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周氏,你可愿意
愿意。
一杯毒酒灌入口中。
我重生了。
程周氏,你可愿意
不愿意
该死的荡妇！
一根麻绳将我勒死。
灯火摇曳,我睁眼再次回到祠堂。
程周氏,你可愿意
1
我深深一拜,待面上挂满泪时,才徐徐抬起头：我愿意。
族长身后的婆子松了一口气,朝我微微一笑,端起毒酒迈步走来时,我又开口：只是我这个月的月信未来,平时都是准的,我怕是有了身子了。
什么！
众人大惊,看着我的眼神透露出深深的怀疑。
快请郎中过来。
郎中的手指在我腕上停留好一会儿,眉头微微蹙起,语调低沉：目前时机尚早,无法准确诊断,怕是得再等一个月。
族长怒了：程周氏,莫非你不想为丈夫守节,才说自己怀孕
祖宗在上,我要是真有这种想法,天打雷劈！请族长再给我一个月,若是那时候没怀孕,我一定立刻投河自尽,以全名节！
既然我已经发下如此毒誓,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我终于活着从祠堂走出来了。
但我清楚,我没怀孕。
2
成亲不到一年,死鬼丈夫吃春药死在花魁肚皮上,现在我还要为他死
我被拖到祠堂内,族长问我愿不愿意给家族挣一座牌坊。
娘亲守寡十五年,换来了贞节牌坊。
就是像娘一样活着呗也不是不行。
但程家没有礼义廉耻,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拿牌坊。
前两世,我都命丧当场,成为天下第一冤种。
我死后,灵魂在京城飘荡了不知多久,某天突然整个京城火光冲天,飘扬的旗帜上写着平沙。
平沙国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速速飘向了周家。
娘亲在小院子里无处可逃,被浓烟生生熏死。
撕心裂肺的痛楚模糊了我的视线,再睁眼时,我已回到祠堂。
无暇回想前世了,我迅速给娘写了一封信。
不日,娘亲病重,让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我拉起娘的手说:我要走了。
去哪
去找我哥。
我哥在边关,最接近平沙国的地方。
3
你既然嫁到程家,就是程家人,他们让你去死,你就得去死。
我不敢相信,十年未见,哥哥竟然丝毫不念兄妹之情。
嫂子崔揽月与我素未谋面,抚着孕肚一言不发,静静看着我们兄妹。
他扯着我手臂将我拖进柴房。
咱家男人上战场流血,你们这些女眷连守个节都做不到,真是侮辱先人！
辱没先人当年父亲整天花天酒地,你更是纨绔享乐,祖父一生戎马攒下家底,数年之内消耗一空,现在靠着女眷挣牌坊得利,到底是谁辱没了先人。
周曜的脸由红转青,恨恨回了一句：明早就送你回去。
砰！房门重重关上,落了锁。
回去
回去一根麻绳,或是毒酒,全了贞妇名,我继续轮回。
一座贞节牌坊,减税负,免徭役。
4
凉州位于边境,民风和位于江南京城大相径庭。
女子丧夫再嫁并不鲜见。
周曜十岁后就被父亲送去凉州历练,在凉州长大,按理说应该会对酸腐规矩嗤之以鼻。
好在之前,我做足了万全准备,特意向锁匠学过开锁技巧。
正当我拔下发中的铁丝准备开锁时,门外却闪来一个身影。
我动作一顿。
咔嚓
门锁已被打开。
白日里对我冷脸相待崔揽月站在门口：我带你从后门走！
她神色紧张,四处张望。
我不解,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避而不谈,随手一把扯住我衣袖,匆匆往外走。
轻手轻脚小跑到大门口,她迅速把我推出门外。
不等我问清楚事情缘由,门缝内扔出一把钥匙。
长青路十号
5
平沙国的旗帜常常出现在我脑海里,可大萧与平沙国签订了和平条约,怎么会突然发生战争呢
