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我的世界就只有两种颜色,至于是什么颜色我并不清楚。
他们说白色象征包罗万象,黑色代表空寂与虚无,我想,我眼中应该是这两种颜色。
每当我睁开眼,我的内心就只剩下无尽的空远与无助,我觉得这就是害怕的感觉。
可闭上眼后的眩晕才是更让我恐惧的,如同天空之下渺小挣扎的蚍蜉,视线之内是单调的颜色,视线之外是亦是同样的虚无。
当然,我的眼睛失去了色彩,却也幸运获得一个特殊的效果:只要我汇精凝神,就能看到其他人身体的经脉,看见其中有莫名的能量流向四肢百骸。不止是人,概述的说,我的视线能穿过事物而直击其本质,将其解构成简单的线条。
医生开玩笑说我的眼睛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人类。
看过修仙小说没你的眼睛可以跟里面重瞳之类的媲美了。解析一切,没有秘密。
我虽然看不清医生的脸,但他面部的的能量流动却告诉我答案。
他是笑着说的。他体内的频率与流动很年轻,应该是什么少年天才吧。毕竟能见到我的医生,无一不是该领域的尖端。
我觉得他有点抽象,呃,风趣,不过这也给我无聊的医院生活带来了一丝乐趣。
其实他们起初并不相信我的说辞,直到有次我指出一位医生身体里隐藏的很小的瘤子。
有专家来过了,他们的结论是特异性个例,不具有遗传效应,但是他们仍把我当宝一样供着,好吃好喝,让我直接保送国家顶尖的医科大学,想方设法让我待在医院。
我并不在乎,在这天天溜达也挺好的,有时候还略微出手指出某位病人身体的问题。
我没见过我的父母,他们说他们失踪了,在我出生之后。
…………
这个暑假过后我就要上大学了,内心中竟有些特殊的感觉,似是幼嫩的新芽破土而出,迎接天不吝的甘霖,放出一界春,我想这是期待。
可事实却是,我熬不过这个春季前的寒冬了。脑袋里没来由的长出了瘤子,在间隔一个月的全身检查之间。
神经胶质瘤………
医者无法自医,唉,这无法用科学解释了,你就当是自己能力召来天妒了吧。
少年天才如是说,我能看出他的难过与惋惜
即使每次使用那个能力我的大脑深处都会发出刺栗锐鸣。针扎,炙烤,刻钝,湿蚀,交织着造访,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包裹,束缚……
混乱……疼………
可我还是想多看看那些来医院的人。
至少,在死之前能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终日只能与书为伴的我,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放下书,因为眼睛。
罢了,仔细一想好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我看过了足够多的书,见过了足够多的人,吃过了足够多的美食,想过了足够多的事。受过冷落也接触过温暖,有一两个知心好友,有在世间,人心中留下过痕迹。有人会在我的葬礼上叙述我的一生。
所以,就这样吧………
没救了
基本上
人死后会是怎样的
没想过,不过我们医院会给你办个葬礼的
能给我挂这墙上吗
你小子………可以
那你加油吧,看看多久能与现在的我并肩
byd,迟早的事,你等着
照片烧过来
在下面等我吧,我阴德绝对比你高
没看出来,还得练。dog太阳的老天
确实,dog太阳的老天
与少年天才痛斥命运不公后。
在空寂的颜色里,我沉沉睡去。
………
我确信自己做了一个梦,那是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个梦很长,我在里面度过了一生,但这仍旧是梦,跟书里面的一样。
那是个有仙的世界,有所谓灵气,可以修炼。
我不行
我还是个凡人,带着这双破眼睛。
出生在偏远山区的我,吃着百家饭长大。
仙气似乎永远也无法浸染到踏实浑厚的泥土里,我从没见过仙人,他们只存在于去过县城的长辈的口中。
人仙两别,一切维持着表面的平衡。
我跟总吹嘘自己是都城神医的归乡老中医学了医术,他夸我是天纵奇才,可惜没有一副好的根骨,成不了仙。
我不想成仙,只想享受人间烟火与美好,报答那些对我好的人,做一些好人好事,行医不收费。
为何要成仙
我想想,长生
长生意味着什么
有更多的时间去体会美好救治更多的人
不累么,长生更多是痛苦吧,不对,是连痛苦也无法感受。麻木,任由世事,情感在内心堆积,却难以消解。逐渐漠视,淡薄,最终被打磨成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仙
在师父较有兴致的面部流动下,我继续抒发己身思考。
那时候行医是出于医者仁心还是为了功德,是平等接济还是据高施舍。我不信仙人的生活会比世间美好
是为自保
现实中的官阶尚有七品,且不论小吏。更何况修仙阶层,定为层层上行法度森然,究竟要爬到哪,才能算能得以自保。不入仙门危难好像更少。
那你认为是什么
是欲望,是人性之恶
师父欣慰的情绪比先前更浓了,他的手抚上我的头顶,语气中渲上感慨。
你小子,说的对也不对,不过已经超过当年的我了
师父有何高见
你可知师父为何修仙
师父还修过仙
师父捻着白须的手猛然一顿,给了我一个暴栗。
我吃痛捂头,而后师父声音袅袅传来。
在接触到那些仙人后,我发觉凡人的医术是有极限的,无法做到医死人活白骨。但修仙却能提高他的上限,所以我修仙。
师父的话语顿了顿,似是在斟酌语句
孩子,欲望不能称为人性之恶。我医了一生的人,只明白一件事:是人就有欲望,而且很大。
求知,善行,恶行,攀登,堕落,世间种种皆由欲驱使,操纵。
知足常乐
好一个知足常乐,你师父我,在耗尽大半辈子后发觉修仙无望也开始知足了,不过是薪柴烧干前对自身零落火星的感慨罢。而你正处于幼植抽芽阶段,拥有无限的生长潜能,却也知足。这一点上,我不如你。
侥幸侥幸
话语刚落于我耳朵,师父又笑骂着拍了拍我的肩
得寸进尺,好了,我的医术也已尽数授予你。你的思想也远超青年的我,你出师了。
我没有去看师父的脸,却也感受到他的情绪。
竹屋外的竹林春意正放,咬定着对抗远道而来的东风。些许叶子被剥去,也无法影响其恣肆汪洋。风将一叶春置于我肩上,我看着叶子的脉络,竟从中看到离别的悲伤。
您要走了
嗯
去哪,去干什么
去哪都行,去当个游医,去看看大好河山!
