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才死了,对方的刀太快,他连说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我把消骨水浇在他头上,看着他的脑袋一点点消失,我突然想吃肘子了。
人嘛,总得有个念想,我的念想是肘子,初一的是春光院的小青,张秀才的是那个金榜题名的梦。
回王府交差的时候,我在许伯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我们做暗卫的,要么死在主子的敌人手里,要么死在自己的主子手里,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
但我若死了,就再也吃不到肘子了,这成何体统,这情何以堪,这万万不可啊。
1.
我的新住所是府上西南角的一个小院,每天都有厨子上门教我做甜点。
我的新任务是混进安王府做厨娘,为我的主子,也就是晋王做眼线,具体计划是让我通过厨艺爬上安王的床。
我感觉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想不出这个主意,先不说让我一个拿刀的人做甜点可不可行。就说那安王,他得有多饿,才能看上一个厨娘。
此后半个月我接受了严格的岗前培训,包括安王的成长经历、性格喜好,在我觉得自己比安王更了解安王的时候,许伯送我出府了。
这盛京城的街道没有我不熟的,在无数个夜里,我和初一或者我带着张秀才,在这城中狂奔,去时提着刀,回来带着血。
但今日不同,我换上女装,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细碎的阳光落下,照的我头顶暖洋洋的。
安王府的后门泛着金光,能达到这种亮度,少说得在红漆中掺百两金粉。
管事逐一核对契书,然后嬷嬷领着我们一行十人入府。
【你们能站在老身面前,想必王府的情况你们也了解一些,你们中有人或许会成为老身的主子】嬷嬷目光扫过,带着森森寒意。
【但在成为主子前,你得守规矩】
两个粗壮的婆子把一个麻袋扔在众人面前,麻袋血迹斑斑,里面的东西不断蠕动,发出微弱的呻吟。
一时间院子里尖叫不断,还有一个小丫头直接哭出声来。
【肃静,这院子里有食材、有卧房,明日午膳之前,你们每人做一份糕点】
嬷嬷走后,院门落锁。
众人松了一口气,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响起。
【吓死我啦,刚刚那个麻袋里是人吧】
【肯定是啊,我现在跑还来得急么】
【你想什么呢,我们签的是死契,除非王府首肯,谁也出不去】
【一个个的都别装了,进来之前不就知道了么,王府一百两银子买我们的命,进来了各凭本事,能得恩宠就鸡犬升天,惹了主子厌弃就命丧黄泉】一道泼辣的声音结束了这场讨论,声音的主人边说边走,已经占了院子里最大的卧房。
那女子白了一眼还在啜泣的小丫头【只要你不出头惹事,总有出府的一天】
【俺根本不会做点心,俺爹娘拿着卖俺的一百两跑了,就算出去了,俺也没有活路了】小丫头捂着嘴,小声呜咽。
2.
明月当空,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院门突然被打开。
嬷嬷的发髻有些凌乱,她身后的婆子一个个气喘吁吁。
【别睡了,都起来,善做红泥酥的跟老身走】
大家穿好衣服站在院中,茫然地相互观望。
【怎么这泼天的富贵来了,没人接么】嬷嬷提高音量。
【嬷嬷,王爷已下令杖毙婉小主,还说】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嬷嬷的脸瞬间垮下来【还说什么】
【王爷说半个时辰吃不到红泥酥,奇香阁的人一个不留】
嬷嬷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你们都听到了,做不出王爷满意的红泥酥,这院子里的人都得死】
【你们三个,跟我走】嬷嬷点了离她最近的人,那三人立马下跪求饶。
安王两年前突然喜欢上红泥酥,特地在府中建了个院子专门做糕点,赐名奇香阁。王府近两年纳了六位侍妾,均出自奇香阁。
安王居然赐死了那位婉小主,晋王府给我培训时,说婉小主是最受宠的,现在是什么情况,是晋王府情报不准,还是安王抽风了。
我比较倾向于后者,于是悄悄把身子往暗处挪了挪。
【没用的东西】嬷嬷气的狠了,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嬷嬷,奴婢会做红泥酥】那个泼辣的女人开口,声音不似白日般尖细,反而轻柔婉转。
【你叫什么名字,倒是个胆大的】
【奴婢名唤小禾】
【你们两个一起过来】嬷嬷指了小禾旁边那个爱哭的小丫头还有角落里的我。
我这比茅房还臭的运气,还好长乐丸和银票我都贴身放着,不行就撤。
3.
