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铜镜诡事
我叫陈默,在城南老巷子里开了间古董铺子,取名拾遗斋。铺子不大,藏在纵横交错的巷弄深处,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斑驳的砖墙爬满青藤,褪色的木质招牌在风中吱呀摇晃,门前几级布满青苔的石阶,仿佛是通往另一个时空的阶梯。但正是这隐蔽的位置,成了各路贩子的淘宝圣地,他们总揣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带着一夜暴富的幻想,推开我这扇斑驳的木门。
那是个阴沉沉的傍晚,铅灰色的乌云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把整条巷子碾碎。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腐朽的气息,雨水顺着青瓦屋檐倾泻而下,在青石板上砸出密密麻麻的水花,溅起的水雾让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虚幻。我窝在柜台后的太师椅里,就着昏黄的灯光,低头拨弄着账本,算盘珠子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铺子里格外清晰。老式座钟发出沉重的滴答声,与雨声交织,更添几分寂寥。
门帘突然哗啦一声被掀开,刺骨的寒意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我皱着眉抬头,只见李麻子弓着背钻了进来,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早已被雨水浸透,紧贴在佝偻的身上,头发耷拉在额前,还往下滴着水。他脚上那双破旧的解放鞋沾满泥浆,每走一步都在青砖地上留下深色的脚印。
陈老板,今儿可有好东西!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脸上的麻子因兴奋涨得通红。怀里紧紧抱着个油布包裹,像是抱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被雨水浸透。那包裹边角已经磨损,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布料,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我随意抬了抬眼皮,没太当回事。李麻子这人,在这行混了好些年,可送来的东西十有八九是赝品,偶尔碰上真货,也不过是些寻常老物件,掀不起什么波澜。什么好东西我头也不抬,随口敷衍了一句,手上继续拨弄着算盘,笔尖在账本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字迹。
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仿佛生怕被人听见:清代闺阁镜,正经的老东西!这话倒是让我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笔,示意他打开看看。李麻子搓了搓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
李麻子见我来了兴趣,顿时来了精神,双手哆嗦着一层层揭开油布。最后,一个用褪色红绳缠裹的铜镜露了出来。铜镜呈菱花形,边缘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每一道纹路都像是诉说着岁月的故事。那些莲花栩栩如生,藤蔓缠绕间仿佛藏着某种古老的符咒。镜背刻着乾隆年制的款识,包浆温润,泛着柔和的光泽,一看就有些年头。但在灯光下仔细观察,款识周围似乎有细微的磨损痕迹,像是被刻意处理过。
我伸手接过铜镜,指尖刚触到镜面,却猛地一怔——这铜镜,竟带着一丝体温般的暖意,仿佛刚从活人怀里取出来。奇怪……我下意识地皱眉,铜器本该是冰凉的,可这镜子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手臂,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李麻子搓着手,一脸谄媚地嘿嘿笑道:怎么样好东西吧我可是从乡下老宅子里收来的,那家主人说,这镜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一直放在闺阁里,从未示人。他说话时眼神飘忽不定,不时瞥向铜镜,像是在隐瞒什么。
我没接话,翻来覆去地查看铜镜。忽然,发现镜背边缘还有四个模糊的小字——照见前生。字迹虽已有些磨损,但那股古朴的韵味仍在。这四个字让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古董圈里的奇闻异事听得多了,可这种透着神秘气息的物件,还是第一次见到。
哎,老物件嘛,有点磨损正常。李麻子见我神色有异,连忙摆摆手解释道,陈老板,您要是喜欢,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眼中满是期待,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掏出钱递给了他。李麻子接过钱,眉开眼笑地连声道谢,转身急匆匆地钻进雨幕中,很快消失不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当晚,雨势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关了铺子,独自坐在后堂的灯下,取出那面铜镜细细擦拭。铜镜的包浆确实漂亮,镜面也比寻常铜镜清晰得多,甚至能照出我脸上的毛孔。我举着绒布,轻轻擦拭镜面,忽然,手指一顿——镜子里,我的动作……似乎比现实慢了一拍。
