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雨巷琴声】 > 第一章


雨水顺着地铁口的屋檐滴落,像一串串断了线的珍珠。我缩了缩脖子,把外套拉紧了些,手指在吉他弦上轻轻拨动。十月的雨带着刺骨的寒意,但比起寒冷,更让我难受的是路过行人匆匆投来的怜悯目光。

又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我几乎能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这句话。

琴盒敞开着放在面前,里面零星躺着几张纸币和硬币。今天的收入还不够买一顿像样的晚餐。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手指开始在琴弦上舞动。这一次,我不再弹那些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而是弹起了自己创作的旋律。

《雨巷》,这是我为这座城市写的曲子。琴弦震动,音符在潮湿的空气中流淌,像是要把这座冷漠城市的所有孤独都倾诉出来。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没注意到雨势渐大,也没注意到有个身影已经在我面前站了许久。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我的演奏。我睁开眼,雨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一个高挑的轮廓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那里。

《雨巷》。我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声音有些发抖,我自己写的。

他蹲下身来,伞向前倾斜,为我挡住了大部分雨水。这时我才看清他的脸——轮廓分明,眉骨略高,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大衣,领带整齐地塞在西装内侧,一看就是刚从高级写字楼出来的精英人士。

很有感染力。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我很少在陌生人那里听到的真诚,你经常在这里演奏吗

天气好的时候在公园,下雨了就躲到这里。我耸耸肩,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今天运气不好,没什么人停下来听。

他从内袋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百元钞票放进我的琴盒。我瞪大了眼睛——这相当于我平时三四天的收入。

太多了,我急忙说,我只是随便弹弹...

这是你应得的。他打断我,目光落在我冻得发红的手指上,你的手...很冷吧

这句简单的关心像一把钝刀,突然戳中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突然泛红的眼眶。多久了自从离开家乡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很久没有人问我冷不冷、饿不饿这样的问题了。

习惯了。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把那张钞票推回去,真的,不用这么多。

他皱了皱眉,似乎对我的拒绝感到困惑。我们之间沉默了几秒,只有雨声填补着空白。

我叫程远。他突然说,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林夏。我回答,然后补充道,双木林,夏天的夏。

林夏。他重复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扬,很适合你。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评价。正当尴尬又要蔓延开来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皱得更紧。我得走了。他站起身,却把那把黑伞留给了我,拿着吧,雨还会下很久。

可是你...

我公司就在对面,跑过去就行。不等我再次拒绝,他已经把伞柄塞进我手里,周五晚上七点,我会经过这里。如果你在,我想听完整版的《雨巷》。

说完,他冲进雨幕中,深灰色大衣很快消失在转角处。我呆立在原地,手里握着还带着他体温的伞柄,琴盒里那张百元钞票被雨水打湿了一角。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没有在24小时快餐店过夜,而是用程远给的钱找了家廉价旅馆。热水澡洗去了连日的疲惫,我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他蹲在我面前时那双专注的眼睛。

周五很快就到了。我提前两小时就到了地铁口,反复练习着《雨巷》,生怕弹错一个音符。六点五十分,我的手指已经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紧张。

七点整,程远准时出现在人群中。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西装,领带换成了银灰色,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挺拔。看到我时,他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你来了。他说,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答应过的事,我会做到。我深吸一口气,手指搭上琴弦。

这一次,我弹得比任何时候都好。音符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气中跳跃、旋转,讲述着一个关于孤独与希望的故事。程远靠在墙边,眼睛微闭,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音乐里。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他缓缓睁开眼睛。

太美了。他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我从没听过这样的音乐。

我的脸突然热了起来。谢谢。其实...我写了很多这样的曲子,只是没什么人听。

那太可惜了。他向前一步,林夏,你有想过在正式的场合演出吗

我苦笑了一下:像我这样的街头艺人,哪有机会登上正式舞台

程远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突然说:下周三晚上有空吗我们律所举办年会,原本请的乐队临时取消了。如果你愿意...

我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让我去表演

对,报酬是今晚的十倍。他顿了顿,而且会有很多业内人士参加,对你来说是个机会。

十倍。我在心里快速计算着,那相当于我一个月的收入。更重要的是,这可能真的是个机会。

我...我当然愿意。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程远笑了,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太好了。这是我的名片,周三下午四点,我派人来接你去现场调试设备。

我接过那张烫金名片,上面印着程远

合伙人

远航律师事务所的字样。原来他不只是精英,还是律所的合伙人。我们之间的差距,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周三那天,我穿上了唯一一套还算体面的衣服——黑色牛仔裤配白衬衫,外面是一件深蓝色的休闲西装。这已经是我最正式的装扮了。

程远派来的车准时停在了我租住的破旧公寓楼下。那是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内饰却奢华得让我手足无措。司机礼貌地为我打开车门,称呼我为林小姐,这让我浑身不自在。

远航律师事务所的年会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举行。当我被带到后台时,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华丽的吊灯、锃亮的大理石地面、衣着光鲜的宾客...这一切都与我平时所处的世界截然不同。

林夏!

