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光棍村奇谭 > 第一章


第一章:茶馆里的光棍们

夏末的阳光依旧毒辣,照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连空气都变得慵懒起来。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下,一座破旧的茶馆里飘出阵阵说书声。

这就是我第四次结婚的经过了。刘大壮端起茶碗,一脸得意地环视四周,你们知道为啥我能找到四个媳妇吗就是因为我懂得花钱,懂得来事儿!

茶馆里坐着七八个中年汉子,都是村里有名的光棍。此刻他们围着一张方桌,听刘大壮讲述他的婚姻发家史。

老李坐在角落里,默默抽着烟,眼神有些恍惚。他今年47岁,在村里开了个小型农机修理铺,手艺不错,每年能攒下小十万。可就是这样一个有车有房、手艺好的男人,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老李,你发什么愣呢刘大壮冲着角落喊道,我跟你说,你要是再这么死脑筋,这辈子就甭想找到媳妇了!

老李掐灭了烟头,苦笑着摇摇头。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差点成功的相亲,却因为自己的抠门,最终错过了那个不错的姑娘。

那是个周末,媒婆带着一个在县城工作的女会计来见他。女会计长相周正,说话温柔,年纪35岁,离过一次婚。双方聊得还算愉快,直到谈到彩礼问题。

现在彩礼都涨价了,二十万起步不过分吧媒婆笑眯眯地说。

老李当场就懵了。二十万这可是他两年的积蓄啊!他支支吾吾说要考虑考虑,女会计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李师傅,我觉得咱们可能不合适。女会计起身告辞,一个想要组建家庭的人,连这点魄力都没有,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发什么呆呢来,喝茶!刘大壮走过来,重重拍了下老李的肩膀。

老李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茶水,突然说道:大壮,你说得对,可能真是我太死心眼了。

茶馆里的其他光棍也都沉默了。他们心里都明白,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找个媳妇真不容易。村里适龄的姑娘早就嫁到城里去了,剩下的都是些像他们这样的剩男。

诶,你们知道吗隔壁青山村的张寡妇要改嫁了。茶馆老板王婶突然插了一句。

这话一出,茶馆里顿时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那张寡妇可是个美人儿啊!

听说她家还有十几亩地呢!

可她都四十岁了吧

现在这年头,四十岁正好!

老李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记得张寡妇,五年前她男人出车祸走的。这些年她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现在儿子在城里上大学,她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老李,你眼睛发光了啊!刘大壮看出了门道,凑过来低声说,要不要帮你牵个线

老李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不得了啦!张寡妇相亲对象来了,开着大奔来的!

茶馆里的人一下子全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外跑。老李坐在原地,神情复杂地看着窗外。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走啊,老李!去看看热闹!刘大壮拉着他的胳膊。

老李摇摇头:我修理铺还有活儿要干。

走出茶馆的时候,老李听见村口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他驼着背,默默往自己的修理铺走去。破旧的工具间里,几台待修的农机摆在那里,扳手和零件散落一地。

他摸出一支烟,刚要点着,突然看见修理铺门口站着个人影。

请问,这里能修摩托车吗

是个温柔的女声。

老李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他看不清来人的样子,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

能修。他下意识回答。

来人走进修理铺,老李这才看清楚,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朴素但整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是附近蘑菇厂的工人,摩托车出了点毛病。女人指了指门外停着的摩托车,听说您手艺好,特意来找您修。

老李点点头,走出去检查摩托车。当他蹲下身子查看车子故障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其实,我认识您。女人说,去年夏天,您帮我修过一次电动车。

老李愣住了,他仔细回想,却完全没有印象。

那时候您说,我的电动车电机该换了,可是看我着急用车,就给我简单修了修。您还说,要是以后再出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您。

阳光依旧毒辣,但老李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悄融化了。

远处传来一阵鞭炮声,大概是张寡妇相亲成功了。老李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机油,第一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要不要喝杯茶他鬼使神差地问道。

女人笑了:好啊,不过要等您把我的摩托车修好再说。

修理铺的屋檐下,知了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叫着。这个炎热的下午,仿佛和往常一样,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而此时的茶馆里,刘大壮正绘声绘色地向众人描述着张寡妇相亲的盛况,却没人注意到老李的缺席。在这个光棍扎堆的小山村,或许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姻缘,就像老李修理铺门前突然出现的那道身影一样,来得措手不及,却又恰到好处。

第二章:幸福的砝码

修理铺里,老李双手沾满机油,正专注地修着那辆摩托车。蘑菇厂的女工张巧云坐在一旁的木凳上,安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差不多好了。老李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就是离合器的问题,我给您调整了一下。

张巧云站起身,笑着说:李师傅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这样吧,说好的请您喝茶,现在就去吧

老李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这...我这浑身脏兮兮的...

