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血雪将军 > 第一章

1
天牢血誓
天牢幽寒,铁锈扑鼻,残灯摇曳下,一袭破败嫁衣映入眼帘,血迹斑驳,却仍看得出锦罗绣线,原是京中最尊贵的嫁衣之一。
沈芷衣跪在地上,身姿笔挺,手腕上锁链沉重,像是钉在了泥地中。
沈芷衣。狱卒扯开嗓子吼了一声,皇上宣你。
她抬起头来,额发贴着苍白脸颊,眼里却没有一丝波澜,只静静地道:好。
步出地牢,阳光刺目。她的眼眸被光灼得一缩,随即再次睁开,目光沉如死水。
走廊尽头,玄衣男子负手而立。
沈芷衣步伐未乱,缓缓行至他三步之外,跪下,叩首:沈氏女沈芷衣,叩见摄政王。
陆行之低头看她,薄唇抿成冷弧。
这个女人,昨日还在嫁衣上跪迎圣旨,如今便披枷戴锁,如弃犬般跪在他脚下。
你可知罪
沈芷衣抬起头来,望进他眼底深潭:不知。
陆行之的笑意像寒刃,缓缓割入她骨中,不知你沈家谋逆、图谋不轨,满门抄斩,你却还敢说不知
我沈家三代忠良,征西守边、为国捐躯。她声音冷静,字字如刃,若这也算谋逆,那这天下该早就颠倒了。
陆行之冷哼一声,拂袖转身:明日午时,问斩。
他背影消失在廊角,沈芷衣仍跪着,指节陷入尘土,双唇紧抿,眼底却透出血丝般的光。
她不信沈家是贼。
她更不信,陆行之会杀她。
可他终究是杀了她父亲、逼她认罪、将她打入天牢的那个人。
狱中夜冷如水。
忽有轻脚步声临近。
一名小太监鬼鬼祟祟靠近,塞给她一张纸:姑娘,小的……是沈老将军旧部留下的人。这是沈大人临终前写下的密信。
沈芷衣几乎是颤着手打开那封血书。
字迹凌乱,血迹交错。
西北十万兵未动,沈家将未叛。吾死,罪不在己。摄政王之密旨,当慎之。
沈芷衣手一颤,整个人仿佛从寒冰中炸裂开。
陆行之——
竟是他亲自下令,假传圣旨,诛灭沈家
她缓缓闭上眼。
原来那一日赐婚,是温柔陷阱;那一场迎亲,不过是送她入死的囚车。
她信他三年,助他建府筹兵,封地策划。
他却在登高之日,反手诛她满门。
第二日午时,午门之外万人围观。
沈芷衣步履平稳,步步生风,脚下响着锁链之声,却不屈不躬。
她穿着那袭破嫁衣,仍风华绝代。
行至刑台下,她忽然抬头,朝高台之上的陆行之望去,红唇轻启:
陆行之,若你今日敢杀我,来世我便做你之妻,杀你满门,偿我沈家血债。
陆行之神色未动,唯有指节紧扣扶手,青筋微跳。
刀起时,天色突变,狂风乍起,万民失声。
远方忽传急报:西北异动,十万铁骑反旗——将帅为沈家旧将,拥沈氏遗女为主,誓复沈冤!
