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
监管支队的大门口停了辆丰田吉普车。龙贵成和一个男子坐在车里,那男子看了下表说:都5点多了,杨爽怎么还不出来
龙贵成说:别着急,他肯定在所里面,我今天白天跟杨爽定好了,说晚间找他有事,他如果在这之前走了,他能告诉我一声。
龙贵成的话音刚落,杨爽就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龙贵成在车里喊:杨爽,过来。
杨爽从车后门上了吉普车。
龙贵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侧了下身,对杨爽说:我给你介绍一下。他指了下副驾驶座上的男子说:这是我大学时的同学,叫祁民,在工商局工作。
杨爽握了下祁民伸过来的手说:你好。
祁民说:我经常听龙贵成说起你,今天很高兴认识你。
杨爽在城西分局刑警大队工作时,龙贵成虽是杨爽的大队长,可杨爽调到监管支队后,两人接触的就少了,祁民说龙贵成常提起杨爽,显然是在奉承他。杨爽猜测,或许是祁民找看守所的人办什么事,他找龙贵成帮忙,龙贵成便找到了自己。
祁民问龙贵成:咱们到哪吃饭去
龙贵成问杨爽:杨爽,你想吃点啥。
杨爽说:随意找个地方就行啊。
龙贵成自语说:随意,上那去随意呢他自语完这句话,对祁民说:我想起个地方,不过稍远点……祁民问:你说啥地方
龙贵成说:咱们到翔宇山庄吃吧,那地方挺火。
祁民说:行。
吉普车向城郊驶去,开了近半个小时,进了一个山庄,来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灯火辉煌的三层楼前,楼前停放着许多高级轿车。
三人走进楼里,找了个单间坐了下来,服务员拿着纸和笔问:三位想吃点什么
祁民点了几个海鲜,要了瓶五粮液酒。
席间,龙贵成说出了找杨爽的目的,原来祁民的舅周景扬原在石油公司当经理,因为经济的事,被市检察院押进了第一看守所,周景扬年龄大了,身体不好,他们找杨爽就是让他在看守所里照顾周景杨。
杨爽说周景杨在自己管的监室,照顾他应该没问题。
祁民又提出了一个要求,意思让杨爽串供,把周景扬的案件情况通过书信转出来,他好在外边摆平相关的事情。
祁民提的要求对于杨爽来说是违反原则的,杨爽不宜直接回绝,他点支烟,没做声。
龙贵成见杨爽有些为难,便打着圆场对祁民说:咱先别说这个,来喝酒。
龙贵成刚端起酒杯,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是哪位稀客到这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在了门口,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红光满面的男子走了进来。
是卢大哥。龙贵成欠身把手向来人伸去。
来人跟龙贵成握了下手说: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今天怎么这么有时间
龙贵成说:前段时间搞专案,始终忙忙碌碌的。
来人看了眼杨爽和祁民问:这两位是你同事吧
龙贵成对卢春海介绍说:这位是我们局监管支队的,叫杨爽;这位是我同学,叫祁民,工商局的。
杨爽,我听谁说过这名字。来人听了龙贵成的介绍说。
龙贵成又对杨爽和祁民介绍了来人:这位是咱们省的人大代表,民营企业家,也就是这翔宇山庄的总经理卢春海。
卢春海握了下杨爽和祁民的手。
卢春海让服务员给他倒了杯啤酒,他举起酒杯说:来,龙大队长,还有这两位新朋友,我敬你们一杯,你们喝白酒,随意。
卢春海把啤酒一饮而尽。
卢春海对龙贵成说:你们先慢用,我那边还有些事。
龙贵成欠了下身说:你忙你的。
卢春海吩咐门口的服务员说:照顾好这桌客人。
服务员点下头说:卢总,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这桌客人。
卢春海离去,杨爽问龙贵成;卢春海是不是有个弟弟叫卢春江
