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仓库风波
林音林音……小音音……深情呼唤你……
吃饱喝足,钱萌萌还是压不住好奇,发了条微信语音,决定探究一下这桩豪门恩怨。
杨继丰则洗着碗,忽然听到电话铃声,只得匆匆洗了洗,擦了把手去接。
喂,是,我是杨继丰。
等不到林音的回复,钱萌萌被杨继丰的声音吸引过去,只见杨继丰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我不是经理,是顾问……
呃……这样啊,那我马上过来看一下。
辛苦了警察同志,我胜利村过来有点路,麻烦你们等一下,我尽快。
哎好,会注意安全,绝对不超速,要不然不是又给你们添麻烦
好,一会儿见。
听到警察同志这四个字,钱萌萌立时坐不住了。
姐,什么事啊这么严重
没什么,消防队电话,估计仓库有什么消防隐患,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刚吃过火锅,本该在空调间里享受冰火两重天,眼下两人却不得不顶着午后热辣的太阳,走在沼泽般闷人的空气中,坐进火炉似的小车。
一路开去,蜿蜒起伏的公路闪着灼灼白光,好像高温熔炼的金属条,这种天气跑出来,实在需要一些勇气。
到了镇上,好不容易止住汗,一开车门,又是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钱萌萌有些佩服杨继丰,这个时候她还能套件西装小马甲,保持精英白领的形象。
几步走到金谷大卖场后边,仓库那边的场面更劲爆火辣。
一群光着膀子卷着裤腿的汉子围成圈,揪着个浑身汗透的方脸胖子。两名警察在边上劝,抓着胖子的男人大声嚷嚷：我不动手,我就是不让他跑！
孙德威,怎么回事松手！
杨继丰紧赶两步上前,揪人的男子正是先前的送货司机孙德威。
孙德威非但没松手,反是拽了把：杨经理,你问问这孙子干了啥！给咱评评理！
方脸胖子脸色一沉,挣扎起来：孙德威我告诉你,有事说事,别说话不干不净的！
你叶涛在空调间里吃饱了没事干,不知道哥几个多辛苦,还找人来抓我们。来呀,我倒要看看,抓了我们,还有谁给你们叶家干活！
杨继丰看着满地烟头,加重了语气：孙德威,我过来就是解决事情的,你这样能解决吗
孙德威并不给杨继丰面子,转脸看向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仓库这群汉子中唯一穿着上衣的,不过也等于没穿。这汉子一件灰色的背心卷到了胸上,亦是浑身汗如雨下。
杨继丰微微皱眉：是大孙师傅孙德良吧仓库是你在管
边上一名约莫四十岁的警察,此时开了口：你们这里到底谁管事
一直沉默的孙德良,此时努嘴向杨继丰：她管,我们的经理,年薪百万。
刹那间,杨继丰心底雪亮,这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不理会孙德良的讽刺,她转向那名警察：警察同志,怎么称呼
另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察开了口,口气颇有些八卦：这是我们沈队,杨经理是吧。你们这仓库吸烟吸得太凶了,所以叶涛来找我们沈队,你们……是一个公司的吧
杨继丰抬眼瞅了眼方脸胖子,这人应该就是叶涛。她看过这个名字,紫金村村点团长,听孙德威的口气,和叶欣应该是亲戚。
叶涛满脸委屈愤怒,刚想辩解,杨继丰已是收回视线同沈队道：是一起的！沈队,不瞒你说,我呢,也是刚来,还没正式上任,不过仓库吸烟,是该管！禁烟标识不是拿来装样子的,更何况安全问题比天大,真出事谁也跑不了。这样,警察同志,你看该罚罚,该教育教育,我们接受整改,保证配合。
沈队看了眼杨继丰,沉吟了下,走到边上微微招手,杨继丰会意跟了过去。
杨经理,你的困难我了解,好在没出事。如果出事,就算刚来也是要担责任的。
是是是,是我工作不到位,应该第一时间来仓库巡查。
你刚才电话里说你是顾问他们又说你是经理
呃……当中有点小复杂,不过和这件事无关。总之,消防安全问题,我会负责到底,安全通道、出口标识、消防地图、灭火器什么的,都会完善起来。
你对流程挺熟的嘛,管过仓库
算是管过吧,上一家公司,我负责过督导巡查,不是直接管。