陆行之骤然起身,望向刑台之上,那抹红影。
沈芷衣眼神如刃,嘴角含笑:陆大人,你若真想杀我,就趁现在。
风沙扬起,天地翻覆,刀未落,血已冷。
2
冷宫囚心
雨下了一夜,冷风透骨,皇城之巅沉入水雾迷蒙中。
沈芷衣被押入冷宫。
那是曾经的太妃所居,如今荒废多年,蛛网满屋,腐朽气息扑面。
她脚踝的铁链已被取下,手腕却仍有红痕勒进皮肉。
小太监偷偷给她送了热水和干粮,匆匆退下前,小声说了句:姑娘,陛下亲口下令,将您封为‘冷婕妤’。
沈芷衣低头喝了一口水,淡淡道:冷宫之婕妤
那小太监一哆嗦,不敢再言。
这封号,不过是笑话。
她身着孝服而入,冷宫的牌匾却金漆未落,仿佛早就等着她来。
这一日,宫中大雨如注,宫门外却跪着一人。
他身披玄衣,满身淋得湿透,半点不避,任风雨鞭身。
启禀摄政王。内侍低声,她入宫已有三日。
陆行之垂眸,雨水顺着发梢滑落下颌。
她可曾求见
……未曾。
陆行之倏地抬头,眼底压着万钧风雷。
她就这么甘愿在冷宫她以为朕——
他话未说完,却猛地止住。
良久,他轻笑一声:沈芷衣,果然还是你。
冷宫之中,沈芷衣擦净房中尘埃,亲手熬药,抹去肩上那道刀伤的血迹。
她在战场学会缝合伤口,也学会在信任最深的人背后,捂住心口咽下痛。
夜色沉沉,忽有脚步声起。
她不抬头,只问:你是来杀我,还是来救我
门外人站定,沉声道:沈姑娘,属下是顾重言,原东境副将。
沈芷衣抬头,目光如炬:你还活着
顾重言低头行礼:当年西北之役,沈将军命我诈死避敌。五年来,属下查清一切——摄政王假旨陷害沈家,意图独掌兵权。
沈芷衣闭上眼,心头犹如千刀穿心。
你带来的,可是兵书密信
顾重言从袖中取出羊皮一卷,摊开来,正是沈家铁骑布防、兵粮调配、皇榜秘卷。
她一页页翻看,指尖轻颤。
这一页——父亲亲笔标注:‘摄政王疑与西贼通使,防其后路,勿信其言。’
她忽地笑出声来,眼里却全是碎裂的光。
陆行之……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三年前,他在边陲救她于流寇之手,许她一纸婚约,言笑温柔似水。
三年后,他掌朝政,登高位,一道密旨,让她家破人亡。
半月后,朝堂震动。
北境突报急讯:前线将军战败,请调援兵十万。
陆行之批阅奏章时,眉头紧蹙。
这批兵权,原在沈家,如今无人可调。
内阁大臣奏请恢复兵籍旧将,陆行之未言语。
忽而,有御史出列奏道:启禀陛下,冷婕妤乃沈将军嫡女,兵道军律熟稔,或可暂摄兵务。
朝堂一片哗然。
陆行之抬眸,那一瞬,眼底寒芒如雪。
他记得那日在刑台,她说:来世我便做你之妻,杀你满门。
如今,她就在冷宫,就在他掌中。
可她不求、也不跪、不哭、不争。
连他登基为帝,她都未来贺。
这一日,他终于走入冷宫。
她坐在残灯之下,正磨一把匕首。
他望着她手上的血线,心头却是一跳。
沈芷衣,你真要与朕斗到底
沈芷衣放下匕首,慢慢起身,轻轻一礼。
陛下误会了,妾身早已无意朝局。
她眼中毫无波澜,却在他心口斩落惊雷。
她曾经信他至深,如今却连恨都不愿给他。
那一瞬,他竟有些喘不过气。
朕若要你出冷宫,掌兵十万,你可愿意
她低声一笑,似雪落无痕:陛下不是怕我沈家余孽翻天
陆行之沉声:你若肯归心,天下仍归你姓。
沈芷衣转身,望向门外如墨夜色。
陛下,若有一日你信得过我,不必来寻我。
因为那时,我必会亲自来取。
陆行之猛地怔住,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出口。
她的背影仿佛割开了三年前那个雪夜,从此两不相见。
3
北境铁骑
皇城风雪渐歇,春寒料峭。
冷宫深处,沈芷衣正将一封密信烧成灰烬,指尖微烫,她却神情未变,只望着那火光熄灭前最后的跃动。
她已沉寂足足三日。
这三日里,宫中风声骤起,有传陛下病重、有言西北再乱、更有谣言说冷宫将出贵人。
她知道,陆行之等不及了。
果不其然,当夜寅时,冷宫门扉骤开。
黑甲金靴,数十内卫如林而立,为首一人手执诏书,沉声:奉圣旨——冷婕妤随行启程,往北境督军。
沈芷衣披衣起身,未言一语。
马车驶出午门时,宫墙外寒风正烈,她抬眸望了一眼那万仞宫阙,眸光深冷如夜。
——陆行之终是舍不得将兵权交给旁人。
也罢,她便接着。
接手这把染满沈家血的兵权。
北境,十万兵营。
沈芷衣抵达时,军中将领多有不服,讥讽她不过是冷宫出来的一个女子,如何掌兵
顾重言以东境副帅身份现身,执剑立于帅帐之外,朗声道:沈将军之女,昔年军中行于沙场、识兵识阵,今日督军者,沈婕妤当之无愧!