奇香阁的牌匾是纯金的,门口挂着两盏琉璃灯。
夜明珠堆砌成山,坐落在院中央,和头顶明月交相辉映。
院内东西两侧分布十几个灶台,白玉台阶之上是座六角亭,亭中软榻上的就是安王了。
嬷嬷带着我们三人跪地行礼【禀王爷,这是今日新到的厨娘】
【她们三个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安王的声音如初夏微风,和煦温暖。
我清晰地感到自己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在这院中,糕点的甜味和柴火的焦味下还藏着第三种味道,是我最熟悉的血的味道,要死多少人才会有这种聚之不散的血腥味,这究竟是王府还是屠宰场,亭中高坐的是王爷还是屠夫。
我低眉顺眼,按照嬷嬷指引来到灶台,老老实实打水、和面、剥枣。
当的一声,那小丫头打翻了面盆,她跪在地上,抖成筛子。
院内寂静一片,安王并未出声责罚,但小丫头顶不住,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把今天在院中的话又说了一遍。
【你爹娘既然弃了你,本王杀了他们可好】
小丫头被吓住了,直勾勾的盯着安王。
【大胆,竟敢对王爷不敬】安王身旁的侍卫大喝。
小丫头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求王爷不要杀俺爹娘】
【他们都不要你了,你还认他们做爹娘】
【俺也不知道,俺不想让他们死】
【罢了、你既然不会做点心,那就留在我院中当差吧,以后你就叫小甜】
【多谢王爷】小甜的头磕地更响了。
4.
院中很快飘出枣香,也不知道我做的点心能不能过关。
这做糕点可比杀人难多了,糕点好不好由食客评判,不像杀人,死了就行,永远没有差评。
【先把那个大饼脸做的端上来】安王的声音响起。
小禾是鹅蛋脸,这狗儿的王爷,还给老子起外号。
【你的红泥酥为何有股清苦之气】安王在问小禾。
【回王爷,奴婢在红泥酥中加了青草汁】小禾温温柔柔答道。
【本王不喜欢】
【王爷饶命】这院中又响起小禾的磕头声。
安王该不会杀了小禾吧
【那个大饼脸,你觉得加青草汁对么】
我天,这怎么还能扯上我,难不成他觉得杀一个不够,要凑一双。
【回王爷,奴婢不知,奴婢只会师父教的那种做法】我硬着头皮答道。
【来人】
安王一声令下,涌出来好多人。
【这个做的红泥酥不合本王口味,就让她当个侍妾吧,赐名婉】
安王这也不按套路出牌啊,做不好不是应该赶出去么,赶到床上算是怎么回事。
【这个大饼脸做的还可以,以后就让她做吧】
爱哭的小丫头有了栖身之地,小禾一跃成为新的婉小主,我成了安王的厨娘,我们都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5.