没事,去王婶茶馆就行。张巧云轻声说,那里人多,热闹。

老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他simple收拾了一下工具,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跟着张巧云往村口的茶馆走去。

夏日的暑气还未散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乡间小路上,影子被拉得老长。老李的心里莫名紧张,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异性单独相处了。

走到半路,迎面碰上了刘大壮。

哟!老李,艳福不浅啊!刘大壮挤眉弄眼地说道。

老李涨红了脸,正要解释,张巧云却大方地说:是啊,我请李师傅喝茶,感谢他修车。刘师傅要不要一起

刘大壮眼睛转了转:不了不了,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说完,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老李的肩膀。

茶馆里人不多,王婶看见老李带着个女人来,眼睛顿时亮了:哎呀,这不是蘑菇厂的巧云吗快请进快请进!

张巧云笑着打招呼:王婶,给我们泡两杯茶。

好嘞!王婶麻利地端来茶水,还特意送上一碟花生米,巧云啊,你可是稀客,平时总看见你骑摩托车来回跑,也不进来坐坐。

老李这才知道,原来张巧云是附近蘑菇厂的质检员,每天都要在各个蘑菇种植基地之间来回奔波。难怪她的摩托车会出问题。

李师傅...张巧云轻声开口。

叫我老李就行。

那你也别叫我张巧云了,叫我巧云吧。她抿了一口茶,其实,去年修电动车那次,我就注意到你了。

老李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你这人实在,明明可以趁机多赚点钱,却只收了我十块工时费。巧云望着茶杯,声音轻柔,后来我打听过,都说你这人木讷老实,就是太死心眼,所以到现在还...

她没说完,但老李明白她的意思。他苦笑了一下:是啊,都说我太死心眼。前几个月相亲,就因为不肯出二十万彩礼,把人给气走了。

彩礼巧云突然提高了声音,现在这社会,感情都要用钱来衡量吗

老李一愣,看着巧云有些气愤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我啊,巧云叹了口气,前年离的婚。他总觉得我在蘑菇厂工作寒碜,整天跟人比这比那。为了攀比,把家底都折腾没了,最后还是散了。

老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给她倒茶。

其实啊,巧云看着窗外,真正的幸福,不在于你有多少钱,开什么车,住什么房。而是在于两个人能不能过日子,能不能互相理解。

这番话说到了老李心坎上。他这些年,虽然存了些钱,却总觉得不够。现在想想,或许真的是太在意物质了。

正聊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不得了啦!张寡妇的相亲黄了!那个开大奔的是个骗子!

茶馆里的人都往外张望,只见村口围着一群人,张寡妇站在中间正在抹眼泪。

听说那男的是个老赖,欠了一屁股债,想找个有钱的寡妇救急!王婶边倒茶边说。

巧云摇摇头:你看,这就是人心太浮躁的结果。

老李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很温暖。这个女人,质朴而明白事理,让他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亲。

巧云,老李鼓起勇气,要不...改天我请你吃顿饭

巧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得让我交钱。巧云认真地说,我觉得,感情是互相的,不该总是一方付出。

老李感动得说不出话来。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巧云平静的脸上。他忽然明白,自己等了这么多年的幸福,或许就在眼前。

当天晚上,刘大壮特意来到修理铺找老李。

怎么样那个巧云不错吧刘大壮挤眉弄眼地问。

老李摆弄着扳手,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嗯,是个好姑娘。

那你可得把握住啊!刘大壮正色道,我虽然结过四次婚,但说实话,像巧云这样的女人不多了。她要是愿意跟你,你就偷着乐去吧!

老李点点头,心里暖暖的。他想起下午分别时,巧云说她明天还要来修车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夜深了,修理铺的灯还亮着。老李坐在工作台前,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工具。他知道,明天一早,他要把工具间好好收拾一下,给巧云的摩托车腾个专门的位置。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因为,在这个光棍村里,老李的心里,第一次有了期待明天的感觉。

第三章:迟来的春天

咣当!一声巨响,老李手中的扳手掉在地上。他已经走神三次了,自从昨天和巧云在茶馆喝完茶,他的心就一直静不下来。

老李,发什么呆呢刘大壮不知何时出现在修理铺门口,手里提着两瓶散啤,这大热天的,陪我喝两口

老李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巧云说过今天会来,可一整天都没见人影。他叹了口气,接过啤酒,在工作台边坐下。

怎么,等不及了刘大壮咧嘴笑道,老李啊,我跟你说,女人这事儿,急不得。

老李没说话,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他心里清楚,像巧云这样的好女人,自己可能根本配不上。昨晚他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觉得自己确实太过死板,这么多年,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置办,修理铺还是租的。

诶,你知道吗刘大壮突然压低声音,我刚才在村口碰见王婶了,听说巧云那个前夫找上门来了!

