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当官的亲爹,
把我接进城里享福。
他一边说愧对我和娘亲,要补偿我,
转手就让我代替孙静嘉进瑾王府受辱。
1
爹,嘉儿不活了。我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嫡妹和一脸心疼女儿的父亲,琢磨着孙家接我来京是为了何事。
我自小生活在松阳镇,跟着外祖和母亲生活,与父亲未曾相见过。
接一个被刻意遗忘的人来京城,怕是与眼前的孙静嘉有关。因为我与孙静嘉有七分相似,匆匆一瞥,未必能分出我和她。
金穗孙父突然转头看向我。我偷偷捏大腿一把,含泪看着他。
孙父愣了一下,看我的神情有些恍惚,很快他又恢复平静,你是个好孩子,是为父亏欠了你。
他说这句话时,我看到孙静嘉眼露恨意。我露出柔弱的笑容,只要父亲还记得我和娘亲,女儿并不觉得委屈。
提到我娘,孙父脸上有些不自然,你和你娘……,都很好。
当然好,都休妻做妾了,哪能不好。我腹诽,面上依然一脸想到我娘的伤感。
孙父满怀愧疚,摸摸我的头,为父不会亏待金穗的。
当晚,说着不会亏待我的孙泉,就用一顶小轿把我送到瑾王府赔罪了。
我穿着孙静嘉新做的衣裙,画着精致的妆容,猛地一看,确实是孙静嘉的模样。
跪在瑾王府的青石板,我垂头不语,听着孙父低声下气同王爷赔罪。
王爷,都怪我教养无方,养出这孽障,既然她已得罪您,全权交给王爷处置。
哦……拉长的声音带着不屑,一双黑色的绸面金丝鞋落在我眼前,修长略带薄茧的手指掐住我的下巴,逼我抬头直视眼前的人。
薄唇冷冷吐出一句:那就留下来受罪。他手一松,拂手而去。我顺势低下头不让孙父看到我眼里的暗芒。
而我那便宜爹连忙恭送他,回头笑着说:金穗,你可是有福气的孩子,能跟在王爷身边那是莫大的荣幸。
我垂头,依旧一副逆来受顺的样子,低声应他,多谢父亲操劳。
总有一天,这莫大的荣幸一定让他亲身体验。
冷清清的小院子里,乌黑麻漆,连盏灯都没有。我站在院子里,忍着胀痛的下巴,心里不停地咒骂孙父和瑾王爷。
咕噜肚子不合时宜地抗议,我寻思着半夜三更去寻点吃的。
小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接着便是一串串咯咯的母鸡声。
瑾王爷带着一手拎母鸡,一手拎着个小炉的侍卫走进来。
孙姑娘,这是赏你的晚饭。瑾王爷一脸邪恶,他身后的侍卫把手里的小炉一扔,抽刀砍鸡头。
咯咯叫的母鸡瞬间变成断头鸡,一边撒血一边挣扎。
小小的院子里只有母鸡翻滚挣扎发出的声音。
坊间传闻,瑾王爷恶毒小气,得罪哪位权贵都不能得罪他,他是当庭揍大臣的恶鬼,是书生笔下心狠手辣的权贵。
瑾王爷一脸看戏,等我出乖露丑。
深冷的夜晚,月色暗淡。微弱的烛光,映着瑾王邪恶的笑容。
母鸡渐渐停止挣扎,地上的斑斑点点的血迹,好像我的前路一般血气弥漫。
我默不作声,一手拎起母鸡和小炉走进小院,啪一声把门关上,三下五除二把鸡清理好炖上锅,美美饱餐一顿。
门外瑾王爷脸色阴沉,眼里晦暗不明,转身走了。
我以为瑾王爷不会再来找麻烦,谁知半夜他竟然闯进我房间,幽幽站在床边看我。
猛然被他吓醒,我差点摸出藏在身下的匕首刺去。