程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到他穿着一套剪裁完美的黑色晚礼服向我走来,领结一丝不苟地系在颈间。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下,他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精英气质,与地铁口那个蹲下来听我弹琴的男人判若两人。

紧...紧张吗他问,目光落在我微微发抖的手指上。

我诚实地点点头:我从没在这么正式的场合表演过。

他犹豫了一下,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与我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就当他们不存在,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像在地铁口那样弹就好。你的音乐足够打动任何人。

那一刻,我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当主持人宣布我的表演开始时,我走上台,坐在准备好的高脚凳上,抱起吉他。

大家好,我是林夏。我的声音比想象中稳定,今天我想为大家演奏一首我自己创作的曲子,《归途》。

手指触碰琴弦的瞬间,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了。音乐从指尖流淌而出,我忘记了台下的观众,忘记了这是一场关乎我未来的表演,甚至忘记了呼吸。我只是在讲述一个故事,关于寻找与迷失,关于远方与归途。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宴会厅里安静了几秒,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我如梦初醒,看到台下许多人站了起来,其中包括程远。他站在最前排,鼓掌的力度比任何人都大,眼睛里闪烁着我无法解读的光芒。

表演结束后,我被许多陌生人围住,他们递来名片,询问我的演出安排,甚至有人提出要资助我录制专辑。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几乎应付不过来。

需要解救吗

程远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我抬头,看到他端着两杯香槟站在那里,嘴角挂着促狭的笑意。

非常需要。我小声回答。

他挤进人群,巧妙地替我挡开了大部分社交。各位,林小姐需要休息一下。如果有合作意向,可以联系我。说着,他把一张印有律所联系方式的名片递了出去。

人群渐渐散去,程远递给我一杯香槟。你今晚太棒了。他说,眼睛亮晶晶的,我就知道你会征服所有人。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接过酒杯,小心地抿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的感觉让我皱了皱眉,我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场面。

你值得更好的舞台。他看着我,突然伸手轻轻拂去我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林夏,你有没有想过...接受专业的音乐训练

这个问题让我僵住了。我当然想过,从十六岁第一次摸到吉他那天起就梦想着能进入音乐学院。但现实是,我家连高中学费都勉强支付,更别说昂贵的音乐教育了。

想归想,我苦笑,但那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

程远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如果我告诉你,有个方法可以让你接受专业指导,同时还能维持生计,你愿意尝试吗

我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方法

我有个朋友是音乐治疗师,最近在做一个关于街头艺人音乐疗愈效果的研究项目。参与者每周需要完成一定时长的演奏记录,作为回报,可以获得免费的专业指导和一笔不算丰厚的津贴。他停顿了一下,当然,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我的心跳加速了。这听起来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机会。真的吗那...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只需要带上你的吉他和开放的心态。程远微笑,每周三晚上七点,地点在...我的公寓。那里有一间专门的音乐室,隔音效果很好,不会打扰邻居。

你的公寓我愣住了,不是研究机构吗

程远的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项目还在初期阶段,所以暂时在我那里进行。如果你觉得不方便...

不,不是...我急忙说,虽然心里确实有些疑虑,只是没想到会是在私人住所。

我理解。他点点头,你可以考虑一下,不必现在决定。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红色晚礼服的女人走了过来,亲昵地挽住了程远的手臂。

程远,原来你在这里。周董事一直在找你。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明显的审视,这位是...

林夏,今晚的表演嘉宾。程远介绍道,然后转向我,林夏,这是周雅,我们所的客户总监。

周雅上下打量着我,嘴角挂着礼貌但疏离的微笑:哦,就是那位街头艺人表演很...特别。

那个停顿刺痛了我。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个街头艺人,怎么配出现在这种场合怎么配和程远这样的精英站在一起

谢谢。我勉强回应,突然意识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抱歉,我得去收拾器材了。

我匆匆离开,背后传来周雅压低的声音:程远,你父亲在找你,关于那个并购案...