什么老李一下子站了起来,啤酒瓶差点打翻。

就在今天上午,那男的开着车来蘑菇厂闹,说什么都要复婚。刘大壮继续说,听说还动手了,要不是厂里人多...

老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想起昨天巧云提到前夫时那种心有余悸的表情,心里一阵绞痛。

你现在怎么看刘大壮问。

老李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身就往外走。

哎,你去哪儿

蘑菇厂!

刘大壮一把拉住他:你冷静点!人家的家事,你这样贸然插手不合适。

就在这时,修理铺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巧云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

巧云,你听我说...男人踉踉跄跄地走着,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吧,我改,我一定改!

巧云躲到老李身后,声音发抖:马建军,你别再纠缠我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死心吧!

那个叫马建军的男人看见老李,眼神立刻变得凶狠起来:你就是那个修车的怪不得巧云这两天总往这儿跑!

老李挡在巧云前面,声音低沉而坚定:请你离开,不要为难巧云。



data-fanqie-type=pay_tag>



为难马建军冷笑一声,她是我媳妇!

前妻。老李纠正道,而且,这里是我的地盘,请你马上离开,否则我就报警了。

马建军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修车匠会这么硬气。他摇晃着站直身子,指着老李的鼻子: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管我的事

我是什么东西不重要,老李往前迈了一步,重要的是,你已经没资格管巧云的事了。

刘大壮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认识老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强势。

马建军盯着老李看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啊!巧云,你可以啊,这么快就勾搭上新男人了

你放...老李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马建军抄起工作台上的扳手就砸了过来。

砰!的一声,老李只觉得太阳穴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老李!巧云惊叫一声,赶紧扶住摇晃的老李。

刘大壮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摁住发疯的马建军:你疯了想坐牢啊

这时,外面传来警笛声。原来是王婶看见情况不对,早就报了警。两名警察快步走进来,二话不说就把马建军铐上了。

老李,你没事吧巧云心疼地用手帕擦拭着他额角的血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老李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突然笑了:没事,就是破了点皮。

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巧云抽泣着说。

老李握住她的手:别这么说。其实...其实我想告诉你,我可能配不上你。我这人死板,穷酸,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

你说什么呢!巧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就是因为你这份踏实,这份真诚。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有没有大房子,我只在乎你这个人!

老李怔住了。阳光照在巧云泪痕未干的脸上,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警察做完笔录后,把马建军带走了。临走前,那个年长些的警察拍拍老李的肩膀:好样的!现在像你这样有担当的男人不多了。

刘大壮帮忙收拾好满地狼藉,识趣地离开了。修理铺里只剩下老李和巧云两个人。

要不...老李清了清嗓子,我送你回去

巧云摇摇头:我想在这儿坐会儿,可以吗

老李点点头,搬来一张干净的凳子。两人肩并肩坐着,谁都没说话,却感觉无比安心。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两个依偎的身影。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但老李知道,他的光棍生涯,或许就要在这个夏天画上句号了。

他悄悄看了眼身边的巧云,心想:原来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却又来得这么理所当然。在这个满是光棍的村子里,他等了大半辈子的春天,终于迟到了。

老李...巧云轻声说。



你的伤...

没事,小伤。

不,我是想说...巧云深吸一口气,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老李转过头,看见巧云红着脸,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他突然感觉,这些年的孤独和等待,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好。他说。

修理铺外,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仿佛在为这对迟暮的恋人唱着动人的情歌。而在这个光棍村里,也许还会有更多像老李这样的人,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迟来的春天。

第四章:喜宴上的风波

老李额角的伤口结了痂,像一枚暗红色的勋章。他对着修理铺里那面斑驳的镜子照了又照,手指轻轻抚过伤疤边缘。这是七天前马建军留下的纪念,也是他和巧云关系的转折点。

李师傅,您这伤...来修拖拉机的王老汉欲言又止。

老李咧嘴一笑:没事,小伤。他弯腰检查拖拉机底盘,动作比往常轻快许多。自从那天巧云说出照顾你三个字,他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连常年劳损的腰都不那么疼了。

听说您和蘑菇厂的巧云...王老汉挤眉弄眼。

老李耳根发热,假装专注于拧紧一颗螺丝。村里人的嘴比夏天的知了还聒噪,这才几天工夫,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昨天刘大壮来串门时还说,现在茶馆里都在议论老李终于开窍了。

老李!老李!刘大壮的大嗓门由远及近,他气喘吁吁地冲进修理铺,快,快去村委大院!巧云前夫那个混球又来了,正闹呢!