我皱起眉头,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试探性地抬起右手,在镜前晃了晃。镜中的手,果然延迟了约莫三秒才跟着抬起。见鬼了我心头一紧,下意识环顾四周,昏暗的灯光下,角落里的阴影仿佛都在蠕动,墙上的老照片也在光影中扭曲变形,仿佛有一双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可就在这时,镜中的景象忽然变了——原本照出的后堂角落,竟凭空多出一个老式梳妆台!那梳妆台是红木雕花的,纹理细腻,雕刻精美,台上摆着胭脂盒、象牙梳,还有一盏早已熄灭的油灯。镜中映出的景象,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带着浓浓的民国风情。梳妆台上还放着半开的胭脂盒,盒内的胭脂颜色早已干涸,却依然透着一抹诡异的嫣红。
我猛地抬头看向现实中的角落——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有墙角积着的灰尘,在灯光下闪烁。这镜子……有问题!我心跳加速,手心里全是汗,正想把它收起来,忽然,镜面泛起一层雾气,像是被人呵了一口气。那雾气缓缓升腾,在镜面上凝结成水珠,顺着镜面滑落,在镜背照见前生四个字上晕开。
雾气中,缓缓浮现出三个血红色的字——
替我看。
那字迹鲜红如血,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每一笔都像是用鲜血写成,笔画边缘还在不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我浑身一僵,耳边似乎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像是从镜子里传出来的,空灵而哀怨,仿佛跨越了时空。那叹息声在寂静的后堂里回荡,让我头皮发麻,脖子后面一阵发凉。
谁!我厉声喝道,声音在寂静的后堂里回荡,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猛地将铜镜扣在桌上,可下一秒,铜镜竟自己啪地翻了过来,镜面朝上,映出我的脸——不,不对,那不是我的脸!
镜中的人,分明是个陌生女子!她穿着藕荷色的袄裙,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正对着镜子梳头。她的动作很慢,一下、一下,梳齿划过发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她梳头的动作机械而僵硬,每一下都像是按照某种固定的节奏,发梢还沾着几缕暗红的丝线。
我浑身发冷,手脚像是被冻住了,想移开视线,却像是被某种力量定住,只能死死盯着镜中的景象。忽然,她停下了梳头的动作,缓缓抬头,与我对视——她的眼睛,没有眼白,漆黑一片,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那双眼睛空洞而冰冷,没有丝毫生气,却又仿佛藏着无尽的怨恨和诉求。
啊!我猛地后退,椅子哐当一声翻倒,铜镜也随之跌落在地。镜面朝下,那诡异的景象终于消失了。我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后背,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窗外,雨声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可我知道,不是。那面铜镜……真的有问题。一种被未知力量盯上的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我蹲下身,捡起铜镜,发现镜面上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胭脂香气,与后堂里潮湿的霉味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第二章:绣楼残梦
那晚之后,我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意识在混沌中漂浮,眼前不断闪现着那面铜镜和镜中女子的画面。梦里总有个穿藕荷色袄裙的姑娘,她就像个幽灵,挥之不去。她总是安静地坐在镜前梳头,动作很慢很慢,木梳一下一下地划过长发,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声音在梦境里不断回响,像是一首诡异的催眠曲。偶尔,她会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头看我一眼,那漆黑如墨、没有眼白的眼睛,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直直地望进我的灵魂深处,让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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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里,我仿佛置身于一座古老的绣楼。楼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绣线的味道,每走一步,木地板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我顺着楼梯往上走,楼梯扶手冰凉刺骨,上面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二楼的房间里,那姑娘背对着我,坐在梳妆台前,依旧在梳头。我想开口问她是谁,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一步步靠近,她梳头的动作越来越快,沙沙声也越来越急促。当我走到她身后,她突然猛地转身,那张惨白的脸几乎贴到我面前,漆黑的眼睛里流出鲜红的血泪……
每次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我都浑身冷汗,喉咙干得像是被火烤过,火辣辣地疼。想伸手去够床头的水,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大口喘着粗气,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黑暗中,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角落里盯着我,后背的冷汗不断渗出,浸湿了床单。