我点亮灯芯,这人还一直盯着我看。我扯出一抹笑容,王爷深夜有何贵干。
你不是孙静嘉,孙泉是你谁他问。
我当然不是孙静嘉,千金小姐哪会杀鸡拔毛呢!我幽幽叹气。
孙泉也是我父亲。我微垂头,依然是一副柔弱的模样。
他突然笑了,有些阴冷,好一个孙泉,竟然敢戏弄本王。
他这次是真的离开小院了,他一个王爷,要查我的事轻而易举,第二天我便被他查个底朝天。
2
婆子扔给我一套麻衣,王爷说了,孙姑娘的娘亲已过世,自然披麻戴孝。
娘亲已过世多年,守孝三年我也做到了。此刻,瑾王爷要我披麻戴孝恐怕大有文章。
穿戴好后,我站在瑾王爷面前,这人盯着我看了一番,叫人把我唇红齿白的脸化成苍白憔悴。
王府里不养无用的人。他明明笑着说,却叫我头皮发麻,我那点伪装的伎俩在他面前早已被识破。
瑾王爷带着我直奔京城最大的酒楼,他的侍卫早候在那里,等他一到,立即引他去找到孙泉。
侍卫一脚踹开包厢的门,里面传来一声怒喝:谁
本王瑾王爷慢悠悠走进去,里面顿时噤若寒蝉,一众官员好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我坠在他后面,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瑾王爷能作死,我大概要远走江湖。
孙泉看到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至今还没有人糊弄瑾王爷能脱身的。
他目光转向孙泉,邪恶说拖出去,本王要当街揍他。
瞄到孙泉被两个侍卫拉出去时,我嘴角都快压不住。
瑾王爷穿着皮靴,一脚一脚踹在孙泉身上,他一边笑一边踹,无视孙泉痛骂。
瑾王爷踹人从来不留印子,他图的就是侮辱人的快乐。以前有人去皇上面前告他,却发现连个红印都没有,只能哑巴吃黄连。
我定定看着,心里多年的郁气散了大半。在我面前高高在上的孙泉,现在如丧家之犬趴在地上。
娘亲,你在地下寂寞了就把他带下去踹,这人就是欠踹。我恍惚地想着。
远远围观的百姓很多,对瑾王爷的行为,他们敢怒不敢言,而陪孙泉饮酒作乐的官员早就跑没影了。
麦子,过来认认你的好爹。瑾王爷踹累了,直接喊人。
我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我和两个侍卫。我茫然地看向瑾王爷,想说:我叫金穗。
他沉着脸,麦子,还要我叫第二遍。
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扫到他眼里的冷意,赶紧低头捏红鼻头和眼角。
我大喊:爹,我是你乡下女儿——麦子呀!
我冲到孙泉旁边,猛地跪下,拉住被踹懵还没回过神的孙泉哭嚎。
爹,十多年了,你都没回乡下看过我和娘亲。我哭得梨花带雨,配上我惨白憔悴的脸顿时就吸引了百姓的关注。
当年你说高中了就接我和娘来京城享福,可你高中却再也没回过乡下了。
娘想你想得肝肠寸断,娘走了,你也不回来呀!假意的哭诉,不知何时变成了真正的怨恨。
我拉着他的手,暗暗用力捏伤他的筋骨,不留痕迹的法子我也会。
孙泉吃痛,想拉开我。我更用力扭住他的手腕。
爹,你良心被狗吃了呀!是娘起早贪黑刺绣,供你读书呀!
