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遇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层层水花。
林小满缩在雕花铁门的阴影里,试图躲避肆虐的风雨。
她怀里紧紧抱着的书包早已被雨水浸透,书包里装着的那本《西方文学史》,是她省吃俭用半个月才买下的,此刻想必也难逃被浸湿的命运。
她抬头望向门内那座巍峨的庄园,哥特式的建筑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尖顶直插云霄,仿佛在诉说着主人家的尊贵与威严。
为了凑齐大学下学期的学费,她几乎跑遍了整个城市,终于在报纸的角落看到了裴家招佣人的启事——包食宿,薪资优厚。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深吸一口气,林小满伸手按下了门铃。
叮咚～叮咚～
门铃声在雨声中显得微弱而短促,她盯着别墅区里黑森森的建筑群,不禁有些忐忑。
片刻后,铁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位西装革履、面容严肃的管家。
他上下打量了林小满一番,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你是
林小满连忙点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您～我叫林小满,看到府上的招聘启事……听说你们要招一名住家保姆……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突然从管家身后窜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她稳定心神,看见来人。
那是个穿着卡通睡衣的青年,蓬松的卷发遮住了半张脸,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糖渍沾在嘴角,显得有些滑稽。
他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小满,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姐姐～姐姐～快来陪我玩积木！
不等林小满反应,那青年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前拽。
林小满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慌乱中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
少爷！管家急忙呵斥,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少爷～我还没有面试～你等等……
青年却充耳不闻,依旧拽着林小满往里走,嘴里还嘟囔着：我不管,我就要姐姐陪我玩！
林小满被拽进了装饰华丽的客厅,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积木,显然是被随意丢弃的。
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却无法驱散林小满心中的不安。
她环顾四周,墙上挂着的一幅幅油画和摆放在角落的古董花瓶,无一不在彰显着这个家族的富有与奢华。
少爷,别胡闹了！管家快步跟了进来,想要拉开青年。
不好意思～这是对林小满说的。
青年却突然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抱着积木盒子开始耍赖：不嘛不嘛,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爷爷！说着,他竟然真的红了眼眶,一下秒眼泪似就要掉下来,看上去委屈极了。
管家叹了口气,转头对林小满解释道：实在抱歉,我们家三少爷……从小就有些不太懂事……请问林小姐今天就能上班吗
啊好的！林小满犹豫了一下,连忙答应,不然今晚她就要露宿街头了,何况外面还下着雨～
原来眼前这个看似幼稚的青年,就是裴家传闻中那个不学无术又有些憨傻的三少爷。
她微微皱眉,心中涌起一丝担忧,这样的工作环境,真的能如她所愿吗
可是这个青年虽然傻傻的,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
姐姐,你快过来！青年见林小满站在原地不动,又开始叫嚷起来,我教你搭城堡,可好玩了！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在青年身边蹲下。
她注意到,青年虽然穿着随意,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与他幼稚的言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叫裴沉舟。青年突然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道,随后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模样,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叫林小满。林小满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
