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枫影琴心
暮秋的枫树林铺满碎金般的落叶,十七岁的林砚秋坐在青石上,指尖拂过膝头的焦尾琴。琴弦震颤间,一片枫叶恰好落在第七根弦上,宛如天地间最精妙的注脚。
咚——
琴声陡然变调,如冰泉冷涩。林砚秋抬眼望去,只见一名青衫少女正穿过枫林,她腰间悬着的玉瓶轻轻晃动,瓶口溢出的粉色粉末沾在枫叶上,竟开出拇指大小的夕颜花。
姑娘止步。林砚秋按住琴弦,此乃听雪楼辖地,闲杂人等——
我找听雪楼的‘凤鸣弦’。少女打断他的话,面纱下的嗓音如清泉击石。她抬手掷来一枚枫叶,叶脉间用金线绣着半阙琴谱:玉壶光转千帆尽,枫叶桥头待鹤归。
林砚秋瞳孔骤缩。这是父亲临终前写在他掌心的残句,除了师兄无人知晓。他袖中长剑已然出鞘三寸,却在看见少女腰间玉佩时猛地顿住——那枚双鱼玉佩,竟与母亲的陪嫁一模一样。
你是谁他的声音难得染上波动。
少女摘下面纱,露出眉心间一点朱砂痣:花谷苏清欢。三日前,我师父咽气前说,若见着能弹完《鹤归引》的人,便将这个交给他。她摊开掌心,竟是半枚刻着砚字的书签。
林砚秋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书签是他七岁那年亲手刻的,那年父亲带他去花谷做客,他曾把书签送给一个总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记忆中她扎着双髻,追着蝴蝶跑时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你是……小铃铛他脱口而出。
苏清欢睫毛轻颤,指尖抚过书签边缘:原来你还记得。当年你说长大了要给我弹《凤求凰》,可后来……她声音渐低,忽然从袖中甩出三条花藤,小心!
破空声骤起,三支淬毒的袖箭擦着林砚秋耳畔飞过,钉入树干时竟冒出青黑色烟雾。林砚秋旋身拔剑,惊鸿十三式第一式晓风残月已然使出,剑气卷起满地枫叶,如赤色旋风般扫向藏在树后的黑影。
血刀门的人他剑光霍霍,却见苏清欢指尖飞出数枚花针,精准点在刺客要穴。那些花针落地即化为蒲公英,在暮色中轻轻飘散。
他们冲我来的。苏清欢擦去额角细汗,玉瓶中又溢出淡紫色粉末,我要找的‘九窍玲珑心’,江湖传言在听雪楼手里。
林砚秋收剑入鞘,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袖口:跟我回楼里。有些事,或许该从二十年前那场大火说起了。
2
花谷迷踪
听雪楼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林砚秋将焦尾琴横在膝头,琴弦轻拨,竟有金戈铁马之声隐隐透出。苏清欢盯着墙上挂着的断琴,忽然指着琴尾缺口:这个痕迹,和我师父那把‘绕梁’一模一样。
你师父……是不是左腕有个月牙形伤疤林砚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二十年前,父亲带琴谱去花谷商议合璧之事,却遭血刀门埋伏。是你师父冒死护送师娘突围,后来……他声音发涩,后来我在火场里只找到半块双鱼玉佩。
苏清欢浑身一颤:原来师父说的‘故人之子’竟是你。她临终前说,‘九窍玲珑心’其实是《太玄琴谱》的机关枢纽,若被恶人所得,江湖将血流成河。她从衣领里扯出一条银链,吊坠正是半枚刻着清字的玉佩。
两人的玉佩相触时,竟发出清脆的共鸣。林砚秋只觉一阵眩晕,脑海中闪过片段画面:年幼的自己将书签塞进小女孩手中,父亲与花谷谷主对坐抚琴,琴谱上的字迹竟如活物般游动……
小心!苏清欢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挡住破窗而入的暗器。那是枚雕花银梭,尖端沾着紫黑毒液,擦过她的脸颊,在瓷瓶上烫出滋滋青烟。
林砚秋挥剑斩落银梭,却见窗外跃入数名劲装男子,为首者腰间缠着血色刀穗——是血刀门的夜鸦杀手。他反手将苏清欢推入衣柜,剑眉倒竖:躲好!这些人擅长合击之术,我先拖住他们!