第三天,烧终于退了。我强撑着爬起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桌前。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面铜镜——它仍静静地躺在桌上,镜面朝下,仿佛昨晚的一切从未发生。但我很清楚,那不是幻觉,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铜镜上残留的诡异气息,似乎还在房间里弥漫。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铜镜上,照出它表面细微的裂痕,那些裂痕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翻过铜镜,镜面依旧光洁如新,映出我憔悴的脸。脸上满是疲惫和惊恐留下的痕迹,眼神里透着不安与疑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低声问,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空洞。当然,镜子不会回答我,只有窗外的风穿过巷弄,发出呜呜的呜咽声,像是在回应我。风卷起地上的灰尘,在阳光中飞舞,形成一道道诡异的光影。
我决定查清楚这面镜子的来历。李麻子说它是从乡下老宅收来的,但这种鬼话我一个字都不信。铜镜背面的照见前生四个字,还有镜中那个诡异的女子,都说明这东西绝不简单,背后一定藏着惊天的秘密。我翻出店里所有关于古董和灵异事件的书籍,在堆满灰尘的书架间翻找,书页间的霉味扑鼻而来。
我翻遍了铺子里的古籍和地方志,一本本地查找,一页页地翻阅,灰尘落在身上也顾不上。终于,在泛黄的《沪上日报》上找到一条民国十四年的旧闻——苏绣名家沈月娥昨夜于绣楼自缢,死前完成绝世绣品《百鸟朝凤图》,其未婚夫暴毙疑案尚未查明……
报道旁边还附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是一栋老式绣楼的剪影。照片已经褪色,边缘卷曲,上面还有几个虫蛀的小洞。
我盯着那照片,眼睛一眨不眨,忽然觉得脊背发凉——那栋楼,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仔细回想,猛地一惊——这不就是镜子里出现的那个梳妆台所在的房间吗!照片里绣楼的轮廓、窗户的样式,都和镜中景象完美重合。报道里提到,沈月娥的绣楼在城郊的沈家老宅,而她的死,至今成谜。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我一定要去沈家老宅看看,说不定能揭开铜镜的秘密。我将报纸上的报道反复研读,在笔记本上记下关键信息,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第二天一早,天空依旧阴沉,像是一块巨大的铅块压在头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雾气,能见度很低。我按着报纸上的地址,找到了城郊的沈宅。那是一座荒废多年的老宅院,青砖黛瓦上长满了青苔,朱漆大门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腐朽的木头。门环上缠着厚厚的蛛网,轻轻一碰,蛛网便纷纷扬扬地飘落。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扑面而来,那茉莉香很淡很淡,却透着一丝诡异,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那股茉莉香里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若隐若现,让人不寒而栗。
我举着手电,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宅子里空荡荡的,家具早已搬空,只剩下几件破烂的屏风和雕花木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每走一步,都会扬起一片灰雾,呛得我直咳嗽。灰尘在手电光中飞舞,形成一道道诡异的光柱。墙角处,几只老鼠嗖地窜过,发出吱吱的叫声,在寂静的宅院里格外刺耳。
按照报纸上的描述,沈月娥的绣楼应该在宅子的后院。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出现一座破败的绣楼——两层小楼,木质楼梯已经腐朽,踩上去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塌。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楼梯在脚下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楼梯扶手残缺不全,有些地方还挂着几缕暗红的丝线,在风中轻轻飘荡。
二楼是她的闺房。推开门的一瞬间,我的手电光忽然闪了闪,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竟还保留着当年的陈设——一张雕花红木床,床上的被褥早已腐烂,露出里面的棉絮;一个梳妆台,台面上堆满了灰尘;还有一架绣绷,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梳妆台上的胭脂盒翻倒在地,胭脂洒了一地,形成一片诡异的嫣红。
梳妆台上,摆着一面铜镜。——和我手里的那面,一模一样。同样的菱花形状,同样的缠枝莲纹,同样的乾隆年制款识。我瞪大了眼睛,心跳加速,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惊天秘密的边缘。我走近梳妆台,发现台面上积了一层灰,但铜镜的位置却异常干净,像是有人经常擦拭。镜面已经模糊不清,但我仍能隐约看到自己的倒影。在倒影中,我仿佛看到有个模糊的身影在我身后晃动。