林小满～小满姐姐！裴沉舟开心地重复着她的名字,这个名字真好听！来,我们开始搭城堡啦！我教你～
看着裴沉舟兴致勃勃的样子,林小满不禁有些恍惚。
她原本以为会面对一个傲慢无礼的富家公子,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看似天真烂漫的人。
她蹲下身,和他一起搭起了积木。
管家见如此,慢慢退了出去。
2,潮涌
晨光透过彩绘玻璃洒进厨房,林小满踮着脚擦拭着窗户玻璃,水珠顺着指尖滴在蓝白格子围裙上。
自从成为裴家佣人,她的生活就像被上了发条的钟摆——清晨五点,在蒸汽氤氲中揉面烤制丹麦酥；
白天攥着除尘掸穿梭在三层楼的庄园,连旋转楼梯雕花扶手里的积灰都要细细清理；
深夜蜷缩在阁楼里,用手机微弱的光照着网课笔记。
小满～你不用做这些工作,专心照顾好三少爷就行！管家的声音传来。
没事～少爷这会儿睡着了～反正我也没事！她看着管家的眼神透着真诚。
好吧！管家转身离去。
她很珍惜这份工作,而且裴家给的薪资也让她满意,攒够一年,就可以完成大学全程的学业了。
她兴奋地想着,干得更加卖力。
这些活儿对她来说都还好。
最令人头疼的,是随时可能响起的呼唤——
小满姐姐！快来救我！
小满姐姐！你快来啊！
小满姐姐！
这日正午,她刚把熨烫好的衬衫挂进衣柜,就听见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她冲过去时,就看见裴沉舟正坐在满地狼藉的青花瓷片中间,手里攥着支泼墨的毛笔,二哥裴明远的西装外套还有白衬衫上晕开大片墨渍,像朵诡异的乌云。
三少爷！小满冲进去一看,怒气冲冲。
你在干什么
小满姐姐～你看我画画得怎样……
你！唉～等会二少爷……
林小满还没说完,身后便响起一个愤怒地声音。
裴沉舟！
裴明远跑了进去,盯着衣服,气得青筋暴起,这是和周氏集团签约的礼服！裴沉舟！你到底干什么蠢事！到底是谁放你进来的！
裴沉舟突然把衬衫一丢,扁着嘴往林小满身后躲：二哥凶！是笔自己不听话！不怪我！
他的卷发乱糟糟地支棱着,脸上还沾着墨点,活像只炸毛的猫。
林小满！你再不看好三少爷！就从裴家滚出去！裴明远吼叫着。
你干嘛凶小满姐姐！你这个坏人！裴沉舟拿着滴着墨汁的毛笔,朝裴明远冲过去。
吓得裴明远连退几步,从门口退了出去。
林小满看着裴明远离去,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湿巾,轻轻擦去裴沉舟脸上的污渍。
当她的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裴沉舟突然眨了眨眼睛,睫毛扫过她的掌心,痒痒的。
让她心中一惊,他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在瞎想什么呢林小满～他就是个傻子！
3、橘猫
类似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三天后的深夜,林小满正躺下要睡觉,被急促的门铃声惊醒。
她裹着外套冲下楼,看见裴沉舟赤脚站在玄关,睡衣上沾满草屑,怀里还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橘猫。
这么晚了,你出去干嘛
姐姐,小猫咪卡在假山上了～
少年举起橘猫,仰着沾着泥土的脸,眼睛亮得惊人,姐姐你看,是我救了小橘子！
嗯！你好棒！
正夸着。
林小满一眼看到程管家从黑暗中走出来,他举着手电筒站在一旁,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那是老爷特意从苏州运来的太湖石！三少爷！你怎么把太湖石都敲坏了老爷回来肯定要责罚你的……
小橘子可是一个生命！石头有生命重要吗少爷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
姐姐,你说是吧！
嗯！
程管家～拜托您能不能不要告诉老爷～三少爷也是好心……
唉～程管家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林小满蹲下身检查小猫的爪子,才发现裴沉舟膝盖处渗出的血渍。
她抿了抿唇,解下外套披在他肩上：走～先进去处理伤口。
裴沉舟像往常一样搂住了她的肩,身体整个压在她的身上。
转身时,她似乎听见耳旁传来压抑的轻笑,带着得逞的意味。
她狐疑的看向他,见他和平时一样,眼神清澈见底。
4、冲突
中秋家宴。
水晶吊灯在宴会厅投下碎钻般的光晕,林小满端着银盘穿梭在宾客间,香槟杯碰撞的脆响混着钢琴曲流淌在空气中。
今日本来管家想让三少爷待在房间里。
但是三少爷吃完早餐后一直待在客厅不肯走。
管家无奈,只得留林小满来帮忙,盯着三少爷。
她的目光不时扫向角落——裴沉舟正瘫在雕花沙发上,用叉子戳着蛋糕,卡通睡衣与周围衣冠楚楚的宾客格格不入,却无人敢投来异样目光。
三少爷该换装了～管家压低声音提醒。
嗯～
他异常的乖巧。
林小满连忙小心翼翼的上去牵他的手。
走到楼梯时。
裴沉舟突然转身,冲到了蛋糕前,抓起一把蛋糕,奶油裹着草莓就往大伯脸上抹。
老人惊愕的怒吼声中,林小满看见他精准地后退半步,动作利落得像是经过千百次演练。
暴怒的拐杖刚擦着他耳际掠过,而他一个踉跄,正好撞上身后端红酒的女佣,猩红色酒液在空中划出弧线,不偏不倚泼在二伯笔挺的深灰西装上。
你！你！
反了天了！
宴会厅炸开锅般骚动起来。
裴沉舟却跌坐在地,开始嚎啕大哭。
谁让这个畜生出来的～
