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错红妆
雪粒子砸在椒房殿的琉璃瓦上当啷作响,萧明棠隔着盖头数第九次烛花爆裂时,终于听见戍卫换岗的铜铃声。缠枝莲花铜炉里本该燃着合欢香,此刻却飘来北境军中常用的松烟墨气息——这是李景恒独有的标记。
殿下,合卺酒...司寝女官的声音卡在喉间,金盘落地发出闷响。
玄铁护腕叩击紫檀案几的声响让萧明棠脊背绷紧。她透过盖头下沿看见蟠龙纹皂靴踏过满地碎玉,剑鞘上凝结的冰碴正簌簌掉落。当寒光划破眼前殷红时,她本能地后仰三寸,金丝牡丹盖头裂成两片,恰巧落在合欢枕两侧。
镇北侯用二十万兵权换太子妃玉牒李景恒的剑锋挑起她下颌,明日早朝,幽州军虎符就该改姓萧了
萧明棠凝视剑身映出的眉眼。烛火将破军铭文投在她颈间,像道未愈的旧疤:殿下不如算算,若没有这桩婚事,您还能在东宫住到几时她指尖拂过腰间双鱼佩,三日前兵部往北境运的粮草,走的是赤水河道吧
剑尖骤然压出血珠,她却笑得愈发明艳:今年赤水冰封比往年早半月,十万石粮草此刻该在鹰嘴崖喂狼了——您猜明日御史台参奏储君失职的折子,会不会比雪片还多
李景恒眼底掀起暴风雪,佩剑猛地劈向床柱。嵌着东珠的百子千孙帐轰然坠落,露出后方暗格中半开的玄铁匣——里面本该存放的虎符不翼而飞。
寅时三刻前,我要看到幽州军塘报。萧明棠踩着满地狼藉走向妆台,用飞鹰传书,走陇西道。她拔下算筹簪划破指尖,在铜镜上画出三道血符:沿途驿站看到这个标记,会把马匹换成雪山牦牛。
殿外忽然传来羽箭破空声。李景恒旋身斩落穿窗而入的鸣镝,箭尾绑着的帛书已被血浸透。萧明棠瞥见鹰嘴崖伏击字样,突然将双鱼佩按在窗棂冰花上:派轻骑沿镜湖暗道包抄,还能保住三万石。
铜壶滴漏显示丑时过半,李景恒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你如何得知镜湖暗道
那年雪谷突围,殿下昏迷前说的梦话足够画十张布防图了。她褪下喜服露出心口箭伤,比如这里——染着丹蔻的指甲点向沙盘某处,才是真正的鹰嘴崖粮仓。
更漏声里,李景恒忽然嗅到她发间若有似无的紫述香。这种产自南疆的毒花,昨夜刚出现在沈云舒的药材清单上。
第二章
算无遗
五更梆子敲到第三响时,萧明棠正在重新演算太庙祭坛的承重柱数。烛泪在青玉案上凝成八卦阵型,映出她昨夜从李景恒剑穗上拓下的密文——那串墨玉珠子刻着的,竟是工部贪污河堤款的暗账。
娘娘,沈掌药求见。侍女的声音裹着风雪传来。
鹅黄襦裙的女子跪拜时,腕间赤玉髓镯与药箱铜锁相撞,发出七长两短的声响。萧明棠用算筹簪挑起她下颚:沈掌药可知,七日前尚宫局丢了三钱西域乌头
奴婢...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
戌时三刻太医院换值,寅时正御药房煎药。她突然扯开对方衣领,露出颈后淡红的针孔,用七星梅花针法封住哑门穴,就能让人说不出真话——沈掌药对自己倒是狠得下心。
药箱轰然倒地,滚出的紫述香花苞中藏着半枚青铜钥匙。萧明棠用染着蔻丹的指甲轻弹钥匙:这是开启北境军械库的密钥吧昨日户部呈上的剿匪折子里...她突然将钥匙插入妆匣暗格,恰好少报三千柄横刀。
窗外传来玄甲碰撞声,沈云舒突然暴起。银针擦着萧明棠耳畔飞过,钉入墙面的位置恰是沙盘上的粮仓标记。李景恒破门而入时,正看见萧明棠反扣住沈云舒命门,算筹簪抵着她咽喉:殿下可知,幻心香遇雪盲症会诱发癔症
满地狼藉中,李景恒的剑锋转向沈云舒:解释。
比如让人把救命恩人错认成心上人。萧明棠笑着展开染血的帕子,这上面绣的木樨花,和殿下珍藏的那方锦帕倒是同源。
沈云舒突然咬破舌尖,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南疆咒文。萧明棠旋身用铜镜反光破局,镜面映出的却是李景恒瞬间涣散的瞳孔——他腰间香囊里飘出的,正是混着照夜白的幻心香。
第三章
裂帛书
重阳宴的蟹香里混着血腥气。萧明棠用银钳夹碎蟹螯时,瞥见李景恒将药酒倒入袖中暗袋。他今日佩的玄铁护腕刻着新纹样——正是昨夜沈云舒药箱夹层里的图腾。
幽州急报!传令官扑倒在鎏金毯上呈上染血文书。萧明棠在众人惊惶中继续拆解蟹肉,直到听见云中城被困才抬眼。李景恒掌心的酒杯裂开细纹,琥珀酒液渗进龙纹袖口。
宴席未散,萧明棠已站在北境沙盘前。她将蟹八件按不同方位插入沙土:狄军左翼的呼延部嗜酒,可遣死士在酉时顺风撒下醉仙散;右翼的拓跋骑兵畏火,用浸过松脂的箭簇攻其马阵。