我凄厉的哭声更大范围传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孙泉受不了被围观,用力推我,我顺势向后一滚,摔在地上,偷偷含在舌底的胭脂被顶出来,染红嘴唇。
糟糠之妻不下堂,孙大人可是抛妻弃女的典范。瑾王爷笑着拍手,你乡下女儿来投靠你,反而被推伤,果真是大义凛然的孙大人。
孙泉被说得羞愤难当,恶狠狠地看着我。我适时歪头吐出一口血。
围观的百姓小声议论指点,孙泉用袖子掩脸,想趁机跑人。
奈何瑾王爷带来的两个侍卫死死地堵住他的路,让他没路可走。
瑾王,做人留一线。孙泉恼怒看着瑾王爷说。
瑾王爷两手一摊,无赖笑着说,:路就在你脚下,你走不了可怨不得本王。
孙泉气得脸色发绀。
小王叔一道声音传来,我偷瞄,忍不住暗叹:这厮通身气派比瑾王爷更有排面。
原来是大侄儿呀!瑾王爷一手扶头,哎呀呀叫唤,快快,本王脑疾犯了,要回府躺着。
两位侍卫立即跟在瑾王爷身后准备撤。
大皇子母妃如今冠宠后宫,是孙泉妻子的嫡亲姐姐。念头一闪而过,我迅速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冲去扶住瑾王爷。
奴婢扶王爷回府休息。我低眉顺眼地搀扶瑾王爷。
瑾王爷顺势靠在我身上,王府的马车一过来,他立马上车,我也顺势爬上。
大侄儿,王叔先回去了。这人一上马车,连装也不装了,直接说了一句就回府。
宽敞马车上有座榻,瑾王爷大剌剌半躺在上面,只留下窄窄的踏脚位供我盘腿坐着。
乡下来的小麦子还挺有眼色的。瑾王爷半眯眼看我。
我却觉得头顶一阵阵寒气,这人喜怒无常,做事主打随心所欲。
王爷,我做的不正是你想要的。我捏了大腿一下,抬头直视他。
他突然就笑了,本来就邪气的脸,现在更瘆人了。太聪明的人,可活不长。
他眼里含着冷意,我心头一跳,暗想:现在跑路还来得及不。
不用想着跑,你离开王府,明天就可以在义庄躺着了。瑾王爷看出我逃跑的意图,说:看在你今日的表现上,跟着本王混,起码死得没那么快。
他说完就闭眼休息。
我心里却不得劲,才来京城没几天,就要防着丢命了。此时,上了瑾王爷这条黑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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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瑾王爷作死的尿性,不知何时他就挂了。
也不用等,当天下午就有公公来瑾王府传旨。瑾王爷接完旨后,送走公公后,一转身就脸色阴沉。
他被皇上斥骂了,大意就是他当众羞辱朝中大臣,此事恶劣,被罚俸禄一年。
我叹了口气,这条黑船更不靠谱。
3
第二天,瑾王爷就进宫去找皇上哭嚎,如今府里进了人,他俸禄每年都被扣,早就没钱养一府的下人了。
他在殿前打滚撒泼,皇上看不过去,直接给了他一万两银票让他滚出去。
瑾王爷拿了银票真是就滚回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看到他平安回府,我松了一口气,看来坊间传闻他很得盛宠也是真的,这样作死的事也就他一个敢干,皇上的亲儿子都得靠边站。
在王府混吃等死几天,婆子就来通知我收好包袱,明天跟着王爷出发。
我想多问一句,婆子短胖的腿倒腾飞快,根本追不上。
我望着空荡荡的王府连连叹气,连个丫鬟都没有的王府还指望去问谁。
第二天,瑾王爷就带着我和两位侍卫出发了。他那辆招摇的马车出了京城立即换成不打眼的骡车。
而我成了他的丫鬟,两侍卫一个是马夫,一个是小厮。至于他,当然是外出求学的翩翩读书人。
我开始鞍前马后伺候他,忙得团团转。
这厮一路游山玩水,不爱往名山大川看,专挑山旮旯的奇闻异事听,听到兴奋处还要去探个究竟。
这一路跟着他风餐露宿,日晒雨淋,上山下水,无一日是停歇的。
走了两个月,他才进邺城找客栈休息。
我累得像条狗,一头栽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
