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键盘上的五千年 > 第一章

1.
白琅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几乎舞出了幻影,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感。指尖下的玻璃冰冷,但屏幕里滚动的评论区却比窗外上海倾盆的暴雨还要炽热。
B站,一个标题耸动的短视频——震撼!中外古代军力巅峰对决,你站谁——评论区早已沦陷。
置顶热评第三条,IDAmerican
Sniper,顶着三百多个赞,嚣张得像一面插在粪堆上的旗帜:China
Besides
having
more
people,
what
else
Genghis
Khan
belongs
to
Mongolia,
okay
呵。白琅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留学德州的香蕉人,主页背景是星条旗,动态不是NRA靶场就是自由女神像。他甚至懒得去纠正那蹩脚的语法。
指甲敲击钢化膜,发出哒哒哒的轻响,像极了古代战场上急促的鼓点。
建议阁下回炉重造初中历史。成吉思汗时代,蒙古帝国首都哈拉和林,如今确实在蒙古国境内。但请问,元世祖忽必烈定都何处元大都遗址,在北京西城区二环内,坐地铁就能到。建元诏书汉、蒙、藏三版,汉文版开篇‘诞膺景命,奄四海以宅尊’,语出《尚书·大禹谟》。不懂可以查,别把无知当勋章。
点击,发送。一气呵成。
刷新,点赞数开始攀升。白琅靠在沙发背上,听着窗外狂暴的雨声砸在玻璃上,仿佛千万铁骑奔腾。
American
Sniper显然被激怒了,秒回,这次直接@了白琅的ID琅琊铁笔:Keyboard
warrior
so
tough
Did
YOUR
ancestors
ever
fight
a
real
war
lol
你祖宗打过仗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烧红的铁钉,瞬间扎进了白琅的太阳穴。
疼痛让他猛地坐直,膝盖狠狠撞在玻璃茶几角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尖锐的痛感沿着神经末梢窜上来,却意外地清晰了他脑海中某个被忽略的画面——上周,山东金乡县博物馆,那个落满灰尘的青铜戈陈列柜,玻璃也是这般冰凉。
那是一次意外的滞留。他本是去看菏泽牡丹的,回程大巴抛锚在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个路牌指向金乡县。百无聊赖,手机信号差得连手游都卡顿,只好跟着几个同样滞留的游客,被当地人半推荐半拉拽地塞进了一辆去县博物馆的小巴。
金乡,古称高平郡,是魏晋时期名门望族羊氏的郡望所在。导游是个嗓门洪亮的中年妇女,唾沫横飞,最有名的就是西晋名将羊祜,‘堕泪碑’的故事,大家听过吧
白琅当时只是木然地听着。姓羊有点巧合,但他的家族早已迁徙,族谱断裂,从未听说和什么名门望族有关。他更多是觉得无聊,馆藏乏善可陈,灯光昏暗。
直到他看见那柄剑。
锈迹斑斑,躺在绒布上,标签写着:羊祜将军佩剑(复制品),西晋太康年间。
旁边还有一件复制品,几片散乱的竹简,字迹模糊。这是羊氏家谱的残卷,解说员指着,记载了羊氏一位女儿嫁入司马皇室的轶事……
当时阳光正好透过高窗,斜斜打在竹简上,反光刺眼。白琅眯着眼,隐约看到一个残缺的字迹,似乎是……徽旁边还有个瑜字依稀可辨。
羊徽瑜。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记忆的湖底激起微澜,随即又沉寂下去。直到此刻,被那句你祖宗打过仗吗狠狠砸中。
手机疯狂震动,是知乎的写作群。
卧槽!白大牛逼!B站屠版了!
截图了截图了,你祖宗打过仗吗
这话题要火!
‘琅琊铁笔’这波输出太顶了,直接干碎香蕉人!