纸上谈兵。李景恒挥剑削平她刚堆起的烽燧模型。
萧明棠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箭伤在烛火下宛如泣血朱砂:三年前云中城守卫战,我带着百姓用滚油浇城墙时,殿下还在太学听夫子讲兵法呢。她将虎符拍在沙盘缺口处,现在,我要幽州军三日指挥权。
李景恒的剑尖挑起她一缕青丝:凭什么
就凭我能让照夜白变成敌军的催命符。她甩出沈云舒的赤玉髓镯,滚落的药丸在沙盘上灼烧出星图轨迹,药王谷被灭门前,给我留了这个——
地宫模型突然在沙盘中隆起,无数细沙从她指缝流泻成密道图。李景恒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父皇严禁外传的皇陵构造。
三更鼓响时,撕碎的废后诏书飘满大殿。萧明棠看着李景恒破译诏书边缘的算筹密码,那是她埋的陷阱——真正的密文需要将碎片浸入混着双鱼佩粉末的酒液。
当宫墙外燃起狼烟时,两人指尖同时触到沙盘上的云中城标记。萧明棠突然轻笑:赌一局若我能解云中城困局...她将染血的蟹钳钉入沙盘,殿下便告诉我,当年雪谷里救你的小姑娘,后颈是否真有朱砂痣
李景恒的剑柄突然溢出紫述香气息,他眼前闪过某个雪夜模糊的剪影:有人用金簪在冰面画着星图,发梢染着淡淡的木樨香...
第四章
璇玑局
沈云舒跪在青石砖上整理散落的医典时,腕间玉镯突然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她望着被炭火映红的宫墙,从《千金方》夹层抽出一张泛黄绢帛——那是用紫述香汁液绘制的北境布防图。
娘娘要的《九章算术注疏》找到了。她将书册呈给萧明棠时,特意让书页停留在《商功》篇。
萧明棠的指尖在穿地四,为壤五处停顿。窗外飘来的雪粒子撞在琉璃瓦上,让她想起三日前那封密信:北狄骑兵正在狼山隘口集结,而兵部送来的粮草数目却多出两成。
去取沙盘来。她突然将朱砂笔掷入砚台,让尚宫局把近三年宫室修缮的账册全部搬来。
当李景恒踏进凤仪宫偏殿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三十六盏连枝灯映着满地文书,萧明棠赤足站在沙盘前,发间金簪正将代表粮车的木俑推向裂谷。
你动了虎符他按住沙盘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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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棠头也不抬:三日前丑时三刻,幽州府库存粮实际减少四万石,但账面多出两万石。她突然将朱砂笔点在沙盘某处,这里藏着真正的粮仓。
李景恒瞳孔骤缩。那是他亲自设计的疑兵阵,本该只有玄甲军高层知晓。
殿下可曾想过,她突然掀开账册,为何尚寝局今年购置的银丝炭超支千两朱笔勾出的数字连成诡异的曲线,因为有人用运炭车往北境送火药。
窗外传来夜枭啼叫,萧明棠突然旋身掷出金簪。暗卫的闷哼声从梁上传来,带血的短刀当啷落地,刀柄刻着北狄狼图腾。
李景恒的剑比质问更快出鞘,却在触及她衣袖时陡然转向——萧明棠正用双鱼玉佩折射烛光,在地砖投出星图般的斑点。
这是...他望着光点组成的狼山地形图。
三年前你被困雪谷,靠的不正是星象定位她指尖划过玉佩边缘,那些刺客怎么偏偏漏了这块玉
更漏声突然变得粘稠,沈云舒端着药盏的身影映在窗纱上。萧明棠嗅到幻心香特有的苦杏味,突然将茶汤泼向沙盘。浸水的朱砂突然显出血字:子时三刻,地龙翻身。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她笑着拾起刺客的刀,赌一局如何若我能解今夜杀局,殿下便告诉我元嘉十九年雪谷之变的真相。
第五章
照夜白
藏书阁的檀木书架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萧明棠指尖抚过《水经注》书脊上凝结的冰晶。三更时分,这里该有霜华才对——她突然拔出算筹簪刺向书架缝隙。
咔嗒
机括转动声惊起梁上寒鸦,北斗七星状排列的书架缓缓移开,露出绘着睚眦兽首的青铜门。门环上双鱼凹陷与她手中玉佩严丝合缝,却在嵌入瞬间,地砖突然透出幽蓝磷光。
娘娘小心!