我在长青路十号住下了,拾起以前闺中爱好——做簪子,给贵女做簪子是接触权贵的最佳方式。
我给自己编造新身份：孤儿周兰。
世上再无周芷,只有周兰。
出乎意料,周曜没再管我。
我凭着簪钗穿梭在高门大户,为足不出户的定制首饰,不多时便和她们熟络起来。
一次给柳家送簪子时,柳家的仆妇正忙里忙外,搬些东西。
寝室内,柳夫人与贴身婢女闲聊。
周曜被封骠骑将军,真是羡慕！
无功不受禄,他无缘无故被抬这么高,呵呵。
周曜夫人不久前怀孕,难道肚子里的是个送福佛子
他妹妹跳河殉节,他夫人就怀孕,难道他妹妹转世投胎而来
跳河殉节
周兰,你来啦。
我心砰砰乱跳,面上却笑眯眯道：柳夫人,这龙凤簪如何您和老爷一人一支,寓意百年好合,您看看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周姑娘手真是巧啊！
柳夫人,这是不准备在这边住了吗
柳夫人眼神闪躲,笑脸有些僵硬,啊,是这样,回京城,对,我们打算回京城探亲。
我瞥了一眼梳妆台上的信纸,而后跟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似的：那得好一阵子不见您,正好,今天不止带了龙凤簪,还有不少新款式簪子,夫人要不要再挑几个,回去后给京城女子们长长见识
那自然是好的。
我抢先走向梳妆台,将装簪子的螺钿匣子往上一放,恰巧盖住信纸,抽出六道抽屉,金光闪闪、巧夺天工的珠翠展露出惊人的光辉。
趁着柳夫人和贴身婢女忙着选簪子、试簪子,我小心挪步,在两人不注意的空档抽出信纸藏到衣袖里。
夫人,我想出恭。
去吧去吧。
柳夫人注意力都在自己的云鬓上,无暇管我。
等我一个人时,才打开信件：速回京城。
落款是尧臣,魏尧臣,如今权倾朝野的宰相,柳夫人弟弟。
这段时间,凡与宰相关系近亲者,纷纷离开凉州,机缘巧合难以解释。
而周曜,一个几乎没有功勋建树之人,无缘无故被提拔为骠骑将军,更加怪异。
当我将信件原封不动塞回去时,柳夫人忽然开口。
周姑娘。
我呼吸一滞,冷汗瞬间打湿了我的背。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凉州不太好。
为什么
咱们大萧与平沙国十几年没有开战了,但平沙国一直在养精蓄锐,咱们的皇帝,嗐,少年圣主,平沙国藐视陛下,蠢蠢欲动,谁知道哪天平沙国就攻打过来了。凉州与平沙国想接,一旦开战,凉州首当其冲。你既然打小四海为家,不如去别处做生意,你听懂了吗
一个猜想升起,我被这想法唬住,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多谢夫人提点,我卖完手上这批货便离开凉州了。
6
周曜,我们得走。
你早不想走,晚不想走,偏偏都有了新身份走
无缘无故突然被提拔为将军,宰相近亲更是都悄悄搬走,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担心,平沙国要攻过来了……
要是这帮贼子攻打过来,作为大将军,我更得出战迎敌！
若是正面作战,自然是不惧,就怕内有奸贼……
你若想跑就跑吧,周家竟然出了你这个孬种,怎么对得起咱们祖父
无论我怎么求,周曜都坚持不走。
无奈之下,我拉起崔揽月的手,几欲垂泪：嫂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崔揽月犹豫不定。
你不跟我走,我就把你偷偷放走我的事告诉周曜。
崔揽月禁不住我软硬皆施,这才答应下来。
当天,我们收拾好行囊出发。
崔揽月在宁城长大,她说希望回到家乡生下孩子,坐完月子再回来,周曜虽不情愿,但也同意了。
周曜给我们安排一架马车,甚是宽敞,三层厚实的皮草铺盖,减震极佳,崔揽月一路上没有任何不适。
我和崔揽月也第一次能好好说话。
