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京朝阳区,凌晨三点十七分。
冰冷的床单提醒林晓,这已经是张伟这个月第N次夜不归宿。
她几乎麻木地抓起手机,屏幕光刺痛眼睛,十几条未读微信上方,一条银行短信赫然在目：您尾号3476的账户支出50000.00元,余额326.18元。
最后的五万。
手指像不属于自己似的,颤抖着点开和张伟的对话框,停留在她昨晚十点的什么时候回来。已读,未回。林晓吸了口气,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张伟的声音沙哑,背景是她最痛恨的喧嚣——吆喝声,麻将牌清脆的碰撞声,还有隐约的筹码哗啦声。
张伟,你又去了,是不是林晓的声音紧绷,像拉满的弓,我刚收到短信,最后的五万,你转走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老婆,你听我解释,这次真不一样,李哥说今晚庄家手黑,我能翻本……
李哥又是那个放贷的李龙林晓猛地坐起,张伟你疯了吗上个月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再也不赌了！
就这最后一次,我发誓……张伟压低声音,不说了,发牌了。
嘟嘟嘟。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林晓苍白绝望的脸。眼泪无声滑落。她点开手机银行,看着那个刺眼的326.18,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六年婚姻,所有积蓄,明年换大房子的梦想,迎接孩子的期盼,全没了。
天色泛白,林晓像个提线木偶,洗漱,做早餐,然后坐在餐桌前,死死盯着墙上那张放大的结婚照。照片里,张伟穿着笔挺西装,搂着她笑得阳光灿烂,那时他刚升项目经理,年薪三十万,意气风发。
钥匙转动,门开了。张伟佝偻着背进来,眼窝深陷,衬衫皱巴巴,浑身烟酒和汗臭交织的酸腐气味。
老,老婆……他站在玄关,眼神躲闪。
输光了林晓的声音平静得吓人。
张伟嘴唇哆嗦,突然扑通一声跪下。老婆,我对不起你！我本来赢了二十万,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收手了,可是……
可是全输光了,还欠了钱,是吗林晓站起来,冷冷俯视着他,这次欠多少
张伟埋着头,不敢吱声。
说！林晓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向地面,玻璃碎片炸开。
两,两百万……张伟的声音细若蚊蝇,我,我把房子…抵押了…
林晓眼前一黑,扶住餐桌才稳住身体。你说什么
龙哥说可以借我钱翻本,只要房产证…他说利息不高……张伟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帮帮我,龙哥说一周,一周不还钱,就要我的命……
大脑一片空白。这套89平的房子,双方父母凑的首付,每月一万二的房贷,还有五年才还清。家,没了。
离婚吧。林晓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而遥远,明天就去。
不！老婆你不能走！张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爬过来抱住她的腿,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龙哥不是开玩笑的,上周有人出老千,被他砍了三根手指！他们会杀了我的！
林晓浑身剧烈地颤抖,是愤怒,也是彻骨的恐惧。李龙,朝阳区地下赌场的狠角色,手底下养着一帮亡命徒。
就在这时,张伟的手机从松垮的口袋里滑落,屏幕亮起。一条锁屏通知跳出来：尊贵的VIP客户张伟先生,今晚八点,至尊包间高额私局,最低入场50万,恭候光临。
林晓弯腰,捡起手机。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条信息上。VIP客户高额私局一个疯狂的念头,像毒藤一样在她心底迅速蔓延滋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好,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冷静,我不离婚。
张伟愕然抬头,不敢相信。真,真的老婆,你原谅我了
但有个条件,林晓把手机塞回他手里,眼神锐利得像刀,带我去赌场。
张伟愣住了,随即狂喜。好！好！老婆你放心,我这次一定能赢回来！你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林晓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2.