【张秀才那个短命的,说没就没了,早知道让他把长乐丸给我啊】
【给你又怎样,昨天死的是他,你能保证明天死的不是你】
【也对,长乐丸虽能续命解毒,但又敌不过刀剑】
【想那么多干嘛,怎么都是个死,主子想】
【闭嘴,你找死啊】初一厉声打断老李。
梦里初一的声音太大,直接把我惊醒了。
奇怪,怎么会梦到之前在晋王府的事。张秀才托梦明天给他烧点纸,毕竟他那颗长乐丸在我兜里,希望他下辈子能当个真正的秀才。
翻个身,继续睡。
【当年我和小五虎口夺食,那才叫一个惊险。】初一又讲起那个老掉牙的故事。
大家很有默契的走开,没人打断他,没人质疑他,毕竟他的拳头是这院中最硬的。
初一也不在意,咧着大嘴冲我傻笑。
我怀疑他是早年间把馊饭吃到脑子里了,我俩从狗嘴里抢过半张饼的事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小五,给我拿十两银子】他把手搭我肩膀上,我瞬间感觉身上扛了一头猪。
【没钱】借钱从来没还过,这狗儿的脸皮就是城墙做的。
【好小五,最后一次了,我跟小青说好要去看她的】
【滚,我凭什么拿钱给你逛窑子,我自己不会逛啊,老子又不是找不到窑子的大门】
【那行吧,我去找柳叔接个活】这狗儿的,又装可怜。
柳叔那的活危险系数太高,不是走投无路,没谁愿意接。
【给,老子赏你的】我掏出银子砸在初一背上。
那可是十两银子,够我买多少个大肘子的,气死老子了,直接给我气醒了。
一直做梦,索性不睡了。
我如今搬进了奇香阁,有了自己单独的卧房。跟在晋王府相比,生活水平显著提高。
但今夜频繁做梦,让我有些不安,得吃点东西缓缓。
肥糥爽滑,油而不腻,咸中带甜,吞下一大口肘子,我的心情舒缓了大半。
我们这一行是真真实实的朝阳产业,我还没见过超过25岁的从业者,早逝是我们唯一的归途。特别像我这种为皇子办事的,要么死在主子夺嫡的路上,要么死在主子登基之前。
我曾问过初一,我们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义,他梆梆给了我两拳,说你没事瞎嘚啵什么,你知道意思那两字怎么写不。
此刻我缩在温暖的被窝,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我在思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若是死了,还怎么吃肘子
6.
安王每两天要吃一次红泥酥,其他时间没人管我。而且因为我得了王爷青睐,我有短暂出府的特权。
对,因为王爷给我起了个大饼脸的外号,嬷嬷和管事都高看我一眼。
我正好借着机会,跟晋王府的线人接头,但很可惜,我没什么有用的情报。
在我第三次跟线人说,安王某年某月某日用了几个红泥酥后,我见到了初一。
初一是来传达晋王旨意的,先是赏了我一颗长乐丸,然后要我加快爬床进度,毕竟安王的枕边人才能获得更有用的信息。
当天晚上我乔装出府,去老地方见了初一。
【你来晚了,我还以为你没看到暗号】初一从怀中掏出肘子给我。
【我又不瞎,怎么会看不到】挺好,肘子还是热的。
今晚的初一有些不对,一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人突然变得严肃认真,莫名地让我有些心慌,特别是他把一千两银票交给我的时候,我直接给了他一拳。
【你狗儿的发什么疯,到底怎么了】
【小五,咱们院中的人快死绝了】初一双眼通红,声音发颤。
【晋王的敌人已经被我们除尽了,他在联合朝臣弹劾太子,太子这次逃不掉了】
【也就是说,晋王要做太子了,那我们】我突然泄了气,晋王做了太子,那我们就没有用了。
我们这些替晋王办脏事的,是他见不得光的工具,事办完了,工具也该扔了。
【初一,跑】跑是我脑中的第一念头。
【跑不掉的,没有长乐丸续命,不出半年,我们就会毒发身亡】
【初一,你拿着这两颗长乐丸,替小青赎身,你们一起走】初一要推脱,我把长乐丸死死扣在他的手中。
【你把老子当什么人啦,我怎么能扔下你自己跑】初一冲我大吼,口水喷了我一脸。
【你傻啊,咱们1个月前刚服过长乐丸,距离下次毒发还有5个月,你拿一颗长乐丸去医仙谷,把长乐丸的配方研究出来,咱们就都有救了】
【不行,我走了,你一个人面对晋王和安王,你会死的】
【晋王现在用的着我,暂时不会动我,而且只有摆脱长乐丸的束缚,我们才能像人一样活着】
【初一,我不想再当工具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心里发酸,好似被人生生灌了一碗醋。
初一抬手擦掉我眼角的泪,又用袖子抹掉他自己的眼泪,然后把一颗长乐丸收入怀中。
他把另一颗掰成两半,递给我一半。
我突然想起我俩从狗嘴里抢到的那半张饼,也是一人一半。
7.