看不见的双手死死捂着我鼻子,我喘不过来,伸手去掰那人的手,却发现越掰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脑袋开始有点晕沉。
母亲垂泪不语的脸而又变成死前的不甘怨恨。
阿娘我努力睁开眼睛去看那个迷糊的人。
未雪之仇如刺在喉。阿娘的一生如走马观花。
我用力猛推,发现自己猛然坐起来。
夜深人静,门外火舌肆虐,屋里烟雾弥漫。呼吸里是浓重的烟味,呛得喉咙火辣辣疼痛。
我把茶水打湿帕子,捂着口鼻,烟雾熏得我眼泪直流。
门口肯定不能走,那就只能跳窗了。
打开窗,我往下一看,心一沉。三楼,直接跳下去腿都折。
木门已经被烧着了,火舌蔓延进来。
来不及多想,我咬咬牙,拔下发上的银叉,掏出匕首,攀上窗沿,用匕首和银叉交叉插进墙面,借力一点点向下挪。
汗水顺着额头滑落,迷糊了视线,我抬头看见原本的房间已被大火吞没,庆幸自己的决定。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向下挪。还剩一层楼的高度,我拔出匕首和银叉,直接跳下去。
我落脚的位置是客栈的后巷,清幽如被人遗忘的角落。不远处是映红天边的火海,还有是前院人们不停泼水和喊叫声。
我摸了摸已经折断的银叉,心里叹气。
瑾王爷,我先走一步,愿你无恙。我看一眼已被火海吞没的客栈,头也不回离开后巷。
一路走出去,沿途没有任何人,也对,周围的百姓都害怕被火势蔓延过来,青壮都去救火了,剩下的老弱妇孺自然要避得远远的。
巷口昏暗的灯笼摇曳不定,阴影如鬼魅般在墙上舞动,令人心生恐惧。
我握紧匕首,快步走过去。
金穗幽幽的声音在空旷的巷口响起,我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握着匕首的手冷汗津津。
谁……摇曳的烛光下,我身后多了一个更长更暗的影子。
我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一张恶鬼脸,两脚似乎有了意识,瞬间已百米之外。
站住,小麦子。恶鬼面具一摘,露出瑾王爷那张令人讨厌的俊脸。他想不到我会跑得如此快。
你脑子有病呀!我一看是他,冲回来劈头盖脸打了他两大巴掌,吓死人,知不知道。
你居然敢打我,翻天了。瑾王爷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向来只有他揍别人的份。
打你咋了,三更半夜,我死里逃生还要被你吓。我没忍住,又踢了他两脚。
他嗷嗷叫了两声,心虚避开,没好气说:本王跑出来后发现你不在,回去找你,结果你自己从墙上爬下来。
赶回去给我收尸吗我瞪了他一眼,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哼,本王是可是把你当自己人他斜睨我一眼,抬脚就走。
我有点心虚,真没想过要回去找他。
我回头望着远处烧殆尽的客栈,王爷,他们是冲我们来的忍不住问他。
难不成冲你来的!他拽拽问,表情依然欠揍。
我瞪他一眼,低头不语,不知道该庆幸自己逃脱火海,还是哀悼在火海中丧生的人。
上位者能不顾百姓的死活,就如我在瑾王爷这条黑船上,连逃跑都失败了。
4
自火烧客栈后,瑾王爷看我的眼神带着说不明的意味。
一想到他说曾经冒着大火回去找我,我心里也怪怪的,原来被人惦记居然会心口发酸的。
瑾王爷在邺城租了一个小院子,偶尔他会带着侍卫出去,但呆在院子里的时间更长。
那晚之后,我们再也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小院子一片岁月静好。如果不是出门听到人们谈论客栈的惨状,我都以为是一场噩梦。
瑾王爷常坐在柿子树下的石椅,手指不自觉敲着桌面,眉头不经意间皱起,偶尔他会带着审视的目光看我一眼,总能让我汗毛竖起。
麦子,过来。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公子,有何吩咐。
他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我,说这张银票你贴身放好,有一天我们分开,你不至于身无分文。
我松了一口气,好事儿呀!