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程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收拾器材时,我的手抖得厉害,差点摔了效果器。这就是现实——我和程远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今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美丽的幻觉。

正当我准备悄悄离开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转身,看到程远站在那里,眉头紧锁。

不告而别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我无法解读的情绪。

我看你在忙...我低声说,避开他的目光。

林夏。他突然叫我的全名,语气严肃,关于那个音乐治疗项目,我是认真的。不要因为周雅的态度而放弃一个可能改变你人生的机会。

我抬起头,惊讶于他竟然看穿了我的想法。为什么我忍不住问,为什么帮我我们才认识几天。

程远沉默了片刻,目光变得柔和:因为你的音乐...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这个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在我能追问之前,他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得走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好吗

他匆匆塞给我一张纸条: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发个消息告诉我。

我握着那张纸条,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问比答案还多。

那一晚,我在狭小的公寓里辗转反侧。程远的提议像一颗诱人的禁果,散发着危险而甜美的气息。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去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家里这太冒险了。但内心深处,那个被音乐梦想折磨了多年的声音在尖叫着要我抓住这个机会。

凌晨三点,我拿起手机,输入了程远的号码。

我接受。下周三见。发送前,我又加了一句,谢谢你的信任。

几乎是立刻,手机亮了起来:不客气。地址明天发你。晚安,林夏。

简短的回复,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把手机贴在胸口,第一次允许自己去想一个危险的可能性:也许,程远对我的兴趣,不仅仅是音乐那么简单。

周三下午六点半,我站在程远公寓楼下,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这是一栋位于城市最高端住宅区的玻璃幕墙大厦,大堂里挂着现代艺术画作,穿着制服的保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请问找哪位保安问道,语气礼貌但疏离。

程远先生,28楼。我说,声音比想象中镇定。

保安核对了一下名单,态度立刻变得恭敬:林小姐是吗程先生已经登记了。电梯在右侧,需要我为您带路吗

不用了,谢谢。我勉强笑了笑,快步走向电梯。

电梯内壁是镜面的,映出我苍白的脸和过于正式的着装——今天我穿了唯一一条裙子,深蓝色的及膝连衣裙,搭配一件白色的小外套。在地铁口和廉价酒吧里,这身打扮还算得体,但在这个地方,我看起来像个误入贵族学校的学生。

28楼到了。电梯门无声滑开,面前是一条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2802室的门微微开着,像是在等待我的到来。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请进。程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推开门,我愣住了。程远的公寓宽敞得超乎想象,整面的落地窗将城市夜景尽收眼底。他穿着休闲的灰色毛衣和黑色长裤,比在律所时看起来随意许多,但那种与生俱来的精英气质依然不容忽视。

你来了。他微笑着走过来,接过我的吉他包,路上顺利吗

还...还好。我结结巴巴地回答,眼睛不由自主地四处打量。公寓装修简约而奢华,一架三角钢琴放在角落,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作,书架上整齐排列着法律和音乐类书籍。

喜欢吗他问,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钢琴,那是我唯一的奢侈品。

你会弹钢琴我惊讶地问。

小时候学过。他轻描淡写地说,领着我走向一个房间,这是音乐室,隔音效果很好,你可以尽情发挥。

音乐室比我的整个公寓还大,各种乐器一应俱全,专业录音设备整齐地排列在控制台上。我站在门口,突然感到一阵自卑——我那把二手吉他和这些比起来,简直像个玩具。

我...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我诚实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程远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就从你平时在地铁口弹的那些曲子开始。就当我不存在。

他退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拿出一个笔记本。别紧张,这只是初步的数据收集。弹什么都可以。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吉他,调了调弦。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地铁口,雨水拍打着地面,行人匆匆走过...

第一个音符响起,魔力般地,紧张感消失了。我弹起了《雨巷》,然后是《归途》,接着是一首我从未在公开场合演奏过的《碎月》。音乐从指尖流淌,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甚至忘记了程远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我停下来,手指微微发痛。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

我转头看向程远,他坐在那里,笔记本摊在膝上,却一个字也没写。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太...太美了。他轻声说,声音有些颤抖,林夏,你是个天才。

这样的赞美让我不知所措。只是...随便弹弹。我低头拨弄琴弦,掩饰脸上的热度。

不,这远不止是'随便弹弹'。程远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你的音乐里有故事,有灵魂...我从没听过这样的东西。

他的赞美太过直白,让我不知如何回应。正当尴尬蔓延时,他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

程远笑了:抱歉,我忘了时间。你饿了吗我叫了外卖,应该快到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程远去开门,回来时手里提着几个精致的食盒。希望你喜欢泰国菜,他说,我订了绿咖喱、冬阴功汤和芒果糯米饭。

我瞪大眼睛——这些菜名我只在美食节目里听过。程远把食物摆在餐厅的桌子上,动作熟练得像是经常这样做。

你经常叫外卖吗我问,接过他递来的筷子。

工作忙的时候是常态。他苦笑,合伙人没那么多时间做饭。

我们安静地吃着,气氛出奇地融洽。咖喱的辛辣和椰奶的香甜在舌尖绽放,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好吃吗程远问,眼睛里带着笑意。

太好吃了。我诚实地回答,我从没吃过这么...这么...