扳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老李顾不得满手油污,抓起外套就往外跑。七月的日头毒辣,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后背。远远就听见村委大院方向传来嘈杂的人声,其中夹杂着尖锐的女声——是巧云!

村委大院门口围了二三十号人。老李挤进人群,看见马建军正拽着巧云的胳膊不放,村支书老张和几个村干部拦在中间。马建军今天没喝酒,但眼睛里的疯狂比醉酒时更甚。

巧云是我媳妇!马建军歇斯底里地吼着,你们凭什么拦着

巧云脸色煞白,手腕被攥得通红:放开我!我们已经离婚两年了!

老李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掰开马建军的手指:松手!

又是你!马建军认出老李,眼中凶光毕露,上次的账还没算呢!说着就要挥拳。

够了!村支书老张一声暴喝,马建军,你再闹我就报警了!

马建军突然变了脸色,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你们看!这是巧云当年写给我的情书!她说要爱我一辈子!他抖开那张泛黄的纸,声泪俱下,巧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改了...你看,我把咱们当年的信都留着...

巧云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李悄悄握住她冰凉的手,发现那张所谓的情书其实是巧云多年前写给马建军的生日贺卡。

马建军,老李深吸一口气,感情不是靠一张纸维系的。巧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你懂什么!马建军突然扑通跪下,巧云,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再也不赌了,我找到工作了,在县城当司机...

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老李感觉到巧云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知道巧云心软,最见不得别人低声下气。

建军,巧云声音很轻,我们真的结束了。你...你好好过日子吧。

马建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突然从地上弹起来,指着老李的鼻子:是不是因为他这个穷修车的有什么好他能给你什么

老李正要开口,巧云却上前一步:他能给我尊重,给我安心。马建军,我们离婚不是因为你穷,是因为你永远不懂这个道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马建军头上。他愣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老张见状赶紧示意几个村民把他架走。

人群渐渐散去。老李和巧云并肩走在回修理铺的小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巧云低着头说。

老李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他顿了顿,巧云,我在想...要不咱们先把事儿定下来

巧云脚步一顿,抬头看他:你是说...

我是说,老李耳根发烫,咱们办个订婚宴,请村里人吃顿饭。这样...这样马建军就不会再来纠缠了。

巧云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好啊。不过...她故意拖长音调。

不过什么

不过得简单办,不许铺张浪费。巧云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攒钱不容易。

老李心头一热。他见过村里人结婚动辄十几万的排场,没想到巧云这么体谅他。那...那听你的。

三天后,老李修理铺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他和巧云的订婚宴设在村口王婶茶馆的后院,摆了六桌。村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连一向瞧不起老李的村会计都带着红包到场。

老李穿着崭新的蓝衬衫,巧云则是一身淡紫色连衣裙。两人站在门口迎客,活像一对新婚夫妇。

老李啊,没想到你闷声不响的,把咱们村最贤惠的姑娘追到手了!刘大壮拍着老李的肩膀,嗓门大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巧云抿嘴一笑,悄悄捏了捏老李的手心。老李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李被灌了不少酒,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巧云在一旁不住地劝他少喝点,引来众人善意的哄笑。

正当气氛最热闹时,院门突然被踹开。马建军带着三个陌生男人闯了进来,手里还拎着酒瓶子。

喝喜酒怎么不叫我马建军醉醺醺地嚷道,巧云可是我前妻!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老李的酒醒了大半,起身挡在巧云前面:马建军,今天是我和巧云的好日子,请你离开。

好日子马建军冷笑,巧云,你真要跟这个穷光蛋他连彩礼都给不起吧

巧云气得浑身发抖:我的事不用你管!

马建军带来的几个男人开始起哄:就是,人家郎情妾意的,你掺和什么马哥,算了吧,好女人多的是...

你们懂个屁!马建军突然暴怒,抡起酒瓶砸在桌上,玻璃碎片和酒液四溅,巧云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老张站起来打圆场:建军,你喝多了。来,我送你回去...

