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手铐紧锁着我的双手,两名身着灰色制服的壮汉分别一手按压着我的肩膀。
我被推动着在一条昏暗的走廊中前行,我的双肩如同背负着千斤重物。
走廊两侧遍布了由铁栅栏隔着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一名住客。
这里的住客们看起来都有着自己的个性:
左侧的其中一个房间里,有一名面目和蔼的大叔,缓缓向着我的方向走来。
他隔着铁栅栏望着我,露出慈祥的微笑。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他的语气平缓而深沉。
我朝他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同时内心的迷茫情绪在他安抚的话语下得到了些许缓解。
我继续被推动着向前走着。
忽然,我闻到一股像是酱汁肉的香气。
我的鼻子多吸了几口气,发现香气的来源在右侧的某一个房间。
透过铁栅栏,我看到了房间里有一个上面放着一口锅的餐车。
在房间深处有一个身影向走廊靠近,是一个年轻男子。
您不妨来尝尝我做的秘制鸭脖
他微笑着,语气充满活力,右手端着一个碗,里面似乎装着他所说的鸭脖。
我皱了皱眉,并注意到了他后方有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一群活蹦乱跳的老鼠。
继续走着,我猛然留意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里的住户的打扮。
她身着女仆装,双手交握摆在大腿前,望着我带着眯眼的微笑表情,脑袋微微右倾。
咳哼!
我忽然听到了一阵浑厚低沉的清嗓子的声音,似乎是从她的房间里传来的。
帅哥!快来陪我玩呀!!她发出了异常浑厚的中年男人般的声音喊道,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我被吓了一跳,接着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我又注意到了一个房间的住客,他是一个老大爷。
他的手里摆弄着3颗一面红一面白的中型球体,这个球像是我看过的《奇异宝贝》里的宝贝球。
其中一颗球滚落在了地上,透过铁栅栏滚到了走廊,来到了我的脚下。
我俯身一看,看到球打开了。
里面有一个灰色的长着猫咪脑袋的兵马俑兵士,突然眼睛发出了红光。
我旁边的制服男子将这个兵马俑兵士连同球体一起踢回了这个物件主人的房间里。
把你的玩具收好!
制服男子朝这个房间的老大爷住客吼道。
老大爷慌忙地捡起被踢回来的玩具。
我叹了口气,继续在走廊里往前走着。
过了一阵,我被带到了一个同样是铁栅栏的单间前。
这个单间的铁栅栏遍布了红锈,还能闻到一股轻微的铁锈气味。
透过铁栅栏与栅栏铁门,可以看到里面的三面破旧的灰白墙壁。
其中一面墙壁上安装有简易的洗漱台,旁边是一个马桶。
对面的墙壁则有一张灰色的小床靠着墙。
带着我来到这儿的制服男子拿出了钥匙,打开了栅栏铁门。
我迈入单间的铁门后,身后传来铁门关闭和上锁的声音。
我闻到这个房间有一股霉味,定睛一看我便发现了霉味的来源:
房间左侧的角落长着黑色的霉菌群落,在角落的上方还能看到墙壁的裂缝,裂缝中还能看到红色的砖块。
我向头顶望去,发现头顶是一盏吊灯,和一面和墙壁一样破旧灰白的天花板。
吊灯轻微地晃动着,那昏暗的灯光还时不时地闪一下,忽明忽暗。
我在房间里走动了一圈,来到洗漱台前拧开了水龙头。
红色的液体从水龙头里涌出,接着浓烈的铁锈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水龙头里涌出的液体颜色逐渐变淡,最后终于流出了汩汩清水。
我清洗了下双手并擦了擦自己的脸,抬头看到眼前镜子中的自己疲惫的面容。
我走到小床前坐下,双手放到后背,手掌撑着床,抬头望起天花板。
当时在家中发生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放学后的夜晚,我在书房里写着作业,妹妹在客厅里织着衣服。
突然,传来了家门打开的声响,并且门似乎被猛力推着撞击到墙壁发出了巨响。
我知道,是我们那赌徒酒鬼父亲回来了。
他奶奶的!你一定是出了老千!父亲吼道。
我急忙冲出了房间,发现此时父亲的双手正门猛地掐着妹妹的脖颈。
妹妹双手抓着父亲的手臂试图挣脱,但力气丝毫不及父亲,她的面色痛苦异常。
你疯了吗快放开我妹妹!