帐外三千将士无一应声。
沈芷衣从顾重言手中接过兵符,环视全营,忽地开口:两日后点兵演武,若我胜,将士可愿归心
人群中一人冷笑:你若输呢
她看着那人,轻声吐出两个字:斩了。
此言一出,营中哗然。
她却只是转身,拂袖入帐,背影冷冽如霜。
两日后,点将台上,沈芷衣一身铠甲,银面覆颜,手执长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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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亲自操阵,以一敌三,破三营围杀,以沈家旧阵调动斥候五百,策反敌军卧底两人,生擒其首,营中震动。
至日暮,营中三千人,齐声下拜:拜见沈将军!
她立于夕光下,鞭身带血,身影挺拔如孤松,未语一词。
她知道,她已重新夺回沈家当年之威。
夜幕降临,帅帐内灯火寂静。
顾重言捧来一件旧甲,低声道:这是沈老将军遗留,属下曾藏于西陲。
沈芷衣接过,那盔甲沉重而熟悉,是她年少时曾见父亲披挂登台的铠衣。
指尖摩挲着那早已暗哑的金纹,她道:我会替他穿上,再走一遭他走过的战场。
顾重言低头行礼,眼中微红:属下誓死效忠将军。
沈芷衣轻轻点头,转身披甲入夜。
外头有风吹帐角,有传令兵跪地奏报:敌军连夜突袭,已至三里外!
她披甲出帐,一声令下:鸣鼓集将——今夜迎敌!
兵戈夜响,鼓声震天。
沈芷衣身先士卒,率军死守中军阵地,敌军三次冲锋皆被击退,血流成河。
月色冷照,她跃马冲锋之时,正中一箭。
鲜血染透战袍,她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拔箭再杀,直至破敌为止。
回营之时,她已气血涣散,手中长枪已折。
她倒在营帐前,一众将士奔来,却见她闭目淡声一句:立我沈家战旗于营门之上,今夜,谁若再退一步,斩。
这夜过后,北境传来战报:沈将军一战破敌三营,斩敌首两百七十人,威震四境。
朝中震动。
百官朝议之中,陆行之手持战报,沉默良久。
有人奏请晋封沈婕妤为昭烈将军,并赐金章虎符。
陆行之抬眼看向殿中众臣,淡淡道:拟旨。
无人知他眼底那抹深沉,究竟是欣慰,还是痛苦。
三日后,沈芷衣带伤登书楼,一身战甲,金章在侧。
朝臣齐集。
她朗声启奏:西北未靖,敌使谋乱,属下请命,率五万铁骑,直取敌酋之首。
群臣哗然,御史言其女流不宜久居军中。
陆行之却开口了,声音不带丝毫波澜:允。
朝堂寂静无声。
沈芷衣抬头看他,隔着百步。
他眼中似有滔天浪卷,却终未开口。
她却轻轻一笑,转身而去。
那一笑,恍若三年前雪中初见,她在他剑下问他是否愿娶她。
而今,他执天下,她执兵符,两不相欠。
4
雪岭斩敌
西北战事不休,血书连夜急报传回皇城,沈芷衣奉旨出征,率五万铁骑疾奔千里,直抵雪岭关外。
此关乃西北门户,敌酋乌兰亲率二十万大军压境,誓要破城屠关,一战夺中原门户。
沈芷衣抵达时,关城已危。
她策马登城楼,俯瞰漫天风雪中的敌军营地,远处旌旗如林,战鼓未响,杀机已至。
顾重言站在她身侧,低声问:将军,要强攻么
她淡淡摇头,目光沉如古井:他布此大阵,不是要攻,而是等我。
等你顾重言一愣。
乌兰与我沈家有血仇,当年父亲在北疆斩其兄,如今他不顾兵耗而至,是为我来。
她微微抬手,指向阵中心的高台:看,那是请战台。他要我单骑赴阵,以一敌十万。
顾重言脸色微变:将军万万不可!
