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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下岗浪潮
1992年3月15日,陈江河的工龄牌断在机床前。
那是块磨得发亮的铝牌,陈江河
钳工
12年的字样被机油浸得发暗。他蹲在地上捡拾碎片时,看见自己映在机床冷却液里的脸——胡茬三天没刮,眼角爬着细密的皱纹,像厂区外那棵老槐树的年轮。
江河,收拾东西吧,厂门口在发买断金。工段长老李拍拍他肩膀,蓝布工作服上还沾着昨天加班的铁屑,我数了,咱车间37个人,就剩王主任没签字。
车间广播里在放《走进新时代》,李谷一的声音盖过机床轰鸣。陈江河摸出裤兜里的医院缴费单,父亲的肺癌手术需要三万块,而他手里的买断金,连个零头都不够。
阳光透过车间窗户,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陈江河走过贴满效率优先标语的走廊,看见年轻工人正往卡车上搬电脑——听说新厂长要搞电算化,老旧的机床即将被淘汰。
厂门口的队伍排得老长,有人在骂娘,有人在偷偷抹泪。陈江河接过信封时,指尖触到里面的纸币——8000块,十二载青春,换成了这叠带着油墨味的纸。
江河,给春芳带个好!同班组的老张骑着二八杠经过,车筐里放着停薪留职申请书,我去火车站卖茶叶蛋,赚了钱请你喝酒!
陈江河勉强笑了笑,看着老张的背影消失在扬起的灰尘里。妻子林春芳还不知道他下岗的事,昨天她摸着肚子说:厂里说下个月给孕妇发奶粉票。
菜市场飘来炸油条的香味,陈江河摸了摸空瘪的口袋,转身走向后巷。他弯腰捡起烂菜叶时,听见卖鱼的王婶跟人嘀咕:听说机械厂的钳工都改修自行车了,好好的技术工人,咋就......
他迅速把菜叶塞进帆布包,帆布上为人民服务的红字已经褪色。路过国营皮鞋店时,他看见橱窗里的火炬牌皮鞋标价128元,想起春芳结婚时穿的那双,鞋跟断了三次,她都舍不得扔。
师傅,修鞋吗
沙哑的声音打断思绪。穿中山装的男人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工具箱,铝制鞋撑在阳光下闪着光。陈江河注意到他袖口的补丁,针脚细密,像极了春芳的手艺。
我这鞋......陈江河抬起脚,露出磨穿的鞋底。男人扫了一眼,从工具箱里拿出瓶熊猫牌胶水:进口胶,三块钱补好,保你穿半年。
贵得离谱。陈江河想起自己在厂里补鞋,用的是五毛一瓶的国产胶,可眼前这人的工具整齐得像手术器械,鞋撑按尺码排列,旁边还放着本《皮鞋保养手册》。
师傅是南方人他蹲下来,看见男人工具箱底露出的温州晚报,头版标题是《十万供销大军闯市场》。
温州人,姓周。男人往鞋底涂胶,动作行云流水,北方人不爱修鞋,嫌丢面子,其实补鞋比做鞋赚钱。
陈江河挑眉:能赚多少
一天三十块。老周抬头,眼里闪过狡黠,抵得上你们工人三天工资。
心跳突然加速。陈江河想起父亲的手术费,想起春芳偷偷卖掉的金戒指,想起即将出生的孩子。他摸出裤兜里的买断金信封,指尖在8000字样上摩挲。
周师傅,他声音发紧,能教我这门手艺吗
老周愣住,胶水差点滴在手上。他上下打量陈江河的工装裤,裤腿上还沾着机床油:你个国营厂的体面人,学这个
体面不能当饭吃。陈江河掏出烟盒,里面只剩两根大前门,我爸等着做手术,媳妇怀着孕,我......
