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林小鱼撑着油纸伞,加快脚步穿过湿漉漉的街道,裤脚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片。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压的很低,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得抓紧回去,这批新收的货得好好整理一下。林小鱼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加快了脚步。
在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老妇人穿着破旧的灰色布衣,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黑布包裹。
小伙子,买镜子吗老妇人的声音沙哑的像用砂纸摩擦过一样,上好的古镜,有些年头了。
林小鱼本来想拒绝,自己经营的忘川阁虽然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古董店,但也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都收。可就在林小鱼摇头的瞬间,老妇人掀开了黑布的一个角,一抹青铜色的光泽在雨幕中闪烁。
那光泽奇异,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似的。林小鱼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伸手接过了那面镜子。
镜子的镜面出乎意料地清晰,映射出他略显苍白的脸。那是一面青铜镜,边缘雕刻着繁杂的缠枝花纹,背面则是林小鱼从未见过的奇异符文,触手冰凉,就好像刚从冰窖中取出来的一样。
多少钱林小鱼听见自己这样说。
老妇人伸出四根枯瘦干瘪的手指:四百元,不二价。
这个价格对于一个不知道真假的东西来说实在是太高了,但是林小鱼却鬼使神差地掏出了钱包。当那个铜镜落入林小鱼手中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就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这镜子...林小鱼抬头还想问些什么,却发现那个老妇人已经消失在了雨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回到忘川阁,林小鱼将那个镜子挂在了卧房的墙上,借着台灯的光仔细端详着。镜子的镜面光可鉴人,比他见过的任何一面铜镜都要清晰。背面的那些符文在光线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就像是活物般微微蠕动着。
奇怪...林小鱼伸手触碰那些符文,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一滴血落在了镜面上,瞬间就被吸收的无影无踪。
当晚,林小鱼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穿着华丽的古装,站在一座精致的亭子里。远处是连绵的青山,近处是盛开的桃花。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背对着他,身形修长,挺拔伫立。
阿渊...林小鱼听见自己用陌生的声音呼唤。
那男子转身,面容模糊不清,却让他心头涌起一阵甜蜜与痛苦交织的复杂情感。就在林小鱼想上前询问时,场景突然变换。他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月白色的衣衫。一个面容模糊的男子站在床边,冷笑着。
哥哥,你终于死了...那男子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入耳中。
林小鱼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天刚蒙蒙亮。他下意识地看向墙上的铜镜,镜子中自己的倒影竟然还穿着梦中那件染血的衣衫。
啊!林小鱼惊叫一声,再去看镜子时,镜子中的倒影又恢复了正常。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接连不断。林小鱼身上的淤青莫名其妙的出现,家中的物品会自己移动位置,晚上的时候总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最可怕的是,每当他经过那面铜镜时,总能从余光中看到镜子中有另外一个自己在盯着他看,而当林小鱼正眼去看时,又只剩下正常的倒影。
这镜子有问题...到了第七天,林小鱼下定决心要处理掉这面邪门的铜镜。他伸手想将它取下来,却发现镜子如同长在了墙上,怎么也拿不下来。
就在他用力拉扯的时候,镜子中突然伸出来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小鱼大叫着后退,不小心绊倒了椅子,跌坐在地上。抬头时看见那只手慢慢地缩回了镜子中,镜面泛起涟漪,浮现出一张陌生的男子面孔–––
那正是他梦中见到的冷笑男子。
救...救命!林小鱼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直奔城郊的三清观。观主守一道长是城里最有名的驱邪人。
三清观隐藏在翠竹掩映的山腰处,清幽宁静。林小鱼气喘吁吁地冲进了道观,正巧遇上了在庭院中打坐的守一道长。
道长,救命啊!林小鱼跪倒在地,我碰见鬼了!