沈云舒的惊呼与箭矢破空声同时响起。萧明棠旋身用账册格挡,浸过药水的牛皮纸竟将毒箭腐蚀成铁水。二十支连弩在廊柱间显形,箭槽排列正是她昨夜沙盘推演的阵型。
用星图!李景恒的玄色大氅卷着风雪扑来。他剑柄嵌着的夜明珠映亮壁龛,二十八宿铜钉在墙面投出交错光影。萧明棠立即将双鱼玉佩悬在危宿星位,折射的光束突然在地面烧灼出焦痕轨迹。
跟着光斑走。她扯断珠链抛向半空,南海珍珠撞上机关丝弦,迸发的荧光粉显露出九宫八卦步法。李景恒的剑锋始终离她后心三寸,斩落的毒蛛却越来越多地堆积在青砖缝里。
当地宫石门终于轰然开启时,萧明棠嗅到了熟悉的苦杏味。沈云舒的赤玉髓镯正卡在门缝处,沾着西域天星草的汁液——那是诱发雪盲症的毒引。
元嘉十九年冬月,她突然转身逼视李景恒,你在雪谷看到的白影,根本不是北狄骑兵。
剑锋抵上咽喉的寒意中,地宫深处传来编钟轰鸣。萧明棠望着墙壁上前朝文字记载的照夜白配方,突然明白先帝为何要屠尽药王谷——这种能让军队夜行千里的奇药,副作用正是永久性雪盲。
瓦当突然坠落,北境狼烟混着血腥气的战报飘落火盆。李景恒伸手去捞时,雪盲症突然发作,恍惚间竟将萧明棠错认成当年救他的小姑娘。他染血的手掌抚上她颈间伤痕,却被青铜门内射出的金针贯穿掌心。
别碰机关!萧明棠挥簪割断他袖口,这些针淬了照夜白!
沈云舒的惊呼从甬道尽头传来,她捧着的药匣里,双生雪莲正在融化。地宫开始剧烈震颤,无数青铜瓮中爬出裹着药纱的尸傀,动作整齐如行军列阵。
第六章
烬天河
冰棺裂开的瞬间,萧明棠看清了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女子心口插着青铜算筹,发间别着褪色的木樨花——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式样。
阿姊...她无意识吐出这个称谓,记忆中突然浮现七岁那年的火场。本该葬身火海的孪生姐姐脖颈有颗红痣,而棺中人的红痣位置与虎符匣暗格机关完全重合。
地宫忽然剧烈震动,李景恒染血的手掌按在冰棺铭文上。凤凰纹身遇血显形,竟与壁画的古蜀国祭祀图腾严丝合缝。尸傀们突然停止攻击,朝着冰棺行起前朝军礼。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沈云舒的喃喃自语被破空而来的鸣镝打断。三支狼牙箭钉入冰棺,箭尾系着的北境战报正在燃烧:云中城破。
萧明棠扯断箭矢的动作与十二年前如出一辙。当年父亲就是用这种箭教她认星图,如今箭簇上却刻着镇北侯府的独门徽记。烧焦的帛书残片显示,城破前夜有人用照夜白为狄军引路。
我要幽州军指挥权。她将染血的算筹簪拍在沙盘上,三个时辰。
李景恒抹去眼前白翳:凭什么
就凭此刻狄军主帅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她突然撕开衣袖,露出与冰棺女子同源的凤凰纹,而你身上流的古蜀王血,正是操纵尸傀大军的关键。
子时的梆子声催动机关,地宫穹顶开始坠落星图沙粒。萧明棠抓过沙盘旁的酒坛泼向墙壁,混着金粉的液体显露出北境河道图——正是用算筹密码标注的军事布防。
看清水纹走向。她挥簪划开掌心,血滴在沙盘凝成烽燧传讯图,当河道第七个弯月处出现三盏天灯,把虎符浸入我方才泼酒的位置。