老周沉默片刻,从工具箱里拿出块废皮料:先学擦鞋,擦不好,甭想拜师。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陈江河跪在地上,按照老周的要求,用鹿皮擦了十遍皮鞋,直到鞋面映得出自己的脸。老周递来杯凉白开:明天来帮我看摊,管饭。
春芳在厨房熬粥时,陈江河正在夜市摆修鞋摊。水泥地上铺着块油布,摆着老周送的工具,铝制鞋撑在路灯下泛着微光。他摸出张硬纸板,用粉笔写下江河皮鞋美容,旁边画了双锃亮的皮鞋。
擦鞋吗一块钱。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第一次上台领奖时那样。
路过的姑娘看了他一眼,捂着鼻子走开。陈江河低头看自己的手,虎口处的老茧是握扳手留下的,现在却要用来拿鞋刷。远处的录像厅在放《上海滩》,许文强的枪声盖过他的心跳。
师傅,能补鞋吗穿牛仔裤的小伙子停在摊前,脚边放着双开胶的皮鞋,我在皮鞋厂上班,这鞋穿了三天就坏了。
陈江河眼睛一亮:能补,三块钱。他想起老周的话,进口胶,保半年。
小伙子挑眉:比厂子里修得还贵,行,试试。
胶水的气味混着夜市的油烟味,陈江河专注地涂胶、按压、固定,汗水顺着下巴滴在鞋面上。老周说过,补鞋要像钳工磨零件一样精细,每个角度都要对齐。
手艺不错啊。小伙子穿上鞋走了几步,比我们厂那些学徒强多了,对了,我叫王建军,以后常来照顾你生意。
陈江河笑笑,收下三块钱纸币。纸币上还带着体温,他摸了摸,放进贴身口袋。这是他下岗后赚的第一笔钱,比在厂里辛辛苦苦干一天赚得多。
夜市渐渐热闹起来,烤串摊的烟雾缭绕,卖磁带的小贩举着喇叭喊:四大天王新专辑!陈江河的摊前陆续来了几个客人,都是修鞋的,他发现年轻人的皮鞋开胶率高得惊人,几乎每三双就有一双需要补。
江河!熟悉的声音传来。陈江河抬头,看见春芳站在路灯下,手里提着保温桶,脸色苍白。
你怎么来了他慌忙站起来,碰倒了鞋撑。春芳盯着他身上的围裙,那是用老周的旧工装改的,上面还沾着胶水。
厂里说你下岗了,她声音发抖,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江河沉默,看着妻子隆起的肚子,想起昨晚她还在绣婴儿鞋。保温桶里飘出小米粥的香味,他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要让她过上顿顿有肉的日子。
春芳,他轻声说,我在学修鞋,以后能赚更多钱。
妻子愣住,目光落在他手上的胶水渍:你可是钳工,八级技工......
钳工能干嘛他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钳工连父亲的手术费都赚不到!
春芳的嘴唇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从兜里掏出个纸包,里面是块油饼:给你买的,趁热吃。
陈江河接过油饼,咬下一口,眼泪突然掉在饼上。这是春芳最爱吃的红糖油饼,她却舍不得吃,全留给了他。
对不起,他低声说,等我攒够了钱,一定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春芳摇摇头,从包里拿出块布,帮他擦手上的胶水:我问过居委会了,下个月开始,孕妇可以去街道办领免费的营养粉。
陈江河喉咙发紧,想说什么,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吵嚷声。几个穿皮夹克的男人踢翻了旁边的水果摊,朝他的修鞋摊走来。
哪儿来的外地佬,敢抢老子地盘为首的男人踢飞了鞋撑,铝制工具在地上滚出老远,这地盘老子罩了三年了!
陈江河站起身,握紧拳头:我是本地人,在这儿摆摊合法。
男人冷笑:合法老子让你看看什么叫合法!他一挥手,身后的人开始砸摊,工具箱被踢翻,胶水洒在油布上,鞋撑滚进了下水道。
春芳尖叫着护住保温桶,陈江河扑过去抢回父亲的病历单,却被男人一脚踹在胸口。他倒在地上,看见自己辛苦摆的摊瞬间被毁,新买的胶水瓶碎在脚边,像他支离破碎的希望。
滚!再让老子看见,打断你的腿!男人吐了口唾沫,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夜市的人都在围观,却没人敢上前。陈江河坐在废墟中,慢慢捡起散落的工具。春芳蹲下来帮他擦血,眼泪滴在他手上:江河,咱们回家吧,我去跟我爸借钱......
不借。陈江河摇头,推开她的手,我陈江河的老婆,不跟人借钱。
他站起身,从兜里掏出剩下的所有钱,买了十瓶熊猫牌胶水。然后,他重新摆好摊位,用粉笔在纸板上写下:免费修鞋,质量说话。
春芳愣住:你疯了
没疯。他声音坚定,今天砸摊的人,明天会带更多人来,只有让大家知道我的手艺,才能在这儿立足。
第一个客人是位老太太,她拄着拐杖,提着双开胶的布鞋:小伙子,真免费
陈江河点头,接过鞋开始修补。他的动作比任何时候都专注,仿佛在操作精密的机床。老太太穿上鞋走了几步,竖起大拇指:比我儿子补得好!
人群渐渐围过来,夜市的摊主们开始窃窃私语。陈江河不停地补鞋,手被胶水烧得发疼,却不肯停下来。春芳默默帮他递工具,偶尔用手帕帮他擦汗。
师傅,我这鞋能补吗穿牛仔裤的王建军又出现了,这次他带了几个同事,我们厂的鞋,全是‘星期鞋’,你这儿能治吗
陈江河抬头,看见王建军眼里的期待。他想起老周工具箱里的质检不合格文件,想起皮鞋厂门口堆积的次品鞋,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机会。
能补,他大声说,而且我能让它们变成‘年鞋’,穿一年都不坏!