贵的食物他促狭地接话。

我脸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他温和地说,只是开玩笑。林夏,在我面前,你可以放松一点。我不是你的雇主,只是...一个欣赏你音乐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让我心里泛起一阵奇怪的失落。我们当然是朋友,还能是什么呢

饭后,程远坚持要送我回家。我拒绝了三次,最后还是拗不过他。

这么晚了,不安全。他说,语气不容反驳。

他的车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内饰散发着真皮和木质调香氛混合的气息。我报出地址时,明显看到他眉头皱了一下——我住的那片区域以治安差闻名。

车停在我的公寓楼下,程远的表情更加凝重了。你就住在这里他问,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租金便宜。我耸耸肩,试图表现得无所谓,而且离我平时表演的地方近。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林夏,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找个更安全的地方。作为项目的一部分...

不用了。我打断他,语气比想象中强硬,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习惯了自己的生活。

程远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但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告诉我。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

我接过名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那一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让我差点跳起来。

晚安,程远。我匆忙道别,逃也似地下了车,下周三见。

回到狭小潮湿的公寓,我靠在门上,心跳如雷。这一晚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豪华的公寓、专业的音乐室、美味的食物,还有程远专注的目光...这一切都与我平凡的生活格格不入。

我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他的号码存了进去。联系人姓名我打了又删,最后只存了程远两个字,没有任何前缀或备注。

就像我无法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一样。

接下来的几周,每周三成了我最期待的日子。程远的公寓成了我的避风港,在那里,我不再是街头艺人林夏,而只是一个纯粹的音乐创作者。程远总是安静地听我演奏,偶尔提出一些专业的建议——他对音乐的理解之深常常让我惊讶。

你确定你只是个律师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你对和声的理解比我的音乐老师还专业。

程远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我父亲希望我学法律,但大学时我主修过两年音乐理论。他停顿了一下,后来因为家庭原因转学了。

我没有追问那个家庭原因是什么,但从他瞬间黯淡的眼神中,我猜那不是一个愉快的故事。

我们的关系在音乐之外也开始发展。演奏结束后,我们会一起吃晚餐,有时是外卖,有时是程远亲手做的简单料理。他告诉我他喜欢爵士乐和古典音乐,讨厌香菜和吵闹的派对;我则分享了我四处流浪演出的经历和对各种音乐风格的看法。

一个雨夜,演奏结束后,程远没有像往常一样提议吃饭,而是坐在钢琴前,弹起了一段旋律。那曲子忧郁而深沉,像是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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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曲子我轻声问,被音乐中的情感震撼。

《告别》,我自己写的。他没有看我,手指继续在琴键上舞动,十七岁那年,写给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我没有问那个人是谁,但音乐已经告诉了我足够多的故事。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程远转过头,眼睛里有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林夏,他轻声说,能为我弹一首吗就现在,任何曲子都可以。

我拿起吉他,弹起了《归途》,但这一次,我加入了一段即兴的变奏。音乐在房间里流淌,程远静静地听着,目光从未离开过我的脸。

弹完后,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程远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伸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下了眼泪。

你的音乐...他低声说,拇指擦去我的泪痕,总是能直接抵达人心最深处。

那一刻,某种无形的屏障似乎被打破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危险地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节奏。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

程远后退一步,表情恢复了平日的克制:应该是外卖。我忘了今天订了晚餐。

那晚之后,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程远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我演出的地铁口,有时会站在人群最后,听完一曲就悄悄离开;有时则会等我收拾好东西,邀请我去附近的咖啡馆坐坐。

我开始在创作中融入更多个人情感,写了一些从未公开过的私密曲子。有一首《星火》,是在想到程远时写的——那种温暖却不敢靠近的感觉,像冬夜里的微弱火光,既想拥抱又怕熄灭。

十一月底的一个周三,我如常来到程远的公寓,却发现他脸色异常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你还好吗我放下吉他,忍不住问道。