剑琴合鸣之声骤然炸响,林砚秋指尖在琴弦上跳跃,惊鸿十三式配合《金戈曲》剑意,剑气所过之处,枫叶竟化作利刃纷飞。一名杀手挥刀劈来,却见剑光如游龙,瞬间挑断他的手筋。
撤!为首者见势不妙,甩出烟雾弹。林砚秋追至庭院时,只捡到半块带血的腰牌,上面刻着影字。他皱眉沉思,忽闻衣柜里传来微弱的呻吟——苏清欢蜷缩在角落,脸色发紫,袖口的夕颜花已变成黑色。
毒……是血蚕蛊。她咬牙递出玉瓶,用……用‘夕颜露’逼毒。
林砚秋这才注意到她手臂上的紫线,正顺着血脉向心脏蔓延。他撕开她的衣袖,露出细腻的肌肤,指尖刚沾上药液,却听见她轻声呢喃:那年在花谷,你说我的眼睛像朝露……
他手一抖,药液洒在她腕间。烛光下,少女的睫毛投下细碎阴影,眉间朱砂痣在苍白脸色下愈发鲜艳,竟似当年在花丛中惊起的蝴蝶,停在他心间再未飞走。
3
凤鸣玉碎
三日后,江南小镇的茶楼上。
林砚秋戴着斗笠,指尖轻轻叩击桌面,敲出《水调歌头》的节拍。苏清欢扮作卖花姑娘,竹篮里的夕颜花忽然全部绽放——这是她特制的警报花,说明危险临近。
二楼雅间,有三个人腰间缠着血刀穗。她压低声音,往他袖中塞了颗糖丸,含着,防迷烟。
林砚秋挑眉:你做的
嗯,加了醉花散,能让人看见幻觉。她眼角含笑,不过对你这样的正人君子,大概只觉得是普通桂花糖。
他忽然凑近她耳边:若我说,我更想尝尝你唇间的甜呢
苏清欢耳尖发烫,正欲反驳,却见雅间门帘一挑,走出个戴斗笠的灰衣人。那人经过他们桌前时,袖口飘落半张纸,上面赫然画着听雪楼的地形图。
跟上!林砚秋付了茶钱,不动声色地跟上灰衣人。两人穿过三条街巷,眼见那人拐进废弃的城隍庙,却见庙内供着的不是城隍爷,而是一尊狰狞的血刀门神。
来得好。阴影中走出一人,摘去斗笠,露出左颊上的刀疤,听雪楼的小崽子,把琴谱交出来,我留这丫头全尸。
林砚秋挡在苏清欢身前,剑已出鞘:血刀门的‘笑面修罗’徐彻,当年就是你带人烧了听雪楼吧
徐彻舔了舔嘴唇:你爹倒是条汉子,可惜琴谱没护住。不过没关系,只要拿到你手里的‘凤鸣弦’,再配上花谷的‘拈花诀’,老子就能——
他话未说完,苏清欢忽然甩出花藤,缠上他的脖颈。徐彻反手一刀砍去,却见花藤瞬间化作粉末,吸入鼻中后竟让他眼前浮现无数恶鬼。
是醉花散!他慌忙运功逼毒,却见林砚秋的剑已抵住他咽喉。与此同时,庙外传来马蹄声,数十名手持火把的人将城隍庙团团围住,为首者掀开轿帘,露出一张苍白如玉的脸。
林少楼主别来无恙。那人抚掌轻笑,在下听雪楼旧部,今日特来接楼主回楼主持大局。
林砚秋瞳孔骤缩。这个自称旧部的人,他从未见过,而对方腰间挂着的玉佩,竟与父亲的贴身之物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苏清欢腰间的夕颜花此刻全部枯萎,花瓣上凝结着冰晶般的露珠。
你是谁林砚秋剑尖微颤,我父亲的玉佩为何在你手里
那人起身走近,月光照亮他左眼角的泪痣:我叫沈墨尘,是你父亲的……师弟。二十年前那场大火,是我背着你杀出重围。如今听雪楼群龙无首,贤侄该跟我回去了。
苏清欢忽然拽住林砚秋的衣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身上有尸香……是用活人炼制的邪功。
林砚秋心中警铃大作。江湖传言,听雪楼禁术《摄魂曲》需以活人之魂为引,难道眼前这人……他正欲开口,却见沈墨尘忽然抬手,一道寒光直射苏清欢面门!
小心!林砚秋想也不想,横剑挡在她身前。暗器擦过他的肩膀,在他胸前划出半寸长的伤口,却在触及凤鸣弦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化作齑粉。
沈墨尘脸色微变:果然是传说中的‘凤鸣破邪’。也罢,今日先让你们见识见识听雪楼的真正力量。他抬手击掌,城隍庙的地砖突然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地道,一股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苏清欢捏碎袖中花囊,粉色烟雾中竟开出曼陀罗花:阿砚,抓住我!这些是黄泉引路人,不能跟着他们下去!
林砚秋只觉头晕目眩,恍惚间看见无数黑影从地道中爬出,每具尸体手上都戴着听雪楼的青铜指环。沈墨尘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来:林冷轩啊林冷轩,你以为毁掉琴谱就能绝后患等我拿到‘九窍玲珑心’,整个江湖都将为我所用……
千钧一发之际,林砚秋突然抱起苏清欢,纵身跃向屋顶。瓦片碎裂声中,他瞥见沈墨尘袖中露出的半幅画卷——那是失踪多年的《太玄琴谱》残页,上面的字迹竟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先去花谷。他按住流血的伤口,你师父说过‘九窍玲珑心’在花谷禁地,或许那里藏着破解之法。
苏清欢点头,从发间取下银簪,簪头的夕颜花突然张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地图:这是通往‘镜花水月’的路。但传说中进入禁地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
林砚秋低头看她,见她眼中虽有恐惧,却仍透着坚定。他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拂过她眉间朱砂:若真有去无回,能与你同葬花谷,倒也不负‘一生为一人’的誓言。
苏清欢耳尖发烫,却在这时听见远处传来琴音。那曲调竟与《鹤归引》后半阙一模一样,却又带着说不出的阴诡,仿佛无数冤魂在琴弦上悲鸣。
是《摄魂曲》!她慌忙掏出玉瓶,撒出紫色粉末,快闭气!这曲子能勾走人的三魂七魄!