龙贵成说:对,他是有个弟弟叫卢春江。帮他照管着洗浴中心,怎么你认识
杨爽说:前段时间,他弟弟在看守所押过。
龙贵成说:怪不得他说听过你名字,可能他弟弟在他面前说起过你。
祁民打断杨爽和龙贵成的谈话,端起酒杯说:来,杨爽,今天通过龙贵成认识了你,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今天我有事麻烦到了你,往后你用到我的地方,你尽管吱声,这杯里的白酒咱们一起干了吧。
杨爽刚想推托,话还没出口,祁民和龙贵成就把酒喝光了,他只有响应了,他看了眼杯里的多半杯白酒,只好张开嘴,一下子倒进去。
杨爽头有些晕……
因头一天晚上喝多了酒,早晨该起床时,杨爽仍在梦乡中。
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杨爽被电话铃声唤醒,他抓起了电话说:喂。
是杨老弟吗我是祁民,怎么你今天休息呀。
我不休息。
不休息你怎么现在还不上班
杨爽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石英表,见已7点40分,还差20分钟到开早班会点名的时间,他说:睡过头了。
杨老弟,你下来吧,我开的丰田吉普车就停在你家楼下。
那好,我这就下去。
杨爽起床,穿上衣服,洗了把脸,就匆忙地到了楼下,一辆丰田吉普车缓缓地停在他的跟前,杨爽打开车门上了车。
祁民开着车说:我不到7点半就到你家楼下等你出来,可见你7点40还未出来,我就给你家打了个电话,多亏昨晚龙贵成告诉我了你家的电话号。
今天若没有你给我打电话,我肯定得迟到了。
今早上班时,我先送儿子上学,我儿子的学校就在你家附近,我想顺便把你带上送你上班;那你怎么就一个人在家住哇
啊,我是一个人住。
两人聊着,车就开到了监管支队的门口。
祁民把车停下,从皮包里拿出个信封,放在了杨爽的腿上。
祁哥,你这啥意思杨爽看了眼鼓鼓的信封,不解地问。
祁民双手扶着方向盘,撑直了腰,恳切地说:杨爽,我坦诚地跟你说,我舅的事,只有你能帮他了。
你舅的事,昨晚我不是说了吗,我会照顾好他的。
杨爽,你听我说,照顾他是另一码事,我也相信你会照顾好他,可我现在要着急办的事是,我不知道他的案件到了什么程度。你能不能给他手机让他跟我通个电话,或把他案件的事写在信上,你再把信转交给我,我知道他的案件情况后,好在外边做工作给他疏通。我也知道,我给你说的这些,在原则是不允许的;但你相信我,咱俩办事,肯定不会出现什么差错。这信封里是5000元钱,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祁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说的这个忙,我是帮不了你,不要难为我好吗,好了,我该走了。
杨爽把装钱的信封放在祁民面前的仪表盘上,接着他下了车。
祁民的脸上满是愁苦,他叹了口气,把车开走了。
开完早班会后,杨爽给周景扬订了200元钱的盒饭票。
杨爽到了监区,把周景扬从监室里提了出来。周景扬是很有气质,面容清癯的老人,因为瘦,他走起路来使穿在他身上的号服左右晃荡。
周景扬像其他在押人员似的,蹲在杨爽坐的聊号桌旁,杨爽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把椅子说:你拿过来,坐下吧。
周景扬规矩地说了句:谢谢管教。便把椅子搬了过来,坐在了杨爽的对面。
杨爽掏出了一支烟递给了周景扬说:抽一支吧。
好,好。周景扬见到烟挺兴奋,他接过了烟,叼在了嘴里。
杨爽拿着打火机,帮周景扬把烟点燃。周景扬用力地吸了几口烟,或许吸的猛了些,他咳、咳地咳嗽了两声。
杨爽调侃了一句说:我这烟是灵芝牌的,挺冲,好像有些不对你的口味,像你这样的正处级干部,没进来前肯定整天抽玉溪和中华吧。
周景扬苦笑了下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在这里捡个烟蒂抽都很难。