守一道长约莫五十岁上下,须发花白,双目却炯炯有神。他扶起林小鱼,仔细打量他的面色,眉头逐渐皱起。
先生,我看您印堂发黑,周身阴气缠绕,怕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守一道长嗓音低沉,可否详细说说
林小鱼将得到铜镜后发生的一系列怪事都说了出来,在说到镜子中伸出手来的时候,守一道长的脸色变得极为严肃。
阴阳镜!他低呼,面容复杂,可是怎会...
道长,什么是...阴阳镜啊林小鱼颤抖着问。
守一示意他坐下,斟酌片刻后,缓缓开口:古籍有载,阴阳镜乃连通阴阳两界之物,能照见前世今生。但若是有怨灵附于其上,便可借镜为媒,纠缠活人。先生怕是前世与这怨灵有未解之仇。
data-fanqie-type=pay_tag>
前世林小鱼难以置信,可是我从来不信这些...
不信不代表不存在。守一道长叹息一声,看先生的情形,那怨灵已经开始侵蚀你的神志,若不尽快解决它,轻则疯癫,重则丧命。
林小鱼脸色煞白:求道长救我!多少钱我都给!
不必,你我也算有缘,帮你一把也是应该。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化解此劫,必须弄清楚前世恩怨,贫道可助你入镜一探,但风险极大...
我愿意一试!林小鱼咬牙说,这几天的折磨已经让他不堪忍受,与其这样日夜担惊受怕,不如去直面真相。
当晚凌晨十二点,守一在林小鱼的卧房布下法阵,铜镜被放在了阵眼处。灯光摇曳中,镜面泛着诡异的青光。
记住,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不要触碰镜子中的事物,否则魂魄可能会永远被困在前世。守一郑重警告,然后就开始念诵咒语。
林小鱼按照指示凝视镜面,渐渐地感到一阵眩晕。镜子中的自己开始扭曲变形,周围的景物如水中倒影般晃动起来。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他感觉自己被拉入了镜中世界...
当眩晕感消失后,林小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古代宅院的花园里。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处处彰显着主人家的富贵。远处传来一阵笑声,他循声走去,看到凉亭中坐着两个年轻男子。
其中一人穿着月白色长衫,容貌竟然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林小鱼立刻明白,这就是他的前世。另一个男子穿着淡蓝色衣衫,容貌俊秀,正是他梦中见到的冷笑男子。
哥哥,听说阿渊哥哥下个月就要来提亲了,你高兴吗蓝衣男子笑着问,眼中却闪过一丝阴冷。
林小鱼看到自己羞涩低头:静白,别胡说...
林小鱼如遭雷击–––静白那不就是他梦中听到的名字吗
场景突然转换,他看到自己与一个英俊的青衫男子在月下私会,两人执手相看,情意绵绵。男子自称沈渊,是城中富商之子。
静宣,我已向父亲表明心意,下个月便来提亲。沈渊深情款款。
原来自己的前世叫林静宣,林小鱼心想,那林静白就是他的弟弟了
接下来的场景就如同走马灯一样变换:林静宣与沈渊定亲,两家欢天喜地筹备婚事;林静白时常来访,对沈渊殷勤备至;大婚前夕,林静宣无意中撞见沈渊与林静白在花园假山后拥吻...
最后的场景定格在大婚之夜。新房中,林静宣质问沈渊,后者沉默不语。林静白从屏风后走出来,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哥哥,你以为阿渊哥哥真的爱你吗林静白冷笑,他接近你,不过是为了林家的传家宝–––
那面能预知未来的神镜。
林静宣绝望地看向沈渊,后者冷漠地别过头去。
哥哥,别怪我们,要怪就怪父亲将镜子传给了你,而不是我。当然你也应该感到庆幸,如果不是那面镜子,阿渊哥哥也不会忍辱负重的接近你,让阿渊哥哥这么难堪。
你们...林静宣话音未落,林静白已经一刀刺入了他的心口。
鲜血喷涌而出,林静宣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林静白从他腰间取下一面小铜镜,正是林小鱼得到的那面古镜的缩小版。
林静白依偎在沈渊怀中:终于到手了,阿渊哥哥,我们终于可以...