连轴转了一周。他揉着太阳穴,那个并购案终于结束了,但代价是72小时没合眼。

你应该休息,不是听我弹琴。我皱眉,我可以改天再来。

不。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需要这个...需要你的音乐。

他的眼神中有种近乎绝望的恳求,让我无法拒绝。那天我没有弹自己的曲子,而是弹了一些舒缓的古典乐改编曲。程远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当我弹到德彪西的《月光》时,听到了轻微的鼾声。程远睡着了,面容在睡梦中显得年轻而无防备。我轻手轻脚地放下吉他,从卧室找来一条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程远突然抓住了我的手,眼睛仍然闭着。别走...他喃喃道,声音模糊不清,留下来...陪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理智告诉我应该离开,但看着他疲惫的面容,我无法狠心挣脱。

我就在这里。我轻声承诺,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坐下,睡吧。

程远的手指慢慢松开了,但直到他呼吸变得深长规律,我也没有移动。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在这样安静的时刻,我允许自己承认一个事实:我爱上程远了。

不是感激,不是仰慕,而是真真切切的爱。我爱他听音乐时专注的眼神,爱他谈论法律案件时的神采飞扬,甚至爱他疲惫时的小固执。但我也清楚地知道,这份感情注定没有结果。

程远是精英律师,前途无量;我是街头艺人,居无定所。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金钱和地位,还有整个世界观和生活方式的鸿沟。

凌晨三点,程远突然惊醒,困惑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明显一怔。

林夏你...还在这里

你让我别走。我轻声说,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腿已经麻了。

程远立刻坐起身,伸手扶住我:老天,你一直坐在地上他的声音里满是自责,我真是...太抱歉了。

没关系。我勉强笑了笑,你好些了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将我拉进怀里。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我僵在原地,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

谢谢你。他在我耳边低语,呼吸拂过我的发丝,谢谢你留下来。

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在尖叫着要我推开他,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沉溺在这个拥抱中。当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它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我该走了。

程远慢慢松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我无法捕捉。我送你。

不用了。我急忙拒绝,你还需要休息。我可以叫车。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至少让我帮你叫车。

车来之前,我们站在门口,气氛尴尬而微妙。程远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下周三...还来吗

当然。我轻声回答,我们的项目还没结束,不是吗

他笑了,但那笑容没有到达眼底:对,项目。

车来了,我匆忙道别,逃也似地钻进后座。透过后窗,我看到程远一直站在门口,直到转弯处才消失不见。

回到家,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那个拥抱的温度还留在皮肤上,程远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我知道自己正在玩火——每次见面都让那份不该存在的感情更深一分,但我却无力阻止。

第二天早上,手机震动惊醒了我。是程远的消息:今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晚饭,正式的那种。七点,我来接你

我盯着屏幕,心跳加速。这不是项目的一部分,不是朋友间的普通聚餐,而是一个明确的约会邀请。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回复: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翻遍了衣柜,绝望地发现自己没有一件适合高级餐厅的衣服。最后,我咬牙去了附近商场,用积蓄买了一条简约的黑色连衣裙和一双低跟皮鞋——这是我几个月来最大的一笔开销。

程远准时出现在我楼下,这次他没有开那辆低调的奥迪,而是一辆银灰色的跑车。他穿着深蓝色西装,领带是低调的银灰色,整个人散发着令人屏息的魅力。

你今天很美。他为我打开车门,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谢谢。我小声说,脸热得厉害,我们去哪里

一个特别的地方。他神秘地笑了笑,发动了车子。

特别的地方原来是城市最高层的旋转餐厅,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灯火。服务员领我们到一个相对私密的角落座位,桌上摆着新鲜的玫瑰和蜡烛。

程先生,您预订的香槟。服务员恭敬地放下一瓶冰镇酒。

我紧张地攥紧了餐巾。这一切太过奢华,太过浪漫,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程远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在服务员离开后,他隔着桌子握住了我的手。

放松,他轻声说,只是顿晚餐。你值得这样的待遇。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程远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因为你的音乐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他抬起头,眼神炽热,因为你让我想起了那些被我遗忘的梦想和热情。

这个回答让我既感动又困惑。晚餐在微妙的氛围中进行,程远点了最贵的套餐,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像艺术品。我们聊音乐,聊旅行,聊各自童年的趣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可能引发沉重话题的领域。

甜点上来时,程远突然严肃起来:林夏,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事

那个音乐治疗项目...他犹豫了一下,其实并不存在。

我僵住了,甜点叉停在半空: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研究项目。他直视我的眼睛,那只是个借口,为了能每周听你演奏,为了能...多见你几次。