杨爽问:你在监室里怎么样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他们见我这么大岁数了,对我还行。
这两天办案单位来提你了吗
没有,我是检察院直捕的,我在检察院交待的事情,他们得去外地核实,我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查不完。
祁民是你什么人
祁民是我外甥,在市工商局当办公室主任,怎么杨管教你认识听到祁民的名字,周景扬显得有些兴奋。
我原先不认识,是经同事的引见才认识的他,他对你这个当舅的非常惦记。
唉,杨管教,你不知道我俩的亲情关系,祁民7岁的时候,他母亲就去世了,他父亲给他找了个继母,继母待他不好,我就把他接到了我家。我这个当舅的供他从小学一直到大学,连他成家都是我给张罗的,你说,我俩之间的感情能不深吗
杨爽从谈话记录本中拿出了一沓盒饭票说:周景扬,这是祁民托我给你订的200元钱盒饭票。
不对吧,杨管教,昨天他刚给我订了500元钱的盒饭票,怎么又让你给我订,你这盒饭票我不能要。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给。杨爽把盒饭票推到了周景扬的面前。
周景扬只好把200元钱的盒饭票接了下来。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杨爽把监室的门打开了。
杨管教,我还真有点事。周景扬刚要往里进时,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说。
你说吧。
我年龄大了,就是晚间睡觉时,我有些睡不好,号里的人多,被少,有的就两个人盖一个被,我就和别人盖一个被,别人在被窝里翻个身什么的,我就睡不着。
那好,我告诉号里人一声,从今晚开始,你就自己盖一套行李。
待我出去,我定要好好感谢你。周景扬犹如一个难以实现的奢望一下子得到满足似的,真诚地说道。
2
朴长伟被市检察院的人提到了提审室,讯问朴长伟的是一男一女两个检察官。
男检察官问话,女检察官在旁边做笔录。
朴长伟,我们是市检察院起诉科的,知道因为什么提你吗
不就是敲诈勒索的事吗
你和庞艳敲诈勒索的案件基本已经终结,再说那案件归区院管,今天提你的事是,你和吴佳才在监室内殴打霍英国致死的案件,希望你好好交待。
男检察官的话犹如一记重锤,击得朴长伟乱了方寸,他害怕检察院问及霍英国之死的这天的来临,而这天终于到了。高臣领人重新调查霍英国的死因时,朴长伟的心里曾慌乱过,可当他听别人说:霍英国是个死刑犯,早晚都是死,你们给他打死了,也没有多大的事。这句话使他的心稍安稳过,霍英国已死了两个多月了,没人再提及这事,他虽然明知这事不可能完,可他还是自欺欺人地希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以后也不会有人提起。
朴长伟结结巴巴地说:霍英国不是死刑犯吗他的死不是,不是……
霍英国的确是已判死刑的在押人员,他该死的时候,政法机关会给他执行死刑,由不得你们在监室里去处置他;你不要以为霍英国罪责深重,你们打死了他,就可以逃避或减轻刑罚。在这一点上,你必须要端正态度。
朴长伟机械地说:那是,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不是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而是事情怎么回事,你就应该如实说。男检察官站在他的面前,纠正他的话说。
嗯,我说实话。
那好,我先问你,你在公安机关交待的你和吴佳才打死霍英国的事,是事实吗有没有补充
我和吴佳才打死霍英国的第二天,看守所就调查了这事,我说的是事实……
有没有人指使或其他人参与
没有。朴长伟说这话时,眼神中流露着些许飘渺。
女检察官做完笔录后,把材料递给了朴长伟说:你看看,与你说的是否一致,如没有问题,你在材料上签个字。
朴长伟看完材料,对男检察官说:我这事会怎么处理
回去看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比照一下,你就知道了。