人群发出惊叹声。王建军掏出烟盒,给周围的人发烟:这位陈师傅,八级钳工出身,补鞋跟搞技术革新一样!
陈江河笑笑,接过烟却没点,他知道春芳讨厌烟味。远处的录像厅开始放《英雄本色》,小马哥的台词飘过来: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而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午夜收摊时,陈江河的手已经肿得握不住鞋刷。春芳数着收到的感谢纸条,足足有二十三张,上面写着手艺真棒明天还来。
江河,她轻声说,你真厉害。
他笑笑,收拾好工具,看见油布上的胶水渍,像朵盛开的花。远处的工厂烟囱冒着烟,他知道,那是最后一批机床在运转,而他的人生,即将在这满地狼藉中,重新开始。
第二章
从地摊到工厂
1992年4月的夜风带着暖意,陈江河蹲在自行车棚里啃馒头,手电筒的光映着墙上的招工启事:招聘下岗女工,月薪300元,包教技术。馒头渣掉在江河皮鞋美容作坊的木牌上,他摸了摸粗糙的木板,想起上周用买断金租下这个15平米的棚子时,春芳眼里的担忧。
江河,张婶来学擦鞋了。春芳掀开塑料门帘,身后跟着个穿蓝布衫的中年女人,手里攥着双褪色的皮鞋,她说在家没事做,想赚点奶粉钱。
陈江河点头,擦了擦手。自上月在夜市免费修鞋后,他的摊位日均接待50位客人,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三天前,他贴出招收学徒的告示,没想到第一位学徒竟是前国营纺织厂的挡车工。
张婶,擦鞋分三步......他拿起鞋刷,示范着圆周运动,力度要匀,就像你们纺织厂梳棉那样。
女人恍然大悟:对,就跟梳棉似的!她接过鞋刷,用力过猛,刷毛掉了两根。陈江河笑笑,递上鹿皮:轻点儿,这鞋是牛皮的,得哄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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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坊外传来自行车铃声,王建军推着二八杠停在门口,车筐里装着五双开胶的皮鞋:陈师傅,我把厂里兄弟的鞋都带来了,他们说你这儿比厂子里的修鞋铺靠谱。
陈江河接过鞋,发现其中一双鞋底用的是劣质胶,轻轻一掰就裂开:你们厂用的是‘闪电胶’吧
王建军惊讶:你咋知道厂长小舅子开的胶厂,专供我们厂,贵得要死,质量还烂。
春芳端着茶水出来,听见这话手一抖,茶杯差点摔了:江河,这胶......
没事,陈江河冲她笑笑,转头对王建军说,下次让你兄弟自带胶来,我只收手工费。
午后的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洒落,陈江河正在给学徒们演示皮鞋翻新。门帘突然被掀开,穿中山装的男人扶着位戴眼镜的老者走进来,老者脚上的皮鞋沾满泥土,鞋跟磨损严重。
师傅,能修吗中山装男人问,语气带着试探。
陈江河扫了眼皮鞋,眼睛一亮:能修,不过得等两小时。他转向学徒们,这是牛皮三接头皮鞋,90年代最新款,你们仔细看。
老者在长凳上坐下,春芳递上茶水:大爷,您这鞋走了不少路吧
从市委大院走过来的。老者接过茶杯,听说这儿有个八级钳工修鞋,我来瞧瞧。
陈江河手一抖,鞋油差点洒在鞋面上。市委大院,那是权力中心,他只在结婚时陪春芳路过一次,隔着铁栅栏看见里面的雪松。
修鞋的过程格外安静,学徒们屏住呼吸看着。陈江河先用酒精消毒,再用进口胶仔细粘合,最后用鞋蜡抛光,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老者穿上鞋走了几步,眼睛一亮:比新买的还舒服!小伙子,多少钱
不要钱。陈江河擦着手,您要是觉得好,帮我跟邻居们念叨念叨。
老者哈哈大笑,从中山装内袋掏出张名片:我姓赵,市委办的,明天让晚报记者来采访你。
春芳差点打翻茶盘,王建军则吹了声口哨。陈江河接过名片,手指摩挲着赵为民三个字,想起春芳说过,赵主任是出了名的清官,经常骑自行车上下班。
次日傍晚,晚报记者骑着二八杠来了,车把上挂着海鸥相机。陈江河正在给一位大妈修鞋,记者举起相机,拍下他专注的侧脸,镜头扫过作坊墙上的质量承诺书:修不好,赔新鞋。
陈师傅,记者边记笔记边问,放弃国营厂铁饭碗,后悔吗
陈江河抬头,看见春芳抱着账本站在门口,阳光给她的轮廓镀上金边:不后悔,我现在每天能帮三十个人修好鞋,比在厂里拧螺丝有意义。
三天后,晚报刊登了《下岗钳工的匠心》,配着陈江河修鞋的照片。春芳把报纸裱在作坊墙上,张婶念着标题,识字不多的她眼里闪着光:江河,你成名人了!