我吼道,并冲上前撞开了父亲。
妹妹终于挣脱了父亲的双手,接着她便往家门外跑出去了。
忽然,我的脸部挨了一拳,并摔倒在了地上。
好小子,你敢碍老子的事儿父亲的语气中带着愤怒与难以置信。
接着父亲又朝我挥出了一拳,此时我迅速起身,躲开了他的拳头。
父亲转过身,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掐住我的脖颈。
我便猛地弯下背,以一记头槌撞了一下父亲的下巴。
父亲一个没站稳,身体猛地倾倒,头部重重地撞在了一处尖利的桌角,没了气息。
这也是我会被带来这处充满铁篱笆的楼房的原因。
如果父亲从一开始就不赌博的话,也不会有这一切的发生了。
人在做,天在看,上天会观察并牢记我们每一个人的每一项罪恶。
我摇了摇头,回过神来看了看我面前的冰冷墙壁。
此时我注意到墙壁上方有一个排气扇缓缓转动着,微弱的光芒透过排气扇照进来,同时将正在转动的扇叶的影子映在了瓷砖地面上。
此外,我仔细听一听,还能听到阵阵像是炮弹发射的响声,间隔地从似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接着,我留意到面前的墙壁上好像刻着一些字符。
我便起身靠近墙壁,虽然墙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我还是识别出了这些符号:
ㄏㄜˊㄨㄟˊㄓㄣㄕˊ
这是用华语注音字母拼写出的一句话:何为真实。
是的,究竟何为真实呢
此时我回想起了自己曾经自发思考过的哲学命题。
如果这个世界有一个至高的主宰者在观察着一切,那么这个世界何尝不可能是主宰者为了观测我的每一个行为举止,每一步决策而创造的虚假的世界呢
就像...缸中之脑那样
如果我只是那缸中的大脑,被实验者观察着我在虚拟世界里的一举一动,乃至任何所思所想...
那么我在任何时候都将被一览无余,包括我现在思考着这件事的行为本身。
这是一种令我不寒而栗的窥视...
data-fanqie-type=pay_tag>
不仅我做过的所有令自己尴尬、懊恼、愧疚的事情,而且我的内心中所有令自己感到羞耻的想法,也都被实验者一览无余...
某个观察着我的实验者,你创造了我所处的这个世界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观察我的行为么
你创造了我的赌徒家暴男父亲,还创造了我那弱小但令人怜悯的妹妹,是为了考验我么
还是说为了看到我今天的这般遭遇,然后嘲笑我的无能为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认为这是毫无意义的实验。
当然,对于我来说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这样的实验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实验意义如何。
而是我目前还无法证明这个实验存在与否,无法证明自己是不是缸中之脑。
如果我真的是缸中之脑,那么理论上我将没有任何能逃出这个虚拟世界的方式。
缸中之脑也许仅仅是一种假说,但我无法证明这的确只是假说,因为我所感知到的这世间的一切理论上都可以被模拟出来。
我以往在上学路上用眼睛看到的朝阳与晨空,用耳朵听到的鸟鸣,用鼻子闻到的桂花的香气...
感知到的这些事物全都可以用极高的技术手段模拟出来,无一例外。
噢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个也许可以破解这个世界的方法。
那便是在这个世界里死亡。
如果我是缸中之脑的话,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死亡意味着我不用再体感这个世界,也许能在缸中之脑的容器里醒来。
等等...不对,就算我从缸中之脑的容器里醒来了,如果我的大脑没有连接像眼睛那样的视觉感受器官的话,我仍然看不到容器外的世界。
以及如果我的大脑根本没有连接任何真实世界的感受器官的话,那么我也将永远无法体感到真实世界。
所以,死亡并不是一个用于破解这个世界的较好方案。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同一楼层巡视的两名看守时不时留意到我仍坐在小床上,注意到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
这家伙什么情况在那儿坐了半天了动也不带动一下的...