你就告诉我能判多少年就得了。
女检察官把钢笔放在桌边,替男检察官告诉他说:那我告诉你能判多少年,像你这事得判三大刑;材料看完了吧,过来,在材料后边签个字,按个手印。
朴长伟走到桌边,他拿起钢笔在材料上签字时,手在一个劲地抖。
在申德林送朴长伟回监室的路上,高臣叫住申德林:小申,你忙去吧,我问朴长伟点事,然后我送他回去。
高臣在走廊聊号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往自己的脚前指了指,示意朴长伟蹲在那。
朴长伟低着头蹲在了高臣的跟前。
高臣掏出烟盒和火机放在了聊号桌上,对朴长伟说:抽吧。
出乎意料的是,朴长伟没有像以往似的见到烟就挺欢喜,而是摇了下头说:不抽了。
高臣笑了下说:怎么了检察院提完审就没精神了,来抽一支吧。说着,高臣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到了朴长伟的嘴边,朴长伟只好接下烟,叼在嘴里。
高臣又替朴长伟把烟点燃,他哈下腰,把脸靠近朴长伟的耳边问:检察院的人都问你啥了
问了些案件的细节,还问除了我和吴佳才之外,有没有其他人参与打霍英国,我说就我和吴佳才打的,没别人参与。
嗯。高臣神情凝重地点了下头。
高教,听检察院的人说,我得判死刑,死缓,或无期。朴长伟像受了委屈似地苦着脸说。
高臣生挤了些笑容说:没事,别信他们的……
检察院的人对朴长伟说他能判三大刑时,他心里虽然没底,可他对事情的看法毕竟肤浅,高臣几句安慰的话,使他没底的心,又充实了些,他不由地附和着高臣的话,往好的方面想着说:我寻思着也不会那么严重。
那好,你先回去,等过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就行。
朴长伟说了声:谢谢高教。起身朝自己所在的监室走去。
高臣拿起聊号桌上的烟,塞进了朴长伟的号服里。
高臣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发呆,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处境。他当时收了卢春海的20万元钱,后来卢春海又陆续给了高臣22万元钱,卢春海给高臣的钱前后加起来共42万元。这些钱高臣拿出一部分用于疏通关系了。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卢春江从打死霍英国的事中摘出来,也为了表弟金洪胜少承担些责任。经柯志伟应允后,他又重新开始了霍英国死因的调查,他推翻了原来正确的调查结果,最终把卢春江从中摘了出来,又把段刚弄成了第一责任人,致使段刚在禁闭室里自杀身亡。而现在霍英国被殴打致死的案件到了起诉环节,如朴长伟和吴佳才喊冤叫屈地讲出实情,再把卢春江扯进来,那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高臣的心里很恐慌,他的额头冒了层虚汗。
高臣在考虑,无论如何得先稳住朴长伟和吴佳才。
高臣,高臣。冯双春走到他桌前叫他。
啊,冯所长。高臣缓过神说。
想啥事呢
没想啥。高臣揩了把额头上的汗说。
高臣,我要告诉你件事,刚才检察院的人跟我说朴长伟和吴佳才这两人判死刑的可能性很大,你告诉这两人的主管民警,给他俩戴上戒具。
行。高臣刚答应完,又改口说:对了,最近中院判处死刑的在押人员较多,铁柜里的脚镣子用完了,可能就剩下个三十八斤的大镣子了,我看他俩挺稳定,暂时不用戴也可以。
冯双春见高臣这么说,就说:你管狱政的,那你就看着办吧。
说完,冯双春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冯双春回过头,疑惑地看了高臣一眼。
3
新年除夕悄然而至。
这天晚上杨爽值班,午夜时,柯志伟陪同丁兆柱来所里看望值班的民警。丁兆柱和柯志伟进了监区先见到了杨爽,杨爽向两位领导拜年说:丁局长、柯支队,过年好。
丁兆柱握住杨爽的手说:节日值班辛苦了!