傻丫头,你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被锁柴房,你哥晃了晃钥匙说千万不能让你逃走,然后倒头就睡。假身份周兰,也是你哥去户部打了招呼,那帮狗腿子,鼻子好着呢。
什么！我的心重重一跳。
哈哈哈哈,你们兄妹真是太有意思了。
崔揽月笑得前仰后合,肚子高高隆起,脖子上悬挂的玉佩散发着温润的光。
嫂子,你这玉佩可真好看。
她低头看着玉佩羞涩一笑：这是你哥给我的,定情信物。
我摩挲着系在腰间的另一只相似的玉佩,思索良久。
7
出了凉州,我探出车窗。远处孤城愈加渺小,直至与天际相合,我只能祈祷是自己杞人忧天,和平会继续。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外面的嘈杂声将我吵醒。
我替崔揽月掖好被角,掀开帘子,一路人扛着大包小包,行色匆匆。
我问一旁小侍卫：这是怎么了
小侍卫是个十几岁的男孩,此时他稚嫩的脸上爬满了惊恐：平沙国攻来了！
凉州城怎么样
将士们在抵抗。
朝廷派兵增援了吗
没有！
哗啦一声。
我转身看去,崔揽月不知何时已经撑起臃肿的身子,在听到朝廷没有增援时,软塌塌倒下去了。
到宁城还需四五天路程,我怕出什么意外,将马车上非必要物品都丢了减重,催促侍卫加快行程。
第四天时,路上人更稠密了,说话声、叹气声、哭闹声交织。
我从这片嘈杂中拼凑出完整的信息：朝廷不作为,凉州的粮仓被奸人烧光,凉州城撑不了几日。
平沙国主帅许诺：攻下城后,随意烧杀抢掠,十日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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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崔揽月也领悟到这段信息,直直向后倒下去,身下洇出了一滩血。
她要生了！
这边没有产婆,离宁城又有一段距离,我站着远眺,不远处村庄若隐若现。
去村子那里！
好在村子里有接生婆,足足两个时辰,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崔揽月这才噙着泪睡着了。
接生嬷嬷给崔揽月擦洗好身子,叹了口气：你们从凉州来,孩子父亲怎么样了
两军交战,骠骑将军能好到哪里去
我摇了摇头,不忍心说下去了。
跟我一样啊,我丈夫十几年前也被平沙人杀了。
她的眼神空洞,不喜不悲。
守寡多年,殊为不易。
被锁在小院子的娘亲满脸悲戚地望着我。
守寡那是体面人家的事,我可没这福分。
什么
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没有守寡这说法。我丈夫战死后,婆母把我卖到别人家收了彩礼,我就是想守给他守寡也守不了。
听了她的话,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了。
为什么女子一点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呢,只因为我们生而为女吗
我将大部分行李和四名侍卫留下来,嘱咐他们好好照顾崔揽月,自己则蒙着面骑马去了宁城。
宁城是崔揽月的故乡,也是忠顺王所在之地。
忠顺王,是否人如其名呢
9
走到王府门前,门口两个侍卫,高大威猛,将我拦下：什么人
大将军周衍的孙女,周芷。
左侧红脸侍卫冷哼一声,铜铃似的眼睛瞪着我：你将军周衍孙女你去打听打听,她早就殉情了,我曾在将军麾下待过,我岂能不知道这些你要是再敢招摇撞骗,莫怪我打女人！
侍卫举起手臂晃了晃,再不走他真的要打人了。
我一动不动,只慢悠悠取出藏在口袋里的玉佩：你不认识周老将军孙女,应该认识这块玉吧