裴沉舟开始抱着脑袋,林小满看不清他的神色：呜呜～我只是想和大伯玩游戏～呜呜～我搞砸了……
林小满冲过去想要扶他,裴沉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湿漉漉的手指上沾满了奶油,那滑腻腻的触觉,让她想要甩开,他又抓住她的手腕,用手指在她掌心轻轻画着圈。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浑身一僵——三天前,他教她拼乐高城堡时,也曾用同样的节奏敲击桌面。
混乱中,林小满瞥见二伯阴沉的脸色。
平时最注重形象的男人,此刻狼狈不堪,沾着酒渍的袖口下,青筋突突跳动。
他想要发作,却在看到裴沉舟憨憨的模样时忍住了。
而躲在她身后的裴沉舟,抽噎声戛然而止,一瞬间,她分明看到他睫毛下闪过的光。
赶紧带三少爷回房！管家铁青着脸吩咐道。
林小满搀扶起裴沉舟时,他突然软软地靠在她肩头,嘴里嘟囔着：姐姐救我......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却让她脊背发凉。
经过大哥身边时,她注意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弟弟,那眼神——像猎手凝视猎物,又带着几分了然。
回到房间,裴沉舟立刻挣脱她的手,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
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照亮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今天的蛋糕太甜了～姐姐～你要不要尝尝他晃着粘满奶油的手指,往嘴里舔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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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沉舟！你到底要干嘛我很生气知道吗你会让我丢了工作！林小满怒不可遏,朝他吼道。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凶～我有点怕。
他起身又往床上一躺,全然不顾自己满身狼藉,他晃着脚丫,从枕头下摸出一颗水果糖抛进嘴里,并自顾自的说道：姐姐～你刚才看到了吗二伯的脸色,比红酒还精彩呢～
姐姐～你说大伯喜欢我跟他玩的游戏吗
裴沉舟！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林小满怒气十足,真想打他一个耳光。
她望着他的眼睛,他还是用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她。
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4、帮手
林小满忐忑了几天,已经准备好要被裴家辞退。
但是大家似乎都忘了中秋的事,无人再提。
十月末的雨夜,林小满在书房整理书籍。
突然发现《资治通鉴》的夹层里藏着个U盘,文件命名是晦涩的代码。
还没等她反应,门被猛地推开,裴沉舟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平时懵懂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但在看清是她后,又瞬间变回委屈的模样：姐姐～刚刚我追小橘子掉进池塘了......
林小满看着他浑身湿透,而且刻意发抖的肩膀,突然想起上周在他房间发现的经济学论文草稿,笔迹和书架上的《宏观经济学》批注如出一辙。
当她把干毛巾递过去时,终于轻声开口：怎么这么不小心
姐姐真好！裴沉舟上前拉住她的手。
林小满微微一愣,冷冷的说：
是吗但你每次闯祸,好像都刚好避开真正的危险～
雨声骤然变大,裴沉舟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住。
良久,他伸手关掉台灯,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
聪明的女孩最讨厌了～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让林小满浑身发冷。
林小满攥紧围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那些事都是你计划好的
裴沉舟突然坐直身子,眼中的天真荡然无存。
姐姐～你刚刚在看什么他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
林小满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却被他一把按住手腕。
月光下,那双总是懵懂的眼睛突然变得深邃如墨,带着她从未见过的锐利。
你早就发现了,对吗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让林小满浑身发冷。
书架上的座钟滴答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小满盯着他指尖把玩的熊,那只熊的耳朵上,缠着她上次帮他缝补的蓝线。
为什么
她轻声问,你～明明那么聪明......