谢谢丁局长的关心,两位领导屋里坐吧。说话间,杨爽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把丁兆柱和柯志伟让进了办公室内。
柯志伟说:杨爽,你把其他值班的都叫过来。
杨爽通过内线电话,把领导的到来告诉了其他五名值班民警。
不一会儿的工夫,其他几人都到了杨爽办公室。
丁兆柱挨个向值班民警握手问候,并从兜里掏出盒中华烟来让大家抽。
丁兆柱说:去年的一年,大家都很辛苦,监管民警与别的警种不同,因你们每天都要同在押人员打交道,随时都要绷紧一根弦,我说的这根弦牵扯两头,一头是防止在押人员自杀,自残,以及脱逃,这是安全方面的;另一头是我们时刻要掌握好原则,不能接受在押人员家属的贿赂,更不能勒卡在押人员的家属,如果接受在押人员家属的财物,提供方便让他们有机会串通案情,就会使在押人员逃避打击,所以我们要多注意呀!去年的一年,第一看守所出了不少问题,有监室在押人员互殴致死的,还有民警自杀的;这些都是大问题,我们再也经不起这些大问题的折腾了,在新的一年里,我希望大家共同努力,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从看守所的角度来讲,安全是第一要务,只要每年都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就是成绩了。
丁兆柱顿了一下,看了眼柯志伟说:你说呢柯支队。
丁兆柱的话中说出的问题使柯志伟这个监管支队长有些被动,他不自然地附和附和着点了两下头说:是,是。
丁兆柱和柯志伟临走时,柯志伟叮嘱于兴国说:在节假日期间,你这个带班所长一定要把班带好,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于兴国边开监区铁门的锁边说:柯支队,你放心吧。
丁兆柱和柯志伟离开了监区。
杨爽是上半夜的班,下半夜他休息,他跟大家送完了两位领导,回到了办公室,躺在了床上。
杨爽脚底下的床头处,是他的办公桌,桌子上有只保温杯,保温杯是段刚送给他的,看到了保温杯,他想起了段刚。
去年的除夕,他和段刚一起值班,晚间在食堂吃饭时,段刚对他说:杨哥,大过年的咱俩半夜喝点
杨爽说:算了,值班不允许喝酒,若让领导发现了,再挨个处分,不值得。
怕啥的,你我都是上半夜的班,值完班去你办公室,门一关就喝,喝完睡觉呗,谁还能注意咱俩。
杨爽有些犹豫。
那就这么定了,待会你走时拿点菜,就说半夜饿了吃,我到门外小卖店买点酒。
刚值完班,段刚拎了个兜子,内装了4瓶啤酒,杨爽说没杯,段刚便去自己的办公室拿了个保温杯过来,他让杨爽使保温杯,他用瓶喝。
去年的除夕,杨爽和段刚谈了许多。
喝了些酒的段刚说他很想谈恋爱,只不过没碰到适当的,他让杨爽有合适的给他介绍介绍;他还给自己的将来假设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他说有一天说不准下班挺晚,在往家走时,路过一个僻静之处,忽听有女人喊救命的声音,我见两个无赖正在非礼一个漂亮的姑娘,我叫无赖住手,无赖冲我来了,我亮出人民警察证说我是警察,并与无赖动了手,我三下五除二把无赖打跑了,我走到漂亮姑娘面前安慰她,并把她送回了家里,之后我们就有了来往,也就有了恋情……。
段刚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杨爽自语说,他闭上了眼睛,好让自己的思绪与眼前的保温杯隔断,不再去想让人伤感的往事。
杨爽做了个梦,梦见段刚从走廊里走进了办公室,他手里拿瓶白酒,用塑料袋拎了些菜。他对躺在床上的杨爽说:杨哥起来,大过年的睡啥觉,来喝点。
杨爽下了床,坐到了办公桌前,段刚把白酒打开,拿起了他送给杨爽的保温杯倒满,自己又拿起白酒瓶说:咱还跟去年一样,你用杯,我使瓶;不同的是去年喝啤酒,今年来白酒。
杨爽端起酒杯说:大过年的,今儿又聚在一起值班,来,喝一大口。
段刚响应着把酒瓶碰到杨爽的杯上,两人喝了一大口。
酒到杨爽的肚里,他猛然想起:对了,段刚不是自杀了吗他怎么又到我办公室跟我喝酒来了
杨爽瞪大眼睛,仔细地瞧着段刚,段刚被瞧的有些恐慌,他扑通一声跪在杨爽的跟前,声泪俱下地说:杨哥,你别这么看我好吗我是死了,按理说死了的人,不应在找你,可我的死是他们逼的呀!