沈云舒突然割破药囊,幻心香混着照夜白粉末弥漫开来。在众人恍惚的瞬间,她袖中软剑已抵住李景恒后心:让娘娘走,否则我就点燃整座地宫的火药。
萧明棠却笑了。她早将真正的火药替换成御膳房的糖霜,此刻沙盘推演的烽火恰好连成母亲教的儿歌轨迹。当李景恒的剑刺穿沈云舒肩甲时,冰棺中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七章
燃犀照
冰棺女子指尖触到萧明棠伤疤的瞬间,云中城外的狄军突然看见天穹裂开三道血口。燃烧的孔明灯组成璇玑星阵,将夜雪照成白昼——正是萧明棠及笄那年,姐姐握着她的手在河灯上描绘的图案。
阿沅...萧明棠颤抖着摸向女子耳后,那道月牙疤与她记忆中的烫伤完美重合。十二年前药王谷大火里,正是姐姐将她推出炼药房,自己却被坠落的青铜鼎砸中。
尸傀大军突然调转方向,朝着北境狼山隘口疾行。李景恒剑柄上的凤凰纹渗出血珠,滴在冰棺刻文处竟显出一行小楷:照夜白需至亲心头血为引。
所以父亲当年送走你,是为避开皇室追杀萧明棠撕开女子衣襟,心口陈旧针孔组成紫微垣星图,他们每月取血制药,却让你假死沉睡在地宫...
轰鸣声打断了她的话,地宫穹顶开始坠落燃烧的箭雨。沈云舒旋身甩出十八根金针,钉在睚眦兽首的眼眶:快走!火药虽换了糖霜,但照夜白遇热会...
爆炸的气浪掀翻青铜冰棺,萧明棠在最后一刻扯下姐姐颈间虎符。当她们滚出地宫密道时,怀中的女子突然睁开琥珀色瞳孔——与李景恒发作雪盲症时的眸色一模一样。
用这个...咳...阿沅将染血的算筹插入城墙模型,去云中城...西南角楼...她咳出的血沫在沙盘凝成凤凰纹,正是李景恒昨夜用过的夜袭路线。
三日后,当萧明棠站在云中城残破的瓮城上,看到的却是狄军阵列中熟悉的身影。银甲将军挽弓射落大昭旌旗,面甲下赫然是镇北侯的脸——或者说,是戴着父亲人皮面具的替身。
放箭。她平静地下令,指尖摩挲着姐姐给的青铜算筹。五百支火箭却射向护城河,点燃了冰层下浸泡三个月的紫述香。冲天火光中,潜伏的尸傀大军破冰而出,关节绑着浸过照夜白的玄铁链。
李景恒就是在此时突然出现。他骑着瞳色血红的战马冲入敌阵,剑锋所过之处,狄军伤口都绽开木樨花纹——正是冰棺女子苏醒那夜,突然开遍皇宫的异象。
你早知道沈云舒是双面细作萧明棠在尸山血海中扯住他缰绳。
就像你知道阿沅还活着。李景恒突然露出破碎的笑,当年雪谷里给我指路的,从来都是会解九章算术的那个姑娘。
鸣金收兵时,萧明棠在敌军尸堆里发现了真正的沈云舒。她心口插着南疆王庭的孔雀翎,手中却紧攥给药王谷的平反血书。染血的绢帛末端,画着两个女童放河灯的简笔图。
第八章
双生劫
阿沅指尖触到冰棺裂痕时,祭天台上的青铜浑仪突然炸开万千星火。钦天监秘藏的《紫微斗数》残页在空中飘旋,恰好拼出双凰临世,九鼎倾覆的谶语。萧明棠看着其中一页熟悉的批注笔迹——那是母亲生前教她星象时写下的朱砂小楷。
阿姊可知...她将染血的虎符按在阿沅掌心,父亲书房暗格里,藏着药王谷三百亡灵的牌位
地宫深处忽然传来编钟闷响,与云中城外的战鼓声形成诡异和鸣。阿沅空洞的瞳孔泛起涟漪,突然抓住萧明棠腕间算筹簪,在青砖上刻出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照夜白的药性衰减函数...咳咳...每月月亏时需补充至亲的...