一路顺风
师父并未回答,只是站起身,去房间里取来包裹
将酒壶砸在桌上
臭小子,一天到晚那么深沉干什么。来喝一杯,就当践行
我不喜欢喝酒,很苦,会将离别的愁绪催得更浓,但我还是喝了,喝下这杯纯天然酿造的酒。
意外的不苦……
要我说,你小子就是太缺少少年意气,懂吗就是那种鲜衣怒马,恣肆横溢的感觉
他喝醉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缓缓转动酒杯,感受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去谈一场情,说一次爱。无欲无求可不行,咱们修仙,做人,讲究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
等我再回过神来时,他的身影已消逝在竹林尽处的掩映中,唯余静静立在桌上的酒壶和其上的娇艳欲滴。
…………
师父遗留给我的竹屋在村子东南角,与村民们的房屋尚有一丛竹林之隔,平日里若无病人,也算的上清闲。
竹屋前没有田,不过看病的时候村民们都会自发着陆续送些许吃食,家禽过来,倒也不愁温饱。
在师父走后两年后,我十七岁的时候,村里发生了件大事。
具体的说,是我家门口发生了件大事。
从山中采完草药归来的我,无聊漫写话本的时候,发觉窗外竹林的阵阵沙沙声消失了。
啁啾,气旋,震颤,通通不现。
耳边的空气如同被抽干,没有一丝一毫声音能钻进耳朵。
这让我很疑惑,声波对于能接收它的东西应当是趋之若鹜的,我竟无法听到它们争发时的吵闹。
门外有未知的存在,我的大脑和眼睛同时告诉我。
那种空寂的气氛一直在室内旋凝着,弥久不散。
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起身出去了,让它总是维持着,也不算个事。
竹林与竹屋的空地上,躺着一个人,看身形是女子,在其身下淌出一滩,应当是血。随着靠近,血腥的锈味与泥土的清新在我鼻尖萦绕。
她受伤了,还很重。
她身旁有气流在混乱涌动,形成一个罩形的领域。对我没用,师父说我是斥灵之体,就是灵气见了我想跑,根本无法引入我体内。
我凝神内视她的经脉,有几处已断裂正在向外弥散生机,且有深色的毒素欲回还其中,她的生命正在流逝。
与其他村民的身体不同,她的小腹下丹田处有一处明亮灿目的凝聚光点,很亮,甚至让我的眼眶有些炽热。比师父的亮得多,荧虫与皓月之别。
她是修仙者
我瞬间得出结论
将思绪轻甩出脑海,我将她轻轻抱起带回竹屋,
手边毛绒绒的感觉昭示着她并不是人,几条尾巴我没心思去看,她是只狐妖
我不在乎她是人是鬼是仙是妖,我只知道,她存在于此方世界,有被救治的权力。
伤者应当被救,一如师父所说,这是我的问心无愧。
……………
我倾泻着师父所有的传家医术,来求得吊得她生机的机会。
掏出药柜深处藏着的所谓仙草,师父说我有它的支配权。要是眼睛疼可以煎服。
我觉得我不需要。
老天垂怜,命是救下了,而经脉断接我解决不了,只能眼看着她丹田处的光芒黯淡,显现出丹形的轮廓,然后不适的感觉消失了
我拿湿毛巾将她的四肢擦拭,因为我看不见血痕在她身上的位置,于是将她身上除去亵衣,亵裤的地方都擦了个遍。
没有什么恶念横生的情节,我啥也看不到,连她脸长啥样也不知道,入眼全是经脉。
少年天才认为我眼中的世界是没有渲染、上色的3D建模,我也不太清楚,我看不了电子产品。
结束完一些善后工作,我撑起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能量在她体内回转。
…………
第二天的寂色中,她醒过来。
那时我恰巧守在旁边。
她有起身的意欲,我将她扶起。
她看着我,半天没说话
有水吗
随后是虚弱的空灵
我无法观测到她嘴唇的嚅嗫,急忙去取来水。
在她放下手中的竹杯后,她又看向我。
是您救了我
我忽然感到小腹处有些许燥热,凝神再看向她的面容。
她的脸上,应该是眼部的位置,有从未见过的能量萦绕,从其中飞连至我的身上。
她在给我抛媚眼
是我
不知是我想法的出现还是话说出口的时候,我看到她脸上出现类似于羞愤的情绪
难道她知道我给她清洗过身体了
嘶,情绪更浓了,还新生出愤怒。
你…你将我看光了
我摇头,向她解释
我的眼睛很特殊,看不出你身体与环境的区别,只能勾勒出简单的线条,没有颜色
她头上原本竖着的耳朵又耷拉下去,但还是略带防备地抱胸看向我。
我意识到似乎一直盯着人家也不礼貌,收回目光。
原来如此,那就,谢过恩公了。此身无以为报…
她的声音又不同于先前的空灵带上些许魅意与靡艳,一字一句都在撩拨我的心弦。
我却觉得有点厌烦,而后是内心的无限清明。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也不需要以身相许
她在勾引我,像话本里的狐狸精一样,想吸干我的精气!
她的耳朵又猛的炸起来,我听到了轻微的呲牙声。
我没想这么做!
蕴含着些许愠怒,她的声音拂过我的耳畔。
你能读我的心
我问出这句话,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呃,那个,嗯,谁叫你先用你那个破忘净瞳看我的
她低头左右手指互相戳起,不敢直视我,声音比刚醒时更小。
破妄净瞳
你不知道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
我看着她,没说话
破妄净瞳是一种只存在于我族秘辛中的远古异瞳,我之前偷偷翻看的时候看到过。据说,那位拥有这种眼睛的人,仅用十年时间离证道成仙就只剩一步之遥,压的那个时代的天骄抬不起头。不过,这还不足以记录在我族秘辛中,他,和我族先祖有过一段禁忌之恋!
