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餐厅的落地窗上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林雅用指尖轻轻抹去杯壁上的水珠,目光却透过玻璃,落在街道对面那个撑着黑伞的男人身上。他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在阴雨天依然闪着低调的光。
小雅你在听吗
安雪的声音将林雅的注意力拉回餐桌。她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二十五岁的林雅有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瓷白的肌肤,猫一样的琥珀色眼睛,左眼角一颗泪痣平添几分妩媚。今天她涂了哑光玫瑰色的唇膏,衬得肤色愈发剔透。
当然在听啊。林雅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你说到公司要派你去南部分公司三个月。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腕上的银色手链,那是安雪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安雪松了口气,她总是这样容易相信林雅。二十四岁的安雪长相清秀,不算惊艳但十分耐看。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藏青色西装裤,黑发扎成干练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精心打扮的林雅相比,她就像一幅水墨画旁放置的素描。
我有点担心你。安雪向前倾身,眉头微蹙,这三个月没人陪你去看心理医生了。
林雅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更加灿烂。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用小银勺轻轻敲了敲咖啡杯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倒是你,一个人去陌生城市要小心。
餐厅的灯光在林雅眼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她余光瞥见那个戴百达翡丽的男人正朝餐厅走来。心跳微微加速,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坐姿,让窗外的天光恰好照在她优美的颈部线条上。
对了,我上周见到张老师了。安雪突然说,她问起你,说很可惜你当初——
叮——林雅故意碰倒了盐瓶,打断了安雪的话。哎呀,我真不小心。她娇嗔道,俯身去捡时,胸前的衣领若隐若现。那个男人刚好走到她们桌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安雪敏锐地注意到这一幕。她看着林雅表演式的动作,眼神黯淡下来。小雅...她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叹息。
林雅直起身,假装才注意到那个男人。啊,不好意思挡到您了。她微微仰头,眼神无辜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男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高大,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
没关系。男人礼貌地点头,目光却在林雅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完美的三秒对视,林雅在心里默数。就在她准备开口时,安雪突然站了起来。
我们该走了,小雅。安雪的声音异常坚决,你不是说要陪我去买行李箱吗她快速收拾起桌上的物品,动作利落得近乎粗暴。
林雅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被甜美的笑容掩盖。好吧。她对男人歉意地笑笑,跟着安雪离开座位。经过男人身边时,她假装绊了一下,男人条件反射地扶住她的手肘。
小心。男人说,手指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谢谢。林雅轻声说,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男人的手掌。这个接触不超过一秒,但足够留下印象。
走出餐厅,雨已经停了。安雪深吸一口气,转向林雅:那是周氏集团的二公子,已婚,上个月刚当父亲。
林雅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冷得像冰。所以呢她甩开安雪的手,你查过他
我只是...安雪咬了咬下唇,不想看你又陷入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林雅冷笑,你以为我还是初中那个傻乎乎的林雅吗她突然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我突然想起有事,改天再陪你逛街。
不等安雪回应,林雅就钻进了车里。透过车窗,她看到安雪站在原地,表情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林雅别过脸,对司机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出租车驶离后,林雅从包里掏出粉饼补妆。镜中的自己妆容精致,眼神却空洞得可怕。她想起初三那年,自己因为抑郁症辍学,而安雪顺利考入重点高中。那天安雪穿着崭新的校服来看她,兴奋地描述着新学校的样子,而林雅只能躺在昏暗的卧室里,听着母亲在隔壁房间的啜泣声。