我麻利接过银票,贴身放好,拍拍胸口,说:公子,你放心,我肯定保管好,不到万一,绝不会用它。
虽然我出门带了银票,但是多一张就多一分保障。
他还递给我一个木盒子,示意我打开看看。
我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支古朴无奇的银叉。
跟我断掉那支一模一样。
我拿起银叉,看了又看,比我那支用的精铁更好。
我把银叉插入发髻中,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整个下午我都哼着小调儿,对瑾王爷也多了几分笑意。
一百两银票我折成平安符的形状,包上红布,系上红绳,挂在脖子上。
晚上,瑾王爷带我们逛夜市。
夜市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成一曲繁华的乐章。
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之前烧毁的客栈好像一场梦。
我怔怔地看着车水马龙的夜市,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也会渐渐变得模糊。
而我也会模糊消失。
我发愣间,没有注意到马车正向我这边冲来,千钧一发,一位美妇人迅速拉开我,将我从马车前拉走。
笨蛋,发什么呆。瑾王爷没忍住一手拍我头上,嫌弃是:嫌自己命长呀!眼睛长哪去了!
我回过神,连忙感谢眼前的美妇人。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美人声音婉转如莺,举止间流露出无尽的风情。
多谢夫人。瑾王爷过来感谢美妇人,期间还不忘瞪我一眼。
我自知理亏,默不作声。
同行两个多月,他跟京城的瑾王爷判若两人,在这里他更像一个寻常的公子哥儿,或者说,他身上有人味了。
回到小院,我更是躲着他,这人越来越看不透了。
他知道我躲着他,还当面嘲讽我,没良心的小麦子,你这人就是不能对你太好。
他说得很对,娘亲和外祖父过世后,在这世间,我成了被遗忘的角落,无人问津。
我守着心扉,从不踏入凡尘,他像暗夜里的鬼火,不怀好意,却又照亮角落的一角。
5
雨点落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懒得点灯,摸黑起身去关上窗户。
细雨飘进来,我抬头望一眼小院,银光闪过。
我关窗的手顿住,银光,雨夜……。
有刺客我心里一惊,握紧匕首,看到桌子上的茶壶,我拿起往窗户大力扔出去。
啪一声,茶壶裂成碎片。
接着就是刀剑打斗的声音从瑾王爷房里传来。
一剑从门缝里穿进,我一惊,赶紧避到一边,结果刺客从窗户跳进来,劈头砍来。
我连忙闪身避开,空间窄小,刺客长剑施展不开,我东躲西避避开长剑。
瑾王爷那边的打斗声更加激烈,刺客剑法更加犀利,想快速解决我。
我仰头避开滑向脖子的利剑,从袖子里抖出我的暗器。
刺客挥剑斩落暗器,不明的液体从暗器里溅到刺客身后。
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立即从房间炸开,趁着刺客被臭得恍惚,一匕首插入他胸口解决他。
麦子,快走。瑾王爷突破重重包围,身上多处挂彩,脸色苍白。
王爷看到他满身是血,我一惊,掏出手帕想给他捂住流血不止的胳膊。
麦子,本王不该带你出来,你赶紧走,是本王拖累你了。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我,轻声说:走吧,麦子,不要回头。
我可以………帮你。
我张了张嘴,剩下的话咽了下去。目光所至,已是血流满地,刺客的,两位侍卫的,唯一站着的我和他。
细密的脚步声传来,我和他即将成为困兽。
走吧他一手持剑挡在我面前,低头,眼里是少见的温柔,轻声说:是本王对不住你。
眼睛发酸,鼻头也酸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小院。