忽然,镜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猛地后退,手电光一晃,照到了墙角的一个樟木箱子。箱子表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锁扣已经生锈。箱子上还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了箱盖——里面是半幅发霉的绣品。绣的正是《百鸟朝凤图》。奇怪的是,那些鸟雀的眼睛,全是用红线绣成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是……在盯着我。每一双眼睛都仿佛有生命,让我浑身不自在。绣品边缘还残留着几滴暗红的血迹,与红色的绣线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我伸手想拿起来细看,指尖刚碰到绣面,忽然听到沙沙一声——像是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很轻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头皮发麻,手僵在半空,不敢再动分毫。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寂静中,我似乎还能听到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绣花针穿梭声,嗒、嗒、嗒,像是在为这场诡异的场景伴奏。
第三章:阴阳绣线
我忘记是怎么回家的,也想不起来为什么又要拿起镜子!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镜中的沈月娥正在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整个被时光掩埋的故事。我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喉咙发紧,艰难地挤出一句:你……是谁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镜面上。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台灯的光线突然变得昏黄而闪烁,投在墙上的影子扭曲变形,像是无数只张牙舞爪的手。
嗡——铜镜突然剧烈震颤,镜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她的手指竟穿透镜面,伸了出来!那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甲泛着青灰色,仿佛刚从坟墓里伸出来。手背上青筋暴起,随着动作微微蠕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游走。我浑身僵住,眼睁睁看着那只手离我的脸越来越近,每靠近一分,寒意便加重一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掐住我的脖子。
却在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停住了。你……能看见我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尾音在空气中飘散,如同幽灵的叹息。我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机械地点了点头。
她收回手,沉默片刻,忽然问:那幅绣品,你带来了吗我猛地看向桌上的半幅《百鸟朝凤图》,绣面上的鸟雀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仿佛活物一般。那些红光随着我的注视,似乎还在有节奏地明灭,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带来了。我声音发哑,这是你绣的她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绣品上,眼神中满是复杂,有怀念,有遗憾,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恨意。她的手指隔着镜面,虚虚地抚摸着绣品上的图案,仿佛在触碰久违的故人。
还差一半。她幽幽地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怅惘,仿佛在追忆着某个未完成的梦。说完,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镜面上的雾气也渐渐消散。
接下来的七天,每到凌晨三点,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万籁俱寂中,只有老式座钟发出沉重的滴答声。铜镜就会自动泛起雾气,如同有人在镜面上呵了一口气。雾气中,沈月娥的身影随之浮现,她依旧穿着那身藕荷色袄裙,安静地坐在镜中,像是被困在另一个时空。她的发丝无风自动,裙摆也轻轻飘动,却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姿态。
她告诉我,这面铜镜叫照魂镜,是沈家祖传的物件,能照见魂魄,也能让亡者与生者对话。这镜子就像一道连接阴阳的桥梁,承载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它也有禁忌,她的眼神突然变得严肃,不该看的东西,看了会招来灾祸。
我死的那晚,用血在镜面上写了‘替我看’。她低声说,语气平静得可怕,没想到,真的有人能看见。我看着她脖子上那道紫黑色的勒痕,心中涌起无数疑问,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是怎么死的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脖子上的勒痕,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上吊。但不是自杀。原来,沈月娥是民国时期苏绣名家,独创一门绝技,叫阴阳绣——用特制的丝线,能将活人的魂魄绣入绣品,也能让亡者的执念显形。这门技艺神秘而强大,却也为她招来了杀身之祸。