白琅点开群友甩出的截图,他那条关于元大都和《尚书》的回复,点赞已经破了五千,被顶到了最前面。下面跟着一溜烟的哈哈哈活捉历史系大佬这打脸啪啪响怼得好。
然而,白琅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快意。空调的滴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像古老的水漏,一滴一滴,敲打着时间的脉搏。
那些在金乡博物馆看到的模糊字迹,此刻却像被激活的病毒,在他视网膜上疯狂复制、蔓延。
羊祜。羊徽瑜。
他几乎是凭着一股冲动,抓过扔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疾飞,敲击声比刚才回复评论时更加急促、用力。
他直接在知乎上开了个新回答,问题是:如何看待当下部分年轻人对本国历史的无知甚至鄙夷
回答标题:《我祖宗,打过仗。而且,打得很漂亮。》
有人问我祖宗打过仗吗笑话。
我祖宗羊祜,西晋开国元勋,官至征南大将军。你说他没打过仗灭吴之战,三分归晋的最后一役,总战略就是他筹划了整整七年。他镇守荆州,与吴国名将陆抗对峙,‘各保分界,无相侵犯’,靠的不是嘴皮子,是实力和威望。
陆抗死后,吴国军心涣散。金陵城里孩童传唱‘阿童复阿童,衔刀浮渡江。不畏岸上兽,但畏水中龙。’——‘阿童’指吴主孙皓,‘龙’指谁就是羊祜。这童谣怎么传开的史书记载,‘祜潜遣人以诡计疑之’。对,就是我祖宗派间谍干的心理战。
你说这是阴谋诡计兵不厌诈!这叫战略!这叫阳谋!
写到这里,他胸口一股郁气喷薄而出。他几乎能看到那个温文尔雅,却又深谋远虑的身影,站在襄阳城头,遥望长江对岸的建业。
他顿了顿,手指悬在键盘上,脑海里闪过那个模糊的名字——羊徽瑜。
再说个你们可能不知道的冷知识。羊祜有个堂姐,叫羊徽瑜。她是晋景帝司马师的第三任皇后。对,就是那个熬死了曹叡、斗败了曹爽,为司马家篡魏奠定基础的狠角色司马师。
《晋书·后妃传》记载,司马师晚年眼疾严重,动手术割眼瘤,痛得死去活来,但‘后亲执其手’,全程陪伴。史书还写,司马师‘深重后,前后爱幸,后宫莫得进御’。甚至评价‘后有才行,聪明识大体’。司马昭见嫂子都得毕恭毕敬。
你们天天吹罗马凯撒埃及艳后,觉得那是浪漫权力巅峰我告诉你,我们史书里随便拎一段出来,就是帝后情深、相濡以沫的铁血柔情。这叫文化底蕴,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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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五分钟,点赞破两千,评论区炸裂。
我靠!白大这是挖祖坟式打脸啊!
羊祜!羊徽瑜!历史课本上打瞌睡错过的知识点!
粉了粉了,这才是文化自信!
‘衔刀浮渡江’这童谣我听过评书!原来是羊祜搞的!
白琅却关掉了电脑,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那些赞美和惊叹,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无法真正触及他。他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苏醒,却又抓不住。
他翻出手机相册,找到那张在金乡博物馆随手拍的竹简照片,放大,再放大。那个徽字旁边的瑜字,越看越清晰。竹简的纹路,像皮肤的肌理,透着古老而鲜活的气息。
窗外的雨势渐小,但空气依旧潮湿粘稠。他仿佛能听到金戈铁马的碰撞声,听到丝竹管弦的哀鸣,听到一个女声在他耳边低语,带着一丝无奈和坚韧:景皇帝崩,大将军(司马昭)问以后事,后曰:‘无贻先帝之忧。’
无贻先帝之忧。多么沉重,又多么决绝。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白琅站在上海虹桥火车站的自动售票机前,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目的地——
济宁北。(金乡县隶属济宁市)高铁如一道银色的闪电,劈开清晨的薄雾,朝着齐鲁大地疾驰。
白琅靠在宽大舒适的座椅里,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田野、村庄、工厂烟囱,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他却无心欣赏。
手机屏幕亮着,知乎的通知栏红点密集,几乎要爆炸。
他的那篇《我祖宗,打过仗。而且,打得很漂亮。》已经冲上了热榜前三,点赞数突破十万,评论区更是硝烟弥漫,成了新的战场。
支持者欢呼雀跃:白大威武!这才是文化输出!看得热血沸腾,原来历史可以这么燃!被科普了,羊祜、羊徽瑜,记住了!