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林雅的公寓位于市中心一栋老式建筑的顶层,虽然不大但布置得极为精致。她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落地镜映出她纤细的身影——一米六八的个子,体重永远控制在四十五公斤,每一处曲线都经过精心雕琢。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几个手机,每个手机都对应着一个不同的男人。她拿出最新的一部,翻看里面的照片——都是些高档餐厅、奢侈品店和酒店套房的角落。照片里从不出现男人的正脸,只有他们戴着名表的手或西装革履的背影。
林雅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周氏集团
二公子。屏幕上立刻弹出周铭的资料——三十一岁,哈佛商学院毕业,妻子是某银行行长千金,上个月确实刚得一子。她冷笑一声,点开他的社交媒体账号。最新一张全家福里,周铭搂着妻子,笑容满面。
虚伪。林雅喃喃自语,却将照片保存了下来。她打开衣柜,里面挂满了各种风格的服装——清纯的连衣裙、性感的晚礼服、职业套装...每套衣服都搭配了相应的包包和配饰。她取下一件米色针织连衣裙,在身上比了比。
手机突然震动,是安雪发来的消息:对不起,我不该干涉你。只是担心你受伤。
林雅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她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像一片璀璨的星河。她想起小时候和安雪躺在学校操场上数星星的日子,那时候她们约定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烟灰被夜风吹散,如同她们年少时单纯的誓言。
第二天清晨,林雅早早起床,化了一个淡妆,穿上昨晚选好的米色连衣裙。她对着镜子练习了几种笑容,最后选定了一个看似随意却透着忧郁的微笑。周铭每周三上午都会去城东的一家高尔夫俱乐部,这是她昨晚查到的信息。
林雅提前半小时到达俱乐部,在咖啡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她点了一杯美式咖啡和一份水果沙拉,动作优雅地小口吃着。当周铭走进来时,她假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一缕头发恰到好处地垂落在脸颊旁。
《夜航西飞》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难得见到年轻人读这本书。
林雅抬起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周...先生她微微睁大眼睛,真巧,昨天在餐厅...
周铭笑了,看来我们很有缘分。他的目光落在她面前的书上,你也喜欢飞行
只是向往那种自由。林雅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像鸟儿一样,想去哪就去哪。
周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介意我坐这里吗我约的人迟到了。
林雅微笑着点头,内心却在冷笑。她知道周铭约的是生意伙伴,而且那人根本不会来——她昨晚用匿名号码给对方发了取消会面的信息。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林雅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周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身上,而林雅假装没有察觉,只是专注地翻动着书页,偶尔抿一口咖啡,在杯沿留下淡淡的唇印。
这场精心设计的偶遇,才刚刚开始。
高尔夫俱乐部的玻璃幕墙将阳光折射成碎片,洒在林雅纤长的手指上。她故意将《夜航西飞》翻到折角的那页,指尖轻轻点着那段关于孤独飞行的描写。
你读得很认真。周铭解开西装扣子坐下时,袖口露出那枚百达翡丽的铂金表壳。他的目光扫过林雅微微颤动的睫毛,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女孩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冷门的书
林雅合上书,让封面上那只孤鹰完整地显露出来。有时候...最喧嚣的地方反而让人感到孤独。她抬眼时,琥珀色的瞳孔里浮着一层薄雾似的忧伤,周先生应该明白这种感觉吧
周铭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服务员送来他的威士忌,冰块在琥珀色液体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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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周铭就好。他抿了一口酒,你比看上去要敏锐。
林雅低头微笑,脖颈弯成一个优雅的弧度。她今天特意用了柑橘调的香水,清新得像是与生俱来的体香。林雅。她伸出手,昨天没来得及正式介绍。
周铭握住她的手时,林雅感觉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硌着她的皮肤。那种微痛的触感让她想起母亲把父亲的照片撕碎时,碎玻璃扎进掌心的感觉。
你常来这里看书周铭松开手时,目光扫过她空荡荡的无名指。
第一次。林雅搅动着咖啡,朋友说这里的提拉米苏很棒。她故意留下话柄,等着对方接茬。
果然,周铭抬手招来服务员:来份提拉米苏。他转向林雅时,眼角挤出几道笑纹,既然是招牌,应该尝尝。
林雅用勺子轻轻刮着杯沿。这个动作让她手腕上的银色手链滑落,露出内侧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她迅速拉下袖子,但周铭已经看见了。
那是...