裴沉舟松开手,靠在书架上,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6岁那年,我亲眼看见我的宠物狗被人毒死在花园～8岁那年,我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出车祸死在我的面前……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林小满不寒而栗。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在裴家,太聪明是会死人的。
他随手抽出一本《哈姆雷特》,书页间滑落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稚嫩少年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眼神锐利得像把刀——那是8年前的裴沉舟。
现在这样多好,他轻笑一声,把照片撕成两半,所有人都当我是废物、蠢蛋,却不知道最危险的猎物,往往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窗外的风卷起落叶,扑簌簌地打在玻璃上。
林小满望着他眼底转瞬即逝的寒光,突然意识到,那些荒唐闹剧背后,是一个少年用最笨拙的方式,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族里求生存。
所以你需要有人帮你掩护你选择了我她捡起照片的碎片。
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契合的人～
裴沉舟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因为小满姐姐的眼睛,比所有人都干净～
林小满吓得后退一步。
你～
不过几秒,他又变回了那个耍赖的三少爷,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蓬松的卷发上,而且姐姐摸头的手感,比管家好多了！我很喜欢！
林小满抽回手,耳尖发烫。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温柔起来,洒在满地的碎片上,像撒了一地星星。
她突然明白,在这座看似华丽的牢笼里,他们都是被困住的人——一个用荒唐掩饰锋芒,一个用坚强包裹脆弱。
他伸手将她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而且聪明的女孩,最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哦～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声音却清晰地传来：毕竟,知道太多秘密的人......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推开。
管家冷着脸站在门口：老爷要见三少爷！
裴沉舟瞬间变回那副畏缩模样,拽着林小满的衣角不肯松手：我不要去看爷爷！我不要去看爷爷！我只想小满姐姐陪我！
林小满望着他抓着自己的手,指节泛白。
5、烈焰
此后,他们像有了某种默契。
深冬的裴家老宅被寒雾织成密不透风的茧,每扇雕花窗棂都凝着冰棱。
林小满握着一瓶化学试剂,带着护目镜,身上穿了白大褂。
老宅的一个废旧仓库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或者说是一个实验室。
实验室的铁门半掩,裴沉舟倚在门框上,卡通小熊睡衣松垮地挂在肩头,金丝眼镜却将他眼底的寒光淬得锋利如刃。
看好了。
他屈指弹了弹试剂瓶,瓶中透明液体泛起诡异的幽蓝,镁粉与硝化纤维按七比三混合,能让檀木书柜在三分钟内烧成灰烬。
你想好了要这么做这可是你家！
嗯！当然！
突然逼近的身影带着冷冽的檀木香,让林小满一顿,她不自觉的后退半步,却撞翻了实验台,烧杯碎裂的脆响惊得她一颤。
对不起！
没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裴沉舟毫不在意,他慢条斯理地用镊子夹起一根镁条：别慌～那些碎玻璃待会儿有用～他将镁条塞进《资本论》的夹层,那本书的扉页还留着林小满上次批注的红痕。
我要的东西就在大哥的书房！一切都做好准备,你记得把酒精往东南角倒,那里的监控我今早换成了循环录像。
没事吗
没事,我控制得很好～火势只会控制在书房里～不会蔓延～
火苗窜起的刹那,林小满差点尖叫出声,镁条爆裂的声响刺破寂静。
第一次干坏事吗做多了就习惯了～他嘿嘿一笑。