林砚秋强提内息,挥剑斩断缠来的藤蔓。他知道,一场关于琴谱、关于宿命、关于情与义的硬仗,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与苏清欢,就像两片注定相遇的枫叶,在江湖的风雨中,终将拼出完整的图景。
4
镜中花影碎前尘
花谷禁地镜花水月的入口藏在忘忧潭底。苏清欢将夕颜花浸入潭水,花瓣竟化作无数荧光蝶,在水面拼出古朴的符文。林砚秋按住她发凉的指尖,忽觉掌心触到一枚薄茧——那是常年捏花针留下的痕迹,与他抚琴磨出的茧子竟在同一位置。
捏花诀需以心血养毒,她察觉他的目光,轻声解释,师父说我天生‘七窍玲珑心’,最适合修炼……话音未落,潭水突然沸腾,一座琉璃拱门从波光中升起,门上缠绕的藤蔓竟全由人的指骨拼成。
林砚秋握剑在前,琴弦轻颤间已测出二十七个机关方位。拱门内是条九曲花廊,两侧墙壁由千万片镜子组成,每走一步,镜中影像便扭曲变幻。苏清欢的玉瓶突然剧烈震动,瓶中夕颜花竟开出黑色花蕊——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异变。
小心!这些镜子会照出人心执念。她话音刚落,左侧镜面突然映出林砚秋的倒影,却穿着血红色长袍,怀中搂着遍体鳞伤的自己。阿砚,杀了他们,就能守住我们的世界。镜中女子冲他微笑,眉间朱砂痣渗出鲜血,化作一朵朵曼陀罗。
那是……摄魂术!林砚秋咬破舌尖,血腥味中挥剑斩向镜面。剑光过处,镜子碎成齑粉,却见碎片中飞出无数萤火虫,每只虫背上都刻着听雪楼的雪字。
苏清欢忽然拽住他的手腕,指向右侧镜面:你看!镜中场景竟似曾相识:穿青衫的少年坐在枫树下抚琴,扎双髻的小女孩蹲在旁边,用花瓣拼出琴谱的形状。少年摘下腰间玉佩掰成两半,将刻着砚字的半块塞进女孩掌心。
是……前世林砚秋喉间发紧。他看见镜中少年忽然咳出黑血,小女孩哭着用指尖沾他的血在枫叶上写字,那字迹竟与他如今藏在琴中的《鹤归引》残页一模一样。
阿砚,当年花谷遭劫,你为护我中了血蚕蛊,苏清欢的声音带着哽咽,你说若有来生,要在枫叶桥头弹《凤求凰》给我听……她指尖抚过镜面,镜中女孩的银锁突然断裂,断口处缠着的正是林砚秋如今佩戴的红绳。
幻境突然剧烈晃动,花廊尽头传来古琴轰鸣。林砚秋扯下红绳系在苏清欢腕间:今生我定不负约。先破了这幻境,去看看所谓‘九窍玲珑心’究竟是什么。
转过回廊,眼前景象令两人瞳孔骤缩。占地十丈的圆形石室中,悬浮着一架巨大的枯骨琴,琴弦是数百条人的手筋,琴身由头骨堆砌而成,正中央嵌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九道血管如琴弦般延伸至琴尾。
以活人心魄为弦,以琴师骸骨为器,苏清欢捂住口鼻,玉瓶中的夕颜花全部枯萎,这是听雪楼禁术‘人琴合一’的终极形态,当年祖师爷曾立碑明令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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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音未落,石壁上的烛台突然亮起,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刻字。林砚秋凑近细看,瞳孔猛地收缩——那是父亲的笔迹!
……沈墨尘偷练《摄魂曲》,竟以我妻为引,血祭琴谱。今日以身为饵,望砚儿勿念仇恨,护天下琴心不染邪……字迹最后被鲜血浸透,断笔处刻着一朵残缺的夕颜花。
原来……是他!林砚秋手中长剑当啷落地。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竟是师伯沈墨尘为了修炼邪功,亲手害死父母,还嫁祸给血刀门。他忽然想起沈墨尘左眼角的泪痣,与父亲书房中一幅旧画上的少年如出一辙。
苏清欢忽然指着枯骨琴下方:看!那里有具骸骨,手里攥着东西!
那具骸骨穿着花谷服饰,颈间挂着半枚银锁,掌心紧握着泛黄的枫叶书签,书签背面用指甲刻着小字:砚哥,我把《鹤归引》补全了,等你来娶我……
是小铃铛的师父!苏清欢踉跄着跪下,原来她当年没有逃出去,而是为了守护琴谱残页,自愿死在这里……她忽然注意到骸骨腰间系着的锦囊,打开后竟是半卷《太玄琴谱》,谱页间夹着已经干枯的桂花——那是听雪楼特有的碎玉桂。
林砚秋只觉天旋地转。原来父母与花谷谷主早已识破沈墨尘的阴谋,当年合璧琴谱是假,引蛇出洞是真,却没想到沈墨尘竟勾结朝廷影卫,设下天火阵。而苏清欢的师父,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小铃铛,竟用一生守护着他们的约定。