小禾不仅成了府中最受宠的侍妾,安王居然为她请封侧妃,结果当然是被皇帝训斥了一顿,但在安王府内,没人再敢把小禾当成一个简单的侍妾。
小甜得空会来找我,我们一起吃肘子、吃甜点。
废太子的圣旨果然下来了,朝臣们跟打了鸡血似的,纷纷上奏要求再立太子。
皇帝一共就三个儿子,一个废太子,一个奢靡无度、行事乖张的安王,还有一个贤名在外、待人宽厚的晋王。
这简直是送分题,朝臣大力举荐晋王,都想给未来的老大留个好印象。
但册封新太子的旨意迟迟未下,倒是安王进宫伴驾的次数越发频繁。于是朝臣们渐渐闭嘴,毕竟送分题人人喜欢,但送命题没人敢碰。
安王很久没来奇香阁,我做好的红泥酥会由侍卫取走。我也乐得清闲,特别是跟晋王府汇报的时候,见不到人,自然爬不了床,多么完美的理由。
但我没想到晋王会亲自来见我。
【大河,你为本王做事近10年了吧】晋王亲自扶我,他的手是温热的,但我感觉自己手臂宛如针刺一般。
据说有两个叫大江和大河的忠仆,为保护主子而死。主子也是在经历那一场暗杀后,才意识到培养一队暗卫的重要性。
所以主子亲自赐名,第一批暗卫的首领叫大江,大江的替补叫大河。然后这个传统一直传到了我和初一这里。
【承蒙主子挂记,奴婢入府9年了】
【你和大江最是忠心,这是永安丸,服下它,就不必再吃长乐丸了】
【若非王爷大恩,奴婢早已饿死街头,能为王爷效力,奴婢万死不辞】我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响头。
我没看那颗永安丸,一眼都没有,屋内只有晋王、许伯和我,但屋外的高手不下10人。若今日不能取得晋王信任,我连这间屋子都走不出去。
【好,本王没看错人,那这颗永安丸就让许管家先替你收着】
【奴婢恭送主子】直到晋王走远我才敢起身。
8.
晋王等不急了,他现在不需要我爬床,不需要我窥探安王的秘密,他只要安王的命。
许伯给了我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说事成之后,永安丸就是我的了。
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在主子的心里,我们做奴才的都是傻子么,因为我们是奴才,所以我们都没脑子
晋王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余尊降贵见我一面,给我画个大饼,我就得受宠若惊,我就得全力以赴,我就看不出来他要卸磨杀驴
我现在的选择是下药或不下药,不下药,晋王会杀我；下药,安王会杀我。
这该死的无力感,怎么都是错。
如今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逃。
翌日,我去了春光院,那是盛京最大的温柔乡,也是柳叔的地盘。
【稀客啊小五,厨房恰好炖了肘子,一起用饭吧】柳叔身姿挺拔,英气中夹杂着魅惑,他那张脸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柳叔,这是二千两】我掏出银票放在桌上。
柳叔敛起笑脸【你想要什么】
【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离开盛京】
【小五啊小五,你不怕我是晋王的人】
【你不是】
我抬头对上柳叔的眼,那双眼睛好似藏了千百个秘密。
柳叔不止是春光院的老板,也做暗杀的买卖,我和初一都跟他打过交道。像他这么骄傲的人,不会给任何人当奴才。
【小五,你比初一聪明多了】
【初一来过了,那小青呢,你放她走了么】
【初一银子没带够,还差2千两】
我天,这黑心肝的,2千两够买十个小青了。
【这是2千两,还请柳叔高抬贵手】我从怀中掏出银票,我的心啊,滴着血啊。
【逗你的,我让小青走啦】柳叔冲我眨眼,笑中满是玩味。
【那年初一为了给你买药,接下我这儿最凶险的活。而你个小财迷,为了初一,二千两都肯出,结果你们居然不是一对,哈哈哈】
我和初一确实不是一对,我们七岁相识,两个无家可归的孩童,在盛京城的大街上一起长到十岁,又一起入了晋王府。
九岁那年,疫病爆发,我和初一很幸运,没有染病,但城内十室九空,我们没有活干也讨不到饭。
濒死的时候,初一安慰我【小五,咱们下辈子投个好胎,做大官、做财主,好不好】
【做人太累了,我不要再做人了】
【那下辈子我给你当爹,让你吃饱穿暖,行不行】
【行,那我给你当娘,也让你吃饱穿暖】
【好,那咱说定了】
9.