好,那就好沟通了。杨经理,既然你做过督导,章程什么的我就不多说了。罚款不是主要的,安全无小事,主要还是整改,你看看这烟头,大热天的,这里又是镇上人最多的地方,多大的安全隐患。三天内,我要看到整改效果,整改报告可以慢一点,能做到吗
能,我待会儿就安排。
行。沈队看了看那边还在僵持的两人：那你们内部的事,自己解决,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后边整改不利,可是数罪并罚。
明白明白,那我后面和谁联系
沈队抬手又招来那名小警察,同他和杨继丰分别交待了几句,留下联系方式后离去。
另一边,孙德威伸着头,看得有些出神,手上力道不觉松了松,叶涛瞅准时机,猛地挣脱开,跑了。
嘿,这孙子！
孙德威,别追了！
孙德威气坏了,正要追赶,却被孙德良叫住。
此刻的杨继丰,已经走向那群汉子。
看着一大群男人围拢过来,钱萌萌手心紧张得直冒汗,几乎拿不住手机,刚才她已经喊了救兵,希望来得及。
杨继丰倒不慌张,丝毫没有露怯,反是踏进包围圈,一直走到拦路的几个人面前才道：怎么仓库里有宝贝,不给看啊
几人望向孙德良,见孙德良点头,才让开条路。
钱萌萌绕过人群也想跟进去,到了门口,迎面扑来一阵热气。
这是仓库
简直就是蒸笼！
萌萌,外面等着,我一会儿就出来。
杨继丰丢下一句话,顶着数个电风扇吹出的热风,走了进去巡视起来。一群光膀子的大老爷们好奇地跟在她身后,也不知杨继丰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亮着红点的仪器。
孙德威沉不住气,嬉皮笑脸率先开了口：杨经理,这是什么新式武器
工业级温湿计。杨继丰突然站定,握着仪器转向那群光溜溜的汉子。她神情淡然,反是令这些汉子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仿佛对面拿的是把光剑,随时会射出激光。
大孙师傅,所以仓库里就只有电风扇
孙德良点头：是啊,那女人说的,冷藏冷冻都放卖场那边,不用装空调。
那不行,空调不仅仅是降温,还除湿……杨继丰说着,从货架上拿出一个胀气的罐子：这些零食虽然不需要冷藏,但也得在常温下存放。这两天数据我看了下,最近几天退货有点多,现在东西少还好扯皮,再往后,人家就要拿我们仓库说事了。对了,你们仓库负责出纳、售后联系的是不是叫叶慧敏,应该是个女的吧,人在哪里
孙德威赶紧解释：那是我嫂子,这里太热,电脑都得烧坏了,所以就在家里干活,她很厉害的,大专学历。
咳！一声咳嗽响起,是孙德良发出的,孙德威立时闭了嘴。
杨继丰笑着转向孙德良：大孙师傅,你爱人是东庭的
孙德良皱起眉头不开口,孙德威又小声道：巧合,巧合,她姓叶,但不是东庭人,和我们是一道的。
咳！
孙德良又重咳一声,杨继丰笑了笑：大孙师傅,喉咙不舒服这冰啤酒喝多了可不好,容易肠胃感冒。
说话间,杨继丰视线又扫向一地的啤酒罐,有好几个被踩扁了,看来冰啤酒也不能浇灭这群大老爷们的怒火。
孙德良定了下神,有些矜持地开了口：杨经理,东西坏了,不是我们想的,我们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既然他们有钱给你开一百万年薪,仓库这点事,你总会弄吧
杨继丰低头看着啤酒罐,已是想好了要在这里做安全出口箭头：大孙师傅,谁跟你们说我有这个数的
你别管谁和我说的,你是上海人,赚大钱,这我们管不着。但我们这里,你自己也说了,要控制温度、湿度,那你这两天会给我们弄吧
哗啦一声,杨继丰踢开了啤酒罐,众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却见杨继丰笑着拿手甩了把汗：安全通道以后不准堆杂物,整改肯定是要整改的,但不一定是我负责,我在不在你们这里做,还没定。至于你们说的一百万,我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些钱。
还没定孙德威有些不敢置信：杨经理,那你过来干嘛
杨继丰抬眼,视线一一从这些人脸上扫过：我要是不来,你们打算干嘛当着警察的面打人非法禁锢人身自由还是顽抗执法,非要在禁烟标识下吸烟没错,你们进去了,没人干活是有些麻烦,但不难解决,但你们自己呢不说都留案底吧带头的,聚众闹事的,总要抓一两个典型,你们打算让谁去
