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甜蜜的谎言
再等等,你妈妈只是太忙,会回来的
这是我从小听的最多,也是最甜蜜的话。
有本事就去跟你妈说啊,看她会不会怪你不懂事
这也是我从小听的最多,最恶意的话。
可惜的是,这两句话都源自同一个人,所以我理所当然的成了他们口中的怪物。
2
彩色的棉花糖
妈妈！
我从大梦中惊醒,开始哭泣。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拍打我细瘦的脊背,声音像是街边彩色的棉花糖。
再等等,妈妈只是太忙了,会回来的。
我心里欢喜极了,今天就要告诉他们,我有妈妈,她只是太忙了。
学校的光很刺眼,我非常不喜欢。同样的,我也不喜欢讲台上的老师,长指甲划过老式黑板的声音,让我想要呕吐。
叫你家长过来,真是个坏孩子。
我家长太忙了,她会回来。
我站在挂着办公室牌子的白屋子外面,耳朵却像是挂在了门内。
我实在难以忍受她的表情,准是坏学生,必须要见家长,我们需要谈谈。
家里就不懂事,太惯着了,她妈不管。
才不是,我有些讨厌街边的彩色棉花糖了,再也不要喜欢。
我逃课了,今天是必定会挨打的,所以我跑的快,风都追不上我的影子。意料之外我摔了,脸朝下。眼泪鼻血糊了一脸,我听见同学说,老师会叫妈妈来接走的,我肯定能获得一包最好吃的糖,还有安慰、拥抱,说不定还能进城,去动物园,游乐场……
真的吗
真的,我妈妈就是这样的,哦,还有我爸爸。
好,那我相信了。
果然,我被接回了家,路上我问。妈妈呢
还是那句,你妈妈忙,会回来的。
那我可以去见她吗这是我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今天摔倒了,全是血,是可以任性些的。
不要不懂事,她说。
原来,这样,就是不懂事吗
星子挂满夜空的时候,我蹲在大门外望着远处被路灯照亮的公路,会不会有车来呢里面能不能走出妈妈,她现在在回来的路上吗
快来,你妈妈来电话了
我喜欢路灯,它真的好明亮,明天就将它的底部擦干净,还要贴上纸牌,让那些调皮的小鬼不要随意踩踏。
接过电话,我有些激动,声音显得尖锐,妈妈!
我今天真的好累,好不容易躺上床,你能不能体谅我,大事小事不断,我辛苦供养你是为了什么啊
我又像是听见指甲划过了老式黑板,我觉得,肯定是老师今天讲了太久的课。
妈妈,我摔了。都是血……
把电话还回去,下次再说吧宝贝。今天已经聊了很久了,妈妈困了。
我看着显示通话中的页面,一分钟,60秒,比一颗糖的时间短。我有些不高兴,但我还是要将那句话说出来,妈妈,我想你。能早点回来吗
我也想你宝贝,快去把手机还了,妈妈很快就会来看你。
我笑了笑,坐在床边晃荡着腿。如果我的鼻子,还有下巴,没那么痛就好了。我的同学,他们也会痛吗
还是不要问了,我不喜欢痛,非常不喜欢。
老师依旧不喜欢我,就像我不喜欢她的指甲一样。明天是平安夜,大家都要送苹果的,我也要送,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不能讨厌老师。
我是不是忘记说了,在家里,我还有一个哥哥,是妈妈哥哥的儿子,他和我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床头有两个包着彩纸的苹果,而我的床头,只有一个蓝色塑料袋装着的苹果。
我不要带着它去上学。
苹果多贵啊,彩纸也贵的,你妈妈打过来的生活费少,不能乱花。不是想妈妈早点回来吗能赚够了钱,就回来了。乱花钱,妈妈就回不来。
你骗人,我妈妈给了生活费。没有给生活费的,是哥哥的妈妈。为什么哥哥有彩纸,而我没有。
歇斯底里的吼叫,把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惊恐的看着我。
我有些得意,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拥有包着彩纸的苹果了。
当我伸出手想要接过苹果时,却迎来了我害怕的痛。你们或许能预见我的结局,可除了挨打,我还遇见了心底的噩梦。
我没有不听话,妈妈,我只是想和哥哥一样,没有不懂事。眼泪流进了嘴角,又咸又苦,我却不敢抬手擦拭。
明明给你准备了苹果,为什么一定要最好的彩纸,要最贵的苹果,小小年纪,就染上了攀比,你和别人能比吗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定要最好的。
我没有,我只想和哥哥一样,我没有。
我对你太失望了,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实在养不起你了。真的太不懂事,永远不懂我的压力。
嘟----