滚开!马建军一把推开老张,踉踉跄跄地走向巧云,跟我回家!

老李再也忍不住了。他抄起桌上的茶壶,一壶凉茶全泼在马建军脸上:清醒点!巧云现在是我未婚妻!

马建军被浇了个透心凉,呆立当场。他抹了把脸,突然嚎啕大哭:巧云...巧云...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巧云别过脸去,眼泪无声地滑落。老李心疼地搂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

建军,老李叹了口气,感情强求不来。你回去吧。

马建军的同伙见状,连拉带拽地把他拖走了。院门关上的一刻,喜庆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对不起,搅了大家的兴致。巧云哽咽着向宾客道歉。

王婶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咱们继续!老李,巧云,来切蛋糕!

蛋糕是巧云亲手做的,上面用红色果酱写着李张喜结良缘。老李握着巧云的手一起切蛋糕时,发现她的手指冰凉。

宴会草草结束后,老李送巧云回蘑菇厂宿舍。夜风微凉,巧云一直沉默不语。

别往心里去,老李轻声安慰,马建军就是喝多了...

老李,巧云突然站住,我...我有点害怕。

老李心头一紧:怕什么

怕马建军不会轻易放手。巧云仰起脸,月光下她的眼睛闪着泪光,他以前就这样,喝醉了就打我,醒了就跪着求我原谅...

老李一把将巧云搂进怀里,感受到她瘦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他在巧云耳边轻声说,要不...咱们早点把证领了

巧云在他怀里点点头,发丝蹭得他下巴发痒。

三天后,老李和巧云悄悄去了趟县城民政局。回来的路上,巧云一直盯着手里的红本本看,嘴角挂着掩不住的笑意。

李太太,笑什么呢老李逗她。

巧云脸一红:没什么,就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两人手牵手走在回村的路上,远远看见修理铺门口站着个人——是刘大壮。

老李!巧云!刘大壮挥舞着手臂,好消息!马建军被拘留了!

原来,马建军那天闹完订婚宴后,又去县城酒吧打架闹事,被警察抓了个正着。一查才发现,他还是个网上追逃的诈骗犯。

巧云长舒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老李捏了捏她的手:这下放心了吧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李突然想起茶馆里那些光棍们的闲谈,想起自己曾经的迷茫和孤独。如今,他牵着巧云的手,感觉像是抓住了整个世界的温暖。

走,回家。老李说。

嗯,回家。巧云轻声应和。

修理铺的卷帘门哗啦啦升起,阳光照进常年昏暗的室内。老李突然发现,这个他待了十几年的地方,今天看起来格外明亮。或许是因为有了巧云,连机油的味道都变得亲切起来。

我打算把后面那间屋子收拾出来,老李指着修理铺里间,以后你就不用住宿舍了。

巧云走过去推开门,被满屋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这间屋子堆满了废旧零件和工具,几乎无处下脚。

工程有点大啊。巧云笑着说。

老李挠挠头:慢慢来,总会收拾好的。

巧云突然转身抱住老李,把脸埋在他胸前:老李,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等我。巧云的声音闷闷的,谢谢你...让我有家了。

老李眼眶发热。他低头吻了吻巧云的头发,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幸福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这样平淡温暖的相守。

第五章:喜宴上的风波

修理铺的后屋腾空工程比想象中艰难。老李蹲在墙角,抹了把汗,手里的铁钳正与一根锈死的螺丝较劲。阳光透过唯一的小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灰尘。

歇会儿吧。巧云端着茶缸走进来,裙摆上沾着机油印子。她今天特意请了半天假来帮忙,发髻松散地挽着,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脖颈上。

老李接过茶缸,指尖不小心碰到巧云的手。两人同时缩了一下,又相视一笑。这种青涩的悸动,让老李想起二十多岁时的相亲——只是那时,从未有过这样的心跳。

咳咳!门口传来刻意的咳嗽声。刘大壮倚在门框上,手里提着两瓶白酒,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巧云红着脸去接茶水,老李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们在收拾新房,特地来帮忙。刘大壮晃了晃酒瓶,顺便带点'动力源'。

三人正说笑间,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老李心头一跳,冲出去一看,只见一辆红色摩托车歪倒在修理铺门口,车轮还在空转。骑车的是个穿皮夹克的年轻人,正骂骂咧咧地爬起来。