你不要这样,你先起来。杨爽伸出手去搀扶段刚,而段刚转瞬间却消失了。
杨爽被惊醒,他打着了灯,见屋里静静的,只有墙上挂着石英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杨爽双手揉按着太阳穴,寻思着:咋做个这样的梦。
4
春节刚过,局党委任命左同英为刑警支队一大队副大队长。刑警支队长李文彬一天在一大队的早班会上宣读了局党委的任命后,拍了拍左同英的肩膀说: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也是你从警10余年来一贯的表现所决定的,好好干吧。
对于局党委的这份任命,左同英颇感意外,他原先虽是城西分局的刑警副大队长,但他现在认为能够重新回到公安局工作已很不易了,从来没有考虑能当上基层领导;他琢磨着这份任命的因由,他没有从自身的素质以及自己对工作的努力,从而得到了局党委器重这方面去寻找答案;而他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樊玲,他耳边又响起了樊玲的话:要没有朱局长做工作,你能否回公安局,还两说着呢……
难道这次又是朱局长……他妈的,我为什么要戴这个绿帽子,我为什么需要他帮忙。左同英心里暗骂着。
左同英没有得到重用后的那种兴奋,他的心中却涌动着嫉恨。
早班会散了,左同英仍坐在会议室的沙发里,一颗接一颗地抽烟。
李悦凑到左同英的跟前说:左哥,高兴的想啥心事呢你提拔了是不是请我们撮一顿,要不今晚。
没等左同英回话,赵旭建在旁边说:今晚恐怕不行了,今天下午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的过来,要抓两个公安部通缉的A级逃犯,今晚咱们要统一行动,搜查各宾馆、酒店。
唉,干刑警就是老加班呀,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的。李悦说完悻悻地走了。
也就是晚间的统一行动,出现了让左同英难以忍受的意外事情,导致了他和樊玲婚姻的彻底破裂。
下午,左同英给樊玲打电话说:樊玲,晚间单位有事,说不上什么时候回去,你下班到学校直接把孩子接了吧。
你单位有什么事
有案件呗。
上班没多长时间,怎么老是案件案件的,今晚我也有事,省人事厅的人到我们的局里检查工作,晚间得招待他们吃饭,要不你抽时间把孩子送他姥姥那。樊玲在电话里不耐烦地说。
左同英把话筒从耳边挪到眼前,似乎在看着樊玲说话,电话那头的樊玲没听到回音,一个劲地说:喂,喂,左同英你听见了没有
左同英什么也没说,把话筒放在了话机上。
晚11时许,统一行动结束,刑警支队的人陆续回到了局里。左同英在走廊遇到了徐志问:你们搜查的怎么样
没什么成果,不过带回来一对男女,这对男女在东河大酒店开房间没有登记,他俩也掏不出什么证件,那男的还挺傲,说跟我们说不着,要找李文彬支队长。徐志说完,去了卫生间。
左同英到了徐志办公室的门口,从虚掩的门往里看,只见墙角处,一个中年男人蹲在那正愁眉苦脸地抽烟,那男人头上的头发散落下来,露出了头中间的秃顶,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朱局长;在朱局长的旁边,面冲墙站着个女人,左同英虽看不清女人的面容,但从背面看那女人披肩的长发和身着的紫红色驼绒大衣,左同英认出那是樊玲。
这一情形,使左同英的心中充满了羞辱和愤怒。对樊玲的红杏出墙,左同英虽有耳闻和觉察,可他没有见到实情,他便始终怀有一种希冀,别人说的和自己的感觉,或许是错的,有时他也扪心自问,自己的心态,是不是一种无奈和逃避而现在,他已无法逃避,也更不能表现出无奈来。
左队,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进去吧。徐志从卫生间回来说。
我不进屋了,你把你屋里的那对男女带到我办公室来。
是,左队。哎,左队,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徐志见左同英面色煞白,嘴唇青紫,不由地问。
啊,没事。左同英掩饰地用手抹了下脸说。