她的未婚夫赵世荣,表面是个富商,风度翩翩,实则是倒卖文物的贩子。他接近沈月娥,就是为了得到阴阳绣的秘法。婚礼前夜,他在我的茶里下了药。沈月娥冷笑,笑容里满是嘲讽,可惜,他不知道,阴阳绣的传人,百毒不侵。
那晚,她用绣花针扎进他的死穴,针上缠着浸过尸血的丝线,一针毙命。但赵世荣背后还有人——古董商会的钱老爷。这个钱老爷在古董界只手遮天,心狠手辣,为了得到阴阳绣,不择手段。他派人把我关在绣楼里,沈月娥的声音渐渐冰冷,断水断粮,逼我交出绣谱。我宁死不肯,最后……用一根红绸,了结了自己。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怨恨,那股情绪透过镜面,直直地冲进我的心里,让我不寒而栗。
第七天夜里,铜镜突然剧烈发烫,仿佛被扔进了熔炉。我伸手触碰,差点被烫伤。镜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散发着刺鼻的腥味,在桌面上蜿蜒成诡异的图案。沈月娥的身影在镜中忽明忽暗,语气急促:他们来了!
谁我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房间里的温度急剧下降,窗户上结满了冰花,寒风呼啸着从门缝里钻进来,发出凄厉的呜咽。
那些贪心的人。她死死盯着我,眼神里充满警告,阴阳绣未完成,他们会一个个死,直到绣品补全。话音刚落,我的手机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
是警察局的王队长——我的老同学。老陈,出事了!他的声音透着惊恐,赵掌柜死了!死因不明,但……他的皮肤上,全是绣线一样的纹路!我浑身发冷,猛地看向镜中的沈月娥。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第一个。那笑容阴森森的,仿佛来自地狱,让我不寒而栗。
赵掌柜的尸体被发现时,场面极其诡异。他全身血管凸起,形成密密麻麻的红色纹路,像是被绣线勒进了皮肉里。那些纹路纵横交错,仿佛一幅恐怖的刺绣作品。法医束手无策,只能判定死因离奇。更诡异的是,尸体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绣线香味,与死亡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三天后,第二个死者出现——周老板,专收黑市文物的贩子。他的尸体更恐怖,像是被无数丝线切割过,四肢和躯干几乎碎成块状,但伤口平整得诡异,没有一滴血流出。那整齐的切口,就像用最锋利的绣线精心裁剪过一样。现场还散落着一些红色丝线,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有生命一般微微蠕动。
就像……被绣线分尸了一样。王队长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疑惑。每死一个人,我店里的铜镜就会多渗出几缕红丝,镜中那半幅《百鸟朝凤图》上的鸟雀,也会多活过来几只。那些鸟雀的眼睛愈发鲜红,仿佛浸满了鲜血,它们在镜中扑腾着翅膀,发出无声的鸣叫,翅膀扇动时带起阵阵阴风,吹得店里的纸张四处飞舞。
最可怕的是,那天晚上,我照镜子时,发现自己脖子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红线……那红线若隐若现,像是一条随时会收紧的绳索,勒得我喘不过气来。红线随着我的心跳微微跳动,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皮肤上勾勒出诡异的图案。
下一个是谁我声音发抖,问镜中的沈月娥。恐惧和不安几乎将我吞噬,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静静地看着我,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点在我脖子上的红线上。那指尖冰凉刺骨,仿佛带着死亡的气息,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钱老爷。她轻声说,他必须死。她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杀意。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慌乱地问:那我呢我也会死吗我不想成为这场诡异事件的牺牲品,我还不想死。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她沉默片刻,忽然凑近,冰凉的气息喷在我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你不一样。你身上……有我的信物。说完,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藏着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而我,满心疑惑,却又隐隐觉得,自己和沈月娥之间,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种联系,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我低头看着胸前的铜钱胸针,它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回应沈月娥的话。
第四章:魂归何处
钱老爷的死讯如同一记重锤,在古董圈子里掀起轩然大波。那天清晨,天还未完全透亮,浓稠的雾气像一层阴霾笼罩着整座城市。雾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王队长大清早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老陈,你快过来!尸体在古董商会的密室里,全身……全身被绣线缠成了茧!