夜幕降临,霓虹闪烁。林晓跟着张伟,走进一家看似普通的洗浴中心。穿过蒸汽弥漫的走廊,推开一扇毫不起眼的暗门,震耳欲聋的喧嚣和混浊的空气瞬间将她吞没。
地下赌场。烟雾缭绕,灯光昏暗,一张张赌桌旁挤满了面色亢奋或焦灼的人。筹码碰撞声,骰子滚动声,荷官报牌声,还有赌徒们时而狂喜时而绝望的嘶吼,交织成一曲疯狂的交响乐。空气中弥漫着烟草、酒精和浓烈古龙水的味道,还有一个更隐蔽的气味——绝望。
张伟熟门熟路地换了十万块钱的筹码,眼睛放光,像饿狼看到了猎物,迅速挤进一张百家乐赌桌。林晓站在稍远处,冷眼看着他。看着他额头渗出细汗,看着他眼神狂热地盯着牌面,看着他一把接一把地下注,看着那堆筹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不到半小时,十万块,又没了。张伟面如死灰,双手插进头发,痛苦地低吼。
张太太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林晓耳边响起。
林晓警惕地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丝绒西装,三十多岁,面容斯文但眼神锐利的男人。他手腕上有一道陈旧的刀疤,不太明显,但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我是这里的经理,周华。男人递过一张名片,方便聊几句吗
林晓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赌场角落相对安静的吧台。周华给她倒了杯苏打水。
张太太,恕我直言,周华开门见山,您先生,已经陷得很深了。他看了一眼张伟的方向,他以为自己欠龙哥两百多万,加上高利贷,其实…连本带利,已经滚到五百万了。
林晓的心沉到了谷底。五百万！
这是龙哥设的局。周华声音压得更低,张伟三年前就开始来这里玩,一开始手气特别好,有过一周赢两百万的‘辉煌战绩’,那是龙哥故意放水,养他的赌瘾。等他彻底上钩,就开始杀猪了。
林晓只觉得一阵恶心反胃,她捂住嘴,冲向洗手间干呕起来。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她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回到吧台,林晓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周经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周华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冰块。我和龙哥,有些旧怨。而且,我不喜欢看人被玩死。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晓一眼,尤其是…张太太这样的人。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刚才的干呕,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晓心脏狂跳,她顺势将手放在小腹上,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脆弱和母性的表情。周经理,我已经…怀孕了。为了孩子,我不能看着他死。
周华眼神微动,沉默片刻。你想怎么做
我要知道赌场所有的黑幕,我要证据。林晓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帮我,我可以给你想要的。
周华看着她,良久,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容。有意思。张太太,你比你丈夫有种多了。他再次看向张伟时,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的旧伤疤,眼神复杂。好,我帮你。但你要记住,龙哥心狠手辣,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我知道。林晓点头,我会假装支持他赌,接近核心。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两人低声密谈了近一个小时。当林晓回到张伟身边时,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呕吐、绝望、决绝的女人从未存在过。
老公,别灰心。她挽住张伟的胳膊,刚才周经理跟我说了,你以前很厉害的。我们还有机会。
张伟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妻子温柔的鼓励,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老婆,你…你不怪我
怪你有什么用林晓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领,我们是夫妻,一起面对。明天,我陪你一起来。
张伟激动得说不出话,用力点了点头。他完全没注意到,林晓眼底深处那冰冷的决心。
3.