打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泪水不停地滴落,模糊了视线,我不停地在黑暗的巷子里奔跑。
这一夜,这个人,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那一夜,瑾王爷拦住了所有刺客,我在邺城的义庄附近躲了三天,一直想看看有无刺客的尸体运进来。
三天,邺城风平浪静,义庄也没有新增的尸体。
我偷偷溜回小院子,入目一片狼藉,还有角落里留下的斑斑血迹,仿佛激烈的打斗还在眼前。
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我走进之前住的厢房,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臭味,地面上是干涸的血迹
。
瑾王爷住的厢房打斗的痕迹无处不在,从翻倒的椅子到墙上的血迹,无不昭示着之前生死相搏。
我转身离开小院,能杀瑾王爷的人也只能是京城中他得罪的那些权贵。
他得罪那么多人,想杀他的何其多。
6
回到京城,我隐秘打听瑾王爷的下落,瑾王爷私下离京已经被大臣弹劾多次。
可惜大臣们都低估瑾王爷受宠的地位,皇上明晃晃偏袒瑾王,还把弹劾的大臣贬官了。
我那好父亲也是被贬官之一。
入夜,我换上夜行衣,潜进孙府。我沿着偏僻的小路走,尽量避开下人。
碧儿,我好怕。偏僻的角落里传来丫鬟的声音,我赶紧躲在树上。
别怕,不会轮到我们的。碧儿连忙安抚姐妹。小姐撒过气了,暂时还不会动我们。
可是杏儿死得好惨,全身都被鞭子打烂了。丫鬟的声音里全是惶恐,手紧紧抓着碧儿的胳膊。
这里应该离孙静嘉住的院子不远。两个小丫鬟又说一会小话就离开了。
孙静嘉……
我找到孙静嘉住的小院子,摸进她的厢房,里面却空无一人。
奇怪了,大半夜,她一个姑娘家能去哪里。
远处有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立即翻窗跃上屋顶,揭开一片瓦片往里头看。
只见孙静嘉脸上绯色未褪,衣裳微微凌乱进来。
身后跟着的华贵夫人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她。
静嘉,你太乱来了,大皇子不是良配。孙夫人说。
孙静嘉一脸不耐烦,娘,你别管我的事。
孙夫人气绝,你跟你爹脑子都是进水,那个位置真有那么好坐上去。一个不慎,我们满族抄斩。
娘,大表哥是你外甥,我们天生就是大皇子一党的,你说这么多也没用。孙静嘉拢了拢发梢,赶孙夫人走。
孙夫人有心想劝她,又见孙静嘉一副心如铁石的模样,心里戚戚然,转身离开。
碧儿,明日本小姐要进宫参加宫宴。孙静嘉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屑,懒洋洋地半躺在卧榻上。
明日过后,她就可以俯瞰全京城的贵女,那群女人以后都要对她俯首跪拜。
小姐的轻容纱裙已经做好,明日小姐定是无人能及、艳压群芳。碧儿笑着说,脸上一片喜气洋洋。
如果不是听到丫鬟的谈话,见眼前碧儿的神情,我都要被骗过,这丫鬟是个人精。
孙静嘉摆摆手,碧儿便轻声退下,守在门口。
明日是宫宴呀,我捋了捋瑾王爷出京的反常事,总觉得这里离不开大皇子的手笔,结合孙静嘉所说的……。
莫非,明日的宫宴是……。
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我咬紧牙关不敢吭声,如果是我想的那样,瑾王爷怕是凶多吉少。
我躲在孙府,寻找机会混进宫宴。
第二天,孙静嘉醒来不是急着梳妆打扮,而是带着人往孙府后院最偏僻的角落去。
我静悄悄跟上,看她究竟做什么。
这院子偏僻破落,是孙府用来安置犯错等死的下人的。院子门窗紧闭,有六个壮汉守着,看来关的不是下人。
我跃上树等了一阵,孙静嘉才带着人出来,脸色不太好看,抬脚就把碧儿一脚踹翻,贱人,还真以为本小姐不敢杀你。
碧儿慌忙爬起来跪着。