我握着手机的手瞬间变得冰凉,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线——它们不知何时又加深了几分,如同一条活物般盘踞在皮肤下,隐隐发烫。挂掉电话后,铜镜在桌上微微震动,镜面渗出暗红的丝线,如同有生命般扭曲蠕动。镜中,沈月娥静静伫立,手中捏着一根绣花针,针尖正缓缓滴落鲜血,那血珠坠落在镜面上,晕染开一朵朵妖异的花。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解脱,仿佛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
该结束了。她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带着释然与决绝。我望着镜中的她,忽然意识到,这场因贪欲而起的血色纠葛,终于要迎来终章。我深吸一口气,心中既有恐惧,又有一丝莫名的解脱。
钱老爷的灵堂设在商会后院,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呜咽。我借口吊唁混了进去,刚踏入灵堂,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香烛气息扑面而来。几个警察正围着棺材低声议论,脸色苍白如纸。棺材盖半开着,露出裹满红绸的尸体——那些绸缎紧紧缠绕,如同蟒蛇般勒进皮肉,在脖颈处勒出深紫色的淤痕,与沈月娥脖子上的勒痕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红绸表面竟隐隐浮现出细密的绣纹,仿佛有人在上面绣了一幅地狱图景。那些绣纹不断变化,呈现出各种恐怖的图案,让人毛骨悚然。
真邪门。王队长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发颤,解剖时绸缎突然自己缠上来,差点把法医勒窒息。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我耳边,老陈,你见多识广,这像不像……
湘西的封魂术。我盯着棺材里渗出的一缕红丝,它正悄无声息地往我袖口爬,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镜中的沈月娥突然厉喝:别碰!我猛地甩手,红丝落地瞬间化作一滩污血,在青砖上蒸腾起阵阵白雾。与此同时,灵堂里的白蜡烛噗地全部熄灭,黑暗中传来若有若无的绣花针穿梭声,嗒、嗒、嗒,像是催命的鼓点。黑暗中,我仿佛看到无数红色丝线在空中飞舞,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灵堂笼罩其中。
当夜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雷声轰鸣,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铜镜上的裂痕。铜镜在雷声中裂开蛛网般的细纹,沈月娥的身影在裂痕中时隐时现,如同风中残烛。
阴阳绣要收针了。她抚摸着镜中那幅几乎完成的《百鸟朝凤图》,所有鸟雀都睁着血红的眼睛,羽毛上流转着诡异的幽光,仿佛随时会冲破镜面,但你还差最后一步。她的声音微弱而急促,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我喉结滚动,声音沙哑:怎么收针我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她突然伸手穿透镜面,冰凉的指尖抵住我喉咙上的红线,力道大得惊人:带着镜子去绣楼。子时三刻,把镜子摆在梳妆台上。窗外炸响一道惊雷,照亮她惨白的脸,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舍,然后,头也别回地跑。说完,她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我望着她,想要追问更多,却见她的身影越来越淡。临走前,她轻声说:记得,千万不要回头……话音未落,便消散在镜中。铜镜上的裂痕突然扩大,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子时的沈宅宛如一座鬼城,死寂得让人窒息。锈迹斑斑的铁门在风中吱呀作响,仿佛在诉说着百年的冤屈。门后的院子里,杂草丛生,在风中摇曳,像是无数只鬼手在挥舞。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