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海深仇
陈腐的木头气味混着愈发浓重的血腥钻入鼻腔。七岁的卫洛死死咬着堵嘴的布条,眼泪糊住了视线,只能透过那道窄小的缝隙,绝望地窥视着外面的人间炼狱。
哭喊声、求饶声、利刃劈开皮肉的闷响,声声刺耳。她看见了,那个穿着儒雅长衫的男人,沈仲明。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悲悯,可他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长剑,却毫不留情地指向下一个倒下的家人。她听见他冰冷的声音:晋家不过是一介卑微的贱民,也敢妄议朝政,螳臂当车。
一百三十二口人。爹,娘,哥哥……一张张熟悉的脸在她眼前破碎。这个名字,这张脸,这声音,连同这血海深仇,一并烙进了她仅有七年的人生,再也无法剥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安静得可怕。她从狭窄的狗洞里爬了出来,腐臭的泥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她不敢回头看,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跌跌撞撞地逃离。从此,家没了。流浪,乞讨,与野狗抢食。被人贩子抓住,转卖,再逃,再被抓。每一次逃脱,都意味着下一次更狠厉的毒打和更严密的囚禁。饥饿是常态,疼痛是伙伴,恐惧是影子。她学会了在污泥里打滚,学会了用最卑微的姿态换取一点残羹冷炙,也学会了用石头砸晕比她更弱小的乞儿。眼神里,曾经的天真被警惕和刻骨的恨意彻底取代。活着,像野草一样活着,只为记住那张脸,那个声音。
就在她快要饿死在一个破庙的角落时,一颗裹着鲜艳糖纸的糖果递到了她面前。递糖的是个面容和善的老妇人,自称徐婆婆。那糖甜得发腻,几乎让她作呕,但她太饿了。她跟着徐婆婆走了,以为是遇到了救星,却不知是踏入了另一个更深的地狱。
徐婆婆不是善人,她是毒师。卫洛成了她的药人,试毒的工具。她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窖,终日与毒虫毒草为伴。身体被强行浸泡在各种颜色诡异、气味刺鼻的药液里,皮肤溃烂又愈合,反复承受针扎般的刺痛。血液被定期抽取,用来喂养毒物或是炼制更阴毒的药。徐婆婆总是一边慈眉善目地看着她痛苦挣扎,一边慢悠悠地说着各种毒药的名字和特性,仿佛在教导,实则只是享受着折磨的过程。生不如死,每一天都是煎熬。
又一次被泡在墨绿色的药液中,身体的痛楚已经麻木,意识渐渐模糊。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就像当年躺在血泊里的家人一样。不,她不能死!强烈的求生欲和恨意支撑着她,让她在昏沉中猛地想起徐婆婆无意中提过的,这种毒液与某种草药混合会产生剧烈反应。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够到了旁边药篓里散落的那株草药,狠狠砸进了药缸。
嗤啦一声,药液沸腾,毒烟弥漫。徐婆婆惊怒地冲进来,却被卫洛用早已藏好的碎瓷片划破了喉咙。毒师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被这个她视若蝼蚁的女孩反杀。卫洛挣扎着爬出药缸,浑身浴血,踉跄着逃离了那个地狱。她不知道的是,无数次的毒液浸泡和血液抽取,已经彻底改变了她的体质,让她百毒不侵,更对天下奇毒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时逢大旱,赤地千里。卫洛混在灾民中,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她看到远处官兵开路,几个锦衣华服的人正在施粥。人群涌动,她被挤到了最前面,绝望中,她伸手死死抓住了其中一个玄色衣袍的少年。少年微微蹙眉,目光在她脏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只爬虫。他身边的锦衣卫江衡立刻上前,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她心口,骂道:哪来的野狗,滚开!