侍卫怔在当场,这块玉他认识,这是将军周衍的虎符！
接待我的是忠顺王妃,将门虎女。
王爷有事外出,你又是女眷,我便来了。你为了不守寡就假死,厉害。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听说你带来了周老将军的虎符
是。
有多少兵
有五千周家军。
王妃倒吸一口凉气
我疑惑了,王妃为什么关注这些
----------卡点：你想过做女皇帝吗-----------
10
我惊得抬起头盯了她许久,王妃却捂着嘴笑：同你开玩笑呢！听说周家军以一敌百,战无不胜。
忠顺王回来了,经过我身边时,一股很重的脂粉味直冲我脑门。
臣妾告退。忠顺王妃没了方才的活泼,只剩温柔恭顺。
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忠顺王。
当今的小皇帝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先皇后难产而死,先皇将唯一嫡子交给当时贵妃、如今太后抚养,忠顺王才是太后亲子。
先皇驾崩后,太后担心别人评价她意图不轨,想让亲生儿子登基,便将忠顺王派到边境一带守护边关。
当朝宰相魏尧臣作为小皇帝亲舅舅,一直和太后不睦,朝中大臣逐渐分为两派：太后党和宰相党,皇帝尚年幼,夹在亲舅舅与养母之间,任由权力揉捏。
本王听说周老将军孙女殉情,还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女,谁知道竟然是贪生怕死之辈,为了苟且偷生竟然诈死。你们周家被宰相打压多年,脊梁骨都被打断了吧。
即便我和忠顺王隔了一段距离,我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阴冷气息,室内空气一点点冷下去。
我将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我平庸无奇,乃至自厌,然面对死亡,犹敝帚自珍,不愿轻易放弃。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凉州的千千万万百姓呼。
你想说什么
凉州撑不了几天,请王爷即刻出兵增援,给大萧子民一条活路。
忠顺王只是轻蔑地笑了笑：出兵平沙国出了多少精兵攻打凉州朝廷为何迟迟没有动作头发长见识短,你这妇人回去做做女红吧。
头发长见识短您的亲娘太后不也是吗
我强压住心中怒火,努力冷静下来,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平沙攻打凉州前几日,魏尧臣近亲都悄悄离开了凉州,想必这次战事乃魏尧臣与平沙国暗中勾结所致。如今朝廷不出兵,是想逼着您出手,等您军队元气大伤,魏尧臣就能顺利接手。
忠顺王敛起笑容,严肃道：你这女子,还有这般见识。既然你知道魏狗借此机会铲除我,本王还可能会出手吗
王爷,凉州子民是大萧的子民,倘若大家看到权臣为了博弈,弃一整个城池于不顾,恐怕会寒了天下人心,即便这次赢了又如何,怕是江山不稳！
理是这个理,平沙国三万精兵攻打凉州,我这只有一万精兵,以一敌三,加上粮草不足,胜算不大。
见忠顺王态度有所动摇,我忙趁热打铁。
这玉佩是虎符,可以调动分布在西北四城中五千名周家军。倘若我们胜了,不仅能保下凉州,还能反扑宰相一党。
周家军！不是在周老将军去世后解散了吗
祖父只解散了一部分,剩下全部隐于西北。祖父用积累下的财产暗中支持操练、屯粮,只待有一天平沙国进犯时,一举歼灭平沙国！
周老将军真是用心良苦,本王惭愧。
11
虎符一出,化身成平头百姓的周家军纷纷披上战袍,拿起武器向凉州集合,
忠顺王三番五次大张旗鼓请求朝廷增兵,都被宰相以谈判解决问题、切莫让事态升级、再苦一苦百姓的理由驳回了。