这个坦白像一记重拳击中我的胸口。我放下叉子,声音发抖:为什么要撒谎

因为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接近你。程远的声音低沉而真诚,在地铁口第一次听你弹琴时,我就被你的音乐...被你所吸引。但我怕直接邀请你会吓到你,所以编造了这个借口。

我不知道该感到受宠若惊还是被欺骗。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腾,最后化为一个简单的问题:现在为什么告诉我真相

因为我不能再继续这个谎言了。他伸手覆上我的手,林夏,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欣赏的范畴。我想更了解你,不仅是作为音乐家,而是作为...林夏这个人。

这句话在我耳边炸开,震得我头晕目眩。程远喜欢我不是作为音乐人,而是作为女人这怎么可能

程远,我们...我艰难地组织语言,我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你是精英律师,我是...

你是什么不重要。他打断我,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时的感觉。林夏,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快乐吗

我无法说谎:快乐。但是...

没有但是。他的手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背,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在烛光的映照下,程远的眼睛像深邃的星空,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其中。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但心却背叛了理智。

我...可以试试。我听见自己说。

程远的笑容点亮了整个房间。他举起香槟杯:为我们。

为我们。我轻声回应,杯子相碰的清脆声响像是开启了一段未知的旅程。

离开餐厅时,程远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十指相扣。在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他突然转向我:林夏,搬来和我住吧。

这个提议来得太突然,我瞪大了眼睛:什么

你的公寓不安全,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我想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你。

这个想法既诱人又可怕。和程远同居意味着完全进入他的世界,面对那些我无法想象的挑战和眼光。

太快了。我摇头,我们甚至还没...还没正式约会过。

程远看起来有些失望,但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可以等。他轻轻吻了吻我的指尖,但请考虑一下,好吗

那晚之后,我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程远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送我演出,等我下班,带我去各种他喜欢的地方。他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虽然我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困惑和审视。

十二月中旬的一个周末,程远邀请我参加他家的圣诞派对。只是个小型聚会,他这样描述,就几个亲近的朋友和家人。

我紧张得几乎窒息。见程远的朋友是一回事,见他的家人完全是另一回事。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我无法拒绝。

我需要穿什么我小声问,已经在脑海里翻检自己有限的衣柜。

穿你舒服的就好。他轻松地说,显然没意识到我的焦虑,我母亲很随和。

程远口中的小型聚会实际上是一场至少五十人的豪华派对,在他父母位于郊区的别墅举行。当我穿着借来的深绿色连衣裙站在门口时,腿软得几乎站不稳。

放松。程远捏了捏我的手,有我在。

程远的母亲是个优雅的中年女性,穿着定制的香奈儿套装,珍珠项链在颈间闪闪发光。她礼貌地对我微笑,但那笑意没有到达眼睛。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音乐家朋友她问程远,语气微妙地上扬。

母亲,这是林夏,我的女朋友。程远纠正道,声音坚定。

程母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恢复:欢迎你,林夏。程远很少带...朋友回家。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简直是折磨。我被介绍给各种衣着光鲜的宾客,他们礼貌地询问我的职业,然后在我回答音乐人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是尊重,而是一种原来如此的轻蔑。显然,在他们眼中,我只是程远一时兴起的玩物,一个来自底层的消遣。

最痛苦的时刻出现在晚餐后。我去洗手间时,无意中听到程母和另一个女人的对话。

...只是个阶段,程母的声音从半开的门后传来,程远一直很叛逆,从大学退学那次就是。这次也一样,过段时间就会清醒的。

那个女孩看起来挺单纯的,另一个女人说,不过背景确实...不太匹配。

匹配程母冷笑,她连大学都没上过!程远是律所的未来合伙人,怎么能和街头艺人混在一起他父亲绝不会允许的。

我僵在原地,胃部绞痛。悄悄退回大厅,我发现自己无法呼吸。程远立刻注意到我的异常,快步走过来。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你脸色很差。

我...我想我需要空气。我勉强说。

他带我去了花园。冬夜的寒风刺骨,但比起室内的虚伪温暖,我更愿意忍受这个。

发生什么了程远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

我该告诉他吗告诉他他的母亲如何评价我告诉他我在他的世界里多么格格不入

没什么,我最终说,只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程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听到我母亲说的话了。

我猛地抬头:你...听到了

她对你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变得危险地低沉。

不是直接对我说的。我苦笑,但意思很明确——我不属于这里。

程远的表情变得异常坚定:你属于任何你想在的地方,林夏。包括我身边。

他的话很动人,但我无法忽视现实:程远,你母亲是对的。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你是哈佛法学院毕业的精英,我连高中文凭都是勉强拿到的。你的朋友和家人都...