剧痛和屈辱让她几乎晕厥。就在这时,一双温柔的手扶住了她,用干净的帕子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迹。她抬头,看到一张清丽温婉的脸庞,是沈家的千金,沈紫嫣。那短暂的温暖,像一道微光,却照不亮她心底积压的黑暗和仇恨。她记住了那张冷漠的脸,四皇子萧昭,也记住了那个踹她一脚的人,江衡。更记住了沈紫嫣,仇人的女儿,此刻却成了她的恩人。这错乱的恩怨,让她眼中的恨意更加翻腾。
2
潜伏蛰伏,初露獠牙
数年后,卫洛化名云锦,成了沈紫嫣身边最不起眼的贴身侍女。踏入沈府那一日,雕梁画栋,锦绣堆砌,与记忆中卫家被血洗后的残败景象形成尖锐的对比,刺得她心口发紧。沈仲明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儒雅模样,可卫洛透过那温和的表象,总能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如同潜伏的毒蛇。她每日垂眸敛目,将滔天恨意死死压在心底,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默地观察着府内的一切人与事,寻找着那致命的破绽。沈紫嫣待她温和,偶尔会拉着她轻声细语,分享女儿家的心事,卫洛只是安静听着,偶尔应一声,心中却无波澜,只觉得这位恩人的女儿,天真得有些可怜。
机会很快来了。沈仲明的独子沈景,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子弟,第一次见到貌仅中上、但眉眼间有股独特冷韧的云锦,便动了歪心思。他仗着身份,几次三番言语轻薄,动手动脚。卫洛不动声色地避开,心中却已为他选好了死法。她利用自己对毒物的精通,将一种罕见的慢性毒素,无色无味,混入沈景常喝的补汤中。此毒发作缓慢,症状与花柳病极其相似,却又查不出病源,只会让人在无尽的瘙痒、溃烂和精神萎靡中逐渐崩溃。
不出半月,沈景便病倒了。起初只是身体不适,渐渐地身上开始出现红疹,奇痒无比,最后发展至皮肤溃烂,形容枯槁。沈府请遍名医,都束手无策,只道是沈景在外染了脏病,碍于沈家颜面,无人敢明说。沈景在病榻上痛苦哀嚎,尊严尽失,最终在绝望和无能的狂怒中咽了气。
沈府上下哀声一片,白幡招展。卫洛站在人群后,看着沈仲明抱着儿子的尸身,老泪纵横,悲痛欲绝,那张儒雅的面具终于有了裂痕。她想起多年前,卫家一百三十二口人的尸体横陈,血流成河,那时的沈仲明,也是站着,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此刻,卫洛从袖中取出一块洁白的帕子,轻轻擦拭着一个空了的白玉瓷瓶,那是她曾用来装毒药的容器。她的唇角,也无声地勾起了一抹弧度,与当年火光映照下,沈仲明那张脸上的阴冷如出一辙。血债,终于开始偿还了。
秋日,皇家举行围猎。卫洛作为沈紫嫣的侍女随行。猎场上骏马奔腾,衣香鬓影,却也暗藏危机。冤家路窄,她再次看见了四皇子萧昭,以及他身边那个跋扈的近卫江衡。江衡眼神锐利,竟一眼认出了她,嘴角立刻挂上不怀好意的笑,策马靠近,言语轻佻:哟,这不是当年那个小乞丐吗怎么,攀上高枝,混进沈府了他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轻蔑,引来周围一些人的侧目。沈紫嫣蹙眉想说什么,却被江衡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高潮/付费点]:不等卫洛回应,江衡忽然哈哈一笑,竟俯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动作粗鲁至极。小美人儿看着瘦,倒有几分韧劲,不如跟小爷去那边林子里快活快活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他作势就要将她带走。卫洛被腾空抱起,惊怒交加,却强迫自己冷静,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眼神冰冷如刀,死死盯着江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冷冽的视线扫来。远处一直漠然观望的萧昭,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骤然缩紧,一丝极度不悦和压抑的怒火瞬间燃起。他猛地一夹马腹,骏马如离弦之箭冲上前,在江衡即将得逞的瞬间,萧昭抡起一拳,狠狠砸在江衡脸上,直接将他打落下马!江衡惨叫一声,摔得七荤八素。萧昭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江衡,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危险:滚开,她是我的!