一时间,民怨沸起,纷纷痛骂宰相是卖国的狗。
两军战场厮杀,在宁城也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日暮斜阳垂落在苍苍茫茫大地之上,百姓拖家带口,背着光走向远方逃难。
忠顺王妃是个良善人,听闻我和崔揽月的境遇后,连忙派人将崔揽月接到王府休养。
女人坐月子是很重要的时期,千万马虎不得,要是落下病根就难了。
王妃育有一子两女,对孕产妇很是上心,还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给崔揽月调养身体。
两军鏖战多日,周曜被送到了宁城,他已经瘸了。
妹妹,以前是为兄之过,竟然不顾你死活。在凉州城破,本以为吾命将休,长刀砍头之时,是周家军救了我。如果没有你,可能我不只是废了腿,而是没命了。
说着说着,这个八尺男儿已经啪嗒啪嗒落泪。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以后你好好照顾妻儿吧。
你是怎么知道周家军的存在的还有虎符。我是周家长孙,居然不知道！
好吧,他又恢复成那死样了。
当年咱们得祖父打得平沙国溃不成军,平沙国割了凉州一带才平息这场战争,朝中人都说,平沙国得休养生息五十年才能恢复过来。不久,咱们的祖父被罢了军权,周家军解散。咱们得父亲,你还有印象吗
父亲
父亲这个词很陌生,他一直被定为周家的耻辱。
我只记得他送我到凉州后,沉迷于喝酒享乐,不久便过世了,听说周家的家底子都被他败光了。
并非如此。
周家军的虎符被分成两枚雕刻极其精巧的阴阳玉佩,一半在我身上,一半在周曜身上,在我学完锁的构造后,我忽然看懂了这枚玉佩。
周家军首领向我讲述了当年的真相。
当年,祖父被卸了军权,郁郁而终,他预感到平沙国还会再来,便悄悄保留了部分周家军,大部分周家财产都用在这上面,并非被父亲败光。
父亲作为大将军的儿子,自然是众矢之的,索性做出一副败家子的样子迷惑敌人,在预感到自己身子垮了后,便送走了周曜,虎符被他一分为二放到自己孩子身上。
知道真相后,周曜掩面痛哭：我以前一直怪父亲拖垮了周家,想不到他竟然为了保全周家付自己性命。
崔揽月用孩子的小手给周曜擦泪,安慰道：爹爹不要哭,爹爹要坚强。
周曜噗嗤一笑,和崔揽月一起逗弄他们的孩子,场面很温馨。
你没考虑再嫁吗王妃忽然从我身后拍了我的肩膀。
不想再嫁人了。我和丈夫成婚一年,毫无乐趣,最后他死于春药过多,成了天大的笑话。何况,女人这辈子真的需要男人吗
咱们的丈夫倒是差不多,王爷也喜欢往花枝柳巷里钻。唉,我是将军的女儿,你是将军的孙女,我们明明是巾帼不让须眉,却被困在宅子里,一辈子围着一个男人转,真是无聊透顶。你不去守节,我理解你。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不禁鼻子一酸：王妃就是我的知音！
我和王妃的关系愈发亲近。
在一天清晨,卫兵来报：平沙国军已退,活捉平沙国主帅！
庆功宴上,只有我、周曜,以及忠顺王。
很诡异的庆功宴。
12
我和周曜大眼瞪小眼,猜不透忠顺王的真实意图。
忠顺王举杯发言：这次多亏了你们周家,我们大萧江山才得以稳定,本王敬你们这一杯。
这是我们作为大萧子民应该做的。周曜低眉顺目,丝毫不敢有得意之色。
平沙国主帅已经招了,魏宰相为了彻底铲除太后一派,竟然通敌叛国,想借平沙国除掉驻守在边疆的本王,还让内应烧了粮草。他许诺,倘若本王被除,凉州将再次被划入平沙国的版图。真是丧心病狂,天下共诛之。
我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以前就猜测是魏宰相和平沙国联手做局围剿忠顺王,但当这个猜想被证实时,还是难以相信权倾天下的宰相会为了打压政敌,做出卖国求荣的事情。