话音未落,林静宣的尸体突然睁大眼睛,一道黑气从他的七窍中涌出,直扑铜镜。沈渊和林静白惊恐着后退,铜镜掉落在地上,黑气尽数被吸入镜子中。
不好!他的怨灵附在镜子上了。沈渊脸色大变,拉起林静白就跑。
场景再次变换,林小鱼看到沈渊请来道士想要封印铜镜,却被镜子中伸出的鬼手拖入镜子中。林静白疯了似的砸镜子,最终也被镜中怨灵索命。铜镜几经辗转,最终被一个老道士用符咒封印,埋入地下...
啊!林小鱼大叫着从幻境中挣脱,发现自己瘫倒在法阵中,守一道长正焦急地呼唤他。
先生,您看到了什么守一扶起他。
林小鱼颤抖着将所见所闻一一道来,守一听罢长叹:果然如此。那林静白怨气太重,附在镜子上百年不散。如今镜子重现人间,他必定是要借你之身还魂复仇。
可我并非林静宣...林小鱼绝望了。
在他眼中,你就是。守一摇头,怨灵执念深重,不分前世今生。要化解此劫,唯有...
话音未落,墙上的铜镜突然剧烈地震动,镜面泛起血红色的光芒。一个身穿长衫,满身是血的男子缓缓从镜中浮现,长发披散,面色青白,双眼流着血泪。
林静白的怨灵从镜子中完全现身的刹那,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灯光一闪一闪的,发出诡异的蓝光,墙面上结出一层薄霜。他悬浮在空中,染血的衣衫无风自动,苍白的脸上,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小鱼。
百年来...我等的你...好苦...怨灵的声音像是千百个人同时在低语,震的林小鱼耳膜生疼。
还我命来...林静白的怨灵伸出利爪,直扑林小鱼!
林小鱼踉跄着后退,脊背抵上冰冷的墙壁。他看向守一道长,却发现老道士站在原地未动,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道长!林小鱼惊恐地喊着。
守一如梦初醒,迅速从袖子中抽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下一道血符。先生,接住!
符纸飞向林小鱼的瞬间,林静白的怨灵发出一声尖叫,披散的长发如同活物一样暴涨,将符纸击落。林小鱼弯腰去捡,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
你以为...他能救你怨灵缓缓飘向林小鱼,当年...他也这样...看着我死...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林小鱼记忆深处的某道闸门。无数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沈渊在桃花林中为他折花戴发;沈渊偷偷翻墙来见他,被家丁发现后狼狈逃跑;沈渊握着他的手承诺此生不渝...
不...这不是真的...林小鱼头痛难忍,那些陌生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他抬头看向守一,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头浮现。
守一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先生,别听他胡言!他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金光从指尖射出,直击怨灵。
林静白的怨灵被金光击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身形却只是晃了晃,并未消散。他猛地转头,披散的头发暴涨,如鞭子一样抽向守一,将他重重击倒在墙边。
百年了...你的道法...还是这么...不堪一击...怨灵讥讽的声音忽然清晰如常人,沈渊。
林小鱼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望向口吐鲜血的守一,你...你是沈渊
守一...或者说是沈渊的转世,苦笑一声,挣扎着坐起身来。不错,我百年来一直在寻找这个镜子,就是为了赎当年之罪。
怨灵发出刺耳的笑声,房间里的物品开始剧烈震动,茶杯、花瓶纷纷炸裂。赎罪你配吗他突然转向林小鱼,弟弟...你可知道...他当年如何...骗我...
林小鱼脑中嗡的一声。弟弟难道他不仅是林静宣的转世,同时也是林静白的转世两世灵魂竟纠缠在一具身体里了
守一看出了他的困惑,喘息着解释:不是的...怨灵神志不清...他将你当成林静白了...你就是林静宣纯粹的转世...