一口黑血喷在公式末尾,萧明棠突然看懂那些微分符号背后的残酷真相——所谓至亲心头血不过是延缓药人衰亡的抑制剂。冰棺里十二根青铜导管插入阿沅脊柱的位置,正是镇北侯当年教她的璇玑九穴。
所以他们把你做成活体药引...萧明棠扯断导管时浑身颤抖,发现每根管壁都刻着不同年份的军功记录。最末一根标注着元嘉二十三年冬,正是李景恒雪谷遇袭的时间。
沈云舒的咳嗽声从尸堆里传来,她手中的血书突然自燃,灰烬在风中凝成南疆文字:双生花,阴阳煞,破军出,紫微黯。
李景恒就是在此时踏着血月而来。他手中的破军剑已彻底猩红,剑柄凤凰纹竟与阿沅颈后伤疤完全契合:当年雪谷给我指生路的,是握着青铜算筹的手。他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刀疤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萧明棠的簪尖突然刺入他腕脉:所以这十年你饮的药汤里...她嗅到血腥气中熟悉的紫述香,混着我的血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打断质问,地宫穹顶轰然坍塌。阿沅在最后时刻将两人推出废墟,自己却被青铜链缠住脚踝。萧明棠回头时,看见姐姐用唇语说着幼时的暗号——那是她们在药王谷躲避追兵时发明的数字密语。
七...四...九...她疯狂破译着阿沅的唇形,直到李景恒强行将她拽入密道。当石门闭合的刹那,阿沅用尽最后力气将算筹插入心口,喷涌的鲜血竟在冰墙上绘出完整的前朝地宫图。
三日后,萧明棠站在观星台上,看着钦天监呈上的龟甲灼纹。裂纹走向与阿沅的血图完全重合,指向太液池底的惊世秘密。她突然夺过李景恒的佩剑割破掌心,将血滴入池中。
池水沸腾的瞬间,九尊青铜鼎破水而出,鼎身刻着三百年前古蜀国灭的真相。萧明棠抚摸着与自己容貌相同的祭司浮雕,终于明白双鱼玉佩为何能操控尸傀——那本就是古蜀王族操纵不死军的信物。
陛下!暗卫突然来报,北境急件!
染着冰碴的羊皮卷上,赫然是阿沅的笔迹:照夜白药人在骊山苏醒,速毁地脉
李景恒的剑锋却转向萧明棠:你早知唤醒古蜀遗脉会引发地动
就像你早知道沈云舒在汤药里下毒。她笑着举起龟甲,但陛下不妨算算,从此刻开始,你我谁更熬得过第七个朔夜
宫墙外忽然传来百姓惊呼。萧明棠推开窗棂,看见本该灭绝的木樨花正在雪地上疯长,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星图光斑——正是阿沅临终前刻在地宫墙上的坐标。
第九章
烬山河
骊山震动的第十七次余波里,萧明棠看清了地脉裂缝中的青铜巨树。虬结的根系缠绕着前朝将士的骸骨,每片铜叶都刻着生辰八字——包括她与阿沅的降世时辰。
坎位三丈,震宫埋着三千斤火药。她甩出染血的算筹簪,铜叶突然开始疯狂旋转。李景恒的玄甲卫刚触及树根,整座山体突然浮现血色星图,与阿沅临终前用血绘制的坐标完美重叠。
沈云舒的白骨就是在此时破土而出的。她森白的指骨捏着半块龟甲,眼眶里开出的木樨花正滴落蓝色汁液。萧明棠突然夺过李景恒的佩剑斩向花茎,汁液溅在青铜树上竟腐蚀出暗道机关。
你早知道沈云舒是药人容器李景恒的剑尖挑开她衣襟,露出心口新愈的伤疤。
就像你知道破军剑饮够至亲血才能斩断地脉。萧明棠将龟甲碎片拼成八卦盘,午时三刻,太阴星过中天...她突然旋身撞向青铜树,枝干断裂处喷出的黑水在空中凝成古蜀文字。
暗卫的惊呼被山崩声淹没。当萧明棠从毒雾中爬起时,发现手中攥着的铜枝竟是她及笄礼上丢失的木樨花簪。簪头机关弹开的瞬间,三百年前的古蜀星图投射在硝烟中——正是母亲教过她的璇玑星变阵。
东南巽位!她嘶吼着掷出簪子。李景恒的破军剑贯穿山岩的刹那,地脉深处传来龙吟般的哀鸣。沸腾的岩浆裹着青铜人俑喷涌而出,每具俑身都嵌着镇北侯府的徽记。
阿沅的幻影突然出现在烈焰中。她指尖牵引着星图光斑,将燃烧的岩浆引入地下河道。萧明棠看着姐姐化作万千萤火,突然读懂青铜树上那些生辰八字的含义——这根本是场持续三百年的换魂邪祭。
用这个...沈云舒的骸骨突然开口,指骨指向萧明棠腰间双鱼佩,打开祭坛...