我们赢了这场战争,可有多少平头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士兵丧失生命
大人物谈笑风生间,小人物的命就彻底改变了。
我不禁有些怀疑祖父的想法了,为了皇家的成员争权而牺牲一切,真的值得吗
庆功宴的气氛越发压抑。
似乎是为了活跃气氛,忠顺王放下酒杯,笑吟吟走近周曜：这次本王活捉平沙国主帅,拿到了狗宰相的通敌证据,这次定能将宰相一党一网打尽,合情合理,顺应天下民心。小皇帝软弱无能,不堪大任,过些时日,我要废了他。
瞬间,我和周曜抬头对视,他的面色、唇色褪尽了红润。
意思很明确：忠顺王强行拉我们上了船。
你们放心,事成之后,你就是我的国舅爷。
忠顺王声音低哑,充满蛊惑。
13
一套又一套的说辞将周曜彻底打趴下了,他毫无反应,只呆愣在座位上。
我朝他摇摇头,他这才醒悟过来,思索片刻后开口：王爷,您不要拿舍妹开玩笑了。先不说她是克死丈夫的丧门星寡妇,她的容貌、才情着实是拿不出手啊,她给您做个粗使丫头都是辱没您的尊严。我打算等天下太平后,将舍妹嫁给手下的老光棍士兵。
随着周曜的婉拒之词说出口,我的脸也一块块垮下去了,就非得这么拒绝吗
哈哈哈哈！令妹倒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差。
忠顺王看看我又看看周曜：你是觉得做妃子委屈你妹妹了那么,让她做皇后如何
这次不等周曜开口,我已惊呼出声：王爷,您的王妃是明媒正娶,你们还有了嫡子,我怎么能做皇后,求您别折煞我了。
王妃呵呵,她将突发恶疾,不幸逝世。你安安心心做我的皇后吧。
我如坠冰窖,舌头被冻得发僵,再也说不出话来。
待我们回去后,周曜屏退众人：周芷,你难道真要做他的皇后吗咱周家要变成皇族了吗
不可能！
他利用完王妃背后的家族,就对王妃下手。周家军只有五千人,可他哪能相信我们周家没继续藏人他现在要娶我,不过是为了得到周家军的支持,等以后周家军被他彻底掌控了,我们的下场会很凄惨。我们不能白白为了这帮卑鄙无耻之人牺牲了。
听说,玩笑都隐藏着真心话。
我已打定主意：倒反天罡。
14
第二天清晨,我化了娇美的妆容,身着华服约见了忠顺王。
王爷~我的声音甜得发腻。
昨晚你还不情不愿,怎么今天就如此乖顺
昨晚是消息太突然了,我没反应过来。今天我来找王爷,是想商量一件事。王爷如今已有嫡子,将来我做了皇后,有了孩子,我的孩子不就是嫡次子,矮别人一头吗
我眼睫低垂,嘟起嘴,委屈到了极点。
傻丫头,你是皇后,只有你的孩子才是嫡子。其他的人,不算。
甜美的笑容再次在我脸上盛开：多谢王爷。嗯……只是,王妃曾经照顾过我的嫂子,对周家有恩情,不如我先去劝她自请退位,她的孩子自然变成庶出,这样王妃母家也能继续支持王爷。
她能同意吗
王爷要相信女人的头脑。
三尺长的八仙桌两边,我和王妃相对而坐,一个即将成为王妃人,和即将被废除王妃之位的人。
不等我说什么,她已率先开口：我早有预感了,我父亲身为大将军,身先士卒,为保护王爷拼尽全力。现在你们周家军来势凶猛,王爷想靠上更大的树,自然不要我了。你,可是要当他的王妃了
话是寒心彻骨的,语气却无甚波澜,好似唠一件家常事。
王妃轮流做,王还是那一个,做王妃哪有做王快活。王妃,您的母亲是郡主,你身上也流着皇族血脉,甘心只因为女儿身就活该被男人玩弄吗
王妃抬眸望了我许久,过了半晌,咧嘴一笑：这个瘟生,什么本事没有,就会钻花街、耍阴招。他居然敢妄想娶两个女中豪杰。小芷,咱们搏一把。
不日,王妃以无德为由自请降为侧妃。
15
皇上有旨,宣平定边关一众功臣回京,论功行赏。
既然有赏,也该有罚。
平沙国俘虏们指证当朝宰相魏尧臣通敌叛国,想在平沙国吞并大萧后得到公爵之位。