订单如雪花般飞来,自行车棚再也容纳不下。陈江河用攒下的两万块盘下街道旁的倒闭皮鞋厂,红布揭开的那一刻,江河皮具厂的木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春芳偷偷抹了抹眼泪。
厂长,这是新招的工人。王建军带着二十名下岗女工进来,她们穿着统一的蓝围裙,上面绣着江河字样。
陈江河看着她们期待的眼神,想起自己下岗那天的绝望:咱们厂不生产次品,只做良心活。他举起瓶熊猫牌胶水,每双鞋用胶量必须达标,多一滴少一滴都不行。
第一个月工资发放时,女工们数着手里的钞票笑了。张婶摸着崭新的工牌:我这辈子,第一次当‘技术工人’。
秋天来临时,工厂推出首款产品四季保养鞋油,玻璃瓶身印着假一赔十,纸盒包装是春芳设计的,上面画着皮鞋和橄榄枝。王建军骑着三轮车沿街叫卖:江河鞋油,擦鞋不费劲儿!
生意越来越好,陈江河却发现老周最近总是躲着他。那天深夜,他路过仓库,听见里面有动静,推门进去,看见老周正在往鞋盒里塞劣质胶水瓶。
老周,你这是干什么他声音冰冷。
老周一惊,胶水掉在地上:江河,你不懂,进口胶太贵了,用这个......
住口!陈江河怒吼,你想让咱们厂跟那些‘星期鞋’一样遭人骂
老周梗着脖子:你以为做良心活能赚钱温州人都在赚快钱,咱们不跟上,就得饿死!
两人对峙时,春芳拿着账本进来:老周,你上个月采购的胶水数量对不上。她翻开账本,你虚报了30%的成本。
老周脸色煞白,扑通跪下:江河,春芳,我老婆得了尿毒症,需要换肾......我实在没办法......
陈江河闭上眼,想起老周教他擦鞋的那个黄昏。春芳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两千块:先给嫂子治病,剩下的钱,从你工资里扣。
老周哭着接过钱,连夜离开了工厂。陈江河看着他的背影,想起父亲的话:人心是杆秤,称得了斤两,称不了良心。
1993年元旦,工厂接到第一笔大订单——市教育局要给全体教师发皮鞋保养套装。陈江河亲自带队送货,看见老师们摸着鞋油盒上的匠心二字,眼里带着赞许。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多久。春节前三天,一群家长堵在工厂门口,手里提着开胶的皮鞋:陈江河,你骗我们!孩子的皮鞋穿了不到一周就坏了!
陈江河脑袋嗡的一声,接过鞋一看,用的竟是劣质胶。他冲进仓库,发现上个月采购的进口胶不知何时被换成了闪电胶。
是老周!王建军握紧拳头,他昨天来厂里说借工具,肯定是那时换的胶!
春芳脸色苍白:他知道我们这月用胶量大,故意......
别说了,陈江河打断她,转身对家长们说,各位放心,所有问题鞋我们全部召回,双倍赔偿!
春芳拉住他:江河,这样我们会破产的!
他看着妻子眼中的恐惧,想起夜市摆摊时她护着保温桶的样子:破产也不能砸了招牌。
工厂门口支起了问题鞋回收处,陈江河亲自上阵,用大锤砸毁每一双问题鞋。春芳流着泪登记赔偿信息,张婶在一旁帮忙发号,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陈厂长,一位戴眼镜的家长说,我相信你,这鞋一看就是有人故意使坏。
陈江河抬头,看见对方手里拿着晚报的报道:谢谢您信任,我们会查清楚的。
深夜,工厂里只剩下破碎的鞋和狼藉的胶水。陈江河坐在台阶上,春芳递来热包子:咱们还有厂房,还有工人......