现在怎么办苏清欢抓住他的手,沈墨尘若拿到这颗‘九窍玲珑心’,就能练成《摄魂曲》,控制天下琴师……
话音未落,石室顶部突然裂开,月光中降下一道人影。沈墨尘抚着腰间的双鱼玉佩,左眼角泪痣泛着妖异红光:贤侄果然聪明,可惜来晚了一步。他抬手掷出青铜令牌,令牌上影卫二字刺入枯骨琴,心脏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
林砚秋挥剑欲挡,却见琴弦突然暴起,如毒蛇般缠住他的手腕。沈墨尘的琴音从四面八方压来,每一个音符都化作锁链,锁住他的经脉。恍惚间,他看见父母浑身是血地站在火焰中,向他伸出手:砚儿,毁掉琴心……
阿砚!苏清欢的尖叫刺破幻境。她咬破食指,在掌心画出拈花诀印记,玉瓶中所有花毒倾泻而出,在沈墨尘脚下绽开巨大的曼陀罗花海。那花海竟如活物般吞噬琴音,每片花瓣都映出沈墨尘杀害的无辜者面孔。
你以为花毒能奈我何沈墨尘冷笑,袖中飞出十三枚银针,每枚针上都刻着听雪楼禁咒。银针刺入花海的瞬间,花瓣竟转为惨白,露出花蕊中蜷缩的人脸——全是被他用来练琴的琴师冤魂。
林砚秋趁机制住琴弦,瞥见苏清欢腕间红绳已被毒血浸透。他忽然福至心灵,想起父亲曾说凤鸣弦可通人心,当即闭目凝神,指尖在琴弦上弹出《鹤归引》前半阙。
奇迹般地,枯骨琴的琴弦竟随之共振,那些被奴役的冤魂发出解脱的呜咽,纷纷从花蕊中飘出,凝成一道光墙挡在沈墨尘面前。沈墨尘脸色大变,正要撤退,却见林砚秋手中多了半卷琴谱——正是从骸骨手中拿到的残页。
琴谱合璧,凤鸣破邪!林砚秋大喝一声,将两卷琴谱抛向空中。金色光芒中,沈墨尘的幻影与二十年前的少年重叠,他终于看清,那泪痣下藏着的,是对琴道入魔的疯狂。
琴谱化作流光刺入枯骨琴,心脏发出不甘的悲鸣。苏清欢趁机甩出花藤,缠住心脏的九道血管,林砚秋挥剑斩断最后一根琴弦——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石室开始坍塌。
快走!林砚秋抱起苏清欢冲向拱门,身后传来沈墨尘的怒吼:你们以为毁了琴心就能赢别忘了,朝廷的影卫早已渗透各派,听雪楼……他的声音被坍塌的石壁吞没淹没,最后只剩疯狂的笑声在废墟中回荡。
逃出禁地时,天色已破晓。苏清欢望着手中的半块银锁和枫叶书签,忽然将它们埋进忘忧潭边的土中:小铃铛,现在你可以和阿砚哥一起听真正的《鹤归引》了。
林砚秋取出焦尾琴,在晨光中拨响琴弦。这次的曲调不再是金戈铁马,而是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与释然,枫叶随着琴声起舞,落在苏清欢眉间,竟比朱砂痣还要鲜艳。
等江湖事了,他轻声说,我带你去枫叶桥头,弹真正的《凤求凰》给你听。
苏清欢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倒映着初升的朝阳,比任何幻境都要真实。她忽然明白,所谓一花一世界,或许不是指幻境中的虚妄,而是眼前人眼中的璀璨星河。
远处,听雪楼的方向腾起浓烟。林砚秋握紧她的手,指尖传来她掌心的温度。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但只要有她在身边,纵是刀山火海,亦不过是琴曲中的一段波折。
5
京华惊弦
暮春的京城飘着柳絮,像极了花谷的夕颜花雪。林砚秋将焦尾琴伪装成画卷,用青布仔细裹好,苏清欢则换上市井女子的粗布衣裳,却掩不住眉间那点朱砂痣的光华。两人在城门口被卫兵盘查时,她指尖的花毒正悄然融化对方腰间的牛皮令牌。
听雪楼的密信说影卫总坛在城西雀巷,林砚秋压低斗笠,目光扫过街角卖糖画的摊子,但我更在意那个说书人。昨儿在客栈听见他讲《鹤归引》,琴谱节奏竟与沈墨尘的摄魂曲暗合。
苏清欢摸了摸袖中玉瓶,瓶里新炼的醒神散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晃动:那把折扇上的符文,与禁地石壁上的刻字一模一样。或许他知道‘太玄琴谱’的下落。
两人拐进悦来客栈时,正是未时三刻。堂中的说书人正讲到侠女夜探血刀窟,手中折扇啪地展开,扇面上赫然画着枫叶与琴弦交织的图案。林砚秋瞳孔骤缩——那正是父亲书房暗格里的族徽标记。
客官里边请,店小二殷勤地擦着桌子,楼上雅间有新到的碧潭飘雪,配着桂花糖糕,最是解乏。他说话时,袖口露出半截青色刺青,形如展翅的乌鸦——是血刀门夜鸦堂的标记。
苏清欢指尖轻弹,一枚花针无声钉入桌角。糖糕裂开的瞬间,露出里面藏着的黑色药丸——正是血刀门用来控制手下的牵机散。她不动声色地将糖糕推到林砚秋面前:这桂花味,倒像极了听雪楼的碎玉桂。