她们走后,看守的壮汉开始松懈,居然有打瞌睡的,有辱骂孙家的,一瞬间跟变脸似的,对孙家毫无敬重。
我寻机翻进小院。
是你呀!清脆的声音陡然从我身后传来,我浑身都僵硬了。
我转头,是在邺城马车遇险时,拉我一把美妇人。
夫人,你被孙家抓来我急忙问她。
美妇人摆摆手,笑着说:孙家以为我有点用途,你也不用想着救我。
可是……我疑惑,孙静嘉关的人必然很重要。
他们不敢动我的,今天不是黄道吉日,你能离开就快点走。美妇人好心提醒我。
我心中一动,莫非她知道大皇子的打算。
还请夫人能明示。想到下落不明的瑾王爷,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跪下恳求说:夫人,他对我很重要。
她的目光柔和而深邃,柔声说:起来吧!姑娘家太傻容易被骗。
我不明白这话,我确实不精明,但也不是犯傻的人。
想知道答案,就混进今晚的宫宴。美妇人轻声说,临走前瞥了我一眼。
那一眼,让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冒傻气。
今晚混进宫宴……
我在孙府找个无人的角落猫着,直到下午未时,我还没想出法子。
要不,跟着孙静嘉混进去。
这是唯一的办法,可是孙静嘉不可能带我进去。我抓了抓头发,感觉这条路更加难了。
重新回到孙静嘉的屋顶,刚揭开瓦片,被里面的情景吓了一跳。
贱人,怎么不去死。孙静嘉一边疯狂往碧儿身上扎,一边喊叫,看起来有点疯癫。
尖锐的钗头扎进她的手臂,留下一个深深的伤口,碧儿痛得咬紧牙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我皱着眉头,犹豫要不要出手,就算我此时帮了碧儿,她不离开孙府,下场会更惨。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碧儿突然暴起,双手不顾一切掐住孙静嘉的脖子。
她手上细细的青筋凸起,脸上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意。
孙静嘉挣扎一下,就断气了。
碧儿依然没有松手,等孙静嘉像坨烂泥一样瘫软,她才松开手
,恨恨说:贱人,现在不就死了。
我看着死去的孙静嘉,突然计上心头。我能代替她进瑾王府,自然也能进宫宴。
碧儿姑娘我翻进房中,突然出现吓得碧儿脸上毫无血色。
你、你是谁她看到我的脸,睁大眼睛,忍不住看了一眼死去的孙静嘉。
一个来帮你善后的人。我看了一眼孙静嘉,我可以代替她参加宫宴,而你可以今晚离开孙府。
碧儿定定看着,许久后才说:小姐,奴婢给你上妆。
红妆初上,翠黛轻描。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与孙静嘉真假难辨。
孙家欠我娘俩的,都要付出代价。
宫殿内,灯火通明,我和孙府的其他小姐坐在女眷这边。
孙夫人不知道是想撇清和宁贵妃的关系,还是真的恼怒孙静嘉,直接称病不来参加宫宴。
她不来,我才不容易露出马脚。
宴会上,舞姬们身着霓裳,腰间环佩叮当,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舞姿轻盈,如梦似幻。
一片歌舞升平的好景象。
我环视一圈,确实没有看到瑾王爷。大皇子坐在众皇子首位,传闻中的三位王爷缺席。
孙小姐,贵妃娘娘请你坐到她身边。宫女过来请我。
我脸上自然是一片喜色,跟着宫女坐到贵妃旁边。
等到宫门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我就知道了,大皇子彻底反了,坐在宁贵妃旁边的我不易被泼及。
禁军反了,上将军张大人投靠了大皇子。
群臣哗然,一场宫宴,即将刀光血影。
皇上脸色沉沉的,眼里不见悲喜,对大皇子说:为了这个位置,你要弑父。
父皇,您最喜爱的儿子不再是儿臣。大皇子脸色阴狠,眼里全是恨意,如今,儿臣在您心中连瑾皇叔都不如了。
皇上冷笑,不再看他,转而看向宁贵妃,冷声说:看来朕让你冠宠后宫,养大了你们母子的胃口。