一名看守对一旁的同事说道。
估计在冥想吧管他呢。
看守同事回应道。
此时,我扭动了一下自己的头部,舒展了下脖颈,而后又继续陷入了沉思。
或者,也许不去破解缸中之脑也算是一种方案。
因为就算我从缸中之脑的容器中逃出来了,看到了实验室的周遭环境,和观察着我的实验者们的真身,也依旧无法证明看到的这一切并非仍在虚拟世界。
在这种情况下缸中之脑问题是无解的,任何证明自己是否为缸中之脑的努力都是徒劳且无意义的。
所以无论真相如何,自己是否为缸中之脑,我只需要继续体验这个世界以及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即可。
正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体验到的一切都无比真实,所以就算这个世界是人为模拟出来的,只要我的感受是真实的,那么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便是真实的。
即使我们是被模拟的存在,仍然可以从模拟中推导出有意义的结论,这就足够了。
也不差,进行这种哲理性思考,是我在这样的铁篱笆楼房里打发时间的主要方式了。
此时,望着天花板的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喜悦的光芒。
其中一名看守看到我一直坐在小床上望着天花板,便走到我的房间的铁栅栏前。
嘿,小伙子,很无聊吧,要不要我给你几本书来看
看守问道。
我听到看守的声音后,起身走到铁栅栏前,和看守隔着铁栅栏,我向看守问道:
是的长官,你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聊聊天吗
想聊什么呀,小伙子看守嘴角勾起微笑,用好奇的语气回应道。
你听说过‘缸中之脑’吗我问道,内心抱着些许期待。
听到我的问题,看守露出了一种疑惑中夹杂着些许惊奇的表情:
缸中之脑是不是说有邪恶科学家把你的大脑神经和可以模拟虚拟世界的机器连接起来,观察你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作为的那个假说
没错。我点点头回应道。
有意思,那你对此是怎么看的呢,你相信自己是缸中之脑,然后我是在虚拟世界里配合你演出的NPC(非玩家角色)看守的提问语气中略带着戏谑。
也许吧,我不清楚真相是如何的,但我刚刚想通了。我耸了耸肩。
噢,这么说你想通什么看守好奇地问道。
那便是这个问题大概率是无解的,不去破解它的话我还是照样生活,但平时在这些类似的问题上进行头脑风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哈哈,思考这样的问题的确是一种乐趣。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破解缸中之脑问题呢我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向看守问道。
关于这个,我想想哦。
说罢,看守的右手抚起了自己的下巴,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肘,眼神中带着思考。
不一会儿,看守回答道:
如果真有科学家用我的大脑开展虚拟世界的实验,我觉得那个科学家应该不会让我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
听到看守的回答,我有所思索地点了点头:
不会让你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具体来说是如何不让你接近呢
比如不会让我听到有关缸中之脑的内容,而你和我聊起缸中之脑,则会增加我破解缸中之脑问题的可能性。以及你同样也思考过缸中之脑问题,我想这种问题并非虚拟世界里的NPC能自发想到的。你我都不是NPC,我们谈论缸中之脑问题不受限制,这两点我想足以证明我们所在的世界并非缸中之脑的虚拟世界了。
看守用自信的语气说明道。
听到这里,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假如我就是科学家有意设计的,专门和你来探讨缸中之脑问题的NPC呢
听到我的提问后,看守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情,接着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设想真有意思,那么科学家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呢
有一种情况,便是科学家想探究你是否会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虚假性,以及你会以什么方式破解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回应道,并接着说明:
但在实验开展途中,发现如果没有提示,你根本意识不到这个世界的虚假性。因此科学家设计了我,来提醒你这个世界可能是虚假的,看你接下来会如何发挥来破解世界的真相。
听完我的说明,看守切了一声,回答道:
那这科学家也太无聊了吧,一直观察着我,就为了看我能不能破解他造的虚假世界。
这个科学家是很无聊,但对于你来说更重要的是,你仍未能证明自己不在他的这场无聊实验中。我带着认真的语气回复道,期待着对方能给出不一样的回答。
听到这里,看守又摇了摇头,说道:
要破解这个无聊的问题还有一种方式,我都想到了。
我的神情变得好奇,问道:
是什么方式呢
那就是去问问这个科学家:‘你能不能证明自己也不是缸中之脑的实验对象’。不用找到科学家本人来问,要是他一直观察着我,我相信他能听到我说的这些话的。
看守耸了耸肩,撅起嘴巴继续说道:
要是连他自己也无法破解,那么我想现在对他来说更紧要的问题不是开展这无聊实验,而是也想办法让自己逃出虚拟世界。
听到看守的回答后,我的眼神中露出受到启发的喜悦,笑着说道:
哈哈这也是一个有趣的解法!也许那个科学家就是为了破解这个问题,而做出了缸中之脑装置开展试验,以求证明他所处的世界不同于缸中之脑的虚拟世界,是真实的。我想如果我有这个技术,我也会想要开展这样的实验来证明我所在的世界的真实性。而在这个实验里我观察的实验对象也许也会像我这么想...