她略带兴奋的话语突然止住,不再言语。
怎么了
剩下的我正准备看,结果被狐奶奶发现了,她把我关了一年的禁闭,并告诫我如果见到拥有破妄净瞳的人一定要想办法离开他。
我有些无语,对于此类宿命论的说法我向来不信,前人的特殊个例怎能视做历史规律来限制后人。
我觉得你说得对,狐奶奶把先祖们的话全奉为圣箴
我眯起眼睛,鼻间缓慢舒出一流气
我…我不是故意要读你的心的……这样,咱们约法三章,你不用破妄净瞳,我不用读心。好不好
约法三章就不必了,反正你也不会久待。你在竹屋期间,我不会用自己的眼睛
我摆摆手,微叹一口气
谁,谁说我不会久待,我现在修为尽失,还是个病人,你得对我负责
她重新躺回床铺,手脚胡乱在其上划动着,时不时左右来回翻滚。那么大只的她做这些动作竟不感自己的违和。
也罢,你的经脉我治不了,不用在我身上抱希望。这是我师父的房间,别弄乱了。还有,我觉得你奶奶其实说得挺对,有句古话说的好,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从床前站起身,慢慢背手踱出室外
喂,你怎么跟个老头子一样,那么讨狐嫌!
她空灵飘渺的声音由身后蜿蜒至身侧
长这么大还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孩,也好意思说我
你…你,本狐已有三百多岁了,不小了
呵呵
我轻笑一声,不去管她的气急败坏
…………
所以说,小焕生的身体完全无法吸收灵气,没办法修炼,只能做个凡人
相处几天后,她的态度变得更随意,放肆。总是拿捏出一副大姐姐的腔调,对我指手画脚。
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倒也猜得出来,极可能是略带一抹浅笑配合上玩味的眼神,言情话本里通常都是如此描写的。
那我就放心了,本来还担心焕生弟弟会因为寂寞想偷偷采撷于我,毕竟姐姐也算得上是东域第一美人。现在看来,只能有贼心没贼胆咯~呵呵,实在忍不住的话,姐姐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凑在我耳边呵气如兰,痴痴地笑
我默默搬远竹椅,以换取耳畔的清宁
东渔村我记得离这不远,只有几十里,那里的男女比例有些失调,你能成为那的第一美人倒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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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恼怒地跟过来,用两根青葱手指捻着我的下颚,使其微微抬起。她将脸凑至我面前
弟弟可真会说笑。是东域第一美人,东域,知道吗,就是此方世界左右两边的东边,有好几万万人呢。
我也不躲闪,那样就着了她的意,只是一动不动看向她那空白的脸。
率先发起冲锋的人反而先败下阵来
她略微偏过头去
竹林间泛起几缕清风吹乱她的头发,些许垂至我的鼻尖,我嗅得到其逸散出的清香。
你的眼睛,无法定住,在我的脸上。你看不清我的脸……
她应该说的是无法聚焦,的确,在我眼中她的面容只是一片虚无,找不到可以锚定的位置。
我竟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几丝遗憾。
风停了,她将发丝都挽回头上,重新坐回座位,良久未有一言。
我内心并没有美丑的概念,因为我看不清人的脸。这也是你色诱我失败的原因,你族秘辛里只看到了所谓破妄净瞳的好处,却不曾想背负它的人需要承载的是什么。
所以,姑且就当你是东域第一美人吧,在我眼里,第一丑人和美人并未有什么区别
她从躺椅上又忽的坐起,手在我送给她穿的桑衣里捣鼓半天,神奇地掏出来一个小册子。
看不了我的脸,看文字总行了吧,翻开第十页,绝色榜,第一个就是。焕生弟弟如此淡薄,倒是让姐姐我有些不自信了。
我接过册子,倒也不着急翻至第十页,先看封面和目录。
《东域风云录》
看起来挺高大上的,序章还标明是由东域最权威的检测机构监天司出品,虽然没听说过,但应该是真的。
如果撰写单位是县城里面的录雨司,对我这种老百姓可能更有说服力
天榜,地榜,天骄榜,绝色榜,兵器榜,济世榜
会给出前一百的名字与所属地域或家族,还附上一句评语。
这不就江湖百晓生嘛,我慢慢翻看,即使我是个凡人,也看得津津有味。
我们之间只剩下书页翻转的声音
天骄榜第四和绝色榜第一是一个人,如果身侧之人所言非虚,就她。
我看向她介绍与评语
泠月,墨丘狐族,当代圣女
评语1:三百岁入太玄镜,龙凤麟之下第一流。善使折扇,魅术力压同辈狐族。就是太懒,修行散漫。(三百岁折算人类年龄二十五岁)
评语2: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肤若凝脂,肌似胜雪。疑是仙女,人间难得。
我觉得评语1不像是监天司写的。还有这个2怎么还有咱们老杜的诗呢。
当我再看向她时,她正一手撑着下巴,侧身看着我
怎么样,知道本姑娘有多貌美与强大了吧。小小焕生,还不来跪舔姐姐
语气里有藏不住的神气
她将穿了布鞋的脚伸直,上下摇动着
我觉得她说的话有些猎奇,忽略掉后面半句
你喜欢就好
诶,不是,你就没一点表示或反应吗。狐族百年来第一美少女,第一天骄就在你的面前!
她的尾音上翘,有点撒娇的意味
我怕我说了你又不高兴,又在那又哭又闹
怎么可能!好歹也是三百多岁的狐了!