嬷嬷通知我,安王和婉小主要到奇香阁用晚膳,要我好好准备。
在柳叔为我安排好新身份前,安王府对我而言是最安全的,我得扮演好厨娘这个角色。
夜幕降临,安王和小禾携手而来。
厨房准备的膳食一道道摆上桌,我这边也开始烧火,保证他们饭后吃上热乎的甜点。
最后一道碎玉甜汤好了,我正准备起锅,小禾说要亲自为王爷盛汤,我只好跪在一旁以示恭敬。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小禾脚底打滑,那碗汤不出意外应该会落在我身上。
我天,我还没爬床呢,小禾就想除了我,难不成我真有几分姿色
【你没事吧】我抬头对上小禾无辜的大眼睛,暗骂一句自己想多了。
小禾用帕子轻柔地拭去我颈间的汤水。
【啊】小禾突然高声尖叫,迅速扑到安王怀里。
安王挑眉问她怎么了,我心头升起不好的感觉。
【王爷,她是杀手,是晋王的杀手】小禾哆嗦着指向我。
两个侍卫立即走到我身后。
【王爷,妾身跟您说过,妾身父亲得罪了晋王,接着妾身全家惨遭灭门】
【那晚就是她,带人杀了我全家,她耳后的疤,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小禾双目喷火,凶狠地瞪着我。
安王深褐色的眼眸打量着我,风轻云淡的说【大饼脸,你还是个杀手啊】
【王爷明鉴,奴婢耳后根本没有疤】我一脸诚恳,跪地叩头。
【她撒谎】小禾快步向我走来,要把我的疤痕展示给安王。
五步,四步,三步,我一跃而起打算挟持小禾,小甜猛然冲出,挡在小禾身前。
我迟疑的那一瞬,侍卫的剑刺中了我的肩膀。
我转身抽出软剑割破了那个侍卫的喉咙,趁势跃上屋顶。
安王的贴身侍卫将他围在中间,剩下的人向我袭来,小禾跌倒在地,小甜在一旁安抚。
安王的脸上没有诧异、没有惊恐,也没有对宠妾的怜惜。
多年后我还能记起安王当时的表情,那是一种上位者的自得,他不吃惊我是杀手,或者说他并不在乎,彷佛所有人在他眼中,皆为蝼蚁。
10.