沈芷衣却不语,眼中寒光隐现。
夜,帅帐中,沈芷衣披甲独坐,灯下细磨长刃。
顾重言跪于帐前,沉声道:末将愿代将军出战。
不可。
她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
此战,若胜,可震敌胆;若败,我沈家遗名尽毁。
她将兵符置于案上,又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文书。
我若未归,此物由你交于朝堂。
顾重言双目泛红:将军——
沈芷衣却已起身。
我沈芷衣若死,也当死于万军之前,血洒疆场,魂归铁骑。
黎明将至,雪落如絮。
沈芷衣一袭战袍,金甲披身,银面覆容,单骑出营,直奔敌军。
二十万敌军前,女子单骑而来,风卷披风如火。
乌兰立于阵前高台,仰望她身影,冷笑:沈家孽女,果真胆魄不减。
你来赴死么
沈芷衣勒马于三丈之外,朗声回道:我来——取你项上人头!
她策马飞驰,瞬间破空,一枪挑起,直刺高台。
敌军猝不及防,惊呼四起。
乌兰猝然拔刀,二人于万军阵前交战,刀枪碰撞,火星四溅,战马嘶鸣声震山河。
十招未尽,乌兰刀势渐乱,沈芷衣枪锋逼至,寒芒一闪,乌兰肩头鲜血喷涌。
杀——!
她怒喝一声,军中早已列阵待命的顾重言挥旗发令,五万铁骑如潮水倾泻而出。
敌军因主帅受创军心动摇,溃不成军。
沈芷衣未追敌,独立高台之上,望着尸山血海,长枪滴血,甲上寒霜未融。
三日后,血书传回皇城。
西北之战,昭烈将军一骑斩敌帅乌兰,五万破二十万,威震异邦。
朝堂一片震动。
御史再奏,请封沈芷衣为征北大将军,以统五境兵权。
陆行之手执奏本,良久未语。
有言官质问:陛下,昔日昭烈将军之父亦功高震主,沈家一脉,难道陛下就不惧么
陆行之缓缓抬头,声音冷静:若此心可惧,那便不配执掌江山。
群臣皆默。
当夜,陆行之独坐御书房,灯火微弱,手边摊开的,不是奏折,而是三年前那纸未封的婚书。
书上朱红字迹犹在:
沈芷衣,许配陆行之,结发为妻,执子之手。
他望着那纸,半晌,手中竟缓缓起火,将婚书烧得灰飞烟灭。
他低声呢喃一句:沈芷衣,你到底,要与我到何时为敌
北境将营。
顾重言送来密报:陛下欲召将军回京,晋位兵部尚书,调离兵权。
沈芷衣翻阅密函,淡然一笑。
我沈家人,只为北疆守土,不为庙堂听调。
她将密函丢入火盆,转身披甲上马。
命我离开战场的,不该是他。
她目光望向北方茫茫雪原,唇角弯起一丝讥诮。
告诉陛下,我谢恩,却不回。
若他执意夺我兵权,尽管来取。
看他,是用旨意,还是用兵。
5
靖国盟约
皇宫御书房内,金炉香冷,烛影摇曳。
陆行之立于舆图前,目光沉沉望着西北边境的红线边界,指节缓慢收紧。
沈芷衣,真是要反了朕的天么……
身后内侍低声禀报:征北大将军已谢恩不受,不愿回京,所持兵权依旧。
陆行之忽地抬手,掌下的一角地图被他撕裂,纸屑纷飞落入炉中。
传旨,他语气冷得惊人,朕亲征西北。
此时,北境军营。
风雪再临,白昼如暮。
沈芷衣坐于营帐之中,阅兵简点粮草调拨,一张张军情图卷摊满案前。
顾重言递来军报,声音带着几分凝重:西南靖国王子姚策忽至,言愿结盟抗敌。
靖国她眉头微皱,是三年前被大楚弃之边外的附属
正是。
沈芷衣轻声一笑,笑意未达眼底:他们来得倒巧。
将军意下如何
她抬眼,眼神清冷:接见。
营帐之外,风雪中,姚策身披青袍,眉目斯文,唇角含笑。
他步入营帐,见到沈芷衣的第一眼,便顿了顿。
昔闻沈家女将骁勇无双,今日一见,风骨果然非常。
沈芷衣未答,只抬手示意他入席。
靖国愿献三万兵马,为将军破敌,以证忠心。姚策开门见山。
忠心