怎么骑车的老李赶紧去扶车。

年轻人抬头,露出一张与马建军有七分相似的脸。老李的手僵在半空——这是马建军的表弟,去年在县城KTV打架被开除的小马。

李师傅是吧小马阴阳怪气地笑着,露出两颗虎牙,我表哥让我来问候你。

巧云闻声出来,见到小马瞬间脸色煞白。刘大壮一个箭步挡在两人前面:小子,找茬是吧

小马不慌不忙地掏出烟点上:哪能啊我就是来传个话——我表哥下周就出来了。他吐了个烟圈,眼睛直勾勾盯着巧云,他说,有些账,得当面算清楚。

老李拳头攥得咯咯响,却被巧云死死拉住。小马见状笑得更加猖狂,跨上摩托车扬长而去,尾气喷了三人一身。

王八羔子!刘大壮气得直跺脚。

老李发现巧云的手冰凉发抖,轻轻把她揽进怀里:别怕,有我在。

当天晚上,老李翻来覆去睡不着。修理铺的老式挂钟敲了十二下,他索性爬起来,点亮工作台的灯。台面上摆着巧云今天忘在这儿的发卡,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老李摩挲着发卡,突然做了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他破天荒地关了修理铺,骑车去了镇上派出所。

同志,我想咨询一下保护令的事...老李对着值班民警,把马建军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民警是个年轻小伙,听完直摇头:李叔,不是我不帮你。保护令得有实质性伤害证据,现在马建军只是口头威胁,立不了案啊。

老李失落地走出派出所,正碰上迎面走来的村支书老张。

老李!巧云在卫生院呢!老张气喘吁吁地说,刚有人往蘑菇厂送了个恐吓包裹,巧云拆开时被里面的白粉末吓晕了!

老李脑袋嗡的一声,骑上车子就往卫生院冲。病房里,巧云正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医生说是惊吓过度,身体并无大碍。

包裹里...是什么老李声音发颤。

巧云摇摇头:后来查清楚了,就是面粉...但当时我以为...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老李紧紧抱住她,感受到她单薄的肩膀在颤抖。这一刻,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日子,老李寸步不离地守着巧云。修理铺重新营业,但他在门口装了监控摄像头,工作台下藏了根铁棍。村里人都知道马家兄弟在找茬,光棍们自发组成了护卫队,轮流来修理铺喝茶。

这天傍晚,老李正在给王老汉修拖拉机,突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他抄起铁棍冲出去,看见五六个光棍正围着一个骑摩托的人——正是小马。

李叔!这小子鬼鬼祟祟的!刘大壮揪着小马的衣领。

小马挣扎着喊:放开!我就是来送信的!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表哥明天出来,要在'好再来'摆酒,请你们夫妻赏光!

老李接过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醉泯恩仇。落款是马建军,还按了个血红的手印。

告诉他,我们不去。老李把纸条撕得粉碎。

小马冷笑:我表哥说了,要是不去,他就天天去蘑菇厂门口唱歌。他喝多了什么德行,巧云姐最清楚——

滚!老李一声怒吼,铁棍砸在地上溅起一串火星。小马吓得一哆嗦,骑上摩托就跑。

当晚,老李和巧云坐在修理铺后屋的床沿上——屋子终于收拾出来了,虽然简陋,但总算像个家的样子。巧云盯着墙上两人的结婚照发呆,那是领证当天在县城照相馆拍的,老李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巧云的红裙子是跟王婶借的。

要不...我们去见见他巧云突然说。

老李猛地抬头:什么

马建军这人我了解,越是躲着他越来劲。巧云绞着手指,不如当面把话说清楚...

老李第一反应是反对,但看着巧云疲惫的眼神,又犹豫了。他知道,这或许是最彻底的解决办法。

第二天中午,好再来饭馆最大的包间里,马建军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桌上摆着七八个空酒瓶,陪坐的是小马和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老李和巧云一进门,嘈杂的包间顿时安静下来。

马建军摇摇晃晃站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巧云:来了坐...

老李护着巧云坐下,自己挡在她和马建军之间。桌上摆着劣质白酒和几盘已经凉透的炒菜,油腻的香气混合着烟味,让人反胃。

建军,巧云深吸一口气,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和老李现在过得很好...

过得很好马建军突然大笑,笑声像砂纸摩擦般刺耳,跟这个修破烂的巧云,你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

老李按住巧云发抖的手:马建军,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巧云现在是我妻子。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她。

马建军的笑容消失了。他慢慢倒满一杯酒,推到老李面前:喝了这杯,咱们的账一笔勾销。

酒液浑浊,杯底沉着可疑的沉淀物。老李盯着酒杯,包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小马和几个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围了过来。

怎么,不给面子马建军眯起眼睛。

巧云突然伸手去拿酒杯:我替他喝!