宁贵妃讥笑,陛下总说最爱的人只有本宫,可是后位却一直为她留着,本宫算什么。
死去的元后,比活着还讨嫌。
她看向大皇子,说:吾儿,该动手了。
我计算一下我和宁贵妃的距离,摸了摸头上的发钗,安心看戏。
大皇子逼宫了,不少忠心耿耿的大臣挡在皇上面前,对大皇子和宁贵妃破口大骂。
而孙泉却站在大皇子身旁,痛批拥护皇上的大臣,历数皇上的过错,大赞大皇子。
我冷眼瞧着,祈祷皇上一定要有后手。
皇上被气得捂着胸口,指着大皇子说:朕果然是火眼金睛,没看错你个小鳖孙。
你要成事了,没一个兄弟能活着。皇上如是评论大皇子。
大皇子气得脸色发绀,大手一挥,拿下。
禁军行动了,同时,皇宫大门处传来了厮杀的喊叫声。
我看了一眼脸色巨变的大皇子和宁贵妃,暗想:皇上果然有后手。
是晋王大军杀进来了。眼尖的群臣看到晋王的大旗,高声欢呼。
晋王,统领三十万大军驻守边城,轻易不回京。
大皇子踉跄一步,不敢置信说:不可能,明明蛮族围攻北方,晋王叔不可能赶回来。
等他登位,晋王叔反对也没用。
我不敢置信看向大皇子,为了夺位,居然通奸卖国。
而我旁边的宁贵妃也是一脸失意,喃喃说:怎么会失败的。
边塞的大军岂是京城的禁军能比,高低立见。
不到一柱香时间,禁军节节败退,晋王率军包围了整个皇宫,他带着一队轻骑杀到大皇子面前。
我在晋王旁边看到那个为我拦下所有刺客的人。
他果然活着,还活得潇洒风光,如今站在晋王旁边,宛若救世的神明。
我一个乡下来的村姑,居然操心位高权重的王爷生死。
谁给了我勇气的
明明是该高兴得,我鼻子却发酸,突然想起美妇人说的那句:姑娘家太傻容易被骗。
我就是那个傻子!
眼泪在眼眶里翻滚,却始终不肯落下。
晋王叔,你退兵,不然她就去死。大皇子的人把美妇人拉出来,刀架在她脖子上。
原来这就是她的作用。
我的心一紧,她的命如何能比得上皇上。
她是真心待我的人,只是好言难劝该死了鬼,我为了瑾王爷非要进宫。
我看到晋王厉眼一眯,手一张,就有下属把弓箭递到他手上,冷冷说:本王从不受要挟。
弓箭拉满……
我拔下银钗,反手扣住宁贵妃,银钗顶着宁贵妃脖子,面无表情说:放了她,不然,她就去死。
所有人愕然看着我。
静嘉,你……大皇子颤声说:你背叛我。
我哑然,这厮真的没认出我不是孙静嘉。
麦子,你为什么在这里瑾王爷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也想问什么,你个鳖孙骗了我,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
我成了全场的焦点。
一个混进宫宴的乡下姑娘。
五哥,她是我朋友。瑾王爷连忙解释。
晋王扫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箭离弦,一箭穿过架刀士兵的手和脖子,巧妙避开美妇人。
美妇人趁机跑到晋王身后隐藏。
晋王又射出一箭,插在大皇子脚前。
全场死一般寂静,大皇子全盘皆输。
一场逼宫戏落幕了。
那一夜,大皇子被贬为庶人终身幽禁,宁贵妃赐白绫。
孙家满门抄斩,而我得了陛下一句:真性情也。
离京前,我去晋王府见了美妇人,才得知瑾王爷带着我外出,就是要掩护真正送信给晋王的人。
我和她都是工具人,只不过我入了戏,最后失了心,而她已经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回到松阳镇,我又过上了之前的平淡生活,坐看云卷云舒,静听花开花落。
松阳镇下了雪,一夜过后,天气放晴,我开门扫雪,被门口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瑾王爷,你为什么在这里满身披雪的人,委屈巴巴的看着我。
麦子,你不收留我,我就无家可归了
滚,骗子。我没好气的把门关上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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