她踉跄差点摔倒,裴沉舟一手揽住她的腰,凑近了她耳边,她听见裴沉舟贴在耳畔的低语：东南角监控已黑,三十秒火警系统启动～
浓烟像张漆黑的巨网,瞬间吞噬了书房鎏金的穹顶。
檀木书柜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火苗顺着皮质书脊攀援而上,将《资本论》烫金的书名灼成扭曲的灰烬。
林小满跟着裴沉舟跌跌撞撞的出了书房,火苗所到之处,名贵的织锦瞬间蜷曲成焦黑的残片。
救火啊！着火了！
救火！快拿灭火器！管家的嘶吼被爆裂声撕碎。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水晶吊灯的链条,滚烫的玻璃珠如流星坠落,在地面砸出细碎的火坑。
裴沉舟裹着卡通睡衣的身影在火场边缘晃动,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比火焰更冷,他袖中的U盘随着奔跑若隐若现,而怀中那本《西方文学史》早已被调包成塞满镁粉的空壳。
突然,承重梁发出刺耳的断裂声,燃烧的木梁轰然坠落。
林小满被气浪掀翻在地,刺鼻的烟雾中,她看见裴沉舟精准地避开所有危险区域,修长的手指在混乱中按下隐蔽的火警开关。
当消防喷头的冷水倾泻而下,混着燃烧的纸张与焦木的碎屑,将整个书房浇成一片汪洋。
浓烟中,她瞥见那道白影灵巧地穿梭在救火人群里,袖中U盘的金属边缘若隐若现——里面藏着大哥挪用公款的证据。
混乱中,裴沉舟突然拽住她的手腕。
沾着烟灰的指尖在她掌心快速画圈,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计划成功。
林小满抬头,正对上他金丝眼镜后的狡黠笑意,与火场的狼狈形成荒诞对比。
深夜的阁楼漏着寒风,钨丝灯在头顶摇晃。
裴沉舟甩下烧焦的睡衣,露出里面熨烫笔挺的白衬衫,将一个信封推过斑驳的木桌。
剑桥大学的校徽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光,林小满却盯着他指节上未愈的烫伤：你没事吧看着烫伤有点严重,还有学费我自己可……
嘘～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的笔记本上,又将指尖残留的灰尘痕迹在纸页上蹭了蹭。
你帮我烧掉书房,我送你去剑桥,公平交易！
你不后悔吗这可是你的家！林小满问道。
家呵～这是一座牢笼～每一个困在这里的人都会成为野兽……我只是帮他们打破这牢笼～他们应该感谢我～
可是……
镜片后的眸光突然锐利,不要想太多了！今天你做得很好！不过过几天的股东大会上,你得把那杯咖啡泼得再精准些～
他突然扯开她实验报告的装订线,红笔圈出的基因编辑数据在灯下格外刺眼：二哥最近在接触医药公司,这些数据,能让他在董事会上焦头烂额。
他用钢笔尖重重戳在端粒酶活性字样上,记得往他西装内袋塞张伪造的合作协议,用你们学校实验室的打印机,这样他们查不到来源。
这是最后一次我帮你,然后我们便互不相欠了～
嗯！快了！他像是在喃喃自语。
窗外的雪粒子扑簌簌砸在玻璃上,林小满望着裴沉舟专注批注的侧脸。
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与白天那个玩闹的三少爷判若两人。
你的毕业成绩很好！这是你的～
当他将一件定制的实验服推过来时,袖口绣着的裴氏科研顾问字样。
她本来想问,他是如何做到了
想想还是算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反正她快要离开这里了～
6、暴露
镁光灯在穹顶交织成星河。
数百台摄像机的红点在黑暗中闪烁如星群。
舞台中央的巨型LED屏突然亮起,流动的光影间浮现产品轮廓,现场骤然响起如潮水般的快门声。
一位西装革履的主持人手持鎏金话筒缓步登场,磁性嗓音穿透全场：各位媒体朋友、各位合作伙伴,欢迎您们光临今天的聚会——今天我们裴氏集团,将重新定义智能生活的边界——
话音未落,舞台两侧的干冰喷涌而出,在聚光灯下凝成银色雾浪。
林小满和裴沉舟在角落里,迅速的靠近又散开。
水晶吊灯在头顶炸开冷光,照着裴家每个人的脸上,一片煞白。
林小满端着咖啡在人群穿梭,突然脚下一滑,滚烫的咖啡像道抛物线,精准泼向二哥裴明远雪白的衬衫。
你干什么！
男人暴起的青筋在脖颈跳动,朝林小满吼道。
对不起！我不小心……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展示架突然倒塌,众人惊呼朝中央望去。
二哥裴明远急忙起身,匆匆往后台而去。
林小满看到投影仪的蓝光中,映亮了裴沉舟嘴角得逞的弧度。
投影仪的幕布上,大伯搂着情妇的私密照片在穹顶幕布上滚动播放,林小满听见后排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还有一个压抑的咔嚓～咔嚓～声——那是大哥裴明辉转动打火机的声音。