全场霎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萧昭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也包括被他护在身后的卫洛。她抬起头,看向马背上那个神情冷峻的皇子,心中第一次泛起了异样的波澜。
3
坠崖之盟,孤岛心扉
狩猎场瞬间化作战场。箭矢破空,惨叫迭起。卫洛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后,心跳如鼓,却强迫自己冷静。混乱中,她看见太子党那位以耿直闻名的谏官林修捂着肩膀踉跄后退,一支羽箭正插在他的锁骨下方,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襟。
周围的护卫下意识要拔刀反击,卫洛眼神一凛,不对!这是圈套!沈仲明这只老狐狸,想借刀杀人。太子的人若在此地大开杀戒,无论结果如何,都逃不脱一个狩猎场滋事,意图不轨的罪名,正好给了对手攻讦的口实。自毁长城,莫过于此。
不能让他们冲动。卫洛咬牙,猫着腰,利用混乱和树木的掩护,快速向林修靠近。途中,她顺手从一个倒地的刺客身上剥下夜行衣和一块护心镜,动作麻利。
林大人!卫洛低喝一声,声音压得极低,趁机靠近,别反击!这是陷阱!让人立刻停手,伪造现场,就说是遭遇不明刺客袭击,你们是受害者!
林修痛得脸色发白,但骤闻此言,也是一惊,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刺客,眼中充满疑虑。
信我!否则太子党今日难逃构陷!卫洛语速极快,不容置疑,护住伤口,找个隐蔽地方,等风声过去!我引开追兵!说罢,她不再停留,迅速将那件带着血腥气的夜行衣套在自己身上,又将护心镜塞入怀中,转身便朝着另一个方向冲去。林修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眼神复杂,终是对手下打了个手势。
卫洛的目标是萧昭。她看见他被数名黑衣人围攻,虽然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已现险象。江衡他似乎在之前的冲突中受了伤,此刻自顾不暇。
眼看一柄长刀就要劈中萧昭后心,卫洛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已经先于思考行动。她猛地冲过去,用尽全力将怀中的护心镜挡在萧昭背后。
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击声。巨大的冲力让两人都站立不稳,脚下正是悬崖边缘。卫洛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她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萧昭的手臂。
呃!萧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节奏,也被带着一起失足。坠落的瞬间,强烈的风猛地灌入,吹开了卫洛蒙面的黑布,露出了那张清瘦却带着惊人执拗的脸。
萧昭的瞳孔骤然收缩,震惊、不解、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异样情绪在眼中翻腾。这个侍女……云锦她为什么要救他还用这种方式失重感瞬间吞噬了两人。
冰冷的海水刺骨,将卫洛冻得一个激灵。她挣扎着浮出水面,大口呼吸,咸涩的海水呛得她咳嗽不止。环顾四周,她很快发现了不远处载沉载浮的萧昭。这位四皇子显然不习水性,正在水里胡乱扑腾。卫洛没时间多想,游过去,费力地将他托起,朝着不远处模糊的岛屿影子奋力游去。
终于爬上荒岛的沙滩,两人都已筋疲力尽。夜幕降临,海风带着寒意。萧昭很快发起高烧,浑身滚烫却又不停地发抖,嘴里无意识地念着冷。卫洛检查了他的情况,知道是落水加上惊吓所致。她找来枯枝生火,又寻了些能吃的野果和淡水。夜里,萧昭烧得更厉害,下意识地靠近热源,最后几乎是整个人都蜷缩着紧紧抱住了卫洛,汲取她身上的体温。卫洛身体僵硬了一瞬,最终没有推开他。黑暗中,只听得见柴火噼啪的燃烧声和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以及身边之人急促而压抑的呼吸。