他会意捏碎糕点,掌心残留的药粉中果然混着桂花碎屑。江湖传言,血刀门近年与京城权贵勾结,莫非这客栈正是他们的眼线正思索间,忽闻二楼传来琴弦断裂声,一名灰衣琴师踉跄着撞破栏杆,双目赤红,手中琵琶弦上缠着血丝。
当心!他中了摄魂曲!苏清欢甩出花藤缠住琴师,却见他指尖弹出的音符竟化作利刃,割破她的衣袖。林砚秋旋即起身,琴弦骤响,《平沙落雁》的曲调如春风化雨,竟将那些利刃般的音符一一拂散。
琴师猛然惊醒,鼻出血不止:在下……在下中了沈墨尘的‘残魂引’,诸位救我……话未说完,咽喉已被一枚银针穿透。林砚秋抬眼望去,只见说书人折扇轻摇,缓步走来,扇面上的枫叶竟似被鲜血浸透,红得刺眼。
好个琴剑合璧,说书人摘去假发,露出耳坠上的银蝶坠子,花谷的拈花诀配听雪楼的惊鸿十三式,当真是天作之合。他抬手抛来一块令牌,正面刻着影字,背面却是朵盛开的夕颜花。
苏清欢浑身一震:你是……影卫的人
说书人轻笑,指尖抚过扇面符文:在下江晚吟,影卫十二楼主之一。奉已故楼主之命,等候听雪楼传人二十年。他目光落在林砚秋腰间玉佩,当年林楼主托我保管半卷《太玄琴谱》,说若有持双鱼玉佩者来寻,便告知‘金銮殿上弦音急,梧桐枝上栖夜鸦’。
林砚秋攥紧玉佩:我父母的死,是否与当今太子有关
江晚吟收敛笑意,从靴中取出密信:三个月前,血刀门向太子献上‘摄魂曲’,欲助其逼宫。沈墨尘如今藏身太子别苑,用‘九窍玲珑心’残片炼制毒药,已有三十三名琴师沦为傀儡。他展开折扇,扇骨内侧刻着京城布防图,子时三刻,太子将在御花园宴客,你们可借献艺之名混入……
话音未落,客栈大门突然被撞开,二十名血刀门杀手鱼贯而入,为首者腰间缠着沈墨尘的血色刀穗。林砚秋挥剑迎敌,却见杀手们竟不避剑锋,直往他琴囊扑来——原来他们早已服下血蚕蛊,只剩一副空壳供沈墨尘操控。
用醒神散!苏清欢捏碎玉瓶,紫色烟雾中盛开的曼陀罗花竟化作锁链,缠住杀手们的脚踝。江晚吟折扇开合间,银针如暴雨般射出,每一针都精准刺入杀手的听宫穴——那是琴音入脑的必经之路。
混战中,林砚秋瞥见一名杀手颈间挂着听雪楼的青铜指环,指环内侧刻着乙巳年入楼——正是父亲收徒的年份。他心中剧痛,剑气更盛,惊鸿十三式最后一式万里雪飘骤然使出,剑气所过之处,杀手们如落叶般纷纷倒地。
他们……都是听雪楼旧部苏清欢看着满地尸体,声音发颤。
江晚吟捡起一枚指环,眼中闪过痛楚:沈墨尘用摄魂曲控制他们,练的是‘人琴合一’的邪功。这些人……早已不是你的同门了。他转向林砚秋,子时将近,该换身行头了。
半个时辰后,林砚秋换上绣着云纹的锦袍,怀中藏着江晚吟给的御赐琴师腰牌。苏清欢则扮成侍女,发间插着的银簪里藏着三枚淬了醉花散的花针。两人随乐班进入皇宫时,月亮正爬上梧桐树梢,御花园的琉璃灯次第亮起,照得湖面如碎金闪烁。
太子素有雅好,尤其爱听《凤求凰》,江晚吟混在乐师中低语,呆会林公子只管奏琴,我去引开守卫,苏姑娘趁机搜太子书房。他忽然看向苏清欢,若见着黄梨木匣,务必小心,那里面装的是‘摄魂曲’曲谱。
林砚秋抚上琴弦,忽觉指尖传来异样的震动。抬眼望去,太子正由美人搀扶着走来,其左眼角竟有与沈墨尘相似的泪痣——难道这太子,竟是沈墨尘的私生子
听闻爱卿琴艺冠绝天下,太子斜倚在贵妃榻上,眼中闪过阴鸷,若能弹得孤心醉,重重有赏。
琴弦声起,却是《阳关三叠》的曲调。林砚秋故意弹错三弦,趁太子皱眉之际,袖中短剑已然出鞘三寸。苏清欢则悄然退到廊柱后,顺着藤蔓爬上书房二楼,窗纸上映出的影子,正是沈墨尘在拨弄一具小巧的人骨琴。
父亲的仇,今日便要清算。林砚秋低声道,指尖在琴弦上弹出《金戈曲》变调。与此同时,苏清欢捏碎花针,醉花散化作蝴蝶扑向沈墨尘,却见他挥手间竟将蝴蝶全部震碎,露出里面藏着的拈花诀印记。
小丫头,你以为这点花毒能奈我何沈墨尘阴笑,人骨琴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林砚秋只觉头痛欲裂,恍惚看见太子起身拔剑,剑尖竟直指自己咽喉——而他的琴音,此刻竟不受控制地转为摄魂曲的旋律!
不好!琴谱里有埋伏!江晚吟的惊呼声被琴声淹没。苏清欢这才惊觉,太子手中的剑鞘上刻着与折扇相同的符文,竟能反向操控琴音。她拼尽全力甩出花藤,缠住沈墨尘的手腕,却见他袖中掉出半块双鱼玉佩——那是属于林砚秋母亲的半块!
当年你母亲临死前,还喊着你的名字,沈墨尘狞笑着扯下太子的面皮,露出底下与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这孩子,可是你母亲血祭琴谱的引子!哈哈哈哈!
林砚秋如遭雷击。眼前的太子竟不是真的,而是沈墨尘用摄魂术制造的傀儡!他猛然想起江晚吟的话梧桐枝上栖夜鸦,原来夜鸦指的是沈墨尘豢养的傀儡,而梧桐正是太子的封号!