你现在经脉破损,全身灵气难以聚集,实力恐怕十不存一。而且于我来说美丑无异,现在的你,在我眼中就是一个受伤的普通人
沉默,良久的沉默横隔在我们之间,唯余鸟鸣。
呼~狐族最引以为傲的利刃,在你这却如同柔软的棉花
她的话语里有藏不住的疲惫与脆弱,仿佛这时候才是真正的自己。
师父留下的酒壶已不知不觉出现在她手中,她的轮廓在我眼中愈发清晰
狐奶奶从不允许我们小辈喝凡间酿的浊酒,说其中杂质淤积,对修仙无益。
她的手指停在木塞前,颤抖着许久
抬起头一饮而下。
我听到酒滴掉落至地的声音
这酒,不苦,甚至还有些好喝。
我回屋取出手帕,在她颈间和颌上轻拭
她也不在乎,继续对月小口小口喝着
酒,我不小心喝完了……
没事,是酒,就迟早会被饮尽。
……………
那天过后,她真正在我家住了下来
只是一直跟着我,采药时跟着,拣药时问着,治病时看着。
不出半个月,全村都知道小竹屋的大夫有了个美貌的相好
你不解释解释
我看向正在碾药的她
怎么,有我这么一个肤白貌美的相好,亏着你了
她的动作没有因我的打趣而停顿,反倒更连贯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狐族圣女了,况且我们狐族的风评本来就不好。我只是一个受伤后被好心大夫救治的怀春少女罢~
我没有言语,默默前往厨房准备做饭
幽香充盈厨案间,她又跟了过来。
我一直有个问题,焕生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请问
凡间的书上写:君子远庖厨。你怎么还自己做饭吃呢难道,你不是君子!
看来她又翻师父房间里的书看了,她的知识水平我通过之前的对话大概了解,除了修仙和一些最基本的常识外,啥也不知道。
原句意思是,君子怜悯众生,不忍看生灵被杀害,所以远庖厨。不是说他不做饭,像我不做饭我们吃什么,吃你的狐狸毛
我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小脑壳
哦……你想吃,也不是不行
我收回的手一僵,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那种兴致
我绕过她,去取角落里的土钵坛子。
他看向我手中的东西,言语里有好奇的意味。
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腌泡菜,很下饭
闻此,她的耳朵竖起,轻微摇动着,将身体与我靠得更近。
见她如此好奇,制作的同时,我将步骤详细讲与她。
原理没说,那之后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百年赓续
她意外地对做饭感兴趣,每天缠着我教她。
我感觉自己做的也只是能吃的地步,不想了,我只管倾囊相授,她要是学会了也能分担一些负担。
之后也陆续做了葡萄酒,青团之类的,她特别中意甜品,每次吃的时候都会发出愉悦的呼噜声。
………
我上后山的频率变高了,因为她体内毒素的后续消解和身体的恢复都需要大量药材,毕竟她是修仙者。
不过我意外地发现,山上野兽与毒虫出现的踪迹难寻,应当是她在我身边的原因。
师父说通常有灵高等种的血脉压制会使低等种做出避让行为。
考虑到她喜欢吃甜的,我会考虑在药汤里加一些无特殊效果但有甜味的草药,来中和其中苦意。
泠月,该喝药了
我将药碗递予正在躺椅上看书的她
啊,还要喝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的双腿来回摆动着,表明内心的不情愿,但还是乖乖接过碗一饮而尽。
再喝个半年吧,养养经脉
我搬来竹椅在她旁边坐下
她似乎看出我藏有心事,也没主动说什么挑逗的话
但我需要问出她不愿提及的问题,这对我们的安全很重要
你来时的伤势很重,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我看向她的脸,等待着回避或阐明
没等到回答,强大的威压笼罩天际
竹林里的蝉鸣从耳中消失,叶子的颤动也静止。
她慌乱且游弱的声音贴耳述入
是溯灵诀,能追踪特定人体内的灵气
她体内还存有微弱的灵压,很难察觉
可能这也是追寻者过了快两个月才来这片区域的原因。
无法分辨来者是敌是友,但从她慌乱来看,来者不善。
我抓住她攥紧竹椅扶手之上的手腕,试图用我的斥灵之体来将她体内的灵气挤出去,让其弥散到空中。
还不够,但我已感受到她灵气的抗拒,如同同极磁铁相斥。
她的脉搏愈加强烈,连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需要更多的接触……
我径直抱住她,去平和其不安和进一步去除灵气
随着怀中之人的安定,天空之上的威压也消逝。
但我们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能感觉到怀中的温度逐渐上升
她的脸上出现了羞涩与纠结的情绪,我的破妄净瞳告诉我
不是,说好不用破妄净瞳的吗
情况紧急
她不再转移话题,沉默些许,没有挣扎的意味。
倒是我想先放开她,因为这实在暧昧。
他可能还在附近……
她的手心的温凉扼住我退回的意欲
内心有种奇怪的感觉,很炽热,很激跃,又很润泽。
所以我们就一直抱着,欣赏这竹林月影
终于,在我手臂都酸了的时候,她轻轻挣离了我
我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
你可知狐族在修仙界的地位与风评如何
不了解,志怪话本里通常是吸人精气的魅惑妖精
那是凡间将我们妖魔化了,我们不吃人,以山上的灵果为食。
愿闻其详
她在椅上翻身朝向我,以更好讲述
在上古狐族在妖族之中占据一席之地之后,我族与其他种族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禁忌之恋。然后,是令修仙界顶尖家族震动的消息:狐族是天生的修炼鼎炉,若能与之双修,修行将一日千里。倘若能获得其真心流下的眼泪,天地都会给予你些许庇护。
且不论没有生殖隔离带给我的震撼,狐人泪这一说法我从未听说过,更多的版本是鲛人。