她端起茶盏,语气淡漠:你靖国当年背盟通敌,我沈家军阵中死了多少人,你可记得
姚策神色微动,随即拱手:昔日之错,不敢辩驳。今日之诚,愿将军细观。
说罢,他取出一物,双手奉上。
竟是一枚沈老将军昔年遗落的令箭,血锈未褪,镌刻沈字。
沈芷衣指尖触及那冰冷铁箭,眼神微颤,却未表露分毫。
你怎得此物
我母亲,是沈老将军义女。
这句话一出,帐中众将皆惊。
沈芷衣沉默片刻,忽而站起,走至他面前,低声:若你所言为真,你便立下军令状,誓死效忠本将,违者,斩。
姚策单膝跪地,掏出匕首,割破手指,血落军令状上,一笔鲜红。
此身、此命,自今日起听将军调遣。
沈芷衣转身:好,那便一同出征。
数日后,风起云涌。
西北战场兵临城下,敌军重新整编,来势汹汹,西北几城岌岌可危。
沈芷衣率军抢下云岭之巅,亲自统军夜袭敌营。
她一袭夜衣,飞身入敌后,与姚策并肩破敌营火堆。
血光中,她眉目沉静,手中长剑快若惊鸿,招招致命。
姚策一面挡敌,一面望着她,眼神逐渐变了颜色。
待敌将中箭坠马,营火照亮沈芷衣斜飞的发丝与剑上淌落的血,他忽而低声一句:若我早生十年,必为你倾国。
沈芷衣未回头,只冷声一句:靖国王子,莫将战场当儿女情长。
这一战大胜,震惊朝野。
然而陆行之亦已启程,率三万御林军,亲征西北。
皇榜连下三道,命沈芷衣迎驾。
沈芷衣翻阅圣旨,面无表情:迎驾我不去。
顾重言皱眉:将军,陛下此来恐非只为战事。
我知。
她将圣旨投入火盆,看着它一点点烧成灰烬。
他不愿我掌兵,却又舍不得我死。
陆行之想夺我兵权,先问我沈芷衣,肯不肯交。
七日后,夜,雪更深。
陆行之入营,未惊动众人,直赴中帐。
帐内灯火昏黄,沈芷衣独坐磨剑。
他隔帘望她,良久,未言。
沈芷衣淡淡道:陛下何时也学会夜探军帐
他推门而入,两人四目相对,仿佛隔着三年雪。
朕来,不为兵权。
那为我而来
她眼神冷如冰,你曾赐我满门抄斩、赐我冷宫之名,又赐我万里杀伐之途,陛下还想赐我什么
陆行之喉间微动,半晌才道:朕赐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他缓缓走近:放下这把剑,回京,与朕并肩而立。
沈芷衣望着他,唇角微弯,眼神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手中握着五万铁骑、十万兵魂,你让我放下,只因你登了那个位
陆行之,你把我打入地狱,再让我回到你身侧
她缓缓起身,剑尖斜落地面,铮然作响。
太迟了。
你给我的满门血债,怎配谈情
陆行之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若朕说——这些年,所为所做,皆因你。
她冷冷盯住他,字字缓慢:那你可知,我沈芷衣,为你死过一次。
余下的命,只为我自己。
她抽出剑锋,斩断帐帘,转身而去,步履如铁,风声呼啸。
陆行之望着她背影,脸色死寂。
那一刻,他才明白——
沈芷衣,早已不在他脚下,而在他仰望之上。
6
寒川夜袭
春雪未融,边关血未干。
沈芷衣离帐之夜,风雪交加,百骑相送,她未回头,只留一句话:我去夺敌城,三日不归,生死勿扰。
她去的,是敌军后方,寒川。
此地为乌兰余部据守之地,亦是其粮草大营。
若寒川失,则敌军难支。
沈芷衣亲自挑选五百死士,日夜兼程,雪中夜袭。
她亲着夜行衣,手执短刃,绕行四十里山道,从冰川腹地而出,直入敌后。
姚策欲随,被她拦下:你统兵守前线,此战若败,不得动营。
姚策沉声应诺,却目送她背影,望了许久。
寒川营地万帐如林,敌军把守严密。