小时候淘气。林雅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轻快,周先生打高尔夫多久了
周铭识趣地顺着她的话题转折。他们聊了二十分钟无关痛痒的内容,直到林雅的手机震动。她瞥见安雪的来电显示,直接按了静音。
不接吗周铭注意到她瞬间绷紧的下颌线。
推销电话。林雅把手机反扣在桌上,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知道你是谁。
周铭的酒杯停在半空。
昨天我朋友提醒我了。林雅苦笑着摇头,周氏集团的二公子,已婚,上个月刚当父亲。她直视他的眼睛,我本该立刻离开的。
周铭的表情变得复杂。阳光在他脸上投下百叶窗般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被切割成碎片的人。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看。林雅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想看看你会不会主动告诉我。
服务员送来甜点,打破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林雅用小银勺挖下一角提拉米苏,奶油沾在她唇边,像一道小小的伤口。
味道确实不错。她舔掉奶油,突然站起身,谢谢你的款待,周先生。祝你家庭幸福。
周铭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林雅能感觉到他的脉搏跳得很快,和父亲喝醉时抓着她胳膊的感觉如此相似。
留个联系方式。这不是请求。
林雅犹豫了三秒——足够长的沉默,又不会显得刻意。她从包里取出钢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一串数字。
这是我工作室的电话。她将纸巾推过去时,指尖微微发抖,我只在工作时间接听。
走出俱乐部大门,林雅立刻拦了辆出租车。关上车门的瞬间,她脸上脆弱的表情立刻消失了。后视镜里,她看见周铭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攥着那张餐巾纸。
去青松公寓。她对司机说。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短信。安雪发来的:小雅,我下周就要去南方了。临走前想和你好好谈谈。
林雅把手机扔进包里。车窗外,城市像一具被解剖的躯体,高楼是裸露的骨骼。她想起初三那年,安雪穿着崭新的校服站在她病床前,手里举着两人合照的样子。
我会每天来看你的!十五岁的安雪眼睛亮得像星星,我们拉过钩的,要做一辈子好朋友。
当时的林雅蜷缩在被子里,闻着枕头上发霉的味道。母亲在隔壁房间摔东西,父亲已经三个月没回家了。她盯着安雪洁白无瑕的校服领子,第一次尝到嫉妒的滋味。
出租车在红灯前停下。路边广告牌上是某奶粉品牌的广告,幸福的三口之家笑得刺眼。林雅突然摇下车窗,将那只吃了一半的提拉米苏扔进垃圾桶。
回到公寓,林雅立刻脱掉连衣裙,像蜕去一层皮似的。她赤脚走进浴室,打开花洒。热水冲刷着身体,蒸汽很快模糊了镜子。她用手指在镜面上画了个月牙形的笑脸,就像初中时和安雪在教室玻璃上画的那样。
擦干身体后,林雅从衣柜深处取出一个铁盒。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十张名片,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和地点。她将周铭的名片放进最上层,然后取出一本黑色笔记本。
9月14日,晴。她写道,猎物已触碰蛛网,但蛛丝需要加固。停笔时,一滴水珠落在纸上,晕开了加固两个字。林雅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那是眼泪。
门铃突然响起。林雅合上笔记本,披上睡袍。猫眼里,安雪提着两袋超市购物袋站在门外,马尾辫有些松散,额头上沁着细汗。
我知道你在家。安雪对着门板说,我买了火锅食材,还有你最喜欢的椰子水。
林雅的手搭在门把上,迟迟没有转动。她透过猫眼看着安雪蹲下身整理购物袋的样子,突然想起初三那年冬天,安雪也是这样蹲在雪地里,帮她系好散开的鞋带。
门开了。安雪抬头时,一缕刘海粘在汗湿的额头上。
不请我进去吗她笑着举起袋子,我连蘸料都调好了,是你喜欢的麻酱加腐乳。
林雅侧身让出通道。安雪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开始摆放食材。林雅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为什么非要今天林雅问。
安雪正在切香菇的手停顿了一下。因为我怕...她转身时,刀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怕三个月后回来,就找不到你了。
火锅开始咕嘟咕嘟冒泡,热气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透明的墙。安雪隔着雾气凝视林雅:那个周铭,不是第一个吧
林雅的筷子停在半空。
去年那个珠宝商,还有上个月画廊的策展人。安雪数着,小雅,你到底在做什么
火锅汤底溅出来,在林雅手背上烫出一个红点。她盯着那个红点慢慢膨胀,突然笑了。
我在收集。她轻声说,收集他们爱上我的瞬间。
安雪的瞳孔微微扩大。她伸手想握住林雅的手,却被躲开。
然后呢安雪的声音开始发抖,看着他们为你离婚为你破产就像...