电话被挂断了,我看着一地的泪水,手机举在耳边,回头看着她。
突然想起拿起电话前的话,有本事就跟你妈妈说,看她会不会觉得你不懂事。
她笑着走过来,温暖的手轻拍我瘦弱的脊背,要听话。
我颤抖着身子,将电话递了过去。接过塑料袋装着的苹果,去上学了。
哥哥背着浅蓝色的书包,站在校门口,见我来了,递给我那两个彩色包装的苹果,然后接过了我手里的揉着皱巴巴的塑料袋。我记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但总觉得,今天的校园,真的非常符合平安夜的氛围。
老师的桌上堆积着苹果,彩色的纸张被窗外的寒风吹得呼呼响,一片欢声笑语中,老师将所有的苹果都切成了块状,装在大盆里。
每个人都平等的拥有一块。
吃完苹果,听见老师说,以后咱们不过洋节。
老师的指甲还是那么长,可发出的刺耳声音却少了许多。她还是把我叫到办公室,这一次,我没有站在办公室牌子的下面,而是真正走了进来,听见她问,你妈妈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回答,在我很小的时候。
其实我知道,妈妈在我出生一个月后,就出去忙了,但我不想说。
你想妈妈吗
我想告诉她,我想。耳边又浮现出,不要不懂事,要听话。突然感觉到痛,我叫了起来。
老师站起身,带着花香的怀抱笼罩着我。
我又听见了她的声音,
这孩子不懂事,家里太惯着了,不用管她。
我的目光越过周身的一切,投向窗外,眼泪想往下滑,可眼眶牢牢锁住了它。
哭闹带来的噩梦,成了我长长久久的梦魇。
3
不懂事的标签
老师还是带我看了医生,身穿白大褂的天使为我下达了通牒,她说我生病了。
我突然很想念妈妈,想听听她的声音。
新的电话,新的地点,消毒水的气味蔓延,我听见妈妈说,等忙完了这阵,她就会回来。
我还是说,我想你。
她也还是回答我,我也想你宝贝。
现在把电话还回去吧。
老师看着我,我看着白大褂天使的沙盘,还有好多玩具。但是,我都不想要,我想要的东西,所有人都知道。
学校变得越来越热闹,我也喜欢上了热闹。教室的白墙上,我拥有的小红花贴纸是最多的。老师递给一张奖状,摸了摸我的头发。
你妈妈会为你感到骄傲。
我还是奔跑回家,今天的太阳真令人讨厌,突然下起雨来,我没有戴伞,举着书包跑回了家,即使我足够快,也还是成了同学们口中的落汤鸡。
屋子里暖洋洋的,今天家里格外热闹。
客厅里坐着个女人,她看见我时激动的站了起来,眼里闪动着泪花。我心底想冲过去,问她,你是不是妈妈。
可我的噩梦纠缠着我,扑过去会不会不懂事,会不会讨别人的嫌恶。大家都喜欢安静懂事的孩子。
所以,我站在了原地。
她走了出来,身旁跟着一个小女孩,白色的纱裙,漂亮的发夹,以及,和我相似的脸。
我突然察觉到什么,试图阻止,却像个看客一般,牢牢钉在了原地。
这孩子,都不认识妈了,也不喊人,真是惯坏了,太不懂事了。她冲过来,温暖的手抓住我的肩膀,
又搞得一身狼狈,让你带伞偏不戴,死犟耶。真是太不懂事了。
一把夺走我的书包,被浸湿的奖状滑落出来,好好的奖状,也搞成这个样子。你们老师总说你奇怪,这不小小年纪,太不懂事了。
我看着妈妈眼中的激动慢慢消失,被厌恶所笼罩。
就像我一直想触及的梦,碎成了再也无法拼凑起来的碎沙。
没人在意我的感受,就像那张湿透了的奖状。
可我不能哭闹,不能歇斯底里,那样,会迎来新的不懂事。
妈妈会更加厌烦我的。
她推着我进屋,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可我还是发烧了。
我想喝水,想的浑身都疼。眼泪滑落,打湿了枕头。
有人喂我喝了热水,还有捣成粉末的药。
迷迷糊糊睁眼,只会喊妈妈。
我听见一道声音说,别喊了,姑姑不在,和妹妹出去看鱼去了。
鱼我也不喜欢了,再也不喜欢。
温度降了下来,我对妹妹的热情也降了下来。
妈妈将我叫到跟前,我心里又发起热来。
你不喜欢妹妹吗
我点点头,不喜欢妹妹,也不喜欢鱼。
果然,是个白眼狼。那你也不要喜欢我了,再也不要叫我妈妈。我就当赌钱输了,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女。
我心里像灌了风,突然不停咳嗽起来,却没有一滴眼泪跨过眼眶。没了锁,我还是不会哭。
4
寻找爱的旅程
哥哥问我,为什么要跟妈妈说讨厌妹妹。
我告诉他,因为妹妹跟妈妈说讨厌姐姐,而妈妈拥抱了妹妹。
我只是想要个拥抱,别的,再不敢奢求了。
哥哥望着我,眼里流露出我看不懂的光。我问他,你也不想当我哥哥了吗
他摇头,轻声告诉我,世界上爱我的人不在这里,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寻找。
我想问哥哥,妈妈不爱我吗