从魏尧臣家及三族中搜出了一系列罪证,最令人侧目的莫过于魏尧臣劝自己近亲远离凉州的亲笔信。
自己不舍得亲人经历战火,却将大萧无数无辜子民推向深渊。
尧臣奸臣！
魏氏三族跌落云端,被押上刑场。
柳夫人不复往日容光,披头散发,穿着破破烂烂的囚服,隔着一排排人群,她一眼看到了我。
她怒目圆睁,刚想张口说什么,刽子手的刀已落下,圆滚滚的头颅坠到地上,瞪着眼,张着嘴,无声诉说着最后的不甘。
祖父被追封了一道道荣耀,周家再次振兴。
周曜不顾家中长辈的反对,将锁着娘亲的院门砸烂,陪她逛街,陪她听戏,娘亲跟几岁孩子似的,什么都想看,什么都想玩,想探索整个世界。
当人们以为日子可以安定时,皇宫的丧钟敲了整整四十五下。
九五之尊驾崩。
先皇年幼无子,皇帝自然落到他的哥哥身上,太后的地位更加稳固了。
可还没等到忠顺王登基,就传出了他病危的消息。
16
忠顺王常年征战,因为先皇之死悲痛欲绝,新病旧疾交织,便一病不起了。
以上是官方说法。
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人们交头接耳,小心又兴奋地传播着皇室的桃色新闻。
不是生病,那位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被美女迷花了眼,每天晚上逛窑子,沾了脏病。我亲戚是太医,他说那位身上长了红斑！
不是不是,人家什么美女没见过,至于逛下三滥的窑子洞他是追求长生不老,吃了道士的仙丹,补过了头,就……
先帝死得蹊跷,怕是向他索命了。
……
我和忠顺王妃身着便服,偷偷听着八卦,相视一笑。
猜测众多,真相的残片就隐藏在这里。
忠顺王回到京城后,馋着京城的花魁名妓,每晚都悄悄去章台路。
年过三十的男人有心无力,吃起了道士炼的仙丹。
原本这么吃也没事,可他贪多贪足,听花魁娘子说青楼的秘丸能让男人坚持一个时辰,让身边侍卫试药后见效果真的很好,便吞服了。
吃完秘药后第二天,忠顺王觉得身体无力,渐渐竟瘫在床上了。
太医说,此乃房事过度、阴液耗伤所致。
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后,忠顺王薨了。
我和忠顺王嫔人前抹泪,人后狂笑。
这味秘丸便是我们特意为忠顺王准备的,秘丸与仙丹都是好药,只是秘丸里添了几味与仙丹相撞的药。
忠顺王薨了,皇位轮到他唯一的儿子,王嫔做了太后,垂帘听政。
一年后,太后从帘后走到帘前,坐上龙椅,成为大萧国第一位女帝。
17
周芷,你当真不想做宰相吗
她身着明黄色龙袍,很威武。
当年我们周家就是被这帮言官害惨了,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我想带着娘亲去凉州,带她见识不一样风土人情,然后守卫边关。
好吧,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尽管说,朕都能满足。
那还真有。皇上,您能下旨把我那牌坊给拆了吗看着很膈应。
当初我逃走后,程家担心这件事有辱程家名声,对外说我已投河殉情。
做戏就做全,他们还派家丁去河里捞,捞出我的衣物,便顺顺利利请了牌坊
刻着贞洁二字的牌坊倒下了,我一把火烧了。
火焰吞噬撕咬木板,贞洁二字模糊、彻底隐去,我在炙热明亮的火光中,看到了新生。
女皇又下了几道诏令：
禁止建造贞洁牌坊,支持婚嫁自由。
女子可以读书,可以参加科举。
皇族继承按照出生顺序,不论男女。
……
当我回到凉州时,凉州百姓已经重新建好家园,安居乐业。
我特意拜访了给崔揽月接生的老嬷嬷,带她离开了夫家,到我家谋个清闲差事。
娘亲和她一见如故,两个老人总是坐在一处,诉说大半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