怎么样,是不是很吃惊于是我族人开始封心锁爱,直到有一位才学惊艳的老祖开拓了魅术一道。在那之后,狐族就凭借着自身容貌和魅术,斡旋与各大争斗之间,找到自身的生存之道。
我心中闪过几丝触动,若是这样,世俗对狐族的误解就太深了……
当然,当时这样消息只在修仙界最顶层传播,后来也被各大家族所遏止,只保存于各族秘辛中
代价是什么
听到我的发问,她绕着发梢的指尖一顿
联姻
只轻轻两个字,于我却震耳欲聋
你因为被迫联姻而出逃
我追问道
并不是,我作为狐族圣女,天赋异禀。无论是双修还是狐人泪,对于我们本身来讲都是损伤极大的,可能也正因为这样才能体现出真爱的重量,引来上苍的怜惜。
所以,狐族并不会选择自己的有生力量去联姻,而是一些普通的狐族人,沦为可悲的牺牲品
我的心中不自觉蒙上一层淡漠的悲哀
事实就是如此,虽然联姻后她们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如同一只笼中鸟,最终孤寂死去。几万年来,从未有一个狐人为爱流下过眼泪
她的话语泛出浓郁的苦涩,尽数洇入我的耳缝。
你想改变这种模式,作为天骄榜第四
以前确实有这种想法,必竟自己是由狐祖认可的,想着自己能不能让狐族过得不那么窝囊,不被世人所误解。
后来呢,发现我族内部都不是上下一心。太难了。
有些族人密谋夺取我的血脉,有些外人贪图我的容貌,有些世家垂涎我的体质。
便联合起来做了局,趁我在族外历练的时候想捕获我。
护法奶奶为保护我陨落了……
然后我就到这来啦
现在的我嘛,修为全无,经脉破损,俨然一个凡人。生活却比之前在狐族轻松多了,每天都很充实。
她用释怀的语气述说自己的无奈与苦痛,伪装出一副坚强与超然的样子。
可穿入我耳间她鼻尖时而的翕动声做不得假
我有些心痛她,于是又起身轻轻抱住她,轻抚着她的头发。
她将头搁在我的肩上,我清晰的听到她断续的呼吸声。
撑不住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好了。你做的很好了,这些并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苍天吧。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怀抱我的手抱得愈紧。
清风也吹拂,拥抱着竹林和我们二人,如此温柔。
…………
所以我在你们狐族的审美中是中等水平
某天早晨,因为某人自恃容貌又在调戏我,我反问她我自己的容貌如何,竟然值得东域第一美人天天关切。
客观来讲的话,就是中人之姿。不过要我评价,看在你是我的大夫的情况下,人格魅力加分,中等偏上吧。
我抚摸自己的脸,在脑中建构自己的样子,确实没有什么惊艳的感觉,她说的没错。
怎么,难不成喜欢上姐姐了,对自己产生了容貌担忧没事,姐姐不嫌弃,十七岁的小大夫,倒是姐姐我吃了嫩草呢~
忽略她的发言,我走出竹屋,准备到竹林里砍些竹子,看能不能捣鼓一点有意思的东西来
哎哎哎,别走啊。刚才看到你在摸自己的脸,应该是在幻想你的容貌吧。想不想,摸摸姐姐的脸,了解姐姐的容貌啊~
我没管她,挥刀向疏立的竹子。
她气得在地上跺脚,为我的挥砍伴奏
待我砍完放下刀,便径直抓住我的手腕,引向她的面庞
别反抗,不然我咬你
她威胁似的在我耳边呲牙。
我任由她牵着,等待着手指的触碰。
相当漫长,不知是我还是她的原因。
直到指尖传来柔软和温热的感觉,致使我的心尖一荡,又反过来作用于指尖使其僵硬与颤动。
还在移动,我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触碰到她高挺的鼻子,微弱气流的呼出,化作无形的枷锁攥紧我的心脏,高温煎熬我的耳根。
我完全没心思去构建什么样貌,因为它正疲于激烈的跳动。
又往下移,正当要触及她的嘴唇的时候,她将头偏了过去,同时我的手因无外力支撑而骤然无力垂下。
今天…今天就先到这里了,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先走了
她温吞吞地咬出几个字来,是我记忆中从未听过的样子。
她跑开了,甚至没注意看路面,差点因为路上的石子跌倒。
泠月,你会吹箫吗
我带着笑意向她离去方向喊着
啊,会的
她的声音也波折着传过来
那你教教我,怎样就当医疗费。
好……好的,天赋差学不会不要怪我~
我拾起地上的竹子,也回向竹屋
…………
那天之后,她突然对纺织和刺绣有些感兴趣了,天天去村里缠着大娘们学艺。照她的话说,她要绣一个香囊,驱虫清神的,送给我,这样蚊虫在山上就不会光顾我了。
看着她在竹屋里捣鼓来捣鼓去的,我内心也被她带起了做手艺活的念头。
当然不是绣东西,我怕把自己手扎了。
编手环,这个我无聊的时候学过
玉米结,DNA螺旋结,平结,稍微重温一下就又会了。
而且手环编起来很快,也不耽误我的工作。
她替我选的线,都是她喜欢的颜色。
不过编完一半的时候,中间串不串东西却让我有些犹豫。想到她织的香囊是送我的,那不妨给她一个回礼,最好带上个性化标志。
于是我拿木头刻了个卡通狐头串在上面。
她很喜欢,天天戴在手上,睡觉也不摘。
我并不担心磨损的问题,坏了还能再编。
在将香囊绣好之后,她主动向我提出上山邀请,她说要采山上最新鲜的有驱虫清神功效的草,作为香囊的填充物。
我欣然应允。
走在坎坷的山上,散落的石子和不平的路况总是让我有些烦恼。
她每次与我同道都兴奋地走在前面,轻吟着不知名的曲目,时而踢踢路上的树叶,捡起拦路的荆棘。
她的尾巴也不同于平时藏起,展露出来。有时会不经意地撩过我的胸口,不经意的扫到地上的石子,也不在乎会弄脏。
已经好久没在山上看见过野兽了。我记得小时候师父根本不让我来这里因为山上有很多凶兽
哼~也不看看是谁跟你同行,我只需稍微放出一点气息,它们就都不敢靠近我们啦
她叉腰神气无比
原来如此,只不过这气息…莫不是狐……
我心存打趣她的心思,故意停下不说。
她歪着头看向我,半天等不到下文,忽的恍然大悟,随后抓住我的肩膀边摇晃边气急
好你个臭焕生,不是狐臭,绝对不是啊啊。我身上是香香的,不信你闻!