木樨花汁液渗入玉佩纹路时,骊山深处升起九丈高的青铜镜。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倒影,而是元嘉十九年雪谷真相:当年为李景恒引路的,分明是戴着阿沅人皮面具的暗卫。
暴雨倾盆而下,萧明棠在雷声中大笑:原来我们都被先帝骗了!她扯开李景恒的衣领,你这些年饮的哪里是什么救命药,分明是维持换魂术的符水!
地脉彻底崩塌时,破军剑上的双凤纹突然活了过来。李景恒看着其中一只凤凰飞入萧明棠眉心,剧痛中突然看清幼年记忆:母后临终前用金簪在地砖刻的,正是青铜镜上的古蜀祭文。
当幸存的玄甲卫从废墟扒出两人时,惊见他们的伤口正在缓慢交融。萧明棠心口箭疤生出木樨花枝,而李景恒掌纹里游动着青铜色的光斑。
去太庙...她咳出带花香的鲜血,地宫第三层...
残破的龟甲在此时彻底碎裂,露出夹层中的药王谷地图。每个山坳标记处,都盛开着沈云舒血肉滋养的变异木樨。
终章
长生诀
太庙地宫第三层的冰棺开启时,九霄云外炸开七重血雷。萧明棠看着棺中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大祭司,忽然听见三百年前的古蜀祭歌在血脉深处回响。冰棺裂痕渗出蓝色液体,遇空气化作漫天飞雪,每片雪花都刻着算筹符号。
这才是真正的换魂祭器。李景恒剑指冰棺底部青铜轮盘,上面三百个凹槽恰好对应镇北侯府历年战死者生辰,用萧氏血脉温养三百年,才能启动...
他的话被突然暴起的玄甲卫打断。那些士兵眼瞳泛起青铜色,伤口绽开木樨花纹——正是被变异花粉唤醒的药人。萧明棠旋身割破掌心,将血甩向轮盘,十二道星图光柱骤然冲天而起。
乾坤定位,山泽通气!她踏着血印跃上冰棺,发间金簪自动拆解成二十八根算筹插入凹槽。地宫突然浮现水纹般的波动,映出元嘉元年血腥真相:先帝亲手将双生姐妹中的阿沅替换成古蜀祭司灵体,真正的萧氏嫡女早在七岁就被制成药引。
阿沅的幻影在光柱中凝实:毁掉轮盘核心!用破军剑刺入...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心口插着李景恒的剑锋。鲜血顺着剑身凤纹流入轮盘,整个地宫开始逆向旋转。
你果然选了这条路。萧明棠笑得凄艳,任由变异木樨从伤口钻出,当年在雪谷,你明知我是替身却仍要...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背后完整的古蜀刺青——这才是启动轮盘的真正密钥。
天崩地裂的轰鸣声中,李景恒的瞳孔彻底变成青铜色。他手中玉玺突然融化,露出里面的双鱼玉佩本体。当两枚玉佩在轮盘中心合拢时,萧明棠看清了刻在冰棺底部的终极预言:
双生劫,长生诀,破军陨,山河寂
沈云舒的白骨花株突然暴涨,藤蔓缠住即将坠入岩浆的轮盘。万千木樨花雨中,萧明棠最后一次拨动算筹,将星图定格在母亲教她的归藏卦象。李景恒的剑锋贯穿她心口时,变异花粉突然凝成阿沅的模样,抱着轮盘跃入地心熔岩。
三日后的黎明,新帝登基大典上,钦天监呈报骊山地脉恢复平静。有樵夫说在废墟中看见双凰绕日而飞,羽翼抖落的灰烬里,藏着半截烧焦的算筹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