给我关掉！
快给我关掉！大伯气急败坏地的声音响起。
安保人员涌向主持台。
现场一片混乱。
人群的喧闹声！闪光灯的闪耀声！还有裴沉舟的笑声。
第二天的新闻头条：裴氏第二掌门人,爆惊天丑闻。
裴氏股票大跌。
——
接着。
裴沉舟倚着椅背,朝抛来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糖,林小满精准的接住,他的卡通睡衣的衣角还沾着咖啡渍,喉结在领口处上下滚动。
昨天的新闻真是精彩～
你得逞了！心里快活吗
当然！你不懂！
……
林小满不再搭理他,而是专注的看着一本书。
裴沉舟回到桌前,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点开一个图标,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监控画面。
他紧紧盯着屏幕里的大哥裴明辉,裴明辉正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用食指反复摩挲一个打火机,火苗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找死！
下一个,就是你了！
林小满瞟了他一眼。
明天你抽屉里会出现一封带血的恐吓信,记住别碰！裴沉舟对林小满说道。
啊什么你怎么知道林小满惊得坐直了身子。
我当然知道……
林小满狐疑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些怀疑。
看着吧！那些杀不死你的,终将使你强大！
暴雨夜的惊雷震得窗棂发颤。
林小满打开抽屉,赫然看见一封信躺在抽屉的边缘。
她指尖刚要触到信封的瞬间,突然想起前几天裴沉舟的话,她停住手。
书房的门突然被撞开。
裴沉舟浑身湿透地冲进来,金丝眼镜蒙着水雾,却精准地按住她的手。
别动！那是被氰化物浸泡过的硫酸纸,碰了就没救。
什么林小满吓得连忙缩手。
我没碰！但……这是谁放的
他们！裴沉舟冷冷的回答。
他们不是一个人林小满问道。
他不再回答她。
而是扯开她桌上的科研报告,红笔圈出的抗癌数据在闪电中猩红如血,从现在起,你就是裴氏集团特聘顾问～
他将身后的文件拍在桌子上,那是一份聘任书,拍下的声响巨大,声响中混着雷声,用这些数据做筹码,他们便不敢再动你了～等一个月后,所有尘埃落定,你就出发去英国～
7、得逞
慈善晚宴的香槟塔折射着奢靡的光。
林小满的红酒杯倾斜时,用余光瞥见二楼阴影里裴明辉转动的腕表。
大伯的情妇走过来,停在林小满的面前。
林小姐～恭喜你！进了裴氏集团！
呵～也要恭喜您！李女士～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裴先生的身边了……
你！我跟你示好～真是不识好歹～李小姐掉头就走。
裴沉舟走了过来,手上端着一杯红酒。
当酒液泼向大伯情妇的高定礼服时,裴沉舟顺倒向林小满,顺手录音笔已滑进对方镶钻手包里。
那里面是大哥转移资产的证据,他要他们狗咬狗。
姐姐～帮我！我头晕！他头靠近林小满的怀里时,温热的掌心在她腰间快速敲击摩斯密码——撤退,已暴露。
果然,大伯举着拐杖追来时,裴明辉的保镖正从三个方向包抄。
林小满感觉裴沉舟的指尖突然收紧,一双大手勾住她的后腰,却又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撒娇：姐姐～我要吃草莓蛋糕......
好！
她心领神会地后退,两人跌向摆满香槟杯的长桌。
一声巨大的碎裂声中,裴沉舟已揽住她的腰就地翻滚,人群一阵混乱,他俩精准的避开保镖的擒拿,消失在宴会厅混乱的人潮里。
8、真相
医院的私人产房内。
雕花婴儿床里,襁褓中的裴沉舟正挥舞着藕节似的小手,却被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迅速抱起。
消毒水的气味与急促的脚步声中,他被塞进一辆黑色轿车,从此与裴家祖宅的鎏金雕花大门擦肩而过。
孤儿院斑驳的铁门前,三岁的裴沉舟攥着褪色的衣角,第一次听见陌生男女唤他舟舟——那是他真正的父母,在无数个日夜的追查后,终于寻回了被偷走的亲生骨肉。
舟舟～
那个陌生女人扑上前,将他搂在怀中。
我可怜的孩子～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热热的。
她又用温热的掌心覆住他被冻红的耳朵上,让他一阵温暖,但她哭得更凶了。
她的拥抱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用手推着她,想要喘一口气。但是他又贪恋她身上的香味,他将头埋在母亲的肩头。