都无关紧要。他打断我,双手捧住我的脸,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的感情。林夏,我爱你,这就足够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爱这个字,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下。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滑过脸颊。

我也爱你。我哽咽着说,但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程远吻去我的泪水,动作轻柔得令人心碎:给我时间,我会让家人理解。只要我们不放弃,就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

那天晚上,程远坚持送我回家,而不是回派对。车停在我的公寓楼下时,他没有立刻道别,而是沉默了很久。

林夏,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爱你。这不会改变。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吻了他的脸颊,然后逃也似地下了车。那一晚,我彻夜未眠,程母的话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第二天清晨,门铃响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开门,看到周雅站在那里,妆容精致,衣着考究,与我的破旧公寓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需要谈谈。她直截了当地说,语气不容拒绝。

我侧身让她进来,心跳如鼓。周雅环顾四周,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

程远昨晚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她开门见山,为了你。

我僵在原地,喉咙发紧:我...不知道这件事。

他父亲威胁要撤销他的合伙人资格,如果他继续这段...关系。周雅斟酌着用词,程远为律所付出了多少,你应该清楚。

我确实清楚。程远经常工作到凌晨,为案件熬通宵,把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直接问道,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周雅似乎对我的直接感到惊讶:离开他。为了他好。

如果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呢我反问,尽管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现在的选择是出于叛逆和冲动。周雅冷笑,你真的认为,几年后,当新鲜感褪去,他会不后悔为了一个街头艺人放弃一切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心脏,因为那正是我最深的恐惧。程远现在可能真心爱我,但谁能保证,当他不得不在事业和我之间做选择时,不会怨恨今天的决定

我会考虑的。我最终说,声音几乎听不见。

周雅站起身,临走前留下一句话:爱一个人,有时候意味着放手。

门关上后,我瘫坐在地上,泪水终于决堤。周雅是对的,虽然她的动机不纯,但她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我和程远的爱情,可能会毁掉他多年奋斗的一切。

那天下午,程远疯狂地打电话发消息,但我一个都没接。晚上,他直接来到我的公寓,敲门声急促而坚定。

林夏!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慌乱。

我靠在门后,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求你了,他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至少告诉我你没事...

最终,我打开了门。程远看起来糟透了——眼睛布满血丝,西装皱巴巴的,像是整夜没睡。

为什么躲着我他问,声音嘶哑,是因为昨晚的事吗我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我打断他,我都明白了。

程远抓住我的肩膀:不,你不明白。我和父母的事与你无关,那是我们之间长期积累的矛盾...

但我是导火索。我轻声说,程远,看看我们。你真的认为这段关系会有结果吗

他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你...要放弃我们

这不是放弃,而是认清现实。我强迫自己继续说,尽管每个字都像在割自己的肉,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责任和未来。你的事业,你的家庭...我不能成为你失去这些的理由。

程远的表情从震惊变为愤怒:所以你就替我做决定你以为这样对我好

我知道这样对你好!我终于提高了声音,程远,醒醒吧!你现在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不想成为你人生中的那个'错误'!

激烈的言辞像一堵墙横亘在我们之间。程远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得可怕。

这就是你对我的信任他轻声问,你认为我的爱如此脆弱,连一点压力都承受不了

我没有回答,因为任何回答都会是谎言或伤害。

程远深吸一口气,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这是我公寓的钥匙。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欢迎。他转身走向门口,停顿了一下,我爱你,林夏。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门关上的声音像是一声枪响,在我心中回荡。我跪倒在地,无声的泪水浸湿了地毯。我做对了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看着程远为我们的感情受苦,比我自己承受痛苦还要难以忍受。

接下来的日子像行尸走肉。我取消了所有演出,整天蜷缩在公寓里,只有饥饿才会驱使我出门买些必需品。程远每天都会发消息,但我一条都没回。一周后,他的消息也停了,这让我既痛苦又释然。

圣诞节那天,我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把崭新的吉他,琴身上刻着我的名字和一行小字:愿音乐永远陪伴你。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谁送的。

我抱着那把吉他,终于放声大哭。哭我们逝去的爱情,哭我做出的选择,也哭那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和程远一起创造的生活。

新年过后,我强迫自己重新开始演出。音乐是我唯一的救赎,尽管现在每次弹琴都会想起程远专注的目光。我换了常去的地点,避开那些可能遇到他的地方。

二月初,我在一家新发现的咖啡馆演出时,听到两个顾客谈论远航律师事务所的新闻。

...程远接手了那个跨国并购案,听说表现非常出色。

是啊,他父亲很满意。不过听说他拒绝了调往纽约分部的机会,真奇怪...