第二天,萧昭的烧退了些,人也清醒了点,但依旧虚弱。看着卫洛熟练地处理找到的食物,搭建简易的避雨棚,他第一次放下了皇子的身份,眼中带着几分茫然和从未有过的脆弱。我……我有个弟弟,他声音干涩,望着跳动的火焰,很小的时候,掉进宫里的荷花池,没了……就在我眼前。母妃因此郁郁而终。从那以后,我就怕水。他顿了顿,像是在嘲笑自己,堂堂皇子,怕水,可笑吧
他又断断续续说起一些宫廷秘闻,关于母族的衰落,关于看似风光下的如履薄冰。那些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孤独和失望,第一次在一个外人面前袒露。
卫洛默默听着,递给他一个烤热的野果。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火光映照下他苍白的侧脸。仇人的儿子,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她心头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快得让她抓不住。这绝境中的相依,让某些界限,似乎开始变得模糊。
4
风云再起,王府掌事
长安城,风波未定。卫洛与萧昭甫一归来,便听闻江衡伤势恶化,不治身亡的消息。江家上下哀嚎一片,悲痛迅速转为怨毒,矛头直指曾在狩猎场与江衡有过冲突,并一同坠崖的卫洛。一时间,她是妖女、祸水的流言传遍街巷。
相府内,沈仲明端坐书房,手指轻叩桌面,听着管家的汇报。江家势大,其母又是宫中贵妃的亲妹,失了独子,这股怒火若不引走,怕是要烧到自己身上。他眼底滑过一丝冷酷的算计,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女,用来平息江家的雷霆之怒,再划算不过。他淡淡吩咐:告诉江家,人,我给他们一个交代。
卫洛尚在沈府后院养伤,沈紫嫣忧心忡忡地守在一旁,对外面的风雨浑然不觉。然而卫洛早已从送药丫鬟闪烁的眼神和骤然冷淡的态度中嗅到了危险。沈仲明,果然容不下她了。
不出三日,江家的人便闯入了沈府,指名道姓要带走凶手卫洛。沈府的护卫象征性地拦了一下,便被轻易推开。卫洛被粗暴地拖拽出门,沈紫嫣哭喊着阻拦,却被侍女死死拉住。卫洛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早已预料。
江家的私牢阴暗潮湿,弥漫着血腥和霉味。卫洛被绑在刑架上,冰冷的铁链勒得她腕骨生疼。江家人轮番上阵,鞭打、烙铁、灌辣椒水,种种酷刑都招呼在她身上。他们要她认罪,要她为江衡偿命。卫洛咬紧牙关,剧痛几乎撕裂她的神智,但身体对毒素的奇异抗性让她一次次从昏迷边缘挣扎回来。痛楚让她更加清醒地记起卫家的血海深仇,这点折磨,又算得了什么她甚至在想,江家人用刑的手法,比起当年那个毒师,可真是粗糙得很。
消息传到四皇子府,萧昭正在处理公务。听完暗卫的密报,他手中的狼毫笔啪地一声被捏断,墨汁溅在名贵的宣纸上。他面沉如水,眼底却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江家,好大的胆子。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没有丝毫犹豫,萧昭立刻行动。他动用潜藏的力量,将早已收集的江家贪墨军饷、私通外敌的证据整理成册,连夜递交御史台。同时,他亲自带人前往江府。
江府大门紧闭,但萧昭的人马直接破门而入。府内乱作一团,四处都是翻箱倒柜的禁军和御史台官员。江家老爷子被从锦被里拖出来时,还穿着亵衣,嘴里兀自叫骂不休,直到看见为首的萧昭,才吓得噤声。
萧昭径直走向死牢。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他眉头紧锁。当他看到刑架上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卫洛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心疼瞬间攫住了他。他上前,亲自斩断铁链,将卫洛打横抱起。她很轻,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琉璃。
殿下,这……这是江家的家事……一个江家族老颤抖着上前。
萧昭转过身,目光冷冽如刀:家事动了我的人,就不是家事了。他抱着卫洛,一步步往外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院落:传我的话,即刻查抄江家,所有涉案人员,一律下狱,严惩不贷!