他咬了口包子,却尝不出味道。远处的鞭炮声响起,1993年的春节到了。春芳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江河,不管怎样,我都跟着你。
他握住妻子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月光洒在江河皮具厂的牌子上,尽管满是裂痕,却依然立在那里。他知道,有些东西,比金钱更重要。
第三章
风暴前夜
1998年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陈江河站在厂房门口,看着卡车满载着春芳牌皮鞋驶出厂区。雨幕中,江河皮具厂的铜牌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旁边的开发区管委会大楼正在封顶,红色条幅上写着热烈欢迎外资企业入驻。
厂长,韩国客商在会议室等您。王建军递来雨伞,工装上衣口袋露出半截BP机,春芳姐在质检科等您一起去医院,嫂子要生了。
陈江河点头,摸了摸西装内袋的B超单,上面写着陈小雨,预产期1998年6月18日。他想起昨晚春芳摸着肚子说:要是女儿,就叫小雨,跟‘江河’合起来是‘春江潮水连海平’。
会议室里,穿西装的韩国客商正在翻看皮鞋样品,翻译员同步说着:金社长说,贵厂的工艺很出色,但质检标准能不能降低30%这样成本能压缩,订单可以翻三倍。
陈江河坐下,推开面前的合同:我们的皮鞋要穿五年以上,降低标准等于自杀。
金社长挑眉,用生硬的中文说:中国工厂,不都这样
我们不一样。陈江河掏出质检报告,每双鞋都要经过27道工序,鞋底用的是意大利牛皮,胶合剂通过瑞士检测。
翻译员愣住,金社长脸色铁青:陈先生很固执,我们很难合作。
慢走不送。陈江河站起身,看见窗外春芳打着伞走来,裙摆被雨水溅湿。他想起上个月在广交会上,外商们都在谈性价比,只有他的展位前贴着质胜于言的标语。
产房外的走廊飘着消毒水味,陈江河握着春芳的手,感觉她的指甲掐进自己掌心。父亲的《资本论》放在一旁,扉页的商道即人道被磨得发白。
陈师傅,恭喜,母女平安!护士抱着婴儿出来时,陈江河看见春芳脸上的汗水,想起她坚持亲自把关每批鞋油的质检,哪怕大着肚子也不肯休息。
小雨真像你。春芳虚弱地笑,怀里的婴儿攥着她的手指,指甲上还沾着鞋油的味道——那是今早她检查最后一批出口鞋时留下的。
三天后,陈江河在父亲的病床前接到工厂电话:厂长,副厂长老周带着股东要求召开董事会!
老人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江河,记住,钱是王八蛋,人是活神仙。这是父亲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便闭上了眼,手里还攥着那张泛黄的八级钳工证书。
追悼会上,老周带着几个股东来了,西装革履,胸前别着江河皮具的徽章。陈江河注意到他们交换的眼神,像极了当年夜市上准备砸摊的混混。
董事会上,老周敲着桌子:现在股市火爆,我们应该上市圈钱!他甩出财务报表,看看,我们的资产估值已经达到八千万,上市后至少翻三倍!
春芳皱眉:报表有问题,去年的研发费用去哪了
老周冷笑:林科长,财务的事你还是别操心了,好好带孩子吧。
陈江河猛地拍桌:我不同意上市,我们的钱要花在设备更新上,不是玩资本游戏!
会议不欢而散,陈江河在厂房里发现了异常:仓库的进口皮料数量对不上,财务室的保险柜被撬,银行贷款合同不翼而飞。春芳抱着女儿来找他,眼里带着疲惫:江河,老周他们在转移资产。
台风过境的夜晚,陈江河蹲在生产线旁,看着新引进的意大利削皮机。王建军递来啤酒:厂长,我打听到了,老周跟宏达鞋业合资开了新厂,用的就是咱们的技术。
宏达鞋业,那个曾用劣质胶陷害他们的皮鞋厂,现在已经是本市龙头企业。陈江河摸出打火机,点燃一张伪造的财务报表,火苗在风雨中摇曳:通知各经销商,明天召回所有温州代工的皮鞋。
王建军愣住:厂长,那些鞋没问题啊!
但温州皮鞋出问题了。陈江河看着远处的新闻联播,画面里是堆积如山的劣质皮鞋被焚毁,主持人义正辞严:此次全国打假行动,旨在整顿制鞋行业......
春芳抱着女儿站在门口,身后是抱着纸箱的质检科女工:江河,我已经联系了物流,明天一早发车。
召回行动持续了半个月,仓库里堆满了各地寄来的皮鞋。陈江河亲自上阵检查,发现其中90%出自宏达,但他依然下令全部翻新保养,免费寄回给客户。
厂长,这要损失几百万!财务科长哭丧着脸。
记着,陈江河擦着皮鞋,这不是损失,是口碑。
一周后,《人民日报》的记者来了,镜头对准陈江河手里的皮鞋:陈厂长,面对行业危机,您为什么选择逆流而上
他想起父亲的《资本论》,想起春芳在质检科吃的那些冷饭,想起女儿小雨床头的皮鞋挂件:因为我相信,只要东西好,总会有人要。
报道刊登那天,工厂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订单,有位老红军寄来封信:小陈,你让我想起了延安的大生产运动,实实在在做事,比什么都强。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多久。陈江河在女儿的满月酒上接到电话:厂长,银行说我们的贷款逾期未还,要查封厂房!