第二天晚上,林晓换了一身低调却剪裁合体的黑色连衣裙,略施淡妆,陪着张伟再次来到赌场。
这一次,她不再是旁观者。
老公,让我试试在张伟又输掉几万块,情绪开始暴躁时,林晓柔声说。她观察了一晚上,加上周华给的提示,对百家乐的牌路和赔率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更重要的是,她读书时是奥数竞赛的常客,心算能力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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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将信将疑,但看到妻子坚定的眼神,还是把剩下的筹码推了过去。
林晓坐上赌桌,深吸一口气。她没有像其他赌徒那样情绪激动,而是冷静地观察着牌局走势,计算着概率,精准地在关键时刻下注。她的冷静和数学天赋在喧嚣的赌场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异常有效。
一个小时后,桌上的筹码翻了几倍。两个小时后,他们不仅捞回了昨晚输掉的十万,还额外赢了四十万。
张伟看得目瞪口呆,然后是狂喜。老婆！你太厉害了！你是我的幸运女神！他兴奋地抱住林晓,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周围的赌徒也纷纷侧目,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赌神议论纷纷。
赢回五十万,张伟的信心彻底爆棚。他觉得是林晓带来了好运,更是自己赌运回归的征兆。他从林晓手里拿过大部分筹码,开始下更大的注,嘴里念叨着：趁热打铁！一把翻身！
林晓看着他再次陷入狂热,眼神微冷。在一次换牌的间隙,趁着张伟和旁边的人吹嘘刚才的辉煌战绩,林晓的手指在桌下快速动作,用几枚小面额筹码,悄无声息地换掉了张伟准备押下去的大额筹码。动作快如闪电,无人察觉。
开！荷官声音落下。
张伟输了。而且是大输。
刚刚赢回的五十万,瞬间化为乌有,甚至还倒贴了几万。
张伟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里的光彩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和绝望。他猛地看向林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林晓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慌和无措：我,我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黑色西装,面色不善的大汉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龙哥的头号马仔,刀疤脸。
张伟,龙哥说了,三天之内,五百万,连本带利,一分不能少。刀疤脸声音冰冷,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听说你老家还有对爹妈身体还好吧
赤裸裸的威胁。张伟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
林晓扶住他,脸色苍白,声音却异常镇定：三天太短了！我们去哪里凑五百万
刀疤脸狞笑：那是你们的事。或者,让张太太陪我们兄弟们玩几天,或许龙哥能宽限几天
你休想！张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护在林晓身前。
林晓拉住冲动的张伟,抬头看向刀疤脸：我知道龙哥今晚有高额私局。我们还有最后一点资产,我想用它做最后一搏。赢了,还钱。输了,我们夫妻俩的命,随便处置。
刀疤脸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如此大胆。他请示了龙哥后,点头同意了：好！有种！晚上八点,至尊包间。不过,最低入场费五十万,你们有吗
林晓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里还有六十万,是我父母留给我应急的钱。
张伟看着林晓,眼眶红了。老婆……他哽咽着,感动得无以复加。在他最落魄,最绝望的时候,妻子不仅没有抛弃他,还拿出最后的救命钱,陪他赌上性命。他觉得林晓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
林晓回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老公,别怕,有我呢。
只是,那温柔的眼底,藏着连她自己都害怕的冰冷算计。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周华看着这一幕,嘴角再次勾起那丝莫测的笑容。
夜深人静,张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明天就是决定生死的赌局。他看着身边熟睡的林晓（其实林晓也在装睡）,愧疚和恐惧交织。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那是在九十年代,父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赌神,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扑克千术赢了不少钱,但也得罪了很多人。父亲总说：赌桌上,运气是狗屁,脑子和胆子才是真家伙。他曾偷偷教过十二岁的张伟一些认牌记牌的技巧,还送给他一副据说是他赢遍赌场的幸运扑克。
但最终,父亲还是栽了。欠下巨额赌债,被仇家追杀,在一个雨夜选择了自杀。临死前,他只留给张伟一句话：儿子,永远别碰赌。
讽刺的是,父亲的死并没有让张伟远离赌博,反而像一个魔咒。他总觉得,自己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只要运气好,就能替父亲完成未竟的辉煌。那副幸运扑克,他一直藏在床头柜的暗格里,从未动过。此刻,他鬼使神差地拿出那副边缘已经磨损的扑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也许,明天真的需要一点幸运。
4.