徐志进了办公室,朱局长问:唉,我说同志,你跟你们李文彬支队长说了吗我要找他。
徐志挥了下手说:你不用找我们支队长了,你有什么话跟我们大队领导说就可以了,你俩跟我过来。
徐志把朱局长和樊玲领进了左同英的办公室。
朱局长见到左同英,瞠目结舌地伫立在门口处。
樊玲望了眼左同英,胆怯地低下了头。
左同英喘着粗气,直视着朱局长和樊玲。
徐志看出了些端倪,他走出了左同英的办公室,便直奔李文彬的办公室,他觉得有必要去找李文彬支队长,否则左同英难以控制住自己,那一切都晚了。
左同英从办公桌后边的椅子上猛地站起,他端起桌上的一个水杯,一仰脖,咕噜咕噜地把满杯水喝进了肚里。左同英先到门前,把门从里边给反锁了上;他又缓缓地走到了樊玲的近前问:你不是说晚间陪省人事厅的人吃饭吗怎么陪朱局长到酒店床上去了
樊玲往后退了两步,默不作声。
你他妈的倒是说话呀左同英大声地质问,同时,‘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樊玲的左腮处留下了几个红指印。
朱局长见樊玲挨打,结结巴巴地说:左,左同英……
还没等朱局长说全一句话,朱局长的左腿膝盖挨了一脚,不由自主地单腿跪在地上。
左同英从腰间掏出六四式手枪,拉开了机锤,顶在了朱局长的秃头上。
朱局长平生没遇到过这种场面,他吓得右腿也跪在了地上。他双手举在自己的胸前左右摆动说:别,别,左同英你千万别冲动。
左同英说:我这枪膛里早已顶上了子弹,只要我一扣动扳机,就要你的命;姓朱的,你太不仗义了,你搞我的女人,我不说什么,但你也不能得寸进尺,把脸丢到我单位里来呀!
左同英,你听我说,今晚我和樊玲送省人事厅的人回酒店,我喝多了,顺便开个房间想休息一下,我和樊玲没干什么呀再一个更没料到你们今晚会有统一行动……
你还有理了,你不觉得你解释都是徒劳的吗左同英说话间,用枪重重地点了两下朱局长的头顶。
‘咣、咣、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门外有人喊:左同英,开门。
谁
李文彬。
一听是李文彬,左同英愣了下神。
见左同英没有立即开门,李文彬又在门外喊:左同英,听到了没有,我现在让你开门。
李文彬命令的话语,使左同英恢复了常态,他收起了枪,踢了脚跪在地上的朱局长,指了下旁边的沙发说:起来,过去坐着。
朱局长站了起来,他不想让李文彬看到自己的丑态,他掏出手帕擦了把脸和额头上的汗,又把散落一边的头发往头中间捋了捋,坐在了沙发上。
左同英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李文彬进了屋,瞪了眼左同英问:干什么锁着门
左同英肃立在旁说:没干什么。
李支队长,您好。朱局长见到李文彬,似乎是到刑警支队来办事,平常般地要和李文彬握手,李文彬则背着手,转过了身,没理会朱局长伸过来的手。
朱局长尴尬地站在原地。
李文彬望着天棚说:我说老朱,今天我就不称呼你局长了,你今天的事做的可不好,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马上走吧。
朱局长踌躇了片刻,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他慢慢地挪动着脚步,走出了办公室。
樊玲用手遮掩着脸上的红指印,对左同英说:左同英,那我……
左同英坐在椅子上,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说:事已至此,你也可以走了,跟朱局长走也行,回家也可以,不过有一点,你要做好明天办离婚手续的准备。
李文彬对樊玲说:天这么晚了,我让人送你吧。
李支队,谢谢你了,不用。樊玲说完这句话,低着头走了。
唉。李文彬叹了口气。他转身见左同英靠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两行泪水从他的眼角处溢出。
5
祁民把车开到了第一看守所门口,他掏出手机给申德林打了电话,让申德林到门口来。