反对和质疑的声音也未曾停歇。
American
Sniper又跳出来了:So
what
Ancient
history
is
ancient
history.
Can
your
ancestors
make
chips
Can
they
build
aircraft
carriers
Still
stuck
in
the
past,
lol.
(所以呢古代史就是古代史。你祖宗能造芯片吗能造航母吗还活在过去,笑死。)
还有一些阴阳怪气的评论:吹牛谁不会拿出族谱来看看一个网络写手,突然就成将门之后了编故事引流吧就算祖上阔过,跟你有什么关系啃老祖宗很光荣
白琅看着这些评论,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曾几何时,他会立刻火力全开,用更尖刻、更博学的语言把对方驳斥得体无完肤。这是他的舒适区,他的战场,键盘就是他的刀枪剑戟。
但现在,一种奇异的平静覆盖了愤怒。那些跳梁小丑般的质疑,显得如此…渺小。
他想到的不是如何回怼,而是金乡博物馆里那柄锈迹斑斑的剑,那些模糊不清的竹简文字。它们沉默着,却比任何喧嚣的言语都更有力量。它们是历史的骨骼,是时间冲刷不掉的印记。
Can
your
ancestors
make
chips
白琅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笑意。
不能。
但他们能在乱世中建立秩序,能在分裂时渴望统一,能在强敌环伺下开疆拓土,能在史书上留下堕泪碑这样凝聚人心的传说,能让一位皇后在丈夫最痛苦时亲执其手,留下千古流传的帝后情深。
这些,是冰冷的芯片和航母无法承载的温度和韧性。
是刻在血脉里的东西。
他打开备忘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下一行字:芯片会迭代,航母会生锈,但‘堕泪碑’前的泪水,不会干涸。
发送到自己的粉丝群里,立刻引来一片白大格局!说得好!的回应。
他关掉手机,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是评论区的唇枪舌剑,而是那个在金乡阳光下忽明忽灭的名字——羊徽瑜。还有叔父羊祜那句跨越千年的嘱托:无贻先帝之忧。
火车抵达济宁北站。一股不同于上海的、带着泥土和麦秸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白琅没有丝毫停留,直接打车前往金乡县。
出租车在略显颠簸的县道上行驶,窗外是平坦的鲁西南平原,绿油油的蒜田一望无际。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听说他要去县博物馆,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哟,去博物馆啊看羊祜大将军我们金乡的骄傲!那‘堕泪碑’,老有名了!
师傅,你知道羊氏家谱的事吗白琅试探着问。
家谱那得问老人家了。羊是大姓,县里姓羊的多着呢。不过要说跟羊祜将军直接连上的,那就不好说了,都多少年了……
再次站在金乡县博物馆门口,白琅的心情已截然不同。上次是无聊打发时间,这次却像是…寻根。
他几乎是跑着冲进展厅,直奔那个魏晋展区。
青铜戈依旧冰冷。羊祜佩剑的复制品静静躺着。而那几片竹简复制品,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散发着微光。
他趴在玻璃展柜上,试图看得更仔细。阳光的角度变了,上次反光的地方,这次能看到一些更细微的笔画。他拿出手机,调到最高像素,对着竹简一顿猛拍,放大,再放大。
徽…瑜…嫁…景皇帝…
这几个字相对清晰。后面还有一些字,残缺不全,难以辨认。似乎提到了流亭、泰山等字眼,但都模糊不清。
流亭白琅皱眉。他在知乎回答里随口提了一句羊流亭的梧桐叶,那是化用了某个典故,难道真有此地
同学,你对这个很感兴趣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白琅吓了一跳,转过头。
说话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扎着马尾辫,脸上带着些许好奇。她手里拿着一个速写本和一支铅笔,看样子不像游客。
啊…是,随便看看。白琅有些不自然地收起手机。
女生笑了笑,目光落在他刚才使劲辨认的竹简上:这是《羊氏家谱》残卷的复制品,原件据说在战乱中损毁了。这里记录的应该是羊徽瑜嫁给司马师的事情,以及一些家族迁徙的线索。
你也懂这个白琅有些意外。
我是济宁大学历史系的,叫明婳。女生大方地自我介绍,这学期在做关于‘魏晋士族与地方社会’的课题,金乡羊氏是重点研究对象之一。我这几天都在博物馆查资料,顺便做点田野调查。
历史系学生白琅眼睛一亮:那你肯定知道羊祜和羊徽瑜的事!