害,你搁这套娃呢这样下去就真的没完没了的了...看守摇头的同时笑了笑。
我和看守聊天的途中,看守的通讯器突然响起,说是要让他去开会。
失陪了哈小伙子,有空咱们再聊,说实话你提的问题还蛮有意思的。
说罢,看守匆匆离开。
我便到小床上躺下,双手放到后脑勺,盯着天花板仰卧着。
对啊,就算有主宰着我的世界的实验者在观察着我的一切,纵使他能让我周遭的事物和环境千变万化,他也无法证明他自己所处的那神明的世界不是同样虚假的。
如果是造物主创造了我们和我们所在的世界的一切,那么造物主本身又是谁创造的呢
就算有更高层次的存在创造了我们的造物主,那么那个更高层次的存在又有谁将其创造出来呢
所以如果这个世界是虚拟构建出来的,那么这个构建者也只能是我们人类自己,或者其他同样存在于我们宇宙中的也许更高文明和科技水平的非神的外星智慧生命。
非神的外星智慧生命,这使在看守的启发下眼看要破解缸中之脑问题的我又重新陷入了这个问题之中。
对啊,为什么我所观察到的周遭的一切事物不能是外星人用他们极高的科技水平模拟出来的呢
就算我现在向那些外星人发问,问他们所处的世界是否同样有被虚拟建构出来的可能性,他们也不会对他们自己所处的世界的真实性产生怀疑,而只会把我的这一句发问当做是实验数据记录下来。
是的,这样一来缸中之脑问题又的确是无解的了。
不过这些外星人就这样观察了我整整19年吗
他们花费这么久的时间观察我和记录实验数据的目的是什么
用来观测人类走完一生做出各种决策时产生的脑电波数据
真神奇,他们能为了这个观测计划锲而不舍地进行着这个实验。
那么又重新回到先前的思考:这些外星人是如何不会对他们自己所处的世界的真实性产生怀疑的呢
也许他们早已经过各种实验的论证,证明了他们自己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
还是说,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他们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不是真实的这个问题。
因为比起研究人类和征服地球,这种问题对于他们外星人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但他们当中应该也不是没有像我这样思考缸中之脑问题的个体。
那便是和我一样通过思考这类问题来打发难熬的时间的家伙。
不过即便缸中之脑问题无解,也不妨这么想:
对于此时此刻身处这个世界的我来说,破解不了这个问题,对我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吗
既然我们所渴望的事物,我们认为有价值的事物,全都来源于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之外的事物便对我们来说毫无价值,也与我们无关。
所以即便这个问题无法得到破解,我们也不会因此失去任何事物。
突然,我听到我的房间的铁门嘎吱一声打开的响声。
我的思绪终于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中来。
我往门口一看,发现是那名之前和我一起探讨过缸中之脑问题的看守。
刘杋小伙子,恭喜你成为了联邦科技局开展虚拟世界试验的参与人选。你要是参与的话,不仅可以减刑,还能获得丰厚的酬劳,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带你和他们的负责人详谈。
看守面带微笑说道,仿佛在祝贺着我。
听到看守的消息,我神情惊诧,但也表现出了些许期待:
有意思,那就麻烦你带我见下负责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