阿砚,用凤鸣弦!苏清欢的尖叫刺破幻境。林砚秋咬破舌尖,强行逆转内息,琴弦突然迸出金色光芒,竟是凤鸣破邪的终极形态。沈墨尘的傀儡身躯在光芒中崩解,露出藏在暗处的真身——他竟已修炼成半人半琴的怪物,琴弦从胸口延伸而出,每根都缠着活人魂魄。
你以为毁掉琴心就能赢沈墨尘的声音混杂着无数冤魂的悲鸣,太玄琴谱早已与我融为一体,除非你——
他话未说完,苏清欢已将最后一瓶夕颜露泼在他身上。这种用花谷圣花炼制的毒液,竟让沈墨尘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胸前的琴弦纷纷断裂,魂魄们终于得到解脱,化作光点飞向夜空。
林砚秋趁机挥剑斩向他的心脏,却在剑尖触及的瞬间,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砚儿,留他一线生机,方显琴心仁厚。他手腕一转,剑气擦着沈墨尘咽喉而过,削断了他耳后用来控魂的银针。
沈墨尘如断线木偶般倒地,瞬间苍老三十岁,眼中疯狂尽褪,只剩一片空洞:我……我竟被琴谱反噬了……他看向林砚秋,忽然露出苦笑,你母亲……她临死前说,她不怪我……
话音未落,皇宫深处传来钟鸣。真正的太子在侍卫簇拥下赶来,看着满地狼藉,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原来……孤的太傅,竟是这样的人。他看向林砚秋,听雪楼果然名不虚传。孤可以答应你们,从此不再染指江湖琴道,但……
他顿了顿,从腰间取下一枚玉扳指:沈墨尘曾说,《太玄琴谱》上记载着长生之术。若你们能找到完整琴谱,孤要第一个看。
林砚秋握紧苏清欢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冷汗:琴谱早已随琴心俱毁。所谓长生,不过是人心的虚妄。他弯腰捡起沈墨尘掉落的半块玉佩,与自己的合在一起,双鱼终于完整,却再也映不出故人的面容。
子时已过,东方既白。两人走出皇宫时,江晚吟已在宫墙外等候,手中折扇换回了普通的山水图:接下来有何打算
苏清欢抬头看向初升的太阳,眉间朱砂痣在晨光中格外鲜艳:想去枫叶桥头,听某人弹《凤求凰》。
林砚秋轻笑,从袖中取出一片枫叶,那是在禁地里捡到的,上面还留着苏清欢师父的血字。他将枫叶夹进焦尾琴,指尖轻拨,这次的曲调终于如他所愿,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与缠绵,惊起一树新蝉。
6
枫桥夜魂
枫叶桥头的老槐树又添了新枝,林砚秋的《凤求凰》才弹到第三段,琴弦突然被夜风吹断。苏清欢手中的夕颜花突然疯长,藤蔓缠着断弦往江心延伸,竟从水中捞出一具怀抱古琴的女尸。
是前朝昭雪公主!江晚吟的声音从树影里传来,他银蝶坠子上的宝石正发出幽光,二十年前她随太玄琴谱失踪,江湖传言她带着琴谱投了枫叶湖……
女尸衣着虽腐,面上却带着奇异的光泽,怀中古琴刻着长歌二字,正是昭雪公主的贴身之物。苏清欢指尖的花毒刚触到尸体,竟见她睫毛轻颤,睁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公子……可会弹《长相守》
林砚秋后退半步,却见女尸缓缓起身,裙角滴水处开出黑色曼陀罗。她指尖划过琴弦,竟发出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声响:我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听雪楼的传人……
她被炼成了‘琴魅’!苏清欢甩出花藤缠住女尸,却见藤蔓瞬间枯萎,用活人魂魄养琴,是沈墨尘的邪术!
江晚吟折扇展开,银针刺向女尸眉心的百会穴,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女尸突然扑向林砚秋,长发间掉出半片枫叶书签,与苏清欢师父的那枚一模一样。
砚哥……女尸的声音突然变成小女孩的啼哭,我好痛,他们把我的心挖出来做琴心……
林砚秋如遭雷击。这声音,竟与他记忆中花谷的小铃铛一模一样!他慌忙运起凤鸣破邪,却见女尸胸前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跳动的蓝色心脏——正是传说中的九窍玲珑心残片!
当年沈墨尘杀了昭雪公主,又抓了小铃铛,江晚吟咬牙切齿,他把公主的魂魄封入琴中,用小铃铛的心养琴,就是为了炼制‘太玄琴魔’!
苏清欢只觉心脏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她低头看去,竟见掌心浮现出与女尸相同的曼陀罗花纹,而林砚秋眼中倒映着她的脸,竟与昭雪公主画像中的容貌重合。
清欢,你的眼睛……林砚秋惊呼。苏清欢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穿华服的少女抱着古琴对少年微笑;熊熊大火中,少年将半块书签塞进她掌心;枫叶湖边,她抱着古琴纵身跃入水中,背后传来沈墨尘的狞笑……
我是昭雪……也是小铃铛……苏清欢捂住耳朵,两种声音在她脑海中炸开,太玄琴谱需要‘双生魂’才能启动,所以沈墨尘把我们的魂魄合二为一……
女尸突然发出尖啸,九窍玲珑心残片爆发出蓝光,将苏清欢吸向湖心。林砚秋想也不想,纵身跃入水中,却见湖底沉着数百具琴师骸骨,每具骸骨手中都攥着刻有砚字的枫叶书签。
阿砚,当年你为护我中了血蚕蛊,苏清欢的声音在水下响起,却不是她的口吻,我求沈墨尘救你,他说要用我的心做琴心……画面一转,小铃铛跪在沈墨尘面前,银锁断裂时溅起的血花,竟与昭雪公主投湖时的水波重叠。
林砚秋挥剑斩断缠绕的水草,触到苏清欢冰凉的手腕。她眉心间的朱砂痣已变成蓝色,瞳孔中流转着琴谱的符文。他忽然想起父亲的话琴心即人心,当即抛开长剑,双手捧住她的脸,将《凤求凰》的曲调化作内息,渡入她心脉。
奇迹般地,苏清欢眼中的符文渐渐消退,掌心的曼陀罗花纹也转为粉色夕颜。女尸的身影在蓝光中逐渐透明,昭雪公主的魂魄终于露出释然的微笑:多谢公子,让我能带着小铃铛的心愿往生……
湖面上突然飘来无数萤火虫,每只虫背上都刻着忘字。苏清欢醒来时,正躺在林砚秋怀里,手中攥着半片烧焦的琴谱——那是从女尸怀中掉出的,上面的字迹竟在遇水后显露出新的内容:海外有仙山,名曰蓬莱,藏太玄真谱,需双生魂启之。
原来琴谱真的在蓬莱,江晚吟不知何时来到岸边,银蝶坠子上的宝石已碎裂,而清欢姑娘,就是开启琴谱的‘双生魂’。他指向东方,蝶坠南飞,说明影卫旧部在蓬莱有接应。但此去海路凶险,沈墨尘的余党说不定……
我陪她去。林砚秋打断他的话,指尖拂过苏清欢眉间已恢复红色的朱砂痣,当年我没护住小铃铛,这次无论如何……
苏清欢抬手按住他的唇,眼中仍有水光:还记得你说的‘一生为一人’吗这次换我护着你。她从发间取下银簪,簪头夕颜花竟结出果实,这是花谷秘种‘并蒂夕颜’,遇水生根,可保七日不腐。
三日后,三人在码头登上一艘三桅帆船。林砚秋站在船头抚琴,海风卷起苏清欢的青衫,她腰间的双鱼玉佩与他的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江晚吟望着海天相接处,忽然指着远方:看!是蓬莱的‘海市琴楼’!