至尊包间,比外面的大厅安静奢华得多。巨大的红木圆桌,真皮座椅,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雪茄味。除了林晓和张伟,桌上还坐着三个看起来非富即贵的男人,以及赌场老板李龙本人。龙哥四十多岁,身材微胖,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和气的商人,但眼神里的精光却让人不寒而栗。周华站在龙哥身后,面无表情。
赌局是德州扑克。这是真正考验技术、心理和财力的游戏。
张伟显得异常紧张,手心全是汗。林晓握住他的手,低声鼓励：别怕,按我们昨天商量的打。
牌局开始。林晓表面上是在辅佐张伟,时而低声提点,时而用眼神示意。暗地里,她却通过事先约定的细微动作——比如端水杯的位置,或者整理头发的频率——向周华传递信息。周华则不动声色地,或是在发牌时给予微小的暗示,或是在旁观时用眼神引导其他赌客的判断,巧妙地配合着林晓。
牌局进行得异常胶着。张伟在林晓时而精准时而失误的指导下,筹码几度起落,心情也如同过山车。他时而因为赢了一把大的而兴奋,时而因为林晓一个错误的建议输掉筹码而懊恼,但他对林晓的信任,尤其是在她拿出最后家底陪他赌命之后,已经根深蒂固。他只觉得牌局诡异,运气时好时坏。
林晓的心脏也在狂跳。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不仅要算牌,要算计张伟,还要提防龙哥和其他赌客,更要与周华进行滴水不漏的配合。她甚至注意到,周华在看向张伟时,手总会无意识地摩挲手腕那道旧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桌上的赌注越来越大。终于,在一局关键的牌局中,张伟拿到了看似不错的牌面,他激动地看向林晓,寻求她的意见。林晓眼神示意他全押（All-in）。
梭哈！张伟将面前所有的筹码,那最后的六十万加上之前零星赢的一点,全部推了出去,眼睛因为激动和期望而赤红。
龙哥笑了笑,跟了。其他两人弃牌。
开牌。
张伟的牌面,瞬间被龙哥更大的牌面碾压。
全输了。
张伟呆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瞳孔放大,嘴巴微张,似乎连呼吸都忘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桌面的牌,又猛地看向林晓,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绝望的质问。
不……不可能……怎么会……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
就在张伟即将崩溃的边缘,林晓猛地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柔弱和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周华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龙哥的局,就是杀猪盘。张伟这种赌红了眼的,最好下手。牌可以做标记,洗牌机也能动手脚……他以为自己一周赢两百万是赌神附体那是龙哥放长线钓大鱼……那两百万的房产抵押款,进了赌场就别想拿回去……
录音很短,但信息量巨大。包间里瞬间死寂。
龙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阴狠。张伟也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晓,又看看周华。
李龙,你设局诈骗,非法经营赌场,证据确凿。林晓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张伟,她转向自己的丈夫,眼神里是彻底的失望和疲惫,我们离婚。明天就去。这赌债是你的个人债务,与我无关。我会报警。
张伟的大脑似乎终于从输光一切的打击和录音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看着林晓冰冷的脸,看着她手中的录音笔,看着站在龙哥身后默不作声的周华,一股巨大的羞辱、愤怒和被背叛感瞬间淹没了他。他输掉了所有,家没了,钱没了,现在连他以为唯一支持他的妻子,竟然也一直在算计他,还和赌场经理勾结！
报警离婚张伟猛地站起来,面目狰狞,指着林晓,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林晓！你装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周华那点破事吗！你是不是早就跟他好上了,合起伙来算计我！
这突如其来的污蔑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林晓脸上。她可以承受输钱,可以承受丈夫的烂赌,但无法承受这种肮脏的指控。
没等林晓反驳,周华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林晓身前,一把抓住情绪失控的张伟的胳膊,将他往后一推,动作迅猛有力。张先生,请你冷静点！别伤害张太太！他义正言辞,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然而,就在周华推开张伟,转身面向林晓,脸上露出安抚表情的那一刹那,林晓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东西——不是担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计划得逞的冷酷和一丝几乎看不见的,与龙哥交换的默契眼神。
林晓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周华告诉她真相,帮她录音,难道不是因为所谓的旧怨,而是……这本身就是另一个更大的骗局她以为自己是猎人,难道到头来,她和张伟一样,都只是周华和龙哥棋盘上的棋子
她看着眼前这个保护她的男人,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5.