春芳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碎成几片。陈江河看着怀里的小雨,想起老周在董事会上的冷笑,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场早就策划好的阴谋——老周用他们的名义贷了款,现在却让江河皮具厂独自承担债务。
没事,他轻声安慰春芳,当年自行车棚都能起家,现在更不怕。
深夜,陈江河坐在父亲的钳工台前,用锉刀打磨着皮鞋跟。台灯下,春芳的质检报告和女儿的满月照并排摆放,窗外的台风已经过去,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像极了1992年那个摆修鞋摊的夜晚。
他摸出老周留下的修鞋工具,当年的铝制鞋撑依然锃亮,上面刻着周字。忽然,他想起王建军说过,宏达鞋业的新厂地址,正是老周老家的村子。
等着吧,他对着工具轻声说,正义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春芳抱着女儿进来,递上热牛奶:江河,明天我去银行谈谈,大不了......
不,他摇头,目光坚定,我们要正面迎战,就像当年在夜市那样。
女儿在襁褓中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啼哭声。陈江河轻轻摇晃着她,哼起了那首久违的童谣: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窗外,开发区的霓虹灯依然闪烁,陈江河知道,属于他们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
电商颠覆
2008年的春天,陈江河站在工厂门口,看着经销商们搬着皮鞋装车。往年这个时候,货车能排到开发区路口,今年却只有三辆卡车,司机们蹲在地上抽烟,议论着淘宝上一双鞋便宜一半。
厂长,王老板说以后只拿线上款。业务员小李递来订单,线下店卖不动了,他想转型做电商。
陈江河接过订单,线上款三个字刺得他眼睛疼。他想起女儿陈小雨上个月从英国回来,开口就说:爸,咱们得做电商,皮鞋也能网购。当时他正在检查新到的意大利皮料,头也不抬地说:皮鞋要试穿,网购能试吗
车间里,缝纫机的声音比往年稀疏。春芳戴着老花镜核对质检报告,抬头时,陈江河发现她鬓角的白发又多了:老周的电商平台在搞‘皮鞋节’,价格压得很低,好多客户都跑了。
他哼了声:质量不行,价格再低也是昙花一现。话虽这么说,却忍不住掏出手机,点开女儿发来的淘宝链接。页面上,宏达真皮男鞋的销量超过十万,评论区都是性价比高穿坏不心疼。
爸,您就试试吧!陈小雨冲进办公室,马尾辫扫过桌上的皮料样本,我都谈好淘宝店小二了,明天就能开旗舰店!
胡闹!陈江河拍桌而起,震得台灯上的皮鞋挂件直晃,你知道一双皮鞋从选料到出厂要多少道工序吗网购能保证质量
女儿眼眶发红:可线下店每天都在关张!您看看这条街,十家店倒了七家!
窗外,曾经热闹的商业街显得格外冷清,春芳皮具的招牌被旁边的宏达电商体验店衬得老旧。陈江河想起1998年那场全国打假,他靠召回温州代工鞋登上《人民日报》,可现在,连党报都在说互联网+。
深夜的车间里,陈江河独自擦着皮鞋。台灯下,父亲的《资本论》翻开在商品的二重性那页,他忽然想起老周在股东大会上的话:时代变了,陈江河你跟不上了。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王建军发来的视频:厂长,您看这个!视频里,一个年轻人对着镜头展示皮鞋保养技巧,背景是杂乱的卧室,标题是跟着钳工师傅学擦鞋,播放量已经破百万。
陈江河凑近屏幕,发现那人用的正是他教给学徒的圆周擦鞋法,评论区里全是学会了!求链接。他忽然想起,上周有个年轻姑娘来厂里拍照,说要发小红书,当时他还以为是来偷技术的。
老陈,春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抱着女儿的留学相册,小雨小时候,你总说要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现在她回来了,想带咱们看新的世界。
他沉默片刻,摸出烟盒,又想起女儿讨厌烟味,重新塞回兜里:明天,让小雨来车间吧。
淘宝旗舰店开业那天,陈江河站在镜头前,浑身不自在。女儿举着自拍杆:爸,您说‘春芳皮鞋,匠心制造’。
春芳皮鞋,匠心......制造。他看着镜头,想起第一次接受晚报采访时的紧张。直播间里,弹幕飞速滚动:大叔好帅!支持老字号!
第一单成交时,陈小雨欢呼起来:爸,有人买了!陈江河看着电脑屏幕,订单详情里写着新疆乌鲁木齐,距离他的工厂四千公里,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他的皮鞋,真的能卖到天涯海角。
然而,危机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三天后,淘宝店小二打来电话:陈老板,你们的皮鞋被投诉‘货不对板’,平台要下架商品。
陈江河冲进质检科,看见春芳正在检测投诉样品,脸色凝重:这不是我们的鞋,用的是再生皮,胶水也是劣质的。
女儿打开电脑,调出投诉截图:是宏达搞的鬼,他们买了我们的鞋,然后用假货掉包!