明婳点点头:当然。羊祜‘德被幽显’,功盖三分;羊徽瑜‘聪明识大体’,在司马氏核心权力圈中地位特殊。不过,史书对她的记载其实不算特别多,很多细节都湮没在历史中了。
我…我可能跟他们有点关系。白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姓白,但我老家那边有说法,我们祖上可能是羊氏分支,因为某些原因改姓了。我这次来,就是想找找线索。
他没提自己是网络作家琅琊铁笔,也没说B站和知乎上的论战。但在明婳清澈的目光注视下,他感觉那些网络上的喧嚣离自己越来越远。
明婳的眼睛睁大了一些,闪过一丝兴奋:真的吗改姓在古代很常见,避祸、过继、赐姓都有可能。金乡周边的确有些村落流传着类似的说法。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交流一下也许我能帮你提供一些思路。
简直是瞌睡遇到枕头!
太好了!白燗难掩激动,我叫白琅。其实我对历史了解不多,很多都是临时抱佛脚查的。
‘临时抱佛脚’能写出那篇知乎热答,已经很厉害了。明婳促狭地眨了眨眼。
白琅一愣:你知道
明婳拿出手机,点开知乎界面,赫然就是白琅那篇《我祖宗,打过仗》。
‘琅琊铁笔’,久仰大名。明婳笑道,昨天我同学群里都传疯了。你那句‘键盘就是我的环首刀,WIFI即我的长城烽火’,写得真燃。没想到今天就遇到真人了,还是来‘寻根’的。
白琅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被认出来了……
没什么,我觉得你写得很好。现在很多人对历史要么一无所知,要么就是像那个‘American
Sniper’一样,用一种很奇怪的视角去解构和否定。明婳收起笑容,表情认真起来,我们学历史的,其实挺希望能有更多像你这样有影响力的人,能用大家喜闻乐见的方式,把真实的历史、把我们自己的文化自信讲出来。
白琅心中一动。他从未想过,自己那些逞一时口舌之快的文字,在别人眼中竟有这样的意义。
对了,你刚才说竹简上提到了‘流亭’和‘泰山’明婳凑近玻璃柜,仔细辨认,嗯,有可能。羊氏最早的郡望是泰山郡南城县,也就是现在山东费县一带。后来才有一支迁到高平郡(金乡)。‘流亭’可能是个地名,或者某个具体的庄园、封地。
泰山郡…白琅咀嚼着这个地名,离这里远吗
不算太远,往东北方向,大概一百多公里。不过现在行政区划都变了,具体位置需要考证。明婳在速写本上快速记着,家谱残卷的信息太少了。也许可以去县志办公室或者地方文献库看看,或者走访一些当地的老人。
两人走出博物馆时,已近中午。金乡县城的阳光炽烈,空气中弥漫着大蒜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却让白琅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咨询费。白琅提议。
好啊,我知道附近有家甏肉干饭特别地道。明婳欣然同意。
小饭馆里,热气腾腾的甏肉和米饭,配上几碟爽口小咸菜。两人边吃边聊。
明婳向白琅讲述了更多关于羊祜和羊徽瑜的细节。比如羊祜不仅是军事家,还是著名的清官廉吏,他去世后,襄阳百姓为他立堕泪碑,望其碑者莫不流涕。这个故事甚至被记录在《世说新语》里,成为后世官德的楷模。
你知道吗‘堕泪碑’的故事,不仅仅是一个历史事件,它已经成了一种文化符号。明婳用筷子指了指,历朝历代,都有文人墨客去凭吊,写诗作文。甚至在金乡和襄阳一带,民间还流传着很多关于羊公的神话传说。这就是历史的回响,它不是死的,是活在人们记忆里、情感里的。
活在记忆里、情感里……白琅喃喃自语。他想起了自己那句键盘就是我的环首刀。或许,文字的力量,不仅仅在于驳斥和战斗,更在于记录和传承。
至于羊徽瑜,明鰯继续道,她的一生,其实就是魏晋风云变幻的一个缩影。她经历了曹魏末年的政治动荡,目睹了司马氏代魏的全过程。她能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保全自身,并得到司马师的敬重,绝非寻常女子。史书说她‘有才行’,可惜具体细节缺失太多。如果能找到更多关于她的资料,或许能揭示那个时代女性在高层政治中的真实面貌。