祁民自上次找杨爽,想给自己的舅舅周景扬串通案情遭拒绝后,他始终在寻找能够帮舅舅串通案情的人,当他得知第一看守所的提审员申德林的妹妹申德娟在石油公司下属的一个加油站工作时,他便通过熟人找到了申德娟,又通过申德娟结识了申德林;在酒桌上,申德林爽快地答应了祁民的要求。
不一会儿的工夫,申德林从看守所里走了出来,祁民打开轿车副驾驶位置上的车门,申德林上了车。
祁民问:你见到我舅了吗
申德林说:见到了,我看他在号里精神还行,吃住也挺好的。
那我还放些心,我这有封信,你转给他,在让他给我写封回信。祁民拿个信封交给了申德林。
申德林看了眼手里的信说:那我告诉他,给你写些什么
他写什么,我这封信里写的很清楚,他一看这封信就明白了。
那你在这等着吧。
我没事,不着急,你就稳当地办吧。祁民对下车的申德林摆摆手说。
左同英和龙贵成到看守所提审,龙贵成在门口看到了坐在奥迪车里的祁民,他打了声招呼:过来了。
祁民在车里冲龙贵成笑着点了下头。
在监区,杨爽胳膊夹着谈话本欲要找在押人员聊号,可他见申德林正在自己主管监室的门口,与周景扬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杨爽只好止步,他心里说:这肯定是祁民找自己办的事自己没给办,祁民又通过别的渠道找到了申德林,让申德林帮忙,申德林这个人,只要是对方肯花钱找他办事,一般的是来而不拒的。
眼前的情景,又唤起了杨爽的一段记忆,去年夏天,市局经侦支队办了起诈骗案,诈骗的在押人员的父亲找申德林办私自接见,申德林给办了,没想到,晚间申德林与在押人员的父亲在酒店吃饭时,被案件的被害人跟踪录了像,后录像带附带举报信到了丁兆柱手里,申德林为此挨了个记过处分。
杨爽,过来下,有人找。冯双春在监区铁门外的叫声,打断了杨爽的思索。
杨爽到了监区门外问:冯所长,谁找我
刑警支队的左同英,在提审室呢。
杨爽走出监区,在第4提审室门口,他见左同英和龙贵成正审着吕玉柱,左同英也见到了门外的杨爽,左同英走了出来。
左哥,什么时候来的
刚过来不一会儿。来、咱俩找个空屋,我找你有话说。
杨爽和左同英到了隔壁没人的提审室。
吕玉柱还在你管的监室吗
在。
他现在还没有说出吕龙的下落,你想办法给他施加点压力,另外找个可靠的在押人员套套他。
吕玉柱自批捕到一所后,我始终压制着他。按常规,只有高法复核完的死刑犯才能定位,在他与其他在押人员有点矛盾时,我就找了个借口给他定了位,我也想找个脑瓜好使的在押人员跟他接触,好从他嘴里套出点东西来,可吕玉柱这小子比谁都明白,使他就范的人真不好找,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靠时间了,时间一长,他对自己在监室里的处境难以忍受了,而他自己也想开了,反正左右是一个死,还顾虑那么多干什么说不上就会妥协。
如果没别的办法,那就只好这样了。左同英想了会儿说。
左哥,过年这段时间我也没跟你联系,嫂子和孩子挺好的。杨爽换了个话题说。
杨爽的话,说到了左同英的痛处,他说:别提了,我跟你嫂子离婚了。
净瞎扯。杨爽笑着说,可他又想到左同英很少说玩笑话,不由有些惊讶地问:真的
左同英沉重地点了下头。
因为啥呀
他妈的,说这事丢人哪……左同英把事情经过跟杨爽说了遍。
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杨爽不敢相信地说。
这时,龙贵成推门走进来说:你俩避着我在这唠啥呢
左同英说:唠吕玉柱的事呢。
杨爽说:龙哥,提审完了
龙贵成说:完了,快,也没太多的内容审。
左同英说:在押人员送回去了吗
龙贵成说:送回去了,没啥事咱俩也回去吧,我队里还有事呢。
左同英说:那行,走吧。
左同英和龙贵成向提审室的门外走,杨爽在后边送。龙贵成说:杨爽,我看祁民开着车在门口停着呢,他是来找你的吧。
龙贵成的话,证明了杨爽的猜测,杨爽说:祁民他没找我,可能是找别人吧。
龙贵成说:那这小子能找谁呢
杨爽岔开话说:你俩一个市局的,一个分局的,今个怎么凑到一起来了。
龙贵成说:‘9·28’案件是刑警支队一大队主办,我是协助他们搞案件。
快到看守所大门口了,左同英说:你回去吧,杨爽。
杨爽因不想见到在大门外的祁民,就顺势说:左哥,龙哥,改日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