可我心里清楚答案,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一直记得哥哥的话,从未停下过寻找的脚步。身边的人似乎没什么不同,他们有的喜欢我,有的讨厌我。有的时不时喜欢我,也时不时讨厌我。
我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这段路太长了,长到我想放弃了。
或许这世间就是有人一辈子也无法获得爱,而我就是其中的一员。
哥哥结了婚,嫂嫂人很好,时常邀请我去家里吃饭。
哥哥一定是同嫂嫂说了什么,为此我有些生气,为什么要让这么美好的人触及那片我自己都避之不及的暗域,我真的不愿更多人去涉足她,无所谓自尊,只是怕尖锐的疼痛扎伤了外界伸来的触角。
妹妹也向我发来了请柬,她遇见了要携手生活一辈子的人。
新郎我见过,是我大学同学的前男友。花心、自负、败家,还懦弱。
我虽然不喜欢妹妹,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在自家的宴席上,将新郎的糗事捅出来的我成了全家仇恨的对象。
你就是见不得你妹妹好,从小根就是坏的,长大也是棵歪脖子树。
你自己看看,还是那么不懂事。
姐姐,我究竟是哪里招惹你了,让你这般处心积虑坏我的姻缘。
我对你太失望了。就算这些年我待你稍逊了些,也绝不是你如今这般做派的理由。
什么做派什么处心积虑什么见不得好
是死性不改的做派,还是试图挽回的处心积虑,亦或是这个一无是处的妹夫
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向他们质问出了这句话。
妈妈震惊的看着我,就像少时那样,往后退了一步,似乎不能接受自己有这样忤逆她的女儿,你滚,滚出这个家。既然翅膀硬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哥哥嫂嫂见状,想帮我说几句,却被舅舅舅妈给拉住了,其实挺好的,这件事我最不想连累的就是他们。
我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就像拿这碎石割断绳索一样。
好,我走。绝不会再回来。
曾经我总觉得,说出这句话很难。像是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无数个日日夜夜。要彻底释放我的梦魇一般疯狂。
直到真正说出口,才恍然发现,一点儿都不难。
这生活不是没了谁就过不下。抬头看着烈日,眼睛生疼,泪水却没有滑落下来。我再次感觉到疼痛,不用别人提醒,我也知道。
我生病了。
运气还算是不错,我所经营的事业一片向好,只是我得去看病了。藏在记忆深处的沙盘化作了子弹,正中眉心。
只是这一次,没人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5
玫瑰与拥抱
哥哥和嫂嫂来送我,我向他们道别后,踏上了远行的列车。
记忆中的教室、房间大多是白色。
我的主治医生安排我住进了布置温馨的病房。好笑的是,一间病房,却是我见过的最温暖的屋子。
医生姓程,很温柔,是一位极具亲和力的女性。
她没有长指甲,也没有讲台和老式黑板,但我还是想起了老师。
或许是因为带着浅淡香味的怀抱,都是如出一辙的安心。
有许多人拥抱过我,但让我想起那位老师的,只有医生一个。
你的病因用通俗话来说,是求不得。佛曰：若能放下求,即可圆满得。
医生总在我发呆的时候同我开玩笑,我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信佛么。
要是能轻易做到,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医生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我的话。
旁边柜子上的花瓶里,放着一束红玫瑰。医生每次单独来见我,总是捧着它,然后笑吟吟的拥抱我。
真是神奇,我从未宣之于口的喜爱,她竟然清楚的知道。
都说带着沙盘的医生能看见隐秘的心底,我突然好奇,在她眼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会是扭曲阴暗的么
我突然不愿再想下去。
当阳光穿透大片的窗户铺满走廊的时候,我在程医生门口看见了那个男人。
强势。
这样的第一感觉几乎灼伤了我,以至于我果断放弃了与医生的相约,同时也忽视了那个男人身上其他的品质。
我所喜爱的可靠、优秀、俊美。
或许你们会觉得我是因为童年的经历,太过缺爱,才会对这样的人天生怀有好感。其实恰恰相反,我能敏锐的在人群中找到幸福的人和能够带来幸福的人,并投去欣赏的目光。不是因为创伤,而是出于祝福。
我真切的祝福那些获得幸福的人。