言罢,她撸起袖子,将手臂向上抬起,向我逐渐靠近,仿佛真的要把腋下与我一嗅。
我后退一步,紧接着她跟上,直到身后是高大的树,退无可退
她靠至身前,另一手扶住我的后脑,将我一夹
确实是一股幽香,跟她身上的味道无异。
不过我不敢多呼吸转而屏住,怕她嘲笑我可能的呼吸急促
然后她放开了我,站在一旁不说话
我觉得自己脸上极烫,思绪如潮。
你脸红了,哈哈,好可爱。这次,姐姐可没用魅术哦~
她略带颤抖的尾音和正在给自己扇风的手证明她与我一般不平静,强装镇定而已。
我轻咳几声,先行离开这是非之地
快走了,等会天黑了就只能找处山洞过夜了。
山洞我在墨丘就一直住在洞府里呀,好像,也不错~
她的笑声随山间清风送入我耳中。
………
腰上配上她送的香囊,确实提神许多,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最近来竹屋的病人有些多,还都是同一种病,据说是县城里发了疫,去那里买东西的村民不小心带回来的。
考虑到安全问题,我不允许她在我看病的时候出房间,毕竟她还是个病人。
随着问诊次数的增多,我的眼睛也逐渐出现疲劳的倾向,我通常会做一套眼保健操来缓解。
马上就又到十八岁了,还有半年。
想及此,我的内心第一次闪过如此恐惧与不安的感觉。
我竟害怕起了死亡,对世间起了留念的意味,可能是有了牵挂的病人吧。
在高强度使用破妄净瞳几天后,我的眼睛传来一阵刺痛,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我记得这是初期的症状。
正在看病的最后一个村民关切地询问我为何突然捂眼,我挤出微笑表示没事。
不能再等了,我怕……怕我过不去
在平定完村内病情之后,我向她提出了外出游历的邀请。
泠月
那时的她正趴在我床上看我无聊写的话本,双腿缓缓摆动着,一只手翻书页,一只手吃青团。
嗯……怎么了,你表情咋这么严肃。
她回过身来,凑到离我脸边咫尺。
没等我回答,她的手指抚上我的眼角,轻柔掠过我的眉
焕生,你的眼睛,怎么全是血丝你不让我出去,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的语气带上些许生气,但更多是担忧
没事,只是简单的劳累过度,睡一觉就好了
我安慰她,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那也不能弄成这样啊,明明我也可以帮帮忙的,这些天我也学了不少医药知识的
我摇摇头,伸手抵住她的额间
不行,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我怕病人出不去这竹屋
诶诶,哪有这么贬人的,你你,不要转移话题。
我觉得她慌乱地可爱,我挺喜欢这样逗逗她。
好了,说正事,我决定:走出去,走出这个大山,去县城,甚至是都城看看。
说出这句话之后,不是想象中的欣喜的回应,唯有沉默
焕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不会无缘无故想出去的。
是明显的焦急与担忧
这下轮到我不知如何回答,有那么一刻,我想去开那破妄净瞳,去看看她现在的情绪。
你现在身体除了经脉问题基本已全部恢复,也不能总待在这里,你终究不属于这。泠月,该回家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咬着牙艰难说出这句话的,话还未完,我隐约听到悲伤的蔓延。
你在赶我走我哪也不去,这里才是……
她的语调渲上闷闷的湿潮,是与那天月下不同的感觉。
她的手环上我的腰,头贴在我的胸口,狐耳耷拉。
我如那天一样,抚上她的头发,心中是难言的苦涩。
乖,我们去你最想去的淮扬玩怎么样
我的话语低到我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可她那同样暗沉的嗯声却明亮着不停在脑海里回荡。
那天,她守约地没有用读心术,没有听到我试图极力掩饰的东西。
送她回去的确占一部分
但更怕我时日无多。她有属于她自己的路,不必同我面对我的逝去,那对她定是残忍的。
明天,应该会变好吧
独自躺在床上的我看着屋顶,祈求上天的不吝。
………
两天后,我们收拾好东西出发了,在村子里面借来一辆马车,说是借,倒是不收费。
师父曾教过我此方世界的地理,我们离淮扬不算很远,大概两个月的车程。
考虑到带的盘缠可能不够,就路上去做个游医,能承担且远有富余的就受下费用,来维持基本的温饱与住宿。
我来驾车,她在马车里面待着
她更喜欢出来与我并排坐在一起,总说里面太无聊,太闷,想出来透透气。
我表示理解,日复一日的赶路确实无聊。我就跟她讲些故事,一是醒我自己的神,二是解路途之无味。
经常她也会起驾车的兴致,抢着夺过绳来,催我进去睡觉。
终于,已经能将马车驾驭如履平地的我们进了淮扬,到达时已入夜。
这里的城市比我想象中更热闹,游人如织,一片繁华气象。
我看到城墙边有御剑飞行的人,她告诉我这是官府内部的修仙者。
城市内禁止飞行,使用术法,是对修仙者的约束,也是对凡人的保护。
当下最重要的是找一间客栈歇下,来获得明日游的饱满与精神
寻来好几处客栈,皆说无多余房间。
闲谈才知道,春节刚过,上元灯节将至。
二位客官,说到这上元灯节,淮扬可比不上不远的金陵,毕竟淮扬之前因修仙者而损毁过一次。而金陵作为巡抚所在地,自然规模会更大些。
这样,多谢店家提醒。请问店家是哪里人
我与他拉着家常,泠月在不远处站着,戴着遮掩面容的面纱。
我嘛,嘿嘿,金陵的,到这投奔亲戚,赚了点小钱,就开了客栈
我们离开那家客栈,七找八找,终于找到一个有多余房间的客栈。
两位客官,本客栈只剩下一间房了,意下如何
我没有擅做决定,扭头看向身侧的她
这与许多话本里的剧情如出一辙
可
她说在外面要尽量装高冷,已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与她付了房钱,进入房间
只有一张床……
我告诉她我要打地铺睡,她不同意。