就像我爸对我妈做的那样林雅接上她的话,眼神冰冷,不,我要让他们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安雪的筷子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马尾辫散开了,黑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你恨他们。安雪的声音从桌下传来,但你最恨的是...
闭嘴!林雅猛地拍桌,锅里的汤剧烈晃动起来。
安雪直起身,脸上带着林雅从未见过的决绝。我查过了,周铭的妻子叫苏媛,是乳腺癌康复者。他们结婚七年才通过试管婴儿有了孩子。她一字一句地说,那个孩子现在两个月零七天。
林雅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早上周铭无名指上那枚婚戒的触感,想起广告牌上那个婴儿的笑脸。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扭曲得不像人类,我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安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火锅还在咕嘟咕嘟地沸腾,红油像血液一样在锅里翻滚。
为什么...安雪的声音支离破碎,为什么偏偏是你变成了这样
林雅站起身,睡袍带子松开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用碎酒瓶划的。
因为这个世界先抛弃了我。她笑着说,眼泪却大颗大颗往下掉,连你都考上了大学,穿着那么漂亮的校服...
安雪突然冲过来抱住她,两人的眼泪混在一起。林雅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道,还是初中时用的那个牌子。
对不起...安雪哭得浑身发抖,我当时不知道你病得那么重...我应该留下来陪你的...
林雅僵在原地。母亲从未这样抱过她,父亲更是连手都没牵过。安雪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袍传来,烫得她心脏发疼。
窗外,夜幕低垂。城市的霓虹一盏盏亮起,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林雅缓缓抬起手,最终还是没有回抱安雪。
你走吧。她挣脱那个怀抱,下周...我就不去送你了。
安雪离开后,林雅蜷缩在沙发上,看着火锅慢慢冷却,红油凝结成块。手机亮了一下,是周铭发来的短信:明天有空喝咖啡吗
林雅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黑暗中,她摸到茶几上的水果刀,轻轻在手腕旧伤旁划了一道新的血痕。疼痛让她清醒过来。
她回复周铭:好啊,不过我更喜欢喝茶。发送后,她将手机扔到地毯上,像扔掉一块烧红的炭。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林雅光着脚踩上去,仿佛走在刀锋上。她打开冰箱,取出安雪留下的椰子水,一口气喝了半瓶。
甜得发腻。就像十五岁那年,安雪偷偷带给她的第一口奶茶。
林雅站在茶室门口,指尖轻轻拨弄着耳边的碎发。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的旗袍,领口绣着细碎的银线,衬得她皮肤如雪。她特意选了这身打扮——既不过分张扬,又带着几分古典的矜持,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周铭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透过半掩的竹帘,林雅看到他正低头翻看手机,眉头微蹙,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像是在回复什么重要的消息。她猜测,那可能是他妻子的信息。
她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撩开帘子。
久等了吗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周铭抬头,眼神明显亮了一下。他迅速锁上手机屏幕,站起身替她拉开椅子:刚到不久。
林雅坐下时,旗袍的开衩处若隐若现地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她注意到周铭的目光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你平时喜欢喝什么茶他问,语气温和,像是在掩饰刚才那一瞬的失态。
龙井。她微笑,清淡,但回味悠长。
周铭点头,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壶明前龙井。茶香很快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雾气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你昨天走得突然。周铭开口,语气里带着试探,是我说错了什么
林雅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
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再见面。她抬眼,琥珀色的瞳孔里盛着恰到好处的挣扎,你有家庭。
周铭的呼吸微微一滞。
是。他承认,声音低沉,但我控制不住想见你。
林雅在心里冷笑。多熟悉的台词啊。