不行!老李一把抢过杯子。就在他仰头要喝的瞬间,包间门被猛地踹开。

警察!都别动!

全副武装的民警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天值班的年轻警察。马建军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跳窗,被两个警察按倒在地。

有人举报这里聚众吸毒,警察亮出搜查令,马建军,你涉嫌贩卖毒品,这是逮捕令!

小马等人想跑,也被一一制服。警察从马建军口袋里搜出几小包白色粉末,老李这才明白那天面粉恐吓包裹的用意——是马建军在试探巧云的反应!

混乱中,巧云紧紧抓着老李的胳膊。年轻警察走过来:李叔,多亏你提供的线索。我们盯这个贩毒团伙很久了,马建军是主要嫌疑人。

原来,老李那天从派出所回去后,就把马建军兄弟的异常举动都记下来,每天往派出所送一份情况说明。正是这些细节帮助警方锁定了马建军的犯罪证据。

回村的路上,巧云一直沉默。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老李忐忑不安地偷瞄她的侧脸。

生气了老李小声问,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巧云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抱住老李,把脸埋在他胸前。老李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他的衬衫。

谢谢你...巧云闷闷地说。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几个下地回来的村民好奇地看着相拥的两人。老李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却没舍得松开手。

当晚,修理铺破天荒地早早关了门。后屋的灯泡换了新的,比以往亮堂许多。巧云哼着歌在灶台前炒菜,老李笨手笨脚地帮着择菜。透过窗户,能看见刘大壮和几个光棍蹲在路边抽烟,时不时朝这边张望。

看什么看!老李推开窗户笑骂,没见过两口子过日子啊

光棍们哄笑着散开,有人吹起口哨。巧云红着脸往老李碗里夹了块红烧肉,油星溅到结婚证上,她赶紧用袖子去擦。老李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但桌上并排摆着的两个红本本,还有墙角那双小巧的女式拖鞋,都在提醒他——这不是梦。光棍村的老李,终于有家了。

夜深了,修理铺的灯还亮着。老李在账本上记下今天的收支,巧云在里屋铺床。院子里传来蟋蟀的鸣叫,晚风送来远处池塘的荷香。

这一切,真实得让人想哭。

第六章:喜鹊与乌鸦

立秋那天,村里来了个卖喜鹊的商贩。老李蹲在修理铺门口,看着竹笼里扑腾的灰喜鹊,鸟喙上一点猩红,像抹了胭脂。

李师傅,买一对吧商贩搓着手,喜鹊报喜,保准您家添丁进口!

老李摸出皱巴巴的二十块钱,却在递出去的瞬间改了主意。他想起巧云这月的月事迟了七天,想起她最近总捂着嘴干呕的模样。万一真是喜事,这钱得留着买营养品。

老李!刘大壮风风火火跑来,脑门上的汗在阳光下闪着油光,巧云在卫生院晕倒了!

老李手里的扳钳咣当砸在水泥地上。他跨上摩托车就往卫生院冲,后背的汗把衬衫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路边的玉米地沙沙作响,像无数细碎的耳语。

卫生院的消毒水味呛得老李打了个喷嚏。巧云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白。医生是城里来的年轻姑娘,正往病历本上写着什么。

医生,我媳妇...

先别急。医生推了推眼镜,查血结果出来了,你爱人怀孕六周左右。

老李的耳朵突然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颅内振翅。他踉跄着扶住床尾的铁栏杆,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但是...医生的话锋一转,她严重贫血,还有轻度地贫。这个年纪怀孕风险很高,我们建议...

后面的话老李没听清。他只看得到巧云微微隆起的腹部,和枕头上洇开的一小片水痕——她在哭。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巧云坐在摩托车后座,手臂环着老李的腰,却不敢用力。路过村口老槐树时,一群乌鸦突然从树冠里扑棱棱飞起,嘎嘎的叫声撕破了暮色。

当晚,修理铺破天荒地没开灯。老李蹲在后院抽完了半包烟,烟头在泥地上排成歪扭的省略号。里屋传来巧云压抑的啜泣声,像钝刀子割着他的心。

留下吧。老李掀开布帘,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问过县医院了,他们说现在技术先进...