地上凉,就到床上睡。怎么,跟姐姐睡一张床还委屈你了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在她的强迫下我被迫答应,我有点担心我的生命安全,因为在竹屋的时候,我偶尔见到过她那惨淡的睡相,被子躺在离床铺三米外,整个人也是横七竖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没有起床气。
她用被子将左右隔开,把右边那块分给我
好啦,我要去沐浴了。焕生不准偷看
偷看也看不到
我当然不会去偷看,只是躺在床上闭目沉思。
过了许久,她洗完了。走进床边也带来一股清香,我甚至能感觉到些许蒸汽。
月光透在她身上,那一刻,我仿佛真的能看到她。
她躺回床上,卷起被子,催促着我去洗澡。
后来她告诉我那时的她只穿了亵衣亵裤,见我目不斜视地盯着她,有些害羞。
再躺回床上,我们都没再说话,我仍然从她不平稳的呼吸中听出她并未睡着。
明天去哪玩
去集市看看吧,再去二十四桥
是去二十四座桥还是那一座桥
都去一遍吧,我想让旅途更久一点
好
不再说话,我沉沉睡去。
不同与平日早晨的自然醒,那天夜里我大概是被压醒的。
一睁眼,被子是找不到了的,她是跑到我这边来了的。
趴在床上,一条腿搁在我的肚子上,一只手攀上我的胸口,脸枕着我的胳膊。狐狸尾巴也悄悄绕上另一只手的手腕。
我被她锁在床上了。
绝望地闭上眼,希望下一次睁眼她已离开。
不料她竟突然醒了,朦胧着哼嗯几声,摸上我的脸,捻住我的耳朵。
她蠕动着将脸凑近我的脸,估计想观察我是否入睡
不过装睡我可是专业的,她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令我震惊的举动,轻轻的,慢慢的,她亲上我的脸。浓重的热流拂过我的皮肤,使得我的眼皮不由得略微抽动。
她婉转且清灵地痴痴笑几声后,又趴下睡着了,脑袋搁在我的肩旁。
这下轮到我睡不着了,我看着窗外,背了一夜的药方。
清晨的惊呼将似睡非睡的我弄醒。
撑床直起身,看到她双手捏着被子捂住身体缩在床的角落里。
明明晚上是她偷亲的我,现在却是另一幅样子。
怎么了
没,没什么。还以为,还以为是梦呢
看来她是把现实当梦了,梦里面她胆子这么大么
什么梦,咋净说些胡话呢
她糊弄地嘿嘿笑着,找到床边的罗袜穿起来。
别看着我穿,好嘛不准说看不到
我偏过头,理应如此。
我们出了客栈,准备去市集看看
大城市的喧嚣是村里无法想象的,尤其是在闹市。
入目皆是摊贩与游人
她以怕我走丢找不到她为由,隔着衣服抓住我的手腕,在市集里穿梭。
焕生,这个簪子好漂亮,是青蓝色的,上面还刻有桔梗花。
她将簪子递给我,我拿起在眼前端详
的确不错,是上好的玉打磨成的。
见她如此喜欢,我从腰包里掏钱买下
她很开心,影响着我也有开心的情绪
焕生,能帮我簪上吗
我没试过,不太确定
没事,我会引导你的!
我小心翼翼地拿着玉簪,向她头上摸索着,她用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些许波折,最终还是簪上。
我觉得眼中的她变好看了些
接着她嚷着要给我买新的药箱,方便我行医
我挺喜欢新的药箱,因为这是她给我买的。
然后我们去了胭脂铺,气味混合浓厚。
她却比我还惊讶,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狐奶奶不准年轻的狐狸们使用胭脂,我从来没用过……
不施粉黛还能当上东域第一美人,果然厉害。
我给予她适当的赞扬,想冲走她的回忆
哼哼,那肯定。走吧,去吃饭,好饿…
不买一盒
不需要!你又看不见…
中午,在饭馆里我们点了两份淮扬炒饭和一些肉菜。
她吃的碎金炒饭,我吃的月牙白。
我很喜欢看她吃饭,不知为何,我总能从中看出一种幸福与愉悦感。
会因为美食而发出呼噜声真的很有意思诶
她把腮帮子塞的大了一圈,也不忘从我这边偷挖一点。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她慢慢将炒饭咽下,挖了一勺自己碗里的,递到我嘴边
可是,真的很好吃啊,尝尝我的
我愣住,盯着她的勺子,没有什么动作
这下她也反应过来了,但并未把勺子收回,反而递得更近
你嫌弃我
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迫于压力,吃下那勺饭,好像确实比我碗中的要好吃。
她也心满意足地得胜似的笑了。
饭后我们去寻找各种桥,去看看地方上的风景名胜。
渐渐地,已入夜
桥边倒开始出现抚琴的女子,有些还伴上舞剑的男子,湖面上也泛起花船。
我想起背囊里带了箫,不禁想吹奏几曲
她说学这个需要她手把手教,不然教不会,我将信将疑地信了。现在也能吹几首,不过都是些情啊爱的,她说她只会这些。
我最熟练的是《凤求凰》,她最喜欢这首,也教的时间最多。
她见我拿出箫,便会了我的意
焕生,你可知我还有一处擅长并未为世人所知
不知,是什么。
是舞
伴着我的箫声,她在桥边翩然起舞,灵动跃然
那一刻,我心中的美,似乎有了形状。
一曲终了,身旁已围上一群人,我们牵着手一起冲出人群,跑回客栈。
马上就到上元灯节了,我们去金陵好不好
她带着有些急促的呼吸问我
好啊
我看着牵着我的手的手,心中下定决心。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给她留下什么,我想到之前在竹屋里做的但一直没送她的东西,这次出行我藏在车里了。
………
她睡觉还是那么不老实,经历过一次后,我逐渐习惯。
坐上马车,我们动身前往金陵。
几天后,赶到一处山下,问骑牛老伯才知道此处叫栖霞山,已到金陵。
我们决定去山上看看,山顶风景很好,还有一处店家。
我让她再看看风景,我去问问有没有吃食,她欣然同意
趁她沉浸于山下的景色,我将那东西从车上偷偷拿下来,前往店家处。
店家意外的好说话,他同意帮我完成这个惊喜
我带着几种菜肴回去,与她在山上同食。
并没有在山上久留,因为晚上就要举行上元灯节了,我们吃完便下山。
金陵的人比淮扬更多
我们在淡薄的暮色中,走入灯节。
我们穿行于熙攘的人群,猜灯谜,看龙灯,听花鼓。