沈芷衣带人潜入粮仓外,仅余一线月光映入营墙,她以手语示意,一炷香后,焚仓而退。
她亲自破营,以身引敌。
敌将未料沈军女帅竟亲至,仓皇应战。
她自破二营,斩敌将两名,身中数箭,仍强行点燃十座粮帐。
浓烟冲天而起,敌营大乱。
她趁乱跃上战马,策马狂奔而去。
身后火光映红她满身血甲,宛若修罗。
回营时,她已浑身是血。
顾重言见她几欲跪下,她却挥手:先封营,敌军必乱。
当夜斥候来报:寒川已焚,敌军失粮,内部哗变。
北境战势,顿时逆转。
次日,沈芷衣强行起身,再统军北击,连破三关,夺回山岭十三城。
她手中战旗一展,昭烈二字血染如铁。
大捷之报传回皇城。
朝堂震动。
百官奏请加封沈芷衣为护国将军,统领西北四境,兵符金玺皆归掌下。
陆行之未作言,只将密旨焚于金炉之中,沉声道:罢了。
有人劝:陛下,沈氏功高,是否当防
陆行之却轻笑一声:若她真要反,今时今日,朕怕已无皇城可守。
北境春来雪化,沈芷衣却无半点喜色。
她日日披甲查营、整兵、修城。
顾重言递上战后封赏名录,她翻都未翻,只道:按军功给,勿论姓氏。
姚策亦来辞行:靖国将士已尽归军制,余愿随将军左右。
沈芷衣望着他,语气微顿:你知我心中,唯有血债,无他事。
姚策一笑,深深一揖:如此,臣愿为将军踏破八方,至死不退。
她未言谢,只点头而去。
当夜,西境边关有密使潜入,将沈芷衣召至城外。
林中一盏孤灯,照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陆行之。
他披风而立,手中却未持剑。
你又来做什么
沈芷衣站在他三丈之外,声音平静冷漠。
朕……只是想见你。
他嗓音嘶哑,一如三年前那夜的雪。
你不该来。她转身便走。
沈芷衣!他终于喊出声,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婚书吗
她脚步未停,嗤笑一声:我只记得,我沈家满门白骨。
那是权谋,是大势——
那你为何要娶我
陆行之默然,良久才道:因为你,是我唯一动过心的女子。
沈芷衣站定,却不回头,只冷淡一句:动心之人,赐我冷宫与刀斧。
我不信你不恨。他声音发颤。
我恨。她终是转身,眉眼如雪夜刀锋,所以我活着。
陆行之,你若是来赎罪的,那就拿你这条命来。
若不是——
你走吧。
他没走,只缓缓跪下,磕头三次。
朕负你沈家,负你沈芷衣,此生求不得,也护不住你。
若你要兵,我给你兵;你要权,我予你权。
你若不愿见我,朕不再来。
说完,他转身上马,一路未回头。
沈芷衣站在夜风中,良久未动。
指尖掐入掌心,她自语:你以为我要的,是你的愧疚
不,陆行之,我要的,是你失去你最在意的。
我便是那一剑,要斩你江山与心。
三日后,沈芷衣自请西征。
敌军主力盘踞边境最西,三国交界之处。
她亲率六万大军,誓破三国关口,荡尽余孽。
临行前夜,她着甲披风,于天幕之下立于城楼。
顾重言问:将军此去,怕是再无归期。
她望着远山之雪,语气轻淡:我从未想归。
她执剑,跃下高台,风中长发如刃。
我这一生,为我沈家。
为我自己。
为天下——
从不为情。
7
焚天破关
三国关前,风如刃,沙似雪。
六万铁骑列阵山下,旌旗如林,战鼓未鸣,杀机四伏。
沈芷衣身披银甲立于阵前高台,目光如炬。
她望着那座被称为焚天关的雄关要塞,目光沉静。
此地横亘三国边界,若破,北疆稳;若失,大楚将腹背受敌。
她沉声一令:今夜破关。
将士无一退后。
她转身望向身后六万将士,语气平淡却如雷贯耳:此战,若胜,我沈军立不世之功;若败,尸骨为薪,也当燃尽这座关城。
众将齐声应:誓死随将军——破焚天关!