后来,我总在程医生的身旁,时不时的看见他。听隔壁的病友说,那是程医生的弟弟,每年这个时候,他们公司都会过来做义工,要待半个月呢。
程医生的弟弟和医生半点不像呢。
虽然才见过几面,但我就是觉得,他们两个除了那一双眼睛,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我窝在病房里,在做手账,零碎的材料撒了一地。除了这些,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待在它们应该待的位置,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房门敲响,我披着薄薄的外套,汲着白色的毛绒拖鞋走过去,握住门把手使劲,先看到了那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在往上,是俊美的面庞,还有那双或许天生不算温和的眼。
医生托我送来的,她姓程。
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花束被捆绑的腰部,仿佛略微用力,那玫瑰就会被拦腰截断。
我急忙抬手接过,客气道,谢谢,进来喝杯茶吗
按正常情况,被邀请人会拒绝,邀请人表达惋惜,并相约下次。然后,相视一笑分道扬镳。
我早已打好惋惜的腹稿,那必定是,您先忙,下次有空再一起喝茶,慢走..
深感荣幸。我正好有些渴了。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想必是不甚得体的,因为我在那双眼中,窥见了淡淡的笑意。
好吧,我可以原谅他突然展现的笑意。毕竟雪山在阳光下消融的样子,总是令观望者一遍遍心折。
他踏入我的房间,自觉戴上了鞋套,跟着我慢慢穿过房间的一角,最终落座在了沙发上。全程没有越过我一步。
喝点什么
就茶怎么样
我点点头,为他泡了一盏热茶。清烟袅袅间,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我心里记挂着飘窗上散落的手账,总是心不在焉。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笑着站起来,视线扫过那些杂乱无章的材料。
做的很好看。不多打扰了,再会。
我心里有些高兴,真心回答再会。
我的感觉果然没错,他的强势裹挟着温柔儒雅的外壳,介入我平淡无波的生活。
每日的玫瑰花。
下阵雨时及时出现的伞。
在外闲逛时恰如其分的的邀请。
不知不觉间,我和他一起听过戏曲,逛过霓虹的夜晚,携手走过白江长长的江畔,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感受微风拂面时的刹那惬意。
他是除了医生外,第一个发现我生病的人。
那天我将自己锁在屋内,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的陷入梦魇,怎么都摆脱不了。
妈妈只是太忙,她会回来的
她不会。
不要不懂事
我没有。
太不懂事了
我对你太失望了。
要去找到那个爱你的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房门被敲响,密集的响声在耳边一阵阵炸开。
我慢慢爬起来,冷水洗了脸,拉开房门。
虚惊一场,人没事
那就好,散了吧
走了
我一定完美无缺展现出了我目前很好的状态。
可我知道,我现在需要一个拥抱。
他走了过来,向我提出了需要陪伴的邀请,或许是出于难以宣之于口的情感,我答应了下来。
所以,我得到了拥抱。
以及,求婚。
6
山川湖海的誓言
程医生依旧坐在了我的对面,却没有再身穿白大褂。
她告诉我,向我求婚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从见到我的第一面起,他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向姐姐打探我的喜好。
他不是没有过女朋友,但都没达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我弟弟他,不是随意的人。对感情的忠贞绝不允许他玩弄别人的情感。
程医生顿了顿,还是看着我。
但他的强势,以及占有欲。也远远胜于常人,你或许需要慎重考虑一番。
我接受程医生的好意。
也惊讶于她的态度,毕竟,娶一个有生理疾病的人,并不利于家庭的发展。
可眼前这位女性在意的,却是我的未来。
我还是和送我玫瑰的人结了婚,只有结婚证,没有婚礼。
这是我提出的要求。
他没有意见,只是带着我走遍了许多我未曾涉足的地方
大海边微咸的风
山顶磅礴的日出
一望无垠的草地
.......