直播间里,宏达鞋业的主播正在展示一双开胶的皮鞋:家人们看,这就是所谓的老字号,质量还不如我爸的解放鞋!弹幕里一片骂声,春芳皮具的评分直线下降。
怎么办小李急得直搓手,咱们要不要也开个直播解释
陈江河盯着屏幕,忽然想起2003年非典期间,他在厂门口支起免费修鞋摊的场景。拿相机来,他脱掉西装,卷起衬衫袖子,我要开直播。
直播间的灯光亮起时,陈江河已经坐在钳工台前,面前摆着显微镜、皮鞋剖面模型和各种工具。女儿在一旁打光,镜头扫过他虎口的老茧和掌心的胶水渍。
我是陈江河,江河皮具的厂长,他拿起一双皮鞋,今天,我要切开这双鞋,让大家看看什么是真材实料。
刀片划开鞋面的瞬间,直播间的观看量突破十万。陈江河用镊子夹起一块皮料,对着显微镜:这是头层牛皮,能看到清晰的毛囊孔,再生皮是没有的。
弹幕开始反转:专业!厂长好硬核!
他又切开鞋底,露出里面的支撑钢条:有些厂家为了省钱,用塑料条代替钢条,走路久了脚会疼。我们的鞋,钢条厚度必须达到2毫米。
观看量飙升至百万时,陈江河举起一瓶熊猫牌胶水:20年前,我靠这瓶胶在夜市立足,现在依然用它。因为我知道,胶水粘的不仅是皮鞋,更是良心。
直播结束时,春芳皮具的订单量暴增十倍,客服电话被打爆。陈小雨看着后台数据,眼里闪着光:爸,您刚才好帅!
陈江河擦着手,看见直播间评论里有个熟悉的名字——老周很忙,正在刷屏:支持陈厂长,良心企业家!他冷笑一声,想起老周上个月寄来的修鞋工具,里面夹着张纸条:对不起,当年我不该偷换胶水。
深夜的工厂里,春芳递来热汤:老周的电商平台被查了,涉嫌刷单造假。
陈江河点头,看着窗外的淘宝大楼,霓虹灯闪烁着亲,包邮哦的字样。女儿哼着歌从身边走过,手机里放着网购狂欢节的宣传曲,忽然觉得,这个时代虽然变化很快,但有些东西始终没变。
爸,陈小雨忽然转身,我想做个‘互联网+皮鞋定制’的项目,让客户自己选皮料和款式......
好,他打断她,但有个条件,每双定制鞋都要经过你的手质检。
女儿愣住,随即笑了:一言为定!
月光透过车间窗户,照在质胜于言的标语上。陈江河摸出父亲的钳工证书,证书里夹着张泛黄的晚报,上面写着《下岗钳工的匠心》。他忽然想起,那个在夜市免费修鞋的年轻人,和现在这个对着镜头切皮鞋的自己,其实从未改变。
第五章
潮起潮落
2018年立秋,陈江河站在工业博物馆的展台前,看着自己年轻时的修鞋工具被灯光照亮。铝制鞋撑、熊猫牌胶水瓶、磨破的鹿皮,旁边的电子屏循环播放着1992年夜市的影像——那个蹲在地上补鞋的年轻人,身后是飘扬的下岗再就业横幅。
爷爷,这是什么呀孙子阳阳拽着他的裤腿,小皮鞋上印着春芳的星星标志。
这是爷爷的起家法宝。陈江河弯腰抱起孙子,看见博物馆外的街道车水马龙,曾经的自行车棚如今成了网红打卡点,阳阳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手艺人的工具不能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女儿陈小雨的视频通话。画面里,伦敦时装周的后台一片忙碌,模特脚上的环保皮鞋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爸,外国设计师都夸咱们的皮鞋有灵魂!
少贫嘴,陈江河笑着摇头,记得给你妈带盒巧克力,她爱吃黑巧。
春芳在旁边整理质检报告,老花镜滑到鼻尖:跟小雨说,下批定制鞋的皮料样品我已经寄过去了,让她注意环保指标。
挂掉电话,陈江河摸出老周临终前寄来的信。泛黄的信纸上,字迹歪歪扭扭:江河,谢谢你当年没把我送进监狱。宏达的劣质胶厂被查了,我也算赎罪了。你说的对,商道即人道......