林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周华和龙哥是一伙的,那他帮助自己的目的就绝不单纯。他想要什么仅仅是扳倒龙哥,自己上位还是有更深层的图谋那段录音,会不会也是经过设计的
周经理,谢谢你。林晓稳住心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后怕,我们报警吧。只有警察能处理这里的事情。她故意看向龙哥,观察他的反应。龙哥眼神阴鸷,但并没有过激的举动,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好,听你的。周华拿出手机,我来联系警方。
林晓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不能让周华报警,那很可能引来的是他安排好的自己人,到时候她和张伟只会更危险。
等等,林晓按住周华的手,我表弟就在市局刑侦队,我直接联系他,更稳妥。她语气自然,仿佛只是想找个信得过的人。
周华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但看着林晓坚持的样子,最终点了点头：也好。
林晓走到包间角落,背对着众人,拿出手机。她没有打给什么表弟,而是迅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给一个她存为物业维修的号码。信息内容很简单：【东四环外,XX洗浴中心地下,速来,危！】
这是她几天前就和自己真正的表弟——一个刚从警校毕业不久,充满正义感的小刑警——约定好的紧急求救信号。她早就料到事情可能失控,提前做了最坏的打算。
发完短信,林晓删掉发送记录,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脸上带着焦急等待的表情。我表弟说他们马上安排出警,让我们务必保证自身安全,拖延时间。
包间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龙哥坐在那里,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张伟瘫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周华则看似平静地站在林晓身边,但林晓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紧绷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警察！不许动！全部蹲下！
包间的门被猛地撞开,一群身着警服,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带队的正是林晓那位年轻的表弟。
龙哥和他的手下们瞬间被控制住。赌客们也吓得抱头蹲在地上。
混乱中,林晓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周华。她看到周华脸上并没有预想中的轻松,反而闪过一丝惊慌和难以置信。他似乎也没料到警察来得这么快,而且是真正的警察。
就在这时,林晓眼角的余光瞥见,周华趁着警察控制其他人的混乱,悄悄将一个微型录音设备塞进了旁边一个花盆的土里。那个动作极其隐蔽,如果不是林晓一直高度戒备地盯着他,根本不可能发现。
林晓的心猛地一跳。直觉告诉她,那里面有关键的东西。
她假装害怕,往花盆的方向靠了靠,趁人不注意,迅速将那个小东西挖了出来,塞进自己的手心。
警察开始清点现场,登记人员信息。林晓的表弟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晓紧紧攥着手心里的东西,但事情可能比我们想的复杂。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周华突然动了。他猛地扑向离他最近的林晓,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同时掏出一把不知何时藏在身上的折叠刀,抵在林晓的太阳穴上！
都别动！周华的声音变得尖锐而疯狂,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所有人都惊呆了。警察们立刻举枪对准周华,紧张地喊话让他冷静。林晓的表弟脸色煞白：周华！你冷静点！放开我姐！
龙哥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冷笑,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张伟,那个一直瘫软绝望的男人,在看到林晓被劫持,刀尖抵住她太阳穴的那一刻,像被电流击中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里面不再是赌徒的狂热或输光一切的死灰,而是一种原始的、不顾一切的愤怒和保护欲。
周华！你他妈放开她！张伟嘶吼着,声音因为激动而破裂。
放开她周华狞笑着,刀尖又逼近了一分,林晓疼得闷哼一声,张伟,你这个废物！你毁了我的一切！现在,我要让你尝尝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滋味！他看了一眼林晓紧握的手,你以为你拿到录音就赢了那里面才是真正的‘惊喜’！
周华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张伟尘封的记忆。他想起了父亲教他的那些看似无用的千术技巧,其中就包括如何在混乱中观察对手最细微的破绽,尤其是持械时的习惯性动作和视觉盲点。他还想起了那副幸运扑克,父亲说过,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就在零点几秒的判断。
此刻,周华因为激动和挟持人质,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警察和林晓身上,但他握刀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并且为了更好地控制林晓,他的身体有一个微小的倾斜角度,这个角度在张伟看来,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破绽！
没有丝毫犹豫。