可能是因为那个音乐家女友吧

哦,他们早就分手了。据周雅说,是那女孩主动离开的...

我僵在舞台上,手指在琴弦上滑出一个刺耳的音符。顾客们转头看我,我勉强笑了笑,继续演奏,但心思早已飘远。

程远拒绝了纽约的机会为什么我以为我的离开会让他专注于事业...这个念头让我既困惑又痛苦。

那晚回到家,我鬼使神差地从抽屉深处拿出那把程远给我的公寓钥匙。三个月了,他换锁了吗还会希望我去吗

理智告诉我应该把钥匙扔掉,彻底翻过这一页。但心却不听使唤。凌晨两点,我站在程远公寓楼下,仰望着他所在的28楼。一片漆黑,他可能不在家,或者已经搬走了...

电梯上升的过程像是慢动作,我的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电梯都能听见。站在2802门前,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开了。

公寓里一片漆黑,但有淡淡的檀香气息——程远的味道。我摸索着打开一盏小灯,惊讶地发现一切都没变。钢琴还在角落,书架上的书依然整齐排列,甚至我常用的那个茶杯还放在茶几上,像是主人随时在等待客人归来。

林夏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吓得我差点尖叫。程远从沙发阴影处站起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手里拿着一个酒杯。

我...我只是...我语无伦次,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闯入有多么冒失。

程远放下酒杯,慢慢走近。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你终于来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我不敢解读的情绪。

我以为...你可能不在...我结结巴巴地说,或者换了锁...

我答应过你随时可以来。他停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目光灼热地注视着我,三个月零六天,我每天都在等。

这个坦白让我胸口发紧。为什么我忍不住问,为什么等我

因为我爱你。他说得如此简单,如此确定,仿佛这是宇宙间唯一的真理,而且我知道你终究会回来。

程远...我的声音破碎了,我离开是因为...

因为你想保护我。他轻声接话,你以为离开是对我好。

我惊讶地抬头:你...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他苦笑,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林夏你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看别人受伤,尤其是...你在乎的人。

被看穿的羞耻和释然同时涌上心头。程远一直懂我,比我自己还要懂。

那为什么还等我我哽咽着问,你应该恨我才对...

因为我同样了解自己。他又向前一步,现在我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知道什么对我真正重要。林夏,这三个月我证明了什么我接手了最难的案子,赢得了父亲的认可,甚至获得了纽约分部的邀请...但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因为没有你分享。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你的家人...你的前途...

我会处理我的家人。他坚定地说,至于前途...我的前途就是和你在一起,无论在哪里。

这句话击溃了我最后的防线。三个月来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我扑进程远的怀抱,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回家。

对不起...我在他胸前啜泣,对不起离开你...我只是...太害怕了...

程远紧紧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疼痛:不要再这样了,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我答应你。我抬头看他,透过泪水看到他同样湿润的眼睛,我爱你,程远。这三个月...每一天都在想你...

他的吻落下来,温柔而坚定,像是要把这三个月的分离都补回来。当我们终于分开时,程远捧起我的脸,额头抵着我的。

搬来和我住吧,他轻声说,不是作为音乐治疗项目的参与者,而是作为...我的爱人。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好。

后来的故事,就像所有美好童话的结尾——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现实比童话复杂得多。

程远确实需要时间和家人和解,特别是他父亲。但当老程先生看到儿子在音乐比赛现场为我加油,看到我在他生病时彻夜照顾,看到我们在一起时程远眼中的光彩...他最终选择了接受。

我仍然认为你们太不同了,有一次他私下对我说,但我从未见过我儿子这么快乐。这就够了。

至于我,在程远的鼓励下,我报名了音乐学院的进修课程,开始系统地学习音乐理论。我的原创作品被一位知名制作人看中,录制了第一张专辑。销量不算惊人,但足以让我不再需要街头演出谋生。

那把程远送我的吉他,现在放在我们共同公寓的显眼位置。有时深夜,当我们都睡不着时,程远会坐在钢琴前,我会抱起吉他,我们一起即兴创作。音乐在房间里流淌,就像我们的爱情,无需言语,却比任何誓言都更真实。

在地铁口初遇的那个雨夜,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一段跨越阶层的爱情会就此展开。但有时候,最美妙的故事,往往始于最不经意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