熟悉的字迹让她呼吸一滞。当你看到这些时,我大概已经变成夜空中最不起眼的小星星了。信笺在指尖微微发颤,沈淮的字迹依旧凌厉,却在末尾洇开淡淡的水痕,这些年偷偷画下的你,终于能光明正大地送给主人了。
翻开第一本素描,少女侧身倚窗的轮廓跃然纸上。苏瑶记得这个场景,那是成为替身的第三个月,她在沈宅的书房里偷翻林柔的旧相册,转身时撞见沈淮站在阴影里,当时以为他在看相册,原来画笔早已记下她专注的模样。往后的本子里,有她在厨房煮面时散落的发丝,有她深夜画画时映在墙上的剪影,甚至还有昏迷在病床上苍白的睡颜。
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背面是沈淮潦草的字迹:那天说要带你去看《星夜》重映,原来早在错过前,就已经开始后悔。苏瑶将票根贴在胸口,泪水滴在素描本上,晕开了画中自己眼角的笑意。
画室门铃突然叮咚作响,打断了她的思绪。推开门的瞬间,潮湿的风卷着樱花扑进怀里,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雨幕中,手中捧着的白桔梗还沾着水珠。苏小姐,我是沈氏新任CEO的助理。男人递上烫金请柬,我们总裁希望您能出席下周的慈善晚宴,有些故人的东西,想当面交给您。
请柬上的烫金花纹在掌心微微发烫,苏瑶望着请柬角落若隐若现的银杏叶暗纹,突然想起沈淮临终前说过的话:如果有机会,真想堂堂正正请你跳支舞。雨丝落在脸上,她仰头望着灰蓝色的天空,恍惚间仿佛看见沈淮站在云层之上,嘴角带着熟悉的浅笑。
慈善晚宴当晚,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苏瑶攥着香槟杯站在角落,目光扫过墙上的巨幅油画——那是她捐赠的《重生》,画面中破碎的镜子里长出藤蔓,缠绕着绽放的玫瑰。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当新任总裁走上台时,苏瑶的呼吸几乎停滞。
感谢各位来宾。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摘下墨镜的瞬间,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那张与沈淮七分相似的面容,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温润气质,我是沈淮的胞弟沈砚,受兄长所托,今天有份礼物要送给特别的人。
追光灯骤然亮起,苏瑶下意识抬手遮挡,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沈砚捧着黑丝绒礼盒走到她面前,打开的刹那,璀璨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流转着星河般的光芒,坠子是枚银杏叶造型的铂金片,内侧刻着极小的一行字:赠我的星辰。
这是他用最后时间设计的。沈砚的声音放轻,他说,欠你的浪漫,要用整个宇宙来还。周围的窃窃私语突然变得遥远,苏瑶抚摸着冰凉的铂金片,想起沈淮总说她像星星,原来在他眼里,她早已是照亮他生命的光。
晚宴散场时,苏瑶独自走到露台。夜风卷起裙摆,远处的霓虹与星光交织成河。她戴上项链,看着银杏叶坠子在锁骨间轻轻摇晃,忽然想起沈淮在录音里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在千万人里,第一眼就认出真正的你。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画室小助理发来的照片。画面里,孩子们举着自制的星星灯,在画室门口排成银河的形状,中间用粉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苏老师,我们永远是你的小星星!苏瑶对着照片轻笑,眼角的泪却落得更急。
远处的夜空突然炸开绚丽的烟花,苏瑶仰起头,任由星光与烟火映亮脸庞。她知道,沈淮从未真正离开,他的爱早已化作无数星辰,永远守护着她走向未来的每一步。
10
永恒星轨
深秋的雨裹着凉意渗入骨髓,苏瑶站在墓园的石板路上,伞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手中捧着的白菊沾着水珠,在灰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素净。她驻足在那座熟悉的墓碑前,碑面倒映着她清瘦的身影,与三年前那个躲在沈宅阴影里的替身,早已判若两人。
又来听你唠叨了。苏瑶轻轻擦拭着碑上的青苔,指尖触到刻着的沈淮二字时,恍惚间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石缝间钻出几株野雏菊,她小心地将白菊插进花瓶,画室今年扩建了,孩子们总问沈叔叔什么时候来看他们的新作品。
风掠过墓园的松柏,沙沙声中仿佛夹杂着一声轻笑。苏瑶在石凳上坐下,从帆布包里掏出素描本。这是她坚持了两年的习惯,每次来都会为沈淮画一幅画——有时是画室里孩子们的笑脸,有时是新完成的画作,偶尔也会画下自己在晨光中调色的模样。
笔尖划过纸面时,远处传来脚步声。苏瑶抬头,看见沈砚撑着黑伞走来,西装肩头洇着深色水痕。今天董事会提前结束了。他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素描本上,还是这么爱画他
习惯了。苏瑶合上本子,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封皮。沈砚与沈淮虽然容貌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这个曾被家族边缘化的弟弟,在沈淮离世后,将沈氏带出了泥潭,还将慈善基金办得有声有色。对了,下周的画展......
知道,我会去。沈砚打断她,从公文包里取出个檀木盒,这是在老宅书房暗格里找到的,他应该是想留给你的。
盒子里躺着枚怀表,表盘内侧嵌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年轻时的沈淮与林柔在樱花树下的合影。背面用钢笔写着:原来错过你,是为了遇见更好的她。苏瑶的手指微微发颤,表盖内侧还刻着行小字:致我的星辰,永不停歇地闪耀吧。
他临终前改了遗嘱。沈砚的声音混着雨声,除了已经转给你的股份,他还留了栋海边别墅,说那里的星空特别美。他转头看向苏瑶,眼神里带着兄长般的温和,其实他早就开始规划你的未来,比你自己想得还远。
墓园的雾渐渐浓了,苏瑶望着墓碑上沈淮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眉目清冷,嘴角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未尽的牵挂。记忆突然闪回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她也是这样站在雨里,决绝转身时,却不知道身后的人早已红了眼眶。
沈砚,你说人真的有灵魂吗她轻声问,有时候我总觉得,他还在某个角落看着我。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将伞往她那边倾了倾。远处教堂传来钟声,惊起一群白鸽。苏瑶站起身,将怀表贴身收好,又往花瓶里添了些清水。该走了,明天还要带孩子们去写生。
回程的车上,苏瑶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最新的一张是孩子们在画室里布置的星空墙,用荧光颜料画满了形态各异的星星,中间贴着张纸条:苏老师的星星,我们帮你照亮啦!她笑着保存,眼角却泛起泪光。
深夜,苏瑶站在新家的露台上。这是栋面朝大海的房子,沈淮选的地址,正如他所说,这里的星空格外澄澈。她戴着那枚银杏项链,望着银河在海面投下的粼粼波光,忽然想起沈淮在录音里说的话: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在千万人里,第一眼就认出真正的你。
海风掀起她的发丝,带着咸涩的气息。苏瑶张开双臂,任由星光将自己笼罩。曾经以为是替身的悲剧,最终化作了重生的序章。沈淮用生命教会她的,不仅是爱与被爱,更是如何在伤痛中找回自我,成为自己的光。
远处的夜空划过一颗流星,她闭上眼睛许愿。这一次,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愿往后的每一个日子,都能像此刻的星光般,明亮而自由。当她再次睁眼,海面的浪花正温柔地拍打着礁石,仿佛在回应着她心底的声音。而那些关于爱与救赎的故事,终将随着潮汐,成为永恒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