孤儿院的院长上前,抚摸着他的脑袋。
小哑巴～这是你的爸爸妈妈！
他动了动他的嘴巴,含糊地发出一个声音。
妈～妈妈～
陌生的男人也温柔的望着他。
他将他架在肩头,穿过梧桐林荫道。
那时,他好幸福啊！
他终于有爸爸妈妈了！
裴沉舟把孤儿院墙角发霉的记忆锁进心底,将全家福郑重摆在书桌前,相框里三张笑脸在阳光中镀着金边。
直到八岁那年的深夜,他被客厅传来的争吵声惊醒,透过门缝看见爷爷剧烈咳嗽着将烫金账簿推给父亲：裴家产业,该你接手了......我不放心你的大哥！
暴雨倾盆的清晨,刺耳的警笛声撕破寂静。
裴沉舟攥着没吃完的苹果,看着急救车红色的尾灯消失在雨幕里。
警察说父母的刹车故障,双双身亡。
而灵堂里,大伯摸着他的头轻声安慰,袖口露出的腕表表盘,闪着冷光。
他蹲在父母遗照前擦拭相框水渍时,忽然发现母亲梳妆匣底层的泛黄照片——照片里襁褓中的自己脚踝处,有块月牙形胎记,与他如今的胎记分毫不差。
父母走后,他便疯了！人们都说裴家三少爷受不了父母去世的刺激。
从此,裴家多了一个疯了的三少爷。
9、
裴沉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照片边角在他指缝间割出细密血痕。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母亲生前最爱的翡翠梳子上凝成冷霜,而梳妆匣暗格里,那张婴儿照片背面赫然写着1998年7月15日,舟舟出生——正是他在孤儿院档案里看到的出生日期。
在医院的停尸间,大伯把他揽进怀中时,裴沉舟闻到对方袖口沾着淡淡的汽油味。
灵车启动的刹那,他望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裴家祖宅,突然记起车祸前夜,父亲书房门缝透出的争吵声中,混着大伯沙哑的嘶吼：老爷子～你糊涂！私生子怎么能继承家业难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9岁生日那天,大伯送来的遥控赛车里藏着微型窃听器。
他发现后,也反向给他装了一个。
裴沉舟躲在被窝里,听着管家向大伯汇报他每天的行踪,终于明白所谓傻少爷的标签,不过是对方精心设计的牢笼。
他开始在课堂上故意走神,和同学打架,把红酒泼在董事会文件上,干各种鸡飞狗跳的事,就是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他任由家族丑闻登上各大新闻的头条——暗处的猎人总会对猎物放松警惕。
暴雨再次席卷裴家祠堂的夜晚,裴沉舟抚摸着胸口的电击疤痕,这是他疯了以后去精神病院留下的。
他在那个地方呆了三年,因为裴老爷身体越来越差,他不忍心最疼爱儿子的唯一血脉在外受苦,把他接回了裴府。
裴沉舟不再疯了～
而是变得傻傻的,谁会和一个傻子计较
听着门外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他按下手机播放键,母亲临终前颤抖着录下的视频在祠堂的投影：如果舟舟看到这段影像,记住...你父亲抽屉第三格...话音未落,祠堂大门轰然洞开,大伯举着猎枪的身影在雨幕中狰狞如鬼。
原来你早就知道～真是难为你装了这么多年～
大伯的枪管在裴沉舟额前晃动,当年就该把你淹死在孤儿院的井里！
裴沉舟却突然扯开衬衫,露出绑在腰间的微型炸弹,嘴角勾起与当年灵堂如出一辙的温顺笑容：大伯,要不要听听,您和那个杀手的通话录音
裴沉舟！我要你死！大伯端起猎枪瞄准了他。
现在我要毁了裴家～你还能抢什么争什么
暴雨冲刷着祠堂青瓦,裴沉舟敞开扣子,将绑在身上的炸弹暴露出来,他握着炸弹遥控器的手青筋暴起。
当林小满跌跌撞撞冲进来时,猎枪的准星正抵着他眉心。
俩人正在僵持。
她白色衬衫被雨水浸透,发梢滴着水,却固执地张开双臂挡在两人之间。
谁要你多事裴沉舟瞳孔骤缩,声音裹着冰碴,裴家的事跟你无关！你不是该在去伦敦的飞机上
三天前他将留学推荐信塞进她包里,就是想让她远离这场腥风血雨。
无关林小满转身与他对视,眼尾泛红,你以为那些陪你演戏的日子都是假的我想帮你！话音未落,大伯突然狞笑一声,枪管转向她的太阳穴：小丫头片子,倒有情有义。
赶快放下枪,我已经报警了！林小满强撑着挺直脊背,手指微微发抖。
裴沉舟望着她倔强的侧脸,记忆突然闪回无数个深夜——她帮他核对账本时专注的睫毛,陪他演纨绔子弟后疲惫却安心的笑容。
哼！多管闲事！大伯猛地扣动扳机,却在枪响前拽住林小满的手腕将她扯到身前。
冰凉的枪管抵住她脆弱的咽喉,潮湿的掌心传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裴沉舟！如果你不想无辜的人因你而死......男人脖颈暴起青筋,赶紧将炸弹的遥控器放到一边,不然——
林小满的呛咳声刺痛耳膜,裴沉舟感觉心脏被利爪攥紧。