翌日,街头巷尾都在传安王被厨娘毒害,命不久矣。可笑,我这个厨娘本人怎么不知道。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不想再给任何人当工具,也不想再做任何人的奴才。什么王爷、太子,与我何干。
我来到自己的秘密基地,这是一座荒芜已久的院子,传说是个鬼宅,当然了,这个传说是我花了百两银子传的。
我每天睡到自然醒,看看云,听听风,饿了就给自己卤个肘子。
我在这院中囤了足够的吃食,即便初一找不到长乐丸的配方,我也能在此安稳度过最后3个月。
那晚我在暗室中感觉有人闯入,出来就见柳叔受伤倒地不起。
次日,我睡到日晒三杆,用过饭后,我去看柳叔,发现他早就醒了。
还好我堵了他的嘴,捆了他的手脚,不然他岂不是要耽误我睡觉。
【柳叔,初一在哪】我握紧匕首,撤掉他嘴中的破布。
这地方只有我和初一知道,我想不出初一为什么会告诉他。
【我不清楚】
【柳叔,我除了会杀人,还会折磨人】
【小五,我们认识这么久,就没半点情分么】他脸上荡起一丝苦笑。
我懒得跟他废话,打算先废他一只手。
【等等,我怀中有初一的信物,你自己拿】
那是我送给初一的平安符,一个刻着安字的小木牌,十岁的我给东街的教书先生挑了三十桶水,他才答应给我刻字。
柳叔说他和初一带人围攻晋王,结果两败俱伤,他和初一约好在这会合。
【初一为什么帮你】
【我跟他说我能解你们身上的毒】
【他凭什么相信你】
【我说要娶你,要跟你同生共死】
【你占老子便宜】我一脚踹过去,他直接就吐血了。
他颤颤巍巍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两颗丹药【你放一碗血给我喝,然后这丹药咱们一人一枚】
我和初一被长乐丸控制,它既是解药也是毒,早已融在我们的骨血里。所以我们的血是带毒的,柳叔的这个自证方法确实没错。
【是我错怪你了,但你也不该占我便宜啊】
柳叔不说话,一双精明的眼睛看的我很不舒服。
【你骗我的是吧,你根本没那么说】我给了他一拳,这人一百个心眼子,又被他骗到了。
我和柳叔等了一天一夜,初一还是没有来。
11.
晋王府,赵侧妃卧房。
【爱妃好些了没有,实在是本王太忙,昨天才没有过来】晋王压着怒气,若不是看在赵老将军的面上,他才不会来。
赵侧妃背对王爷,卧在榻上。
【爱妃,可是生气了】
赵侧妃依然没有回应,晋王大步上前,看到赵侧妃双目紧闭。
【来人】晋王张口唤人,下一瞬感觉有东西带着力道由口腔滑入腹中,然后一阵眩晕。
【王爷,大江在哪】我从赵侧妃的拔步床中走出。
我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不见初一的踪影,时间拖得越久,初一就越危险。昨天我就挟持赵侧妃请晋王过来,好在他今天终于来了。
【你给本王吃了什么】
【毒药啊,24个时辰不服解药,必死无疑的那种】
【大江为保护本王而死,本王也很痛心】
【你说谁死了】我提起晋王的衣领,感觉血气要冲破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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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为保护我,被姓柳的杀了】
【柳叔说你囚禁了大江,你说是他杀了大江,劳烦王爷出府随我找他对峙吧】
【可以,但解药】
【解药不在我身上,王爷与我一同去取吧】
此时赵侧妃的院内已布满府兵【本王出府,尔等不必阻拦】
我驾着马车甩掉王府侍卫,带着王爷走入城郊密林。
【大河,我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你究竟要带本王去哪】
【我只是想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好好问问王爷,大江在哪】话音未落,我提剑砍向晋王。