他始终牵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诉我。
他爱我。
山川湖海见证他的誓言。
程医生很高兴,我的病好了许多。
他突然红了眼,一向稳重的人抱着我在洒满阳光的走廊中转起了圈。
所求既已达到,病症自然就散了。
我带着他一起回到了那座城市,去见了哥哥嫂嫂,他们虽然恼怒我一声不吭就成了亲,但还是真心为我感到高兴。
哥哥又试图跟他私下谈话,我总是不乐意。
我不想再次看见他泛红的眼眶,即使我喜欢他对我的怜惜和看重。
哥哥也寸步不让,铁了心不顺着我。
他主动提出跟哥哥谈一谈。
我想更好的保护你。
就这一句话,我差点丢盔弃甲。虽然在他面前,我从来没有成功竖起防线过。
嫂嫂则悄悄问我,他对我好不好。
我说好。她还是不放心,叮嘱我千万不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受了委屈要跟家里讲。
我知道的,他们两个总担心我,把事情憋在心里。
每次一提及小时候,哥哥就喜欢喝酒,嫂嫂也总是泪眼朦胧的看着我。
其实我早就记不清了,不主动说,只是怕他们为我心伤。
人总要往幸福的前方走,而不是往回看。
他从哥哥的书房走出来,径直走到我面前,牢牢牵住我垂在身侧的手。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问他。
你喜欢我什么
他失笑,怎么突然为难起我了
我非要一个答案。
有件事憋在我心里许久了。时间越久,越难以遏制。
他对我的好都默默化成了浇灌种子的养分,在我心底生根、发芽。
在长成大树之前,我想解决了它。
看出我的坚持,他带着我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
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人共度余生,那一定是你。
为什么
他笑笑,或许是,当时的光影太恰到好处了。你在我眼中,太过美好。
算的上是见色起意了,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发现是只毛色斑驳的小猫,怪招人疼的,于是我就一时心善,接回家了。
哼,那要是小猫不跟你回去呢
他思考了会,认真道,那肯定是我带的猫粮不够吸引它。
我笑了声,不说话了。
算不算我通过考验了。
算吧
他似乎挺满意这个回答的。
7
鸿门宴的真相
可当我已经决定忘记过往,专心享受新的人生时。
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看着手机上不断跳动的字,我心跳开始加快。
喂最终,我选择以陌生人的身份按下了接听键。
明天过年,回来一起吃饭吧。结婚了也不跟家里说,带回来认认人。大家都想你了。
我突然感到了奔涌而来的昏暗,手指颤抖着,勉力抓着手机。
好。就这样,挂了。
诶你这孩子,也太......
嘟——
我平复着剧烈张合的心脏,将手机埋到了被子深处。
玄关处传来动静,他走进房门,将我揽入了怀中。
我知道他工作很累,不想让他担心。试图用正常的语气同他说说话,然后关灯休息。
但我瞒不住他。
从我撞入那双满含爱意的眼起,就注定藏无可藏。
他还是知道了。
我做不到彻彻底底的无视血脉相连,所以,我还是选择往回走。
唯一不同的是,有人紧紧抓着我的手。
傍晚,空气中的寒风呼啸,我们提着礼物进入了早已打开的大门。
妈妈在厨房做饭。
而她坐在沙发上笑着向我表达问候,比记忆里苍老了许多。
那位妹夫则压根不顾及妻子的脸面,在看见我爱人时冲上来热情寒暄,一口一个程总,目的自然是为了解决身后公司的债务问题。
妹妹朝我微笑,可那笑里,总带着些扭曲。
她变了许多,从前的傲气减少了,眼里嫉妒倒是增多了。
哥哥一家没来,许是压根没接到邀请。
看着这一幕,我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
家宴是假,鸿门宴却是真。
不仅算计我,还想算计与我同行的人。
人心肉长,血脉相连。
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同父同母,妈妈的心却能偏的那么远。
说起来,我从未见过父亲,只是小时候听妈妈提起,说是在妹妹出生后不久,两人就分开了。
这么看来,我像是无父无母一般了。
酒过三巡,菜上桌还未彻底放凉,她就开口了,我突然就清晰的记起了妈妈回来的那天。
浸湿的奖状、满身的水渍,狼狈不堪。
看着这孩子如今的模样,我这心里也踏实了。小时候倔强的哟,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都怪我给惯坏了。现在打眼一看,这结了婚,人也变了不少。想来懂事了许多。外孙女婿也是一表人才啊,要是这孩子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要多包涵包涵。两个人过日子,哪有不吵嘴的。
妈妈急忙接过话头,满脸不赞同的看着我,说说这孩子,结婚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你是什么性情我们能不知道吗家里哪次不是好声好气的请你过来,坐在一起谈谈。当初你妹妹那事,是你有错在先,如今你妹妹妹夫有难,你做姐姐的也...