他把信折好,放进西装内袋。想起半年前,老周在病床上握着他的手:江河,我这辈子最羡慕的,是你有春芳这样的老婆,还有始终没丢的良心。
工厂的智能化生产线正在运转,机械臂精准地给皮鞋打码。儿子陈阳穿着蓝色工服走来,胸前别着首席技师的徽章:爸,新一批环保皮鞋下线了,用的是蘑菇菌丝体材料。
陈江河跟着儿子走进车间,闻着新皮料的植物清香,想起2015年那个暴雨夜。当时他在电视上看到海洋塑料污染的报道,彻夜未眠,第二天就带着团队研发可降解材料,尽管老周曾嘲笑他跟钱过不去。
陈厂长,央视记者来了!小李匆匆赶来,如今的他已经是品牌总监,西装笔挺,《大国工匠》节目组想拍您的钳工台。
钳工台摆在工厂的荣誉室里,台面上还留着陈江河用锉刀刻的质字。记者的镜头扫过斑驳的台面,对准他手上的老茧:陈厂长,您觉得工匠精神的核心是什么
他想起父亲的《资本论》,想起春芳在质检科吃的冷饭,想起女儿在直播间的坚持:是把简单的事做到极致,是不管时代怎么变,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纪录片播出那天,工厂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老客户来信。有位退休教师寄来双补了十八次的皮鞋:这双鞋陪我走过了整个职业生涯,谢谢你们让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会被时光磨损。
陈江河看着皮鞋上的补鞋痕迹,想起1992年那个免费修鞋的夜晚。春芳递来热茶,指着电视上的弹幕:你看,年轻人说‘老字号才是yyds’。
他笑了,看见孙子阳阳正趴在钳工台上画画,纸上是个戴着安全帽的小人,旁边写着爷爷是大工匠。窗外,当年的老槐树已经亭亭如盖,枝叶间漏下的阳光,像极了1992年那个温暖的春日。
深秋的傍晚,陈江河带着阳阳逛老夜市。改造后的夜市灯火辉煌,却没了当年的烟火气。他在曾经摆修鞋摊的地方停下,墙上的老照片里,自己和春芳站在自行车棚前,身后是江河皮鞋美容的木牌。
爷爷,你看!阳阳指着远处,一个年轻人在摆修鞋摊,面前放着免费擦鞋的牌子,旁边围满了好奇的顾客。
陈江河走过去,看见年轻人用的是熊猫牌胶水,铝制鞋撑按尺码排列整齐。小伙子抬头,眼里闪过惊讶:您是陈厂长我看了您的纪录片,想跟您学手艺!
他笑笑,接过小伙子递来的鞋刷,在皮鞋上画起圆圈:擦鞋分三步,力度要匀,就像......
就像梳棉那样!阳阳突然开口,想起奶奶说过的话。
小伙子愣住,随即笑了。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陈江河看着年轻人专注的样子,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远处的商场大屏幕正在播放春芳皮具的广告,陈小雨的声音响起:每双皮鞋都是时光的礼物。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王建军发来的消息:老陈,宏达破产了,他们的电商平台被咱们收购了!
陈江河摇头,回复:把他们的技术团队留下,其他的......就算了吧。
阳阳拽了拽他的袖子:爷爷,该回家了,奶奶做了红烧肉!
好,回家。他摸了摸孙子的头,看着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想起春芳常说的话:潮起潮落,总有归处。
工厂的烟囱已经改造成观光塔,塔顶的星星灯准时亮起。陈江河牵着阳阳的手,走向家的方向,身后的修鞋摊前,年轻人正在给顾客展示皮鞋的内部结构,阳光照在他的围裙上,江河二字闪闪发亮。
结局:
陈江河将企业交给子女,陈小雨带领春芳皮具成为全球知名的环保品牌,陈阳坚守工厂传承工匠精神。老周的电商平台被改造为匠人孵化基地,当年的修鞋学徒张婶如今已是非遗传承人。
在2023年的世界制造业大会上,陈江河作为嘉宾发言,身后的屏幕上闪过他人生的重要时刻:夜市修鞋摊、工厂奠基、电商直播、环保皮鞋发布会。最后画面定格在1992年的修鞋摊,字幕升起:每个时代都有浪潮,不变的是弄潮人的初心。
春芳在台下微笑着举起手机拍照,镜头里,陈江河的白发与胸前的大国工匠勋章交相辉映。散场时,孙子阳阳举着新买的皮鞋大喊:爷爷,这双鞋能穿五年吗陈江河大笑:傻孩子,只要你爱惜,能穿十年!
暮色中,工厂的星星灯再次亮起,照亮了质胜于言的巨大标语。路过的年轻人停下拍照,他们不知道,这个老字号的故事,始于一个下岗钳工的匠心,历经三十载风雨,依然在时代的浪潮中,闪耀着不灭的光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