只见海平面上浮现出琼楼玉宇,每片瓦当都是琴弦形状,飞檐下悬挂着无数风铃,竟组成了《太玄琴谱》的旋律。苏清欢只觉心脏再次跳动,这次不再是剧痛,而是仿佛与琴谱产生了共鸣。
小心!林砚秋突然拔剑,挡住从水中射出的弩箭。数十名身着鳞片甲的杀手破水而出,他们手中的兵器竟都是琴弦所制,每张脸上都烙着血刀门的鸦形印记。
沈墨尘果然没死!江晚吟甩出银针,这些是他用摄魂曲控制的‘海琴奴’!
林砚秋挥剑斩落缠来的琴弦,却见苏清欢指尖飞出花针,每一针都精准点在杀手的听宫穴。更神奇的是,她眉间朱砂痣随内息流转,竟在空中画出琴谱符文,那些杀手见了符文,纷纷抱头惨叫,鳞片甲下渗出蓝色血液——正是九窍玲珑心的毒血。
清欢,你……林砚秋震惊地看着她指尖绽放的夕颜花,花瓣竟呈现出琴弦的光泽。
我想通了,她冲他微笑,眼中有星光闪烁,太玄琴谱从来不在纸上,而在人心。小铃铛的执念,昭雪公主的遗憾,还有你我的琴心……这些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太玄’。
话音未落,海市蜃楼突然剧烈晃动,露出云层后的真正仙山。那山形如古琴,山顶云雾缭绕处,隐约可见一座巨大的石琴,琴弦竟是由天河之水构成。
双生魂归位,太玄现人间。江晚吟念出蝶坠里藏着的诗句,清欢姑娘,恐怕你才是太玄琴谱的‘琴心’。
苏清欢握紧林砚秋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不管是什么,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不再害怕。
船靠岸时,夕阳将海面染成金色。林砚秋取出焦尾琴,在沙滩上弹起《凤求凰》,这次的曲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亮,竟引得海浪随之起伏,奏出天然的和音。苏清欢随着琴声起舞,指尖的花毒化作万千夕颜,在暮色中铺成一条通往仙山的花路。
7
仙山琴劫
蓬莱仙山的云雾如琴弦般震颤,林砚秋的琴音刚触到石琴,天河之水竟凝成冰晶音符,在半空拼出《太玄琴谱》的真容。苏清欢只觉心脏与石琴产生共鸣,每跳动一次,便有一道流光注入琴弦——她终于明白,自己的七窍玲珑心正是当年昭雪公主以命相护的活弦。
好个双生魂归位!阴鸷的笑声从山腹传来,沈墨尘踏着海琴奴的尸体缓步走出,他胸口赫然嵌着完整的九窍玲珑心,血管如琴弦般缠绕全身,林冷轩夫妇果然没死,当年竟用‘龟息术’骗过所有人!
林砚秋浑身剧震。只见石琴后方的石门缓缓打开,父亲林冷轩身着听雪楼楼主华服,母亲沈念安则戴着花谷谷主的金步摇,两人双手被玄铁链锁在石壁上,铁链另一端连着石琴的宫商角徵羽五根主弦。
砚儿,快走!母亲的声音带着血沫,沈墨尘要借清欢的活弦启动琴谱,用天下琴师的魂魄炼制‘太玄琴魔’!
苏清欢这才惊觉,石琴下方的凹槽里躺满了昏迷的琴师,正是此前失踪的各派高手。沈墨尘抬手一挥,海琴奴们举起兵器刺入琴师心口,鲜血顺着沟槽流入石琴,竟让天河琴弦泛起妖异的红光。
当年你母亲为护琴谱自碎心脉,沈墨尘捏住林冷轩的下巴,我只好用九窍玲珑心吊着她的命,没想到竟让你们母子的魂魄成了最好的活弦引子!他转向苏清欢,眼中闪过贪婪,小铃铛的魂魄果然藏在你体内,现在就让我看看,双生魂合璧能奏出怎样的天籁!
林砚秋挥剑欲冲,却见父亲摇头制止:砚儿,太玄琴谱的真谛是‘琴心即人心’,只有用真正的‘一生为一人’之情才能破解邪术!他咳出黑血,当年我和你母亲合弹《凤求凰》,以心为弦,才勉强封印住沈墨尘的邪念……
父亲的意思是……林砚秋看向苏清欢,她眉间朱砂痣已变成血色,心脏跳动的频率竟与石琴共振。
没错,沈念安艰难地笑,清欢是昭雪与小铃铛的双生魂,而你……是我们用琴心养大的‘凤鸣弦’。只有你们二人合弹《凤求凰》,以情为谱,才能净化这被污染的太玄琴。
沈墨尘狂笑道:可笑!现在琴师的血已注满石琴,就算你们真能奏出天籁,也不过是为我的琴魔大典伴奏!他抬手击向石琴,五根主弦同时绷断,化作铁链缠住林砚秋和苏清欢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江晚吟突然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的银蝶刺青——那竟是与苏清欢眉心相同的夕颜花图案!影卫初代楼主留下遗训,他掏出碎掉的蝶坠,里面掉出半枚血玉,以血为引,护琴心不染!