众人被说得一个个低下头来,孙德威急了,连声辩解：杨经理,不是,你没注意,那边有个水槽,不会出事的,我们也是实在热得受不了……
孙德良走过来推了把孙德威,打断他的话：杨经理,我看可能有些误会。既然仓库的事,你能给我们解决,我们也不管你赚多赚少,今天的事……算我孙德良欠你一个人情,但是咱们做苦力的,不喝酒不抽烟——
杨继丰坚决摇了摇头：禁烟、禁酒是必须的！全国那么多仓库,不是说我们这里规模小,东西不多就搞特殊,尤其你弟弟孙德威还开车吧还有谁开车有些事不是触你们霉头。命,只有一条,活着才有价值,人走了就是个数字。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以我的经验,这个数字绝对无法保障你们家人的往后余生。我是上海来的,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我看得比你们多,你们以为我就口头上应付应付我是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大孙师傅,一句话,禁烟、禁酒能做到吗
孙德良带着一帮老乡出来干活,往日里接触的多是小老板。那些小老板见他们人多,多少有些忌惮,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杨继丰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也不是没见过上海白领,好些个都是眼睛长在头顶,对下面人说话凶,对上面人说话嗲,坐在办公室里啥也不懂,偏偏眼前的杨继丰带着一丝江湖匪气……又或说是同他们一样,散发着社畜的暴躁,彻彻底底颠覆了孙德良的认知,让他一下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大孙师傅,能做到吗
听杨继丰又重复了一遍,孙德良这才反应过来：哎,能！你们听到了,领导说了,不是要管你们,是为你们好,命是自己的,以后仓库里不许喝酒,不许抽烟知道吗
仓库几人不情不愿点着头,面上还有些不服,尤其是孙德威：哥,人会犯困……又不是我们自己能控制的……
杨继丰就等着孙德威这句话,当下提高了声音：茶叶、红牛、零食会给你们准备。但是！有奖励就有惩罚。大孙师傅,到时如果开除,你不会包庇吧大家都是辛苦钱,我不会罚钱。但人,必须给我走,没得商量。
孙德良愣了下,随即狠狠撸了把孙德威的头：你小子听到没,别以为我是你哥就无法无天！
至此,杨继丰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我也不是不讲人情,既然来拜码头,礼数还是要的。晚饭我请,值班的叫外卖,孙德威,过来,我微信打钱给你。
孙德威看了眼孙德良,见哥哥点头,屁颠屁颠跑过去,但想想又不对：杨经理,你不和我们一起,是不是嫌弃我们
孙德良喝道：怎么说话的人家经理忙着呢！
不是嫌弃你们,这不是得给你们擦屁股列整改清单吗要吃饭,年底有的是机会。再说了,我是无所谓,你们能自在杨继丰说着朝孙德威光溜溜的膀子上看了眼,孙德威一下燥得不知如何开口。
孙德良见好就收,又大声道：等空调装好,不许光膀子！都有点上班的样子,听到了吗！
听到了。
给孙德威打了一千过去,杨继丰又道：别乱花,让你嫂子记账,回头我要查的。好了,都说开了就没什么。虽然不能跟你们吃饭,但可以去外头吸一次烟,也算我杨继丰以烟代酒敬大家一回。这次过后,谁要是让我抓着,我可不客气了啊！
孙德威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一群人从仓库里出来,钱萌萌和林音也瞪大了眼睛,只见杨继丰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群光溜溜的汉子,而孙德良此时已自觉将背心放下,孙德威眉开眼笑地跑去小店,按人数买了几包烟,然后又往最里头角落走。
站在林音身后的钱庸直皱眉,刚才接到钱萌萌的求救,他带着林音过来,不见杨继丰,料她应该能搞定,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姐。钱萌萌几步冲过去,你们干嘛