忽的有间衣坊闯入眼中,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衣服
咦,这怎么有仿制墨丘狐族的衣服。不过更好看些
她指着其中一件,摸上去像是几层薄纱叠在一起。
你想要
不知道
她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可藏不住犹豫。
她很喜欢这件衣服,这是我凝神观察的结果。
那天,我破例一次。
我买下了那件衣服,看着店家给她量着腰身,我心中有种温暖的感觉,压抑住原先的担忧。
上元节怎能不燃烟花呢,我和她找了一处空地坐下,静待花开。
看着百花齐放的各式烟花,她靠上我的肩
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夜鱼龙舞
我吟出上阕
蛾儿雪柳黄金缕……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对出下阕
话音刚落,我们早晨所去的的栖霞山上,也放出几束彩,在天上画出一个Q版的狐狸模样。
我看向泠月,正好她也看向了我
我说出那句我不知从何时起想说出的话
泠月,我喜欢你
回应我的,是咫尺而来的唇。
无法形容,站起身的我像喝醉了一番,刚欲迈出一步,便眼前一黑倒下。
…………
再醒来时,是在一个山洞里。
你醒了
她的声音充斥着疲惫
嗯,这是哪
墨丘
她告诉我,从那天昏迷到现在,已经有十天了。
她很害怕我会怎样,就消耗了一点本源来呼唤狐奶奶,请求她救治我。
狐奶奶的医术很高超,但对我无能为力
除非我拥有灵力,自行去消除脑中的天妒
他们管凡人脑中的瘤子叫天妒
狐奶奶先将她接回族内,用狐族至宝重塑了她的经脉。
了解是我救了泠月后,允许我在这住下。
之后就是泠月日夜守在床边,等待我的苏醒。
我有些口渴,还未说出,她已扶起我的头,给我喂水喝。
她现在又是怎样的感受呢,气愤委屈悲伤不知道,我对不起她。
在又休息了十天之后,我决定启程回家,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归处。
从狐奶奶那得知我生命将尽后,她一刻也不想离开我身边
离开时她硬要跟着我,说狐奶奶也默许了
她用灵力带着我在空中飞行,意外的,我觉得有些放松。我怪叫了几声,宣泄着自己苦楚。
站在竹屋前,我的心又安定下来
回竹屋后,我跟她讲了许多,包括我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
她说,她会来我的世界找我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粘着我必须一起睡,每天抱着我入睡。
期间师父回来过一次,看出我的大限将至
臭小子,怎么把自己整成这样
时也命也
唉,门外那姑娘怎么回事,你相好
嗯
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来,喝杯喜酒
我与他开怀畅饮,那是我人生第二次喝酒
所以,你可知为何要修仙了么欲望,又是否是人性之恶
我浅笑着摇头
有欲望,才是人。修仙,不想当人
我喝醉了。
哈哈,说的好。
再醒时,对面的师父已被泠月替代,她正寂寥地喝着酒
师父走了,桌面上留了一个袋子,里面全是书中才能见到的草药。
日子一天一天消磨着,我的头也愈痛的厉害。
我突然起了画画的念头,我想把她的容貌画下来。
简单的,我依着眼中的线条勾出轮廓。
她在一旁附手与我一同画上五官
我拿出颜料,虽然在我眼中都是一个色,但我想为她上色。
上错颜料变丑了不要怪我哦
嗯,不怪你
我随机选出颜色在其上涂抹,传入耳朵的是她虚弱的笑声
画画完了,我觉得头有点晕晕的,想睡一觉
她拿起画,置在膝上,久久凝视
好丑
她明明是笑着的,可面部流动的悲伤却快要溢出来。
一滴,两滴
泪珠从她眼中滴下,掉在画上
在我眼中一点一点晕开颜色
确实好丑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这画与她八竿子打不着。
她不丑。
很好看,我的心脏猛然悸动
看到她,美在我这才有了标准。
我沉沉睡去,手中紧握的香囊掉落在地
…………
我的身体不再属于我的灵魂,我只能飘浮着在她身边观察她。
她将我带回了墨丘,整整半个月一句话没说,也没怎么吃饭。
然后是闭关长年累月的修炼
她变得沉默寡言,变得高冷,只有在夜里抚摸着手环的时候,她才变回那个泠月
什么狐人泪,都是骗人的。臭焕生,也是大骗子
她哽咽得不成样子
之后她挑起了狐族大梁,以一己之力扭转狐族局势与风评,其中不乏血与泪
我不忍再看下去。
我彻底失去感知。
…………
再睁开眼,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天才少年说我脑中的胶质瘤消失了,如同它来时一样神奇。
我不太想说话,在病房坐了一整天。
后来我问他们要起画板,再一次画下了我朝思暮想的面容。
这次是完全正确,与她有关的,我才能看到颜色。
少年天才惊叹于画中的女子
这么漂亮,你小子的梦中女神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这时少年天才的座机响起铃,他接下来电
找你的,在住院部一楼大厅,说是叫什么泠月,好奇怪的名字。
没等他说完
我发疯似的跑下楼,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最显眼的身影。
我揉揉眼,不敢相信,直到她走进抱住了我
这是梦吗
这不是梦,焕生
你的尾巴怎么不见了,狐耳也没了
我族秘辛里的故事我看完了,这是见你的代价
我视线不愿离开她一秒
怎么,看到姐姐真容,爱上姐姐了
她又恢复调笑的腔调
嗯,不仅爱上你了,还想和你共度余生
呼,小小焕生还挺贪婪,不过,我答应了
真正的永恒,不在长生,而在与你的竹林月影,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