她低头抿了一口茶,让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周铭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像是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
你知道吗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我小时候,父亲也像你这样。
周铭一怔:像我
温柔,体贴,会说漂亮的话。她微笑,眼底却一片冰凉,然后有一天,他再也没回来。
周铭的表情僵住了。
林雅轻轻放下茶杯,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某种警告。
所以,周先生。她直视他的眼睛,你猜,如果我现在站起来离开,你会不会追出来
周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林雅没等他回答,直接拿起包起身。她走得并不快,甚至故意让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晰的声响。一步、两步、三步——
等等!
果然。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周铭快步追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烫,像是怕她真的会消失一样。
别走。他的声音低哑,……至少让我送你。
林雅缓缓转身,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好啊。她轻声说,但只能送到路口。
另一边,机场。
安雪拖着行李箱,站在安检口前。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是她发给林雅的最后一条消息:
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没有回复。
她深吸一口气,关掉手机,转身走向登机口。
夜幕降临。
林雅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手里握着周铭的名片。她轻轻翻转它,看着灯光在烫金的字体上流淌。
电话突然响了。
她瞥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喂她接起,声音慵懒。
林小姐。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冷静而克制,我是苏媛。
林雅的指尖瞬间收紧。
周铭的妻子。
苏媛的声音像一把薄而锋利的刀,轻轻划破寂静。
我想和你谈谈。她说。
林雅的指尖掐进掌心,脸上却浮起一丝笑意:周太太,我们有什么可谈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关于我丈夫。苏媛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明天下午三点,青松路的静水茶馆。
没等林雅回答,电话已经挂断。
林雅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冷了下来。她走到梳妆台前,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眼睛却像两口深井,漆黑无光。
有意思。她轻声说。
第二天,静水茶馆。
林雅推开门时,苏媛已经坐在角落的位置。她穿着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头发松松挽起,脸上几乎没有妆容,却透着一股沉静的美。
林雅在她对面坐下,旗袍的裙摆轻轻拂过木质椅面。
你比我想象中年轻。苏媛开口,目光平静地打量她。
林雅微笑:周太太也比我想象中……冷静。
苏媛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没有接话。茶香在两人之间浮动,像一层薄薄的雾。
我知道周铭最近常和你见面。苏媛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也知道,你不是第一个。
林雅挑眉:哦
去年有个画廊策展人,为他离了婚。苏媛抬眼,直视林雅,最后他回到妻子身边,而那个女人吞了半瓶安眠药。
林雅的笑意僵在脸上。
上个月,有个珠宝商的妻子跳了楼。苏媛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留下两个孩子。
林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想说什么她问,声音微微发紧。
苏媛轻轻放下茶杯。
我想说——她顿了顿,你以为你是猎人,其实你只是他的一场游戏。
林雅的心脏猛地一缩。
苏媛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推到她面前。照片上,周铭搂着不同的女人,笑容如出一辙的温柔。
他喜欢征服,尤其是……苏媛的目光落在林雅脸上,像你这样,聪明又漂亮的。
林雅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盯着照片,突然觉得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咬牙问。
苏媛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我曾经也是你。她轻声说,直到我得了癌症,他才突然发现,原来‘游戏’玩过头了。
林雅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你以为我会信她冷笑,你不过是想让我离开他!