恰逢沈仲明闻讯赶来,试图斡旋。他看到萧昭怀中的卫洛,脸色微变,上前拱手:四殿下,此事或有误会,江大人他……
误会萧昭打断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昏迷的卫洛,声音冷得结冰,沈相,你看清楚,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就是与我为敌。他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沈仲明,抱着卫洛扬长而去。
沈仲明看着萧昭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一片狼藉、哭嚎震天的江府,第一次感到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这个四皇子,比他预想的更难对付,也更不按常理出牌。为了一个侍女,竟不惜扳倒一个世家。
卫洛醒来时,已身处四皇子府一间雅致的厢房。伤口被仔细处理过,涂上了最好的伤药。萧昭就守在床边,见她睁眼,紧绷的神情才稍稍缓和。感觉如何
卫洛挣扎着想坐起,被萧昭按住。别动。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动作却很轻柔。
多谢殿下。卫洛声音沙哑。
萧昭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良久,他才开口:从今日起,你便留在王府。我任命你为掌事姑姑,府中上下,任你调遣。他将一枚刻着昭字的令牌放到她枕边,这是信物。
卫洛看着那枚令牌,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温度。掌事姑姑,这几乎是王府内宅最高的权柄。她没有推辞,平静地收下:是,殿下。复仇,需要权力和地位,萧昭给她的,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消息传开,王府上下哗然。一个来历不明的侍女,竟一步登天,成了掌事姑姑不少人暗地里猜测、嫉妒,甚至不服。但萧昭的雷霆手段在前,无人敢公然置喙。
卫洛很快适应了新的身份。她行事干练,赏罚分明,凭借超乎常人的观察力和对人心的洞察,迅速掌控了王府内务,也建立起自己的信息渠道。那些原本轻视她的管事和下人,渐渐变得敬畏。偶尔有人不长眼想给她下绊子,都被她不动声色地化解,还反将一军,手段利落得让人心惊。有人私下嘀咕:这位姑姑,瞧着柔弱,手段可真够『毒』的。
站稳脚跟后,卫洛开始利用王府的资源,秘密调查沈仲明的党羽和罪证。一张无形的网,以四皇子府为中心,悄然撒向长安城的权力中枢。很快,她便截获了一条重要信息:沈仲明似乎在暗中策划着什么,目标直指太子萧煜,以及与太子关系密切的徐葵枝、徐川兄妹。
新的猎物出现了。卫洛摩挲着腕上尚未完全褪去的伤疤,眼中寒光一闪。沈仲明,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5
明暗交锋,情深缘浅
长安城内,暗流从未停歇。一次宫廷茶会,卫洛随侍沈紫嫣,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太子萧煜。他穿着寻常的素色长袍,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郁,正与几位寒门官员低声交谈。记忆深处,那个叫她洛儿妹妹、曾与她有过懵懂婚约的晋家故交之子,与眼前这位心系天下的储君身影重叠。他似乎并未认出化名云锦的她,只是在目光交错时,略感诧异地停顿了一瞬,仿佛在她眼中看到了什么久远的东西。卫洛迅速垂下眼帘,掩去所有翻涌的情绪。旧时故人,如今立场微妙,徒增变数。
沈仲明的寿宴设在府中,宾客盈门,极尽奢华。卫洛端着酒水穿梭其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看到太子萧煜接过沈仲明亲自递上的一杯酒,饮下半盏后,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脸色瞬息间掠过一丝不自然的潮红,卫洛的心猛地一沉。她太熟悉这种细微的毒发征兆了。沈仲明那看似关切的笑容下,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不能让他得逞!卫洛当机立断,故作失手,将托盘上的点心泼洒在太子脚边,趁着众人慌乱之际,她屈膝收拾,飞快地靠近太子,声音压得极低:殿下,酒中有毒,屏息,随我来!