在所有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周华的刀和林晓的安危上时,张伟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猛地扑了过去！他没有去抢刀,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周华持刀手臂的关节下方！
啊！周华吃痛,手臂一麻,刀子脱手飞了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张伟用身体将林晓护在身后,自己则承受了周华失去平衡后疯狂的反击——周华另一只手狠狠一拳砸在了张伟的胸口。
张伟被打得连连后退,撞在墙上,嘴角溢出鲜血,但他死死地挡在林晓前面,眼睛像受伤的野兽一样瞪着周华。
警察们反应极快,趁此机会一拥而上,将周华死死按倒在地,铐上手铐。
混乱平息。
林晓冲到张伟身边,看着他嘴角的血,声音颤抖：张伟！你怎么样
张伟咳了两声,摇摇头,咧开一个惨淡却真实的笑容：没事…别怕…
这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真正地看着林晓的眼睛。
林晓看着丈夫,这个让她绝望,让她算计,此刻却不顾一切救了她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她扶着他,同时悄悄将手心里那个微型录音设备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警察开始处理现场,带走所有涉案人员,包括龙哥、周华、赌场员工,以及张伟。因为参与赌博,他也需要接受调查。
临走前,张伟深深地看了林晓一眼,眼神里有愧疚,有痛苦,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
三个月后。
北京的秋天,天高云淡。
在朝阳区一个不起眼的街道角落,一家名为晓伟便利店的小超市开张了。店面不大,但干净整洁。
张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正在货架前认真地整理着商品。他瘦了一些,眼神不再有过去的狂热和焦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平静。戒赌中心的治疗很有效,更重要的是,差点失去一切的经历让他彻底醒悟。他和林晓没有离婚,法院考虑到他的认罪态度和立功表现（指证龙哥团伙）,以及林晓提供的赌场内部证据,对他进行了相对宽大的处理——社区矫正和罚款。
林晓坐在收银台后,一边核对账目,一边看着丈夫忙碌的背影。他们的生活回到了原点,甚至比原点更艰难,但似乎又充满了新的希望。龙哥的赌场被彻底端掉,团伙成员悉数落网,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严惩。
那天从赌场出来后,林晓听了那个微型录音设备里的内容。那是周华和龙哥的密谈录音。原来,周华接近林晓,提供帮助,甚至不惜暴露部分赌场黑幕,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借林晓的手报警,引发混乱,然后他在混乱中除掉龙哥（或者制造龙哥被捕的假象）,自己侵吞赌场资产并嫁祸给张伟夫妇。他甚至准备了后手,如果计划不顺,就利用林晓作为人质脱身。他对张伟的恨意,远超林晓的想象。
这时,邮递员送来一封信。寄信人地址是：北京市第一监狱。
是周华写来的。
林晓拆开信,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扭曲,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林晓,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张伟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赌徒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他第一次走进我的赌场,根本不是偶然,是我设计的！是我一步步把他拖下水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十年前,他还是个穿着狗屁辅警制服的小子时,亲手毁了我弟弟的一辈子！
林晓的心脏骤然缩紧。
信的最后,周华写道：你去查查十年前西城分局的旧档案吧,看看一个叫周斌的年轻人是怎么残废的！张伟他欠我的！他欠我们全家的！
林晓拿着信,手指冰凉。她忽然想起,那天在赌场,周华看向张伟时,总下意识摸手腕旧疤的动作,那不仅仅是旧伤,更像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提醒。
她打开电脑,手指颤抖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十年前
西城分局
辅警
伤人
周斌等关键词。很快,一条尘封的社会新闻短讯跳了出来。
报道很简单：一名辅警张伟在追捕一名持刀抢劫嫌疑人时,为保护被劫持人质,与嫌疑人搏斗中,导致嫌疑人（周斌）摔下楼梯,重伤致残。报道中提到,当时的执法记录仪意外损坏,部分现场目击证词模糊,最终事件被定性为意外,张伟未受处分,但不久后便辞去了辅警工作。
林晓关掉网页,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残酷和荒诞。张伟的赌博,周华的复仇,龙哥的贪婪,她自己的挣扎与算计,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缠绕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无法挣脱的命运之网。
她看向窗外,张伟正在和小区里买烟的大爷笑着聊天,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而平和。他看起来真的像变了一个人。
林晓默默地将周华的信,连同那张打印出来却又被她揉成一团的旧新闻报道,一起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点燃了火柴。
火光跳动,映着她平静却复杂的脸。
有些真相,知道了,就足够了。
真正的赌局,从来不在牌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