伯母,您教女有方,我妻子性情极好,能娶到她,是我三生有幸。
在我印象里,他一向是极守礼节的,从不曾轻易打断别人的话。
如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挡住言语化作的利刃,将我牢牢护在身后。
这怎么还叫伯母,还不改口她抓着妈妈的手臂,对着我们和善的微笑。
一时,目光聚集了过来。
我听说,三年前的婚宴上,在座的各位与我妻子不欢而散。昨夜打电话相邀,以为是一家人准备说开了一起过个年。谁料如今站在这里,才明白是把我们当外人了。
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语气中的冷意毫不加以掩饰。
我突然想起初见时的场景,本以为这些年他变了许多。
原是只对我一人做出了改变。
思及此,心里莫名涌上几分雀跃。
这场家宴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他们的目的是获得程家的帮助,而我们拒绝帮助一个无能的人。
晚饭没有吃饱,我们驾车在漫天绚丽的烟花中穿行。
沿街的一些商铺都挂上春节歇业的牌子。
我从前不喜欢过年,总是在算着自己长大的日子。
如今很喜欢过年,时常算着我和眼前人相遇的日子。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我默默想
这是我们相遇的第三年。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恍若开玩笑一般,抱歉了,让你看了这满地鸡毛。
他将头埋入我的颈脖,呼吸喷洒在耳畔,声音闷闷的。
我只是想早些遇见你。
没有恰到好处的光影,你会对我心动最近我越发喜欢调侃他。
他笑了,脑袋抬了起来。那双眼睛像盛着星河。
我永远会为你心动。
8
插花与港湾
时间过得飞快,又是一年春去秋来。
听嫂嫂说妹妹在闹离婚,据说是因为公司倒了,那人好赌,还家暴,连警察都去了好几趟了。
哥哥端着糖醋排骨从厨房走出来,闻言提醒道。
你和妹夫小心一点,听说还想着程家呢。姑姑那边打电话过来,你能不接就不接。
嫂嫂起身去摆弄碗筷去了。
他们两个一向分工明确,哥哥负责做饭洗碗,嫂嫂负责摆筷吃饭。
我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前些日子程家那边还特意来电话询问,需不需要出手彻底了解。
我拒绝了,已经注定消亡的东西,何必惹得一身骚。
妹妹最终还是通过法庭判决离了婚。而我那妹夫,除了公司破产外,竟然还涉嫌集资诈骗,这件事上了新闻报道,一时间满城风雨。
而这个时候,我正在学习插花。
就因为去程家吃饭时夸了一句客厅的花篮,就被程夫人抓住,陪着一起插花了。
程夫人是程医生的继母,但她待程医生极好,比待自己的儿子还好。
据说是因为程医生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聪明又嘴甜,是贴心的小棉袄。可程少爷就不同了,逗猫惹狗,上蹿下跳,把初为人母的程夫人气的够呛。
一开始,我非常不习惯叫程夫人妈妈。
但这个温柔的女性并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待我如同真正的家人一般。
时间久了,我突然发现,妈妈这一词,在我心里有了别的解释。
它不再是难言的痛,不再是捆缚我的锁。
而渐渐成了港湾,成了春风....
9
怪物的葬礼
她的年岁大了。
离世的消息传来,我自己一个人去参加了葬礼。
灵堂外全是人,都是我幼时的邻居。
仔细想来,我认识的实在不多,但他们似乎对我很熟悉。
妈妈跪在地上哭泣,哥哥和妹妹也相继落泪,舅舅舅妈也难掩悲伤,偷偷抹泪...
唯独我,跪在他们之中像个异类。
看着眼前黑白的人像,我心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恨。
其实我听见了,那些邻居都暗自说我是个没心肝的怪物。
哪儿有拉扯大自己长大的人去世,还不伤心的正常人
她妈在外面打工,人之前对她那么好,结果呢人走了都没反应。
倒真是个怪物,瞧着怪渗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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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倒无所谓他们怎么说,毕竟,真正的怪物都藏匿于人,又哪里会自爆身份。
我看着那人的身影,只是嘲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