遥控器从指尖滑落的瞬间,他看到大伯眼中闪过得逞的阴笑,而林小满突然踩住对方脚背,用尽全力肘击他的腹部。
混乱中猎枪走火,子弹擦着裴沉舟的耳畔射入木柱,木屑纷飞间,他冲上前将林小满护在身下。
你疯了！他贴着她耳畔低吼,却发现她悄悄往他掌心塞了个硬物——正是他刚才扔掉的遥控器。
祠堂外警笛渐近,大伯举着猎枪后退时,裴沉舟将身上的东西扔出,突然按下按钮,祠堂角落的烟雾弹轰然炸开,刺鼻的白雾中,他揽着林小满跃入暴雨。
落地瞬间,他听见林小满在他耳边轻笑：裴沉舟～这一次我会陪你到底～
祠堂外,警笛声穿透雨幕,裴沉舟望着母亲遗照,终于让隐忍十年的泪水,混着雨水滚落。
10、新生
警车的红蓝灯光穿透雨幕。
裴家老宅门口——
大伯被押上警车时仍在歇斯底里地咒骂,裴明辉和二哥裴明远也在混乱中被带走。
裴沉舟紧紧搂着林小满,感受着她剧烈起伏的胸膛,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警笛声和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一周后,法庭上铁证如山。
大伯因谋杀、挪用公款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裴明辉和二哥也因参与阴谋、商业犯罪等锒铛入狱。
裴氏集团股票经历短暂震荡后,在裴老太爷的出面澄清和裴沉舟的暗中操作下,逐渐企稳回升。
林小满的留学行程被暂时搁置,她留在裴家协助裴沉舟处理善后事宜。
两人常常在书房忙到深夜,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文件上,裴沉舟专注审阅报表的侧脸,和曾经那个玩闹的三少爷判若两人。
你真的决定去剑桥某天深夜,裴沉舟突然开口,他停下手中的钢笔。
林小满整理文件的手顿了顿,这是我们的约定,而且...我也想完成自己的梦想。
裴沉舟沉默良久,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等你学成归来,裴氏的科研部,随时欢迎你。
——
三个月后。
裴氏大厦的最高层。
裴沉舟正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高楼林立,穿着笔挺的西装,金丝眼镜下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林小满临走前,他塞给她一封信。
飞机冲上云霄的那一刻,林小满打开信封,信纸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
和他身上的气味很像。
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此去前程似锦,归来仍是故人。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望着窗外朵朵白云,嘴角扬起微笑。
伦敦希思罗机场。
林小满拖着行李站在入境处,回头望向玻璃墙外。
与此同时,裴家老宅书房内,裴老太爷将裴氏集团的公章郑重地放在裴沉舟面前,沉舟,当年是爷爷对不起你父母,如今,裴家就交给你了。
裴沉舟接过公章,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张泛旧的全家福上。
照片里的父母笑容灿烂,而相框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林小满在剑桥大学的照片,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等我回来。
此后的日子里,裴沉舟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裴氏集团,引入先进的管理理念和科研项目。
而远在英国的林小满,也在剑桥的实验室里潜心研究,常常在深夜收到裴沉舟发来的邮件,有时是工作上的难题探讨,有时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三年后,林小满以优异的成绩从剑桥毕业,带着最新的科研成果回到国内。
当她再次站在裴家老宅的雕花铁门前,按响门铃的那一刻,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铁门缓缓打开,裴沉舟穿着一身休闲装,嘴角挂着熟悉的笑容,欢迎回家,林顾问。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拉长了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