晋王翻身闪过,袖袍一甩,刺鼻的毒烟散开。
我擦掉嘴角溢出的血【晋王不仅身手敏捷,还是用毒高手啊】
【大河,看在你为本王效力多年,本王可以不杀你,告诉我,姓柳的在哪】晋王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你我皆中毒,你想知道柳叔在哪,我想知道大江在哪,何不成全彼此】
【贱婢,你也配和本王谈交易,本王早已百毒不侵,你若识相,就把姓柳的交出来,否则我就把大江那个叛徒喂狗】
【他不叫大江,他叫初一】我盯着晋王的眼睛,平静地告诉他。
【你们都是本王的奴才,叫什么重要么】不愧是亲兄弟,晋王此刻倨傲的表情和安王一摸一样。
【小禾和小甜都是你的人吧】
晋王没有回答,我却瞬时想通了好多事。
小禾说我杀她全家,这个有可能。但她说在我杀人的时候,看到我耳后的疤,这个绝无可能。我若真那么菜,早死八百回了。唯一的可能是小禾也出自晋王府,要踩着我得到安王的信任。
至于小甜,看她那天敏捷的身法,她应该就是晋王府中那位神秘的后起之秀了。
砰的一声巨响,远处天空上绽放出红色烟火。
看来初一已经安全啦,按照原本的计划,我引晋王及侍卫出府,柳叔伺机救出初一,此刻我应该撤退。
但我突然不想退了,我想杀了晋王,为我自己,杀了晋王。
晋王功夫在我之上,但论杀人的经验,他远不如我。
所以我任由他的长剑贯穿我的胸膛,然后我挥剑断了他的右臂。
【贱婢,尔敢】晋王嘶吼着,一脚将我踹飞。
【敢不敢的,不是已经做了么】黑血从我的口中汩汩而出,看来我今天是杀不了他了,但一个残废怎么当皇帝,他的帝王梦毁在自己的奴才手中,真是可笑啊。
【本王要把你千刀万剐】
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到来,今日真的很开心,是我这辈子最痛快的一天。
12.
我醒来时,身下是蜀锦软榻,屋顶是金丝彩绘,我慢慢坐起,发现身上并无伤痛。
这怎么可能呢这是死前的梦么
轻轻的开门声传来,我对上初一惊愕的眼,然后他像一颗炮弹似的像我冲来,抱的我根本喘不过气。
【小五,你睡了一年,可吓死我了】
【一年晋王呢我怎么没死】
初一告诉我,柳叔带回了濒死的我和晋王的头颅。
晋王倒台后,安王自请去封地,废太子又被重新立为太子了。
【安王他不是要死了么】
【死的不是安王,安王在离京前,处死了奇香阁所有的人】
所以太子才是最终的赢家,算了,谁又在乎呢
【走,咱们出门吃肘子去】
初一拦下我【你不能出这个院子】
初一带我来到隔壁房间,我看到柳叔躺在榻上,面无血色。
【是柳叔用蛊救了你,所以你们不能分开太远】
【柳叔救我为什么凭什么】
初一用奇怪的表情看我【柳叔留了一封信给你,我去找人给你念】
【不用,我现在认字了】
柳叔的信：
小五,谢谢你,帮我报了仇。
也请原谅,我利用了你。
那天救出初一后,我立即赶往密林。
我到的时候,你还没和晋王动手,我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我没把握一击即中。所以我等你砍断了他的手臂,等他愤怒到失去了所有理智,我一剑刺中了他的心脏。
我和阿姐出自医仙谷,晋王看中了我阿姐的医术,刻意接近,骗她喜欢,为他研制救人的药和伤人的毒。在利用我阿姐之后,晋王又要了她的命。
同命蛊是我师门至宝,种下雌雄蛊的两人可共享寿命,但你的伤太重了,我只能献祭精血助你恢复。
我原以为你和初一是一对,所以我很嫉妒他。
后来知道你们并非伴侣,我对他的嫉妒却只增不减。
小五,我真名柳原,年30,我有很多银子,我还会做好吃的肘子,你要不要做我的妻子
如果你愿意,你的心头血可以唤醒我,如果你不愿,可自行离开。
13.
我不懂什么是喜欢,也不理解男女间的情情爱爱。
但我很聪明,我看懂了柳叔的以退为进,我也知道他在协恩图报。
他利用我是真,他帮我是真,他救我也是真。
所以我唤醒了他。
【小五,肘子好了,快来吃啊】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