血玉融入石琴的瞬间,天河之水突然逆流,在众人头顶形成巨大的琴谱光幕。林砚秋趁机握住苏清欢的手,将《凤求凰》的曲调通过掌心传入她心脉。奇迹般地,她眼中同时映出昭雪与小铃铛的倒影,两人相视一笑,竟化作流光融入苏清欢体内。
阿砚,这次换我来弹主旋律。苏清欢的声音不再分裂,带着昭雪的沉稳与小铃铛的灵动。她抬手轻抚石琴,指尖竟流出金色琴音,所过之处,妖异红光纷纷退散。
林砚秋默契地跟上,焦尾琴与石琴共鸣,奏出的不再是单一的《凤求凰》,而是融合了《鹤归引》《金戈曲》甚至《平沙落雁》的复合旋律。琴音所到之处,海琴奴们纷纷解除摄魂术,抱着头哭叫着逃往山林。
沈墨尘惊怒交加,九窍玲珑心爆发出刺耳的尖啸。他扑向苏清欢,却被林冷轩夫妇用最后一丝内力震开。林冷轩看着儿子,眼中满是欣慰:砚儿,记住,真正的琴谱不在纸上,而在——
话音未落,玄铁链突然绷断,林冷轩夫妇的身体化作万千音符,融入太玄琴中。沈墨尘趁机抓住苏清欢,将她按在石琴上,九窍玲珑心的尖刺抵住她咽喉:给我弹!否则我就把她的魂魄炼成永世不得超生的琴魅!
林砚秋的琴弦瞬间绷到极致,却在看见苏清欢微笑的刹那骤然松弛。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还记得枫叶桥头的约定吗这次……换我做你的琴弦。
她咬破舌尖,在石琴上画出双生魂符文。林砚秋恍然大悟,挥剑斩断自己的凤鸣弦,将带血的琴弦融入石琴。刹那间,天地变色,太玄琴发出万道金光,沈墨尘的身躯在光芒中如冰雪般融化,只剩一声不甘的怒吼回荡在山间:我不甘心!
金光散尽时,苏清欢虚弱地靠在林砚秋怀里,石琴已恢复成普通的巨石,天河之水化作细雨滋润着蓬莱仙山。江晚吟捡起地上的血玉,发现上面刻着砚清合璧,琴心永存八字。
你父母用最后的内力封印了沈墨尘的残魂,他轻声说,现在太玄琴谱已化作天地间的自然之音,再无实体。
林砚秋低头看苏清欢,见她眉间朱砂痣已恢复成最初的红色,心下大定。他取出枫叶书签,轻轻别在她发间:等你养好伤,我们就回枫叶桥头,这次一定能弹完完整的《凤求凰》。
苏清欢轻笑,指尖拂过他掌心的茧:其实刚才合琴时我就发现了,你的《凤求凰》第三段总弹错,是因为……
因为总想着看你脸红的样子。林砚秋替她说完,在漫天细雨中轻轻抱住她。远处,重新获得自由的琴师们自发奏起轻快的曲调,海风带来花谷的芬芳,竟与听雪楼的碎玉桂香交织在一起。
(终章预告:三年后,枫叶桥头的听雪小筑里,林砚秋与苏清欢的女儿正抱着焦尾琴玩耍,琴弦上停着一只金色蝴蝶。忽然有江湖客带来消息,说西域出现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天籁之音,而那琴音里,竟夹杂着听雪楼的《鹤归引》曲调……)
8
琴心永恒
终章·琴心永恒
枫叶染红桥头时,林砚秋正在教女儿小璃弹《小星星》。三岁的小姑娘肉乎乎的手指按不住琴弦,急得直晃小脚丫:爹爹坏,教得没有娘亲好听!
苏清欢端着桂花糖糕从后厨出来,眉间朱砂痣在夕阳下泛着柔光:小璃莫急,娘亲给你摘朵夕颜花当哨子吹。她指尖轻旋,窗台上的夕颜花竟真的发出啾啾声,惊得小璃拍着小手笑个不停。
忽有青衫客叩门,呈上一封用火漆封印的信笺。林砚秋拆开时,瞳孔骤缩——信中夹着半片枫叶,叶脉间用金线绣着《鹤归引》最后一段,而落款处赫然盖着听雪楼的青铜印。
是父亲的笔迹!苏清欢凑过来,他说……在西域天山发现了‘天籁之音’的线索,当年他和母亲并未完全消散,而是……
话音未落,小璃突然指着窗外惊呼:蝴蝶!金色的蝴蝶!只见一只流光溢彩的蝴蝶停在焦尾琴上,翅膀开合间竟映出林冷轩夫妇的虚影。
砚儿,清欢,虚影中的沈念安微笑着挥手,我们用太玄琴的余韵重塑了魂魄,现在要去完成最后一桩心愿——
什么心愿林砚秋握紧苏清欢的手。
林冷轩的声音带着笑意:去寻回当年散落的琴心碎片,让江湖上所有被摄魂曲伤害的人,都能听见真正的天籁。虚影渐渐消散,蝴蝶振翅飞向远方,留下一串清脆的琴音。
小璃突然抓起枫叶书签,跌跌撞撞地追出去:祖父祖母等等璃儿!璃儿会弹《凤求凰》啦!苏清欢笑着抱起女儿,看她挥舞着书签,仿佛看见多年前那个追着蝴蝶跑的自己。
林砚秋轻抚琴弦,这次弹出的《凤求凰》终于完整无缺。枫叶随着琴音旋转,在三人脚下铺成红毯,远处传来隐约的驼铃声,像是江湖在呼唤新的传奇。
阿砚,苏清欢靠在他肩头,你说他们说的‘天籁之音’,会不会是……
不管是什么,他低头吻她眉间朱砂,只要我们在一起,琴心就永远不会迷失。
小璃突然指着天空惊呼:快看!是夕颜花做的琴弦!只见漫天枫叶竟排成琴弦形状,在暮色中奏出只有真心人才能听见的乐章——那是太玄琴谱最动人的一页,也是属于他们的,永不落幕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