怨灵却不给他们交谈的机会,猛的扑向林小鱼。冰冷的手指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高高地提离了地面。林小鱼拼命挣扎,眼前开始发黑。在窒息的痛苦中,他看到了守一艰难地爬起,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青铜小剑。
静白!守一大喊,当年是我负了你,但是静宣已经魂飞魄散!这百年来我每一世都在寻找这面镜子,就是为了终结这段孽缘!
怨灵的动作微微一顿,血泪滴在林小鱼的脸上,冰冷刺骨。谎言...都是谎言...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哀伤,你爱过...我吗...
林小鱼感到掐住自己脖子的力量放松下来,趁机深吸一口气。他爱过!他嘶哑地喊着,我记得...桃林里的誓言...月下的私语...那些都是真的!
怨灵的面容开始扭曲,时而狰狞可怖,时而恢复成林静白生前的清俊模样。真的...他松开了林小鱼,转向守一,那你为何...负我...
守一眼中含泪,举起青铜小剑:当年我年少贪心,既想要你哥哥的真心,又垂涎林家的宝镜。可大婚之夜时...等我醒悟过来,已经铸成大错。他一步步走近怨灵,这百年来,我每一世都不得善终,我知道这是报应。如今终于找到这面镜子,我只想彻底结束这一切。
林小鱼跌坐在地上,看着这一人一鬼对峙。他忽然明白守一要做什么了——那把青铜小剑是专门用来与邪祟同归于尽的法器。
不要!林小鱼大喊着,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阵刺痛。尽管刚刚得知守一就是负心人沈渊的转世,他却恨不起来。前世的记忆碎片让他明白,爱与恨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守一对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对不起啊,林先生,这一世又连累了你。说完,他猛地将青铜小剑刺入自己心口,鲜血喷涌而出。
以我之血...祭天地之灵...守一的声音变得洪亮,周身泛起金光,封!
金光如同锁链一般缠绕住林静白的怨灵,将他拉向守一。怨灵发出凄厉的尖叫声,拼命的挣扎,却无法摆脱金光的束缚。
阿渊...哥哥...!怨灵突然喊出这个百年来未喊过的称呼,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不甘。
守一...沈渊的转世...张开双臂,接住扑过来的怨灵。怨灵疯狂攻击,拼命挣扎,守一紧紧束缚着他。
静白...对不起...守一轻声说着,金光越来越盛,我们一起...走吧...
林小鱼眼睁睁地看着金光将一人一鬼包裹,形成一个光球。光球越来越亮,最终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墙上的那面铜镜咔嚓一声裂成两半,掉落在地上。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灯光重新变成温暖的黄色,冰霜消融。只有地上断裂的铜镜和守一留下的一滩血迹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林小鱼瘫坐在地面上,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冰冷的地面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刺骨的寒意,她却浑然不觉。她分不清这泪水为谁而流——是为林静宣那双至死都不肯闭上的眼睛是为守一刺穿自己心脏时嘴角那抹释然的笑还是为这场延续百年的孽债终于在此刻了结
外面好像下了雨,透过未关的窗户,雨丝斜斜地飘下来,打湿了林小鱼稍长的头发。那柄青铜小剑仍插在地面上,刃上的血珠蜿蜒着渗进地板缝里。
良久,林小鱼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铜镜的碎片。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镜面的一瞬间,一丝黑气从裂缝中蹿出来,迅速钻入他的指尖。
林小鱼猛地缩回手,却已经为时已晚,指尖残留着刺骨的寒意。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身体内。镜子中的怨灵并未完全消散...
本就裂成两半的镜子咔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台灯,灯光摇曳间,在镜面中看见了一张扭曲的面容——林静白!
你以为...这件事情真的结束了沙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开。心脏突然被无形的手攥住,林小鱼跪倒在地,看见自己在铜镜碎片里正诡异地笑着!
窗外,远处传来汽车的嗡鸣声,惊起一群鸟雀。他望着它们消失在铅灰色的天空中,转身打开房门走向外界。他身上那件蓝色T恤像是被揉皱的湖水,泛着深浅不一的波纹,紧贴着单薄的身躯。长发如瀑,在风中猎猎作响。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或许,这个故事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