巧云猛地坐起来,月光照着她红肿的眼睛:你疯了医生说我这种情况,搞不好要一尸两命!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扑进老李怀里嚎啕大哭。

老李笨拙地拍着她的背,摸到她突出的肩胛骨。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女人,什么时候瘦成这样了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站在修理铺门口,阳光给她镀了层金边,像个下凡的仙女。

第二天清晨,老李被一阵窸窣声惊醒。巧云正在灶台前熬粥,蒸汽模糊了她的轮廓。桌上摆着两张车票——去省城的早班车。

我想好了。巧云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今天就去。

老张的拖拉机载着他们去镇上车站。路过蘑菇厂时,巧云别过脸不去看。老李知道,她请了长假,却没告诉任何人真实原因。

省城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老李攥着化验单坐在长椅上,对面墙上的电子钟显示09:47,秒数一跳一跳地往前走。巧云进去做术前检查已经半小时了,门上的红灯还亮着。

李建国家属!护士在喊。

老李腾地站起来,膝盖撞翻了脚边的矿泉水瓶。水漫过他的旧皮鞋,洇湿了裤脚。护士说巧云的血红蛋白只有70,手术风险太大,建议先输血。

要输多少老李摸出钱包。

先输两个单位,加上药费大概一千二。

老李数了数钞票——只有八百。他跑到走廊尽头给刘大壮打电话,手抖得按错三次号码。

大壮,借我五百...不,是急用...

回病房时,巧云已经挂上血袋。暗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管子流进她青白的胳膊,像一条倒流的小溪。老李把买来的红枣糕放在床头,巧云却摇摇头,把脸转向墙壁。

窗外有棵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一片落叶粘在玻璃上,像只垂死挣扎的蝴蝶。

手术安排在下午三点。老李在同意书上签字时,钢笔尖划破了纸张。医生说了很多风险,老李只记住一句可能导致不孕。

巧云被推进去前,突然抓住老李的手:要是...要是我出不来...

胡说!老李凶巴巴地打断她,却在她额头上落下个颤抖的吻。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老李蹲在墙角,盯着自己的影子从西边挪到东边。有个孕妇被推去产房,家属们喜气洋洋地跟着,留下一串笑声。老李把脸埋进掌心,闻到自己手上残留的机油味。

四小时后,巧云被推出来。她脸色灰败,嘴唇上有排细小的牙印。老李扑过去摸她的手,凉得像块石头。

手术很成功。医生摘下口罩,但病人子宫受损严重,以后恐怕...

老李没听清后面的话。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推床,看护士把巧云挪到病床上。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像在倒数什么。

半夜,巧云发起高烧。老李用湿毛巾给她擦身时,发现她大腿内侧的床单渗出血迹。值班医生赶来处理,说是术后宫缩不良。老李被赶到走廊上,透过门玻璃看见医生掀开被单,巧云瘦弱的身体在无影灯下像片枯叶。

天亮时分,巧云的烧退了。老李趴在床边打盹,梦见一个穿红肚兜的小孩在修理铺门口玩耍,一转身却变成乌鸦飞走了。

回村的大巴上,巧云靠着老李肩膀昏睡。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蘑菇厂主任,问什么时候能复工。老李替她回了短信:下周。

车窗外,收割后的稻田裸露出褐色的肌肤。远处有座新坟,花圈上的挽联在风中猎猎作响。老李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喜鹊报喜,乌鸦报丧。可谁知道哪只鸟先到呢

修理铺门口积了层薄灰。老李扶着巧云进屋,发现桌上摆着个竹笼——是那天没买的喜鹊,刘大壮不知什么时候送来的。鸟儿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啄食槽里的小米。

放了吧。巧云轻声说。

老李打开笼门,喜鹊却不肯出来。他用树枝轻轻拨弄,鸟儿才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在空中划出一道灰线,消失在槐树后面。

当晚,老李做了红烧鱼。巧云勉强吃了半碗饭,突然放下筷子:我想收养个孩子。

老李的筷子停在半空。他想起卫生院那些被遗弃的病婴,想起村里人背后的指指点点。巧云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燃烧最后的烛芯。

好。老李听见自己说,明天我去打听。

夜深了,修理铺的老挂钟敲了十二下。巧云吃了安眠药睡得很沉,老李轻手轻脚地来到后院。月光下,那个装喜鹊的空笼子静静躺在墙角,笼门大开着,像张呐喊的嘴。

老李摸出兜里的香烟,却发现没带火。他怔怔地望着笼子,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说过:喜鹊是留不住的,它们的窝永远筑在最高的树梢。

风吹过院角的废铁堆,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老李蹲下来,把脸埋进掌心。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渗出,滴在泥地上,很快被干燥的泥土吸收,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