吸个告别烟,我敬他们的,然后彻底整改,永不再犯。
这样啊,带上我,我也要吸。
你得了吧。
哎呀,我要吸,又不是不会。
又有一个女人加入吸烟,不仅是孙德威,其他汉子也惊掉了下巴,有点抽不下去,偏在此时,林音挣开了钱庸的手,也快步走了过来。
孙德威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一下结巴起来：妹子,你……你也……
杨继丰,给我一根！
钱萌萌急了：林音,别闹,你身体不好。
林音二话不说,抢过一根烟叼上,又拿过边上一个汉子手里的打火机,熟练地给自己点上,而后仰脸看着杨继丰,满是挑衅。
杨继丰夹着烟笑道：可以啊。
三个美女陪着吸烟,本该是赏心悦目的情景,可这群大老爷们却越发坐立难安,好像脚底扎了钉子,远处的钱庸,更是一脸凝重兼错愕。
孙德威耐不住尴尬,讷讷问：杨经理,你们……你们怎么还吸烟
钱萌萌替杨继丰答道：加班呗,老板没人性,甲方没人性,只能抽烟冷静一下,继续干活,不过我们没有烟瘾,实在忍不住要爆炸了才来一根。
哦,原来女人……也需要抽烟冷静。
林音幽幽吐了个烟圈：女人的情绪更大,弄不好会杀人。
孙德威呆住了,杨继丰听着也不对味,看向林音。
林音宛如一只天鹅,仰着头样子极美,既性感又扎眼,让人不敢造次,在场众人,唯是钱萌萌没察觉异样,另一只手的手指呈八字状取着镜道：真漂亮,可惜不宜公开。
林音回眸一笑：那就给我拍私房照。
没问题。
孙德威有些受不了这场面,绞尽脑汁想了句话：杨经理,你结婚了吗
结了啊,这不打算备孕,才不在上海做了。
钱萌萌忙不迭加上句：所以你们啊……少让我姐操心,她抽烟损失大了——
咳咳咳……林音猛然呛住,咳嗽起来。
钱萌萌赶紧拿走林音手里的烟,连同自己的一起踩灭,然后扶着林音走出烟雾：林音,我就说不让你抽……
正说着,钱庸已是旋风般到了两人跟前,一把抓过林音,半扶半抱地将她带上越野车,扬长而去。
这……就是霸道总裁的爱情吗
钱萌萌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车消失在路口,不大会儿,杨继丰走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行了,回家,又多一桩事。
钱萌萌依旧回不过神来,傻傻地问：什么事
消防整改报告,还好,有模板。
哦……
钱萌萌想要说些什么,最终甩了甩马尾辫,上了车。
空调里冷静了会儿,钱萌萌才将脑回路调整过来。
姐,钱庸刚才……刚才把林音抱走了
抱走公主抱
倒没这么夸张,但……其实……也挺夸张了,你说他们什么关系
你不看到了吗还能是什么关系
哎呀,我知道是男女朋友,可这剧情不太对啊……
至此,钱萌萌似乎总算是有点察觉到了异样,可接下来她脑补的剧情,让杨继丰哭笑不得。
一对情侣,因为误会分开,但不能忘记彼此,默默寻找多年,可是！天意弄人,他们总是一而再,再而三错过,直到我这个命运女神出现——姐,别笑,没准真那样,倒是你刚才,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配合得好吧
冷不丁说到自己身上,杨继丰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应付着：好！我妹最懂我了。
那是！唉,这世道就这样,女人不结婚就管不住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传。不过,姐,你刚才也太顺口了,简直跟真的结了婚要备孕一样。
行了,命运女神,我的人生脚本就不劳您费心。对了,你那公众号怎么样
还没想好做什么……
我当时听你说,那号一个月就十万粉呢！
嘶……这个么……现在是公司主体,直接投广告就行,倒是你,定个内容方向,要不就做试吃,试玩
这个可以有,那我先搞个明德山庄出来
总算把自己不愿聊的话题转了过去,杨继丰却依旧不安,她清楚,仓库风波只是开始,后面应该还有更大的事等着自己。
回到胜利村,拐进青砖小道,远远就看到一个身影在看山小院前徘徊。
钱萌萌认了下,惊奇道：茶茶儿她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