萧煜眼中闪过惊骇,但良好的宫廷教养让他瞬间恢复镇定。他不动声色,借着斥责卫洛毛手毛脚的由头,顺着她的引导,避开众人视线,快步走向偏僻的暖阁。
你怎么知道一入暖阁,萧煜立刻追问,额角已渗出细汗。
殿下不必问来源,请信我一次。卫洛取出一枚随身携带的银针,刺破指尖,挤出几滴血珠,此毒需以血引,得罪了。她不由分说,抓住太子的手腕,将血珠按在他手腕内侧的脉门上,同时另一只手快速在他胸腹几处穴位按压。动作急促,肌肤相亲,气氛顿时有些异样。
萧煜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和力道,更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看着眼前这张清丽却异常冷静的面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你是……晋家……
卫洛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眼神复杂难辨:殿下还记得晋家那便请殿下为了晋家,也为了您自己,好好活下去。沈仲明,我们共同的敌人。她松开手,退后一步,语气恢复了恭谨,解毒之法只是权宜,后续还需徐葵枝姑娘相助。今日之事,也可为殿下所用。
萧煜看着她,心中巨浪翻腾,愧疚、震惊、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牵引。他郑重点头:孤明白了。多谢姑娘……不,多谢卫……云锦姑娘。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更需要重新审视眼前的局势。
沈仲明未能得手,反而让太子有了警惕和反击的契机。不久后,京中传出太子流连烟花之地、醉酒失仪的丑闻,言官弹劾,龙颜震怒。萧煜顺势自请闭门思过,看似狼狈,实则巧妙避开了沈仲明后续的诸多算计。而沈仲明精心培养的养子,却在此次风波中被牵连,因涉及欺君罔上,被废黜了官职,令沈家颜面扫地,朝堂势力亦受打击。卫洛听闻消息时,正在为萧昭整理书案,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沈仲明,这才刚开始。
风波未平,四皇子萧昭与沈紫嫣的大婚如期而至。红绸漫天,鼓乐喧嚣。卫洛站在王府的回廊下,远远望着那片喜庆的红,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慌。她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却无法完全隔绝那份酸涩。
新婚之夜,王府主院灯火通明,宾客尚未散尽。萧昭却一身酒气,推开了卫洛所居偏院的门。他挥退了侍从,几步走到卫洛面前,身上还带着未散的喜气,眼神却清明而锐利。
做戏罢了。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桩婚事如何,你我都清楚。沈紫嫣……与我无关。他凝视着卫洛,目光灼热,府中之事,往后你说了算。等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一个真正属于你的位置。
卫洛抬眼看着他,看着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执拗和深情。这承诺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替他沏了一杯醒酒茶。
大婚之后,萧昭与沈仲明的关系因这场联姻而暂时缓和,实则暗流更凶。卫洛与萧昭密议,决定行一步险棋——假孕。利用一个莫须有的皇嗣,彻底离间萧昭与沈仲明,也为日后沈仲明对她下手制造最有力的罪证。
此事风险极大,需徐葵枝配合。卫洛冷静分析,一旦事成,沈仲明必会视我腹中『胎儿』为眼中钉,届时,他出手便是自寻死路。
萧昭握住她的手:一切小心,我会护着你。
与此同时,卫洛也留意到沈紫嫣眉间难以掩饰的落寞。这位善良的姑娘,不该是政治的牺牲品。她偶然得知一位名叫苏济年的寒门官员,为人正直,才华横溢,对沈紫嫣似有朦胧好感。卫洛不动声色,开始暗中观察,并若有若无地为两人制造一些偶遇的机会,比如在寺庙进香时,或是画舫小聚中。她要为这位曾有恩于她的沈家小姐,在风暴来临前,寻一条可能的退路。棋局已布下,只待落子。
6
血色终章,涅槃新生