白琅听得入了迷。这些从明婳口中娓娓道来的历史,比他自己搜索到的碎片化信息更加立体、生动。羊祜不再只是一个灭吴功臣的标签,羊徽瑜也不再只是司马师老婆的注脚。他们是有血有肉、有智慧、有情感、有挣扎的个体,活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
你觉得,像羊徽瑜这样的女性,她的‘铁骨’在哪里白琅忽然问。
明婳想了想:可能不在于沙场征伐,而在于她的智慧、隐忍和对时局的洞察力。在那个男性主导的时代,她能‘识大体’,能在关键时刻给司马昭提出‘无贻先帝之忧’的建议,稳定大局,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柔韧的、内敛的,却足以影响历史走向的力量。
柔韧的,内敛的,却足以影响历史走向的力量。
这句话像一道光,照亮了白琅心中某个模糊的角落。
他想起了自己正在构思的新书。原本只是想写一个架空历史的爽文,主角一路开挂,打怪升级。但现在,他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他想写一部真正属于这片土地,属于这些先人的故事。
写铁血的将军,也写智慧的皇后。
写沙场的刀光剑影,也写宫闱的暗流涌动。
写看得见的丰功伟绩,也写看不见的文化传承。
《铁骨书》…白琅下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什么明婳没听清。
没什么。白琅笑了笑,我在想,我们的历史里,有太多值得书写的故事。有金戈铁马的‘铁骨’,也有笔墨纸砚里沉淀下来的‘书香’。把它们结合起来,或许能写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明婳眼睛亮了:这个想法好!用现代的视角和表达方式,去重新讲述那些古老的故事。其实我一直觉得,历史不应该只躺在故纸堆里,它应该被更多人看到、理解、甚至触摸到。
触摸到
对啊,比如现在流行的数字文博、AR/VR技术,能不能用来复原古代场景能不能让观众‘走进’历史再比如,像你这样的网络作家,用引人入胜的故事,把历史人物写活,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常有力的传播。明婳越说越兴奋,我们可以合作啊!我提供历史素材和学术支持,你来负责故事创作和传播推广!
白琅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活力的女孩,心中那股因为网络论战而起的郁结之气,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创作和表达的冲动。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不再是沉溺于虚拟世界的口舌之争,而是扎根于脚下这片厚重的土地,用自己的笔,去连接过去与现在,去描摹那些被遗忘的荣光和风骨。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American
Sniper发来的私信,内容更加不堪入目,充满了种族歧视和人身攻击的词汇。
白琅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拉黑并举报键。
然后,他重新打开备忘录,删掉了那句芯片会迭代,航母会生锈,但‘堕泪碑’前的泪水,不会干涸。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重新敲击,写下了《铁骨书》真正的开篇第一句:
泰山郡,南城县,羊氏流亭。阿爷说,这里的每一片梧桐叶,都听过先祖母羊徽瑜的叹息,也见过先祖父羊祜将军的佩剑寒光。
他抬起头,窗外阳光正好,落在鲁西南平原的蒜田上,泛着金色的光芒。
他的战场,不再是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
五千年的烽火与诗书,正在他的血脉里奔涌,催促着他,去书写,去战斗,去守护。
用一支铁笔,刻下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化自信的印记。
(第一章
完)