夜半,沈芷衣亲率三千死士突袭西门,姚策带三万大军佯攻南墙,顾重言潜伏东崖,以火引敌。
一夜三战,三军合围。
她以一队轻骑直破敌营,斩敌副帅三人,亲登城墙。
血染甲胄,刃断三尺,她依旧寸步不退。
天将破晓时,城楼之巅,她双手擎剑,振声如雷:
沈家军在,焚天关破——杀!
全军呼啸而上,如怒海狂潮。
三日后,关破。
敌军全溃,残部西逃。
沈芷衣立于断城之上,长剑插地,望着城下尸山血海,一言未发。
姚策策马登城,披风猎猎:将军,三国边关尽归我军,西北全平。
沈芷衣没有回头。
顾重言却忽然上前,低声道:主帅有旨,陛下病危,召将军即刻回朝,接掌禁军。
沈芷衣闻言,终于开口:他不再亲征了
顾重言点头:中宫空悬,朝局动荡,皇后之位悬而未立,宗正府推举将军入宫,以镇六宫之权。
姚策眼神一震,正欲开口,却被沈芷衣淡淡一眼制止。
我不回。
焚天关已破,敌国不日必反扑,我须留守西境。
顾重言沉声:朝中之乱,远甚边疆。
我知。
她声音不大,却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他要我回京,不是因病,是怕我不死。
那他病得不够。
半月后,皇城内风云突变,朝局裂分,西南三郡叛动。
内侍密报:若沈将军归京,可稳朝纲;若不归,陛下恐再难久撑。
陆行之却只是挥退众人,一人登金阶之巅,遥望西北方向,许久,低声喃喃:
沈芷衣,你终是连朕也不信。
同月,靖国忽反。
姚策被刺,身中三刃,伤重昏迷。
顾重言火速调兵围靖国使馆,才查明刺客竟出自靖王胞弟之手。
朝中一片哗然。
沈芷衣冷眼观局,将靖国三万兵尽数收编,封国境。
她披甲亲入中原五郡,镇七郡兵变,以雷霆手段斩十七人,诛杀叛将、平息乱军。
至此,兵符皆归其掌,西北十六州,尽归沈氏麾下。
皇城,陆行之登高咳血,宫中传言纷起。
有言他命不久矣,有言他将禅位。
也有人说,陛下夜不能寐,每日望西门而立。
次日,西境传来一封亲笔战报——
沈芷衣,奉命平叛,征战三月,斩敌三万,平定十州,肃靖三国,军心不乱,边疆无患,所行皆为陛下安天下之策。愿以此战,告慰昭烈之灵,亦告皇恩未泯。
陆行之看完,良久未语。
他将那信反复看了三遍,最后一点点烧掉,只留末尾几字:
沈芷衣,忠义已报,恩怨两清。
当夜,皇榜传出:
沈芷衣,封太傅之尊,护国元帅,镇西亲王,掌全国兵符,世袭罔替。
三日后,沈芷衣却上书退位。
她只留一语:臣心不在朝。
自此归于西境,再未入朝一步。
五年后,天下归一。
西北雪重如昔。
一骑玄衣踏雪而来,立于沈营旧地。
守将拦他,他却只取出一封旧书信。
沈将军曾说,若他敢来,我便带他去。
营门缓缓开启。
陆行之披雪入营,至一座旧楼前,缓缓推门。
门内,沈芷衣立于旧剑前,甲胄未卸。
他站在门口,眼底满是风霜与悔意:这一次,朕只来还你一场婚约。
她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
婚约早已焚尽,你给不了的,不必再提。
陆行之,若你真想还——便好好守着你这江山,不负我沈家十万英魂。
别再让忠臣寒心。
陆行之站在风雪中,久久未语。
她终于转身,看他一眼,恍若隔世。
陛下,请回。
风卷门帘,沈芷衣的背影没入长夜,仿佛从未属于皇城,从未属于任何人。
只属于她自己。
自此,大楚四境安定,兵不扰民。
沈芷衣之名,列史册第一,将名不朽,忠魂永镇。
她未归庙堂,未披凤冠,却以一人之力,镇一国之乱。
天下传颂一语:
有沈芷衣在,大楚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