苏媛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她。
你可以不信。她说,但问问你自己——你真的快乐吗
林雅的手指颤抖起来。
傍晚,公寓。
林雅蜷缩在沙发上,手里攥着那些照片。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玻璃上爬满水痕,像无数道眼泪。
手机震动,是周铭的消息:
明天见一面
她盯着屏幕,突然觉得一阵窒息。
门铃响了。
林雅恍惚地走过去,打开门——
安雪站在门外,浑身湿透,行李箱还立在脚边。
我改签了航班。她喘着气说,我不能就这样走。
林雅愣在原地。
安雪上前一步,用力抱住她。
小雅……她的声音哽咽,别再折磨自己了……
林雅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死死抓着安雪的肩膀,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回来……她哭得浑身发抖,我明明……那么讨厌你……
安雪抱紧她,眼泪落在她的发间。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她轻声说,一辈子的。
窗外,雨越下越大。
而林雅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一条条透明的泪痕。
林雅蜷缩在安雪的怀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她的旗袍被泪水浸湿,精致的妆容早已花掉,露出底下苍白的脸色。
我恨他们……她抽噎着,指甲深深掐进安雪的手臂,我恨所有男人……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可以这样……
安雪没有躲,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我知道。她低声说,我都知道。
林雅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破碎的光。
你不知道!她突然激动起来,你什么都有……家庭、学历、前途……而我只有这些!她猛地抓起茶几上那些照片,狠狠摔在地上,只有这些恶心的游戏!
照片散落一地,周铭的笑脸被雨水打湿,渐渐模糊。
安雪静静地看着她,然后蹲下身,一张一张捡起来。
你错了。她轻声说,我有的,你都有。
林雅怔住。
安雪从包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她。
这是市中心那家画廊的聘用书。她说,我托朋友问的,他们一直在找懂艺术策划的人。
林雅的手指颤抖着,没有接。
还有这个。安雪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把钥匙,我租了间工作室,不大,但采光很好……适合画画。
林雅的眼泪再次涌出来。
为什么……她哽咽着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安雪笑了,眼角还挂着泪。
因为十五岁那年,我摔断腿的时候,是你每天背我上下楼。她轻声说,因为初三那年冬天,是你把唯一的热水袋塞给我。
她伸手,轻轻擦掉林雅脸上的泪水。
因为你从来都不是你想象中那么不堪。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林雅望着那束光,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又有什么东西悄悄生长出来。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女人眼睛红肿,却奇异地透着一丝生机。
我想试试。她轻声说。
安雪走到她身后,轻轻握住她的肩膀。
我陪你。
三个月后,画廊开业展。
林雅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松松挽起。她站在自己的作品前,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那是一幅名为《茧》的油画,画中一只蝴蝶正挣脱破碎的茧衣,翅膀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
这幅画很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雅转身,看到苏媛站在那儿,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谢谢。她轻声说,你儿子
苏媛点点头,眼神温柔:六个月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周铭进去了。苏媛突然说,经济问题。
林雅微微一怔,随即笑了:是吗。
她没有多问,苏媛也没有多说。有些故事,早该翻篇了。
安雪从远处跑来,手里举着两杯咖啡。
抱歉,排队的人太多了!她气喘吁吁地说,然后看到苏媛,愣了一下。
苏媛微微一笑:你们忙,我先走了。
她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初。
安雪看着林雅:没事吧
林雅摇摇头,接过咖啡抿了一口。
太甜了。她皱眉。
安雪大笑:是你口味太苦了!
阳光透过画廊的玻璃顶洒下来,落在两人的肩上。林雅望着安雪灿烂的笑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或许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她伸手,轻轻握住了安雪的手。
谢谢。她小声说。
安雪眨眨眼:谢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安雪鼻子一酸,用力回握她的手。
傻瓜。她笑着说,我们是朋友啊。
窗外,一只蝴蝶轻轻落在玻璃上,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