假孕危机爆发。沈仲明对卫洛腹中的孩子起疑,暗中派人监视,甚至试图通过药膳试探。卫洛与徐葵枝心知肚明,将计就计。徐葵枝在关键时刻,巧妙制造出卫洛中毒难产的假象。产房外,卫洛痛苦的呻吟传出,血水染红了盆。徐葵枝冲出,手中拿着药渣,指控沈仲明下毒谋害皇嗣。萧昭闻讯赶来,看到卫洛奄奄一息的样子,听到徐葵枝的指控,眼中怒火瞬间燃起。他看着沈仲明,声音冰冷刺骨:沈仲明,你好大的胆子!沈仲明百口莫辩,父子间的最后一点情分彻底断裂。
与此同时,在萧昭、太子萧煜和卫洛等人的推动下,当年向家冤案的证据浮出水面。徐川在平叛中立下赫赫战功,也为兄妹洗清了冤屈。向家得以平反,太子党势力借此机会迅速壮大。
沈仲明眼见大势已去,狗急跳墙,悍然发动兵变。长安城陷入短暂的混乱。卫洛身在王府,利用手中掌握的情报网,将沈仲明的兵力部署、粮草位置等关键信息源源不断送出。她甚至利用毒术,在敌军水源或粮草中下毒,削弱其战斗力。徐川率领平叛大军,雷霆出击。沈仲明兵败如山倒,最终被俘。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卫洛平静地走到沈仲明面前。他衣衫褴褛,早已没了往日的儒雅。卫洛看着他,没有痛哭,没有嘶吼,只是用一种极轻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叙述当年卫家被屠的每一个细节,提到七岁的自己如何藏在暗格里,如何听到亲人的惨叫,如何通过小孔看到他沾血的剑和冰冷的脸。沈仲明从最初的麻木到惊恐,他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个平静得可怕的女人,正是那个逃出生天的孩子。卫洛复刻当年沈仲明唇角的弧度,轻声说:沈仲明,当年卫家一百三十二口,今日,你孤家寡人,也算圆满。沈仲明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承受着毒素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凄厉惨叫后死去。
复仇已毕,新的难题摆在眼前。萧昭为了保护卫洛和孩子(虽然是假的,但对外是存在的),也为了避开朝堂上可能出现的针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找到卫洛,告诉她自己将远遁江湖,假装失忆,从此与朝堂再无瓜葛。卫洛看着他,没有挽留。她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她为他准备了假身份、盘缠和信物。离别前,两人只是静静拥抱。没有多余的话,只有彼此紧紧相贴的体温和萧昭眼中浓烈的不舍。卫洛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太子萧煜顺利登基,开启新政,大批寒门子弟得以重用。卫家冤案昭雪,卫洛以云锦先生的身份,将卫家被追回的财产全部捐出,在故土附近,与徐葵枝一起,建起了医馆和书院,收留孤苦百姓,传授医术和文化。她不再是复仇的利刃,而是播撒希望的种子。
数年后,卫洛已是远近闻名的云锦先生,受到无数百姓的爱戴。她在书院门口,看着孩子们玩耍。一个带着两个活泼可爱双生子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容貌清俊,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温和,却又有些疏离。双生子跑上前,脆生生地喊她先生。卫洛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她看着男人,他也在看她,眼中带着探究和一丝好奇。是他,失忆后的萧昭。
最终的时刻到来。卫洛与萧昭决定重新开始。他们的婚礼没有大张旗鼓,却来了最重要的人。太子萧煜、新太后、徐葵枝、徐川、新任的寒门重臣们……他们盛装出席,不是以君臣的身份,而是以卫洛的娘家人的身份。太子亲自为卫洛送上祝福,称赞她巾帼不让须眉。徐葵枝和徐川像兄长姐姐一样,叮嘱萧昭要好好待卫洛。曾经那些轻视她、欺辱她的人,此刻只能远远看着,脸色难看。这场婚礼,是卫洛身份的最终认可,是她涅槃